"舒离云,你怎麽了?"傅豫阳终於忍不住开口问了。
"没什麽......"
"你脸上长了什麽东西?"说话时,他瞄到它眉间有黑色的阴影,就掠开遮住它额头的发,看到纠结状的黑色双线,从额际一直蜿蜒到眉头,"原来好像没有看到有这条黑线啊?"
舒离云也抬手摸了摸,感受到了高出皮肤的凸起,满心疑惑,但也只是说:"无碍,原本就有的。"
"是吗?"
傅豫阳仔细瞧了又瞧,想了又想,也没记起什麽,便作罢了。
在这之後的一个晚上,傅豫阳被夜尿憋醒了,想去厕所,又有点怕,就叫道:"舒离云,陪我去厕所一下。"
没有预想中应答的声音,四周一片死寂。
"你到哪里去了?舒离云?"
傅豫阳披了件外套,战战兢兢地下了床,嘴里唤著它的名字,眼四处搜索它的身影,刚踏出卧室的门,就听到後面虚弱的声音传来,"我在这......"
他回头看到它正靠在墙上,喘著气。
"你、你怎麽了?"
"睡著了......呵......掉下去了......"舒离云抱著头,闭著眼,说得很痛苦。
"什麽跟什麽?我听不懂!"
"对不起,借**一下......"
"喂、喂......"
没有拒绝的机会,舒离云已经紧紧地抱住他,全身止不住得颤著。
"到底是怎麽了?"
"方才不小心脱离咒力的范围,休息一下便好,求你让我静静靠一会......"
他抱著它没什麽重量的身子,小小声地说:"那个、我想尿尿......"
"好,你去吧......"舒离云连忙放开他,自个儿重新靠回墙上去。
"我马上回来......"
傅豫阳见他痛苦的样子,又补了一句:"一会再让你靠。"
等他壮著胆子撒了尿回来,舒离云似乎已好了许多,不再颤抖了。
"过、过来。"傅豫阳还是鼓起勇气,朝它张开了手臂,将飘过来的它抱住,同时,听到了头顶传来满足的喟叹。
过了许久,他有些冷了,困了,就说:"要和我一起睡吗?"
"如此,我只能......"舒离云顿了顿,继续说:"我只能趴在你身上,你愿意?"
"随便啦,免得你又掉去哪里,又什麽脱离咒的,发生什麽事的话,奶奶可是会死的!"
喃喃著,傅豫阳已经爬上床去了,盖好了被子,等它上来。
因为心疼他,不想他小小年纪就一直面对伸手可触的死亡,舒离云没有纠正他的错误,没有告诉他,自己若不能顺利投胎,死的将会是他,而不是他奶奶。
尽管知道没有掀被子的必要,舒离云仍习惯地轻扬手,隔空掀开了被子,随後,轻轻地覆在了傅豫阳身上。
"好了,睡吧,明天我还要上课。"傅豫阳抱著它,感受到它带给他的熟悉感,忍不住用脸蹭了蹭它的衣服,低声说:"你抱起来很舒服......"
闻言,舒离云没有答话,嘴角却微微扬起......
17
次日清晨,人还熟睡著,鬼已经醒了,它凝视著他的睡颜,心中满是甜蜜的回忆,手指轻轻滑过他的脸颊,停在唇上,来回描绘著唇形,忆起前世一次次令人窒息的深吻,一次次柔情万千的细吻,深深浅浅,都镌刻心中,令它愈想重温那份悸动。
"喔喔喔~快起床~快起床~~喔喔喔~快起床~快起床~~"
闹锺响了,舒离云见他就要醒来,忙伸手按在他胸口的玉上,躲了进去。
傅豫阳再三挣扎後,才勉强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时,按掉闹锺,发现舒离云又不见,就嘟嚷道:"舒离云,你又去哪里了!?"
