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忘记————扶疏
扶疏  发于:2008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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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下,回身跑到门口玄关处挂着的羽绒服上取出手机。看到整整20通未接来电。全是刘谨秋的。时间是昨天上午。短信也有很多,可是我不看。不敢看。
我闭眼叹息。他一定晓得我知道了。还有门口那药水。
此刻我没时间来想这些。我翻出前几天吃饭时那王海留给我的号码。
深呼吸后按了通话键。忙音。
我再拨。
"我是王海。"通了。
我却紧张起来,喉咙也发紧。
那头见我没出声,就挂了电话。接着又马上打回来:"你是韩宁吧?!你他妈还敢打电话来?!你使了什么手段让刘谨秋能撇下那么一大帮子人追你去。稳都稳不住,多大一个场面,多少人的心血,我们筹备了多久,啊,现在连公司也封了,你小子够能耐啊!"
夹枪带棒的话,刺入耳膜。公司封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开口,他却已经不耐烦,骂了我几句就要挂电话。这个昨天还斯文谄媚的经理,现在却这么毫不顾忌地辱骂我。
我被他一吼,心里的慌张却完全消失了。我也不气,我这颗心今时今日已经百毒不侵。
我沉声相告:王伯,韩宁一直不懂事,有什么错的,您担待着些。现在公司这样,咱们得尽力去挽救,而不是在相互指责。相信你也和所有看着宁祥发展起来的同事包括刘谨秋一样,都不想看大家的心血变得一败涂地的,是不是?!我只希望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
王海不说话,电话里只有呼吸的声音。
我在等他的反应。
我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说我与这些事有关,刘谨秋来追我兴许是为了作些无谓的解释,可王海他为什么迁怒我?!
过了几分钟,他叹息,终于开了口,他告诉我刘谨秋被扣的罪名是非法集资和欺诈,传唤证也没有给人看,公司被封,因为城建局说那块地皮没有通过审批,是违法建筑。人来公司封的时候并没有出具相关的手续。刘谨秋人现在羁押在上城区,想见比较不容易,公司所有的加盟商代理商在厂房那闹得不可开交,他还在跟人周旋,走不开身。完了给了我一个号码,说找这个叫徐鹏阳的人,是他的大学同学,现在管那片的。
我几乎是千恩万谢地挂了电话,我谢他这个时候没有逃避,依然在为公司做最后的挣扎。
所以我现在无论怎样,也不能再涣散了。

