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很安静————yilan99
yilan99  发于:2008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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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希第一次见到丁宁是在距离花店一条街的拐角处。
丁宁对着电话那边的人大声喊道:"XX,我警告你,你不要缠我。死玻璃!"那时候,是下午两三点。天气正热,他红色T恤在阳光下分外耀眼,让安希睁不开眼。让他睁不开眼的还有丁宁放下电话时,嚣张的笑脸,是让太阳都失色的灿烂。
丁宁狠狠地瞪了这个奇怪的少年,冷哼一声,扬长而去。发泄了一通果然很畅快,他骑上脚踏车摇着一串清脆的铃当留给安希一个红色的背影。
这个背影,一直出现在安希的梦境中,朦胧而美好,一直。

第二次看见丁宁是在花店。
安希正帮一位客人挑选送人的花束,唠叨个不停的男人不知道女朋友喜欢什么。挑好这个嫌弃那个,花店小妹在后面生气地做鬼脸。安希很耐心地帮他重新选择。最后,他两手一伸说不要了。
安希"呃!"地一声愣在了当下,旋即笑起来说道:"没关系。欢迎下次光临!"
"喂,把那么多花都碰过了,地上都是你弄掉的花瓣,不买说不过去吧?"丁宁不满地在旁边说道,蛮横的样子让安希心里一阵感动。
安希阻止双方待要升级的对垒:"不用的,没有喜欢的不买也可以的。"
男人很孬地走到门口才大声喊道:"关你P事?"
丁宁哼哼瞪了他一眼,他赶紧骂骂咧咧地闪人。
"谢谢你。"安希跟丁宁说的第一句话。
"没关系。那样的人真讨厌哈!"丁宁的尾声词让安希笑了笑,丁宁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气氛很好,满室花香的空气里,盈盈的笑颜,柔帖的心情。

第三次,看见丁宁是在丁宁的家里。
"你好,你的花。"看完卡片后的丁宁,刚刚温和的笑脸马上变色。愤愤地把花束扔到了垃圾桶,砰然撞上铁门。还未走远的安希,悄然走回来把垃圾桶里娇艳的花束拾起,默默地看着卡片上的字迹,上面写着:"我爱你。陈涧。"那应该是男人的名字。
"你在干嘛?"铁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丁宁吃惊地看着拿着花束的安希。
"没什么!"安希不知所措地回答道,"只是很可惜,香水百合很贵呢!"
"哼。"丁宁撇撇嘴,对他说:"你喜欢你拿去。"
"不好的。"安希递给他那束花,"送花人固然讨厌,可是花可没错。我挑选的可是最好最新鲜的百合呢!早上刚到的货。喏,给你。"
"多管闲事!"丁宁说罢要关门。
"喂!"声音被关在了门外,安希无奈地转身离开。走了半截又回来,把花束中弄脏的还有破损的部分仔细挑出来,然后放下花离开了。
中午,丁宁发现门口的花包裹在漂亮的包装纸中,换了营养液,插在了旁边精致的长颈藤制花篮里。他低着脑袋想了想,忽然笑起来,欢喜地捧起它们放在了电脑桌前的窗台上。
飘动的白色窗帘,在花瓣间柔舞,若隐若现像那个人的笑脸。

第四次看到丁宁是在一栋商务楼的电梯里。
着急地给客人送花,刚踏上电梯却发出可恶的超重声。等下班电梯的话,就要迟到了。安希不安地护着花,踯躅地想要不要下去。旁边人冷静地看着这位送花小伙子清秀的脸涨得通红,皱着眉头看他,催他下去。
"把花和地址给我,我帮你送。"人群中,响起他耳熟的声音。安希扭过头,看他鹤立鸡群般在电梯最里面对他笑。长长的胳膊越过诸多人头,伸向了他。安希抿嘴踮起脚尖,吃力地把花递给他。碰到了他修长的手指,安希的心脏仿佛被电击了一般,酥麻了半晌。
丁宁远远地那个男孩退出电梯,一副傻傻模样真是有趣。他抬眼看了看花,九十九朵玫瑰安静地裹在漂亮的绿色包装纸,每一朵都娇俏可人。那男孩店里的花还真是不一般地美丽呢。
于是,丁宁想着什么时候也给他买一束。

第五次,见到丁宁是在一家饭店。
他正把一杯酒倒在陈涧的脸上,陈涧摸了把脸对他说:"对不起。"
"陈涧先生,您的花!"安希轻轻地把花递给那个男人,是九十九朵玫瑰。六十枝白玫瑰将三十九枝紫玫瑰簇拥在中间,安希给他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含情"。
陈涧拿起花,笑着说谢谢。简单的一句话,让丁宁的眼泪刷地冲了出来。一边的安希,安静地递给他一块手帕。丁宁用手帕捂住漂亮的眼睛,半秒后哑着嗓子道:"你有种!"
然后,冷笑着夺过那束漂亮的"含情"骂道:"你XX的不配!"说完,拉过安希飞快地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走过垃圾桶边,本想把花丢进去,想了想又收起手。对安希笑道:"你说的对,花是没有错的。何况是你挑选那么漂亮的花。"