‘天明了,我先到玉里避一避。'
"哦~"应完,他又躺下去了,抱著被子继续睡了。
‘阳阳,快起身!不然要晚了!'
"吵死了,再睡会!"
‘起身吧!'
"......"
最终,他还是很不情愿的起床了,开始一天新的学习生活,夜间,他依旧抱著它睡,一夜好眠。
周六的早晨,傅豫阳醒来的时候,已近中午,舒离云早已自行躲到玉里了,他洗漱後,就开开心心回新家去。饭前,傅奶奶递了张纸给他,上面画有复杂的图。
"这是什麽?"他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研究起来。
"阳阳,前一阵是不是觉得戴著的玉,有些凉啊?"
"是啊,奶奶怎麽知道?"
傅奶奶摸了摸他的头,笑著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学著画这纸上的咒,这样一来,凡是附著咒符的东西,那鬼都可以触到,免得半夜睡著时,掉到楼下去。"
傅豫阳惊讶非常,抓著奶奶的手,摇晃著:"为什麽奶奶什麽都知道?"
"你这孩子,不要摇啊。"傅奶奶似乎禁不住任何刺激,制止了孙子的动作,说道:"现在,奶奶的命和那鬼连在一起的,它有什麽异常,奶奶都会知道的。"
"呐,它做什麽,想什麽,奶奶也知道吗?"
"傻瓜,奶奶只能感觉到它的状况,大致猜到一些事,其他的怎麽知道?你哟,把奶奶当神仙了吧?"
"嘻嘻,哪有啊~~不过,奶奶要快点好起来啊,我们一起出去玩。"
"好,等它投胎去了,奶奶就叫你爸带全家人一起出去玩。"
"啊,对了,怎麽都没有见到爸爸啊?"
"工作很忙啊,每天都要很晚回来的。"走进卧室的傅妈妈回答了他的疑问,顺便叫他出去吃饭。
"奶奶,一起去吃饭。"
"阳阳,你和妈妈在外面吃,奶奶要先吃药,过一会才吃饭"
说完,傅妈妈拉著儿子出去了,"以後没事,周末不要回家,知道吗?"
"为什麽??"自从舒离云出现後,傅豫阳觉得自己都快变成十万个为什麽了。
"乖哦,家里阳气重,对那只鬼不好,会延长停留时间的,时间一长,容易出问题。"
"那学校不是人更多?"
"这......"傅妈妈不由语塞,想了想,说:" 重要是因为奶奶哦,一直和那只鬼近距离接触的话,以後就不能恢复原样了。"
傅豫阳连忙点点头,继续吃饭。
饭桌上,傅妈妈又把符咒的具体操作过程告诉了他,千叮万嘱,就怕他搞错,末了,她还让他早些回去准备。
如此一来,傅豫阳只吃了顿饭,看望了奶奶,带著一脑子的符咒施行过程,揣著一个瓷碗,一把红色杆身的毛笔,踏上了回旧家的路。
18
公车靠站,上来了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孕妇,她们坐到了傅豫阳前面两排的位置上。
才一会,傅豫阳便觉得胸口的玉阵阵发烫,有些灼痛,连忙拿了出来,看到玉牌竟整个通红了,惊诧不已。
‘命定之人......'
"什么啊?"因为在外面,傅豫阳听到舒离云说话,也只敢小声地问。
‘感觉到了,我来世的娘亲。'
听了这话,傅豫阳猜想应该是那个孕妇,就忍不住朝她多瞧了几眼,不过也只看到后脑勺而已,便又问:"你确定?"
‘是......'
他连忙换了个靠近她们的位置,偷偷打量起那孕妇来。
"嫂子,小家伙就快出来了,名字想得怎么样了?"
"男的女的都还不知道,急什么?"
"是哦,你们俩夫妻爱得不得了,查不都不让查,怕照一下变成怪物吗?"
"你呀,不要乱说话,等你怀上的时候就知道了,真是一点有伤害可能的事都不敢做。"
"哦......"