这么多事凑一块发生,想也知道是有人督办了的。可又会是谁,会是谁在暗地里害他!
不敢往下想,我脑子里出现的任何一个人都会让我对人性彻底失望。可我目前没有任何的头绪。我也无法怀疑任何一个人。他们谁都有能耐让刘谨秋或我一瞬间变得一贫如洗,深陷牢狱--是的,刘谨秋此刻不正是?!
我站起来,看着满室的凌乱,心里一个念头无比坚定的闪过:我不能让刘谨秋坐以待毙。不能让宁祥一瞬化为平地。
按照王海提供的那个徐鹏阳的号码打过去,我刚一开口说刘谨秋的名字,他立马气势汹汹地问我怎么知道他号码的,不容多说就挂了。一会儿后他给我发了短信,说刘谨秋的事儿很严重,局里非常重视,别的不方便多说,说如果想见他比面可能比较麻烦。我马上回过去说一切
都仰仗您了。他回说那好,他会打点的。方才在开会呢,人多。说等好了会告诉我。
他既然能这么说,便是有些希望的。我稍微宽了下心。
跑进卧室,翻开右边电视机柜的最下面一格,抽出两张存折。这是刘谨秋每年为我存的零花钱。我曾经笑说是给我娶媳妇的。于是我一直不用。也因为一直用不上。
所以说未雨绸缪是件多么重要的事。
※※※z※※y※※z※※z※※※
凌晨5点,终于有了消息。徐鹏阳来了电话,告诉我如果我赶得及的话有个把钟头的时间。
我立马从地板上爬起来,揣了放在旁边的钱撒腿就往外面跑。我本来就是和衣躺着的。
到了上城分局,见到了徐鹏阳他带我到一栋3层楼的房子边,告诉我刘谨秋在2楼3室。他说这会同事都先吃早饭,要我长话短说,赶紧着点。然后接过裹在围巾下的4万块钱就去了。
我心情是极其复杂的。一整夜我都在回忆我与刘谨秋所有的事。原本已经忘记的种种,却全体无比清晰地浮现。
有时候你忘却在心底深处的东西,偶然翻涌出来,或感动或难过或懊丧,无论哪一样,都让你无法承受。
我握住门把,作了下深呼吸,手颤抖着推开门。
刘谨秋侧躺在木板床上,和衣盖了条薄被。
我喉咙发紧,想喊他,却仿佛卡住了似的喊不出声。我轻轻挪过去,握住他的手。他睁开微眯的眼睛,眸中陡然显现出惊喜。手反握住了我。抓得很牢,却为时已晚。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我,早已为他流过。
面前的刘谨秋已经型同枯槁。他的内心有两重煎熬,才将他折磨至此。只是不知道对他来说是我让他痛些,还是公司的命运。
"我让你失望了......"一句话,让我一直强自撑着的神经差点崩盘。可我,我此刻的心如铜墙铁壁,又怎会被轻易撼动。
摇摇头,阻断他的话:"时间紧。"
他神色复杂。他默不作声。我知道他在盘旋,在犹豫。
刘谨秋,我费了很大劲才见到你,今时今日你不能再将我当做以前的韩宁。
"无论你与许晨之间怎样,你仍然是我的刘谨秋。我需要你。"我盯着他的眼睛。手抓紧他,让他感受我的意志。
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想到一个人,那日他也曾对我说我需要你,那日他心中可也如我此刻一般痛楚?!只是我多了些无奈。

刘谨秋抿了唇。见我态度强硬,神色憔悴中带着坚定。心下一横,告诉了我那天的经过:你走后,我在电梯口碰见了张海,问我有没有看见你,说你刚才上来找我了。我马上想到门口的那些药水。这一想,心都冻住了。接着就找不到你,打你手机,你都没接。我猜你是回家了,
就让王海他们先招呼人。可是,到家发现你不在。我已经慌了,王海他们一直来电话。说那里乱成一锅了,可是我什么都听不进去。我知道你心中必是将我恨死,也定是气极了。我好担心,也很害怕......
我转过头,避过他愧疚而心痛的目光。我当时是气的,也是怨你的,只是如今我们这般境地,我还有什么话可说,我还能怎样?!我只盼着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依然做我的木头人。
他见我回避,幽幽地叹气:我当时什么也顾不得,只想着找你,可他,许晨他不让,他追我到了家里,要拉我回发布会现场。说王海他们已经掌控不住了。他,他对我是很好的,这公司所有资产泰半是他帮衬着我才有的。
我知道,我点头示意他继续说。我负气离去,窥到了你们的秘密,你自也是有些不自在的。
"我心乱如麻,哪里听得进去,许晨见我这般固执,好象也气了就走了。后来我就关机了,怕他们来吵。你知道,没有你,这宁祥对我而言,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我只想在家安静地等你。
他自是气的,他为你做了许多,好事将近,该你意气风发收获果实之际,却因为一个我,让你抛下一切,他怎么不气,换了谁也接受不了。刘谨秋,其实你这话此刻毋庸对我言的。我能理解你,也能理解他。
"一直到天亮我被带走之前,你都没有回来。我,意识到我也许完全地失去你了。是不是?!"
不要问这个,别提这个。你不觉得这个时候谈这些风花雪月有些奢侈吗?!4万块三十分钟时间。一字真是千金。