几天后安希去了他家,送给他一个紫水晶花瓶。那束"含情"已经开始凋谢了,于是给他插上了一束"绿色心情",那是4枝白色多头香水百合,配黄英点缀的花束。安希细心摆弄的时候,丁宁说:"谢谢你!"
临走的时候,丁宁问他:"抱歉,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安希!"
"我叫丁宁!"
安希点点头,心里轻声念道:"丁宁!"
心,一时间就如同这盛开的百合,灿烂无比。
那是他们第六次见面。
安希一直都记着他们的每一次见面。


安希默默地收集着关于男人的点滴:他来花店喝过的水杯;他买花掏钱落下的一块钱硬币;他递来的"心相印"纸巾;一起去游乐场的门票;一张书店的收据......
安希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但他知道这样很有意思。夜深的时候,把那个盒子拿出来,仔细地拾起每一件物品身上的点滴--关于他的回忆,关于他们一起的回忆。
这些虚幻的幸福温暖着他,在每一个寒夜。
"你也会想我吗,就像我想你那样?"安希自语道,"哪怕是偶尔!"
没有人回答,除了闹钟滴答滴答声。好寂寞啊!习惯一个人的安希,第一次感到了一个人的寂寞。
两人安静的交往,并未随着日历的飘落逐渐变亲密,就如同花店里成排的百合,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发出浓烈香气,也不能开出绚目的花朵。

安希叹息着处理着手中的花枝,今天是周三,他一般是不会来的,可还是期待地看着玻璃门外的人群。
"安安!"门随着清脆的风铃声,和他独特嗓音,旋转着扑向安希。安希从花丛中抬起头,脸上早就准备好了微笑。看他活力四射的样子,连"你好"这样寒暄都忘记说了。只是笑着看他,等他说话。
丁宁看他,乌黑的眸子像温润的墨玉,干净的脸庞带着恬淡而熟悉的笑容,站在花丛中,一种说不出的安祥与和谐。
"Perfect!"他说道。
"什么?"
"没什么,嘿嘿!"丁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安希故意皱起眉头:"欺负我不懂英语吧!"
"啊,没什么啦。公司讲习惯了!哈哈,不是坏话呀!......对了,那天帮我买的书买么?"
"买了,我等会儿。我给你拿!"
"啊,那么难买的书,你在哪里找到的?"丁宁欣喜地叫起来,呼啦啦得翻看着梦寐以求的书。
"嗯!不好意思就是有点破损!"安希没有回答,他不想让丁宁知道为找这本书,他用了两天时间把兰林路每一家书店,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了。
"已经很好了。我找了很久了,谢谢谢谢!!"丁宁连着说了很多次谢谢,说得对方都不好意思了。
丁宁还兴奋地翻看着,自言自语道:"小行一定很高兴,谢谢你。"他又抬头说了句谢谢。
耳尖的花店小妹,打发完客人也凑过来笑嘻嘻地问:"小行是哪位啊?"
"呵呵。小妹那么八卦小心嫁不出去啊!"虽然如此,但是脸上的幸福和甜蜜,就像安希现在的沮丧,都无法掩饰。

"安安,你干嘛不高兴?嫉妒了吧,还不快找一个去。"小妹笑嘻嘻地没心没肺地揭穿了安希,安希心里一惊:"那么明显吗?真是的!" 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
"今天怎么有空来?"他赶紧调整好表情,转移话题。
"嘿嘿,朋友生日。你帮我挑束花!"
"情人?"安希心里泛苦,却装做若无其事。
"嗯!"
"女朋友?"
"当然!"丁宁奇怪于对方的问话。
"不是,我......哪个以前......"安希反而有点不知所措了,慌忙解释却又不好意思揭别人的伤疤。
"哈,"知道他要说什么的丁宁耸耸肩膀,笑道:"你说陈涧啊?鬼迷心窍而已。现在我迷途知返了,那些个荒唐事就别提了。真丢脸!"
安希看他一脸轻松,仿佛在说什么跟自己无关的事。真是这样的,跟男人恋爱,多荒唐啊。男人应该抱女人,不是吗?安希试图安慰自己,却无法阻止自己的心痛。
丁宁走后,安希就坐着发呆。一直到小妹告诉他要打烊,才惊觉天已黄昏。