话到这里,那个年轻女人不再搭话了,两人便没有再交谈,几站后,一同下了车。
傅豫阳犹豫了一下,没有跟着下车,他认为应该先回旧家搞定符咒的事才好,如此一来,玉的温度降了下来,舒离云的内心却已不得平静,将要离开的预示乱了心绪。
到旧家后,傅豫阳就去了书房,开始用铅笔练习画咒,边画边说:"你以后的妈妈长得挺漂亮啊。"
赞美后,回应他的只有空气。
"舒离云,你说话啊!"傅豫阳抓出玉,朝着吼,还是没有回应,顿时怒气腾了上来,"正夸你妈妈呢!怎么不说话?"
‘当时,我看不到,只是感觉到罢了。'
得了回应,傅豫阳也不再问了,专心研究起符咒,但没一会,交织繁杂的图案就快要逼疯了他。
"啊~~天呐~~好难画!!不画了!为什么就一定要我画的!!"
‘歇会吧。'
"可是现在要不快点画,晚上怎么办?我不想抱你睡了,你很讨厌!哼!"
傅豫阳仍为了刚刚舒离云冷淡的态度不爽,耍了一把小孩子脾气,怎知他的话扎得舒离云有些痛了,闷闷地说不出话来回。
"算了,我先去玩会。"傅豫阳扔了笔,找邻居的小孩玩游戏去。
他开心玩耍的时候,它却快被离愁淹没。
当傅豫阳蹭了顿晚饭,心满意足地回自个儿的窝时,舒离云才从玉里出来,飘飘然悬浮半空中,俯视他的姿态,犹如仙人。话说,平日里舒离云一从玉里出来,怕吓到他,每次都飘到两米远去,不若今天这般停在他上方,一头青丝长垂下,两眸朦朦若秋水,看得他有些呆了,结巴着说:"呃,那、那个,你下来点。"
舒离云缓缓降下,盯着傅豫阳仍显稚嫩的脸,伸手托起,问:"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我能记得什么?"
"是啊,孟迫汤你都不知喝了几回。"舒离云觉得自己有些傻了,不由笑着求道:"不记得也罢,我就要走了,你不能对我好些么?"
"哪里、哪里不好了?不是在帮你了吗?"傅豫阳小心翼翼地抓下它的手,避开它的灼灼目光,"我马上去画那个符。"
绕过舒离云,傅豫阳一阵小跑躲进了书房,而它低垂着头,静静地停在空中,无语。
19
无法抗拒,只能接受了,舒离云理了理心头的乱麻,准备去书房。
门紧闭著,它慢慢地穿了过去,感觉身体被点点微妙地分开,然後重新组合在一起,进入了书房,看到傅豫阳在灯下忙碌的背影,心中一动,不禁轻唤了一声:"师弟......"
"不要叫我师弟了,我有名字的。"傅豫阳连头都没头,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舒离云也不恼,移动到他身旁,发现纸上被他涂得乱七八糟,和摆在一边的样本差了个十万八千里,就仔细瞧了瞧那符,竟觉眼熟,就说:"我来画吧。"
"你会?"
"试试。"它站到他身後,握住他的右手,"换张纸,按好。"
傅豫阳将信将疑的,但还是照办了,舒离云通过他的手,开始在纸上画了起来,虽有些生涩,却比他画得好多了,淡淡的铅笔印迹构出了符的轮廓。
"还真的会啊?"
不同於他的兴奋,舒离云开始暗暗回想,自己到底在哪见过这符咒,记忆却像被什麽蒙住似的,触不到想要的那一部分。
"舒离云,为什麽你会这麽奇怪的东西?我身上那种,奶奶有练的,被我偷看到过,当时没注意,後来才知道是什麽用的"傅豫阳转身,抓住它使劲摇,试图拉回它的注意力。
"我也该是见过,但记不清在哪里见过......"