"你,我们现在不适合谈这些。"我抽回手,看着他,"陈兴,那几个人我前天在会场看到了。"昨天冷静下来后,我想到了他们曾经与我们之间的过节。
他的目光中突然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并不答话。时间在沉默中迅速流逝。
有点象审讯。
他下床,在狭小的屋子里来回走了下,看着窗户,"他们,是我的旧识。盛清那次,他们是自愿离开的。"
--刘谨秋!你!
我唰地站起来,眼睛死死盯住他。是你的旧识?!那意味着什么?!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我仿如被电住--刘谨秋,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能让我再死一次的!!
我捂住胸口,头抵住墙壁,竟再站不住身子。
他回身扶住我即将倒下的躯体,将我抱到床上,按住我的挣扎:我说过,我要让你幸福的。
我想关上心,不听他。我已经哭不出来了。
我在想我的心,为什么那么坚强,为什么那么多可怕的事情都压不垮它,却要让我一再承受这种种的苦楚与折磨!
我仰头,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
看着他,我觉得他陌生到可怕,我冷冷地开口:"你与他们一起作戏退出盛清,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他不语。
"你一开始就知道沈存他,他要了我,你明知道我喜欢你,却让我留他身边,为的是有时间有空间让你专注自己的事?"
他依旧沉默。或者说无言以对。
好!刘谨秋,你好!!
"你既然决意了要做自己的事,想好了要走的路。你为什么又撩拨我,为什么又要来说爱我!你和许晨,你和他那时候早已经有了关系,却为何隐瞒我,你为什么!"
我一顿,突然又想到了一些事情,我一下挣开他的怀抱:叔,就算我求你,你老实跟我说句话。
见我又哭又笑,他知我必是气极,手垂在身侧。看着我。
"那次,你不见了五天,可是跟许晨一起?他母亲来说的,可是与盛清有关?!"
刘谨秋顿时脸如死灰。

再说不出话来了。
我对刘谨秋所有的孺慕之思,一瞬间变成了废墟--尽管我知道,我的心早已经不再只为他跳动。
无论我做了多少次的跳梁小丑,无论我做了多久的傻瓜,这一刻,他已经不值得让我计较这些种种了。往事历历在目,沈存曾经对我的羞辱,许晨貌似天真可怜的欺骗,这些都不想再计较了。
我看一眼,退一步,想一点,退一步。
"小宁,我错了吗?!"他冲过来,扣住我的双肩,眼里也有了泪水。
我不知道。我茫然地看着他。
我只求你这张诱人至深的嘴莫再说出任何的话来。你做的这些好事!也莫要套了为我才这么做的名头!我承受不起!
我拉下他的手,转身握住门把:"无论怎样,我都会尽力!"
"小宁......"
"我不会怪你,也不会怪许晨。我会让你出去的。"

刚才的见面,关于他被抓的幕后情况,我几乎一无所获。刘谨秋必然心里也是没底的。
唯一的收获就是知道了许多不堪的事实。
出了侧门,我摊开手中的字条,是刚才徐鹏阳送我出来后递给我的。一个地址。
我冷笑,警察的副职原来是商人。
人民警察为人民,这口号在大门口处熠熠生辉,在我眼里却显得多么可笑。
翻立起高领毛衣,让它挡住呼啸的寒风。
可我眼下没权利去抨击这些。我现在得与这帮子人做个买卖。我马上回家拎了包,拦了车向桂林南路开去。包里装着我昨天一并取出的所有的积蓄。它们今天得为刘谨秋而被我贿赂给别人。

我在这片别墅群中找到了95号,立在门前。抬手按了门铃。
我知道这个房子的主人叫姚建仁。z
他当贪官当得真是明目张胆,一个市公安局长居然有钱购得这样豪华的别墅。
门开了,保姆模样的人望了我手里的包一眼,侧身让我进去--她对于这样子来谈业务的人的神态,想必是非常熟悉的了。
姚建仁早已经立在厅中。满脸的褶子,见我上楼来,立刻挤成一堆。仿佛肥羊入口。
我避开他搭住我肩膀的手。他不以为意。谴那端了茶来的妇人离去。
他不语,不动,只看坐在沙发对面的我。
一如审讯嫌疑人。y
只是这做警察的本事,你无须拿来将我审视。我不是犯人--也许我此刻正在犯罪,我这30万,是要将他收买的。
而他也非要审我,他在用眼光嫖我,赤裸裸,极为放肆。
我站起身,拉开袋子,推他面前。我迎着他的目光,也不开口。我知我做得不委婉,也没有捎带上几句‘劳您费心'的话。
但,他会懂。

我也懂,他让徐鹏阳给我地址的目的,并非是这包里的东西。区区30万,他手上的劳力士已经足够。
他笑笑:"小韩啊,你知道的,你刘叔这回事儿,它比较棘手呢,我怕是心有余力不足啊。"
果然。b
你心有余力不足?!那你作什么又给我地址?!我心里冷笑。
我咬了牙,走到他面前躬下腰,我求他:"姚叔,我不是来为难您的,我只想知道是谁。"面前的这个人他虽有能力,但是还不至于为了染指我而迫害刘谨秋。
"你叔犯的事儿你应该比我清楚呀,他的公司被封,厂房被查,跟那么多人签了合同,可又拿不出货来了,人家都等着开业呢,这不是断人生路嘛,有人呢气不过就报警了。这事儿闹得多大啊,我也不好出面说什么的嘛。可也怪他,当时怎么就先不把那地皮调查好,就冒失建了起来呢!那样的话,公司也不至于会被封了嘛"
我想到他当日在酒席上,对刘谨秋讲的那些信誓旦旦的话,那些没用的酒后体己话。
他此刻也是这般,拿了这些废话来搪塞我,他自然知道我不会信。
人情真是薄如纸?!g
此刻,他在等我做些什么,可以值得让他告诉我些能信的话来。

我默默坐着。他正在望着我。
刘谨秋,我到底有限。面对这样心计深沉思维缜密的刑警,我竟然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的聪明才智借我一些,哪怕只要一小些,可该有多好!
心下凄凉,我木然地起身。
在我开门的一刹那,背后响起他的声音:"你要是真的有心,"他的身体逼近,手抚上我的腰,将他已经膨胀的欲望隔着裤子在我臀部摩梭:"我觉得这个方法或许比较有效。如果你愿意,我给你时间考虑,当然,你也完全可以拒绝我。"
令人厌恶的挑逗带着满满的笃定语气,响在我耳边。
我冲下楼,胃忍不住翻滚,蹲在地上张口就吐。可我已将近一天没吃饭了,胃里除了清水,什么都吐不出来。
这警察叔叔,此刻也落井下石要趁火将我打劫。

我抹了因为呕吐而泛出的眼泪,扶住大门,望着这一片富丽堂皇的建筑。
难怪有些眼熟!
原来,我来这城市的第一夜,就是在这片别墅里的一栋房子里,见到了沈存。
沈存,沈存,沈存......我喃喃地低呓。气宇轩昂的沈存,跋扈善变的沈存,爱我至深的沈存,被我狠心放弃的沈存,象小孩一样撒娇对我讨好乞求的沈存!
胸中一直压抑着的想念,此刻猛然爆发,刺痛不已。
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一直不停地打我手机。语音信箱里全是他的留言。我却不接,不回。我不需要他的同情,怜悯。我偏执地认为他此刻来电话必然是来嘲笑我,笑我所托非人!
我一再告诉自己,从我对他亲口说再见的那刻开始,我与他已无任何关系!
可我此刻,我此刻竟然疯了似的想见他。
我再抵挡不住这汹涌而至的思念!
我拔腿狂奔,穿过一栋栋的房子。
哪怕此刻你笑我,讽我,我也无惧--趁我还没完全抛弃自尊,再见你一面。对你说一句,我一直隐忍着的话!

一路的奔跑让我头晕目眩。我弯腰撑住膝盖,使劲地吸气。
平复了气息,我掏出手机,颤抖着发了信息:我在门外。
我不敢与他通话,我怕会失控。仿若出游老翁近乡情怯。
我听到里面响起急促地脚步声,敲在鹅卵石上,也撞在我的心里。一下,一下......
门,打开了。
一个人,气喘吁吁立我面前。
呼吸都已经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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