"啊,先不说这些了,我们赶快正式画吧,手伸来,嘿,这次要用你的哦。"
捏著伸来舒离云的手,他用红杆毛笔尖在它手指上滑过,一道伤痕便出现了,透明的液体涌了出来,他连忙将它的手指按在瓷碗边缘,不一会,就装了满满一碗。
"好了。"
舒离云的手才离开瓷碗,伤口就一点点愈合了,看得傅豫阳目瞪口呆,"好厉害啊,真的都好了~~现在,我们赶快画吧~"
握著他的手,用毛笔蘸取了透明的液体,舒离云开始在家里的摆设,还有地板的四角画符,傅豫阳则被环在它怀中,正和前世相反,它记得那时舒逸很喜欢抱著它,紧紧地,牢牢地,怕它溜走似的......
一个小时後,舒离云伸手抚摸白色符咒附著的物体,真实的触感,让它有了还活著的错觉,接著,它慢慢地降到了地上,双脚触地了,试著行走,心里竟有些感动起来。
"好神奇啊,现在你在屋里,其实和正常人没什麽不一样了。来,坐到沙发上。"傅豫阳兴奋地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待它谨慎地在沙发上坐下後,他打开了电视,说:"你自己看,我去洗澡了。"
按了按皮沙发,舒离云有些不适应现代的座椅,还有眼前的电视,即使每天都看到,仍无法理解其中奥妙。
"唉......以後就是处在这样奇特的世上了,忘了过往所有,忘了师弟,各过各的,各有各的世界......"
当它感叹时,傅豫阳正一边洗澡一边打著鬼主意,因为刚才并没有在门上画符,为得顺著它直接穿门而过的习惯,但一想到上回撞得生疼的额头,他就打定主意,好好练著画符。
"咦?"
突然瞄到红布一角有点掀开了,傅豫阳小心翼翼地伸手,使劲按了按。
"呼~还好,好像又粘紧了......"
继续洗澡的傅豫阳并不知道,这一按,给了虚无界的古以滕一个信息,即是这个角的血气已经完全散去了......
20
夜,归来的傅爸爸随妻子走进了卧室,见到形如枯槁的母亲,心头不由一阵痛,俯身在老人耳边唤道:"妈,我回来了。"
傅奶奶半撑开眼,望向儿子,急急问:"隐师傅怎麽说?"
"隐师傅说,只要找来那只鬼将投胎的人,一切都好办。"
一听这话,傅奶奶顿觉希望渺茫了,叹道:"哎,这要怎麽找啊?谁知道它要投胎到哪里。"
"那可以把镜子砸碎吗?"
"能砸早砸了,隐师傅那时交待,千万不可以乱来,否则可能一点机会都会没有。好了,你们出去吧,我想休息。"说完,傅奶奶重新闭上眼睛。
"妈,这里有一封隐师傅给你的信。"说著,傅爸爸从文件包里拿出一个牛皮信封。
"放在我枕头边,一会再看。"
傅爸爸放下信,和妻子一起出去了。
"你说这个隐师傅真的很奇怪,电话都不用,每次一有事,都要人跑来跑去。"
"奇怪没办法,现在也只能靠他了。"
"是啊,只要阳阳能逃过这一劫,怎麽样我都认了。"
"可妈现在的情况,一天比一天憔悴了,到时真的可以恢复吗?"
"这......"
正此时,两人听到傅奶奶的叫唤,连忙返回卧室。
"有救了,今天阳阳似乎碰到了那只鬼将要投胎的人。"
"妈?你怎麽知道,还是隐师傅未卜先知?"
"不是,都不是。"傅奶奶脸上的苍白被喜悦之色掩盖了不少,多了几许生气,继续解释道:"今天,阳阳走後不久,我有感觉到玉的灼热,正不解这是怎麽回事,刚刚看了隐师傅的信,才知道可以根据这个反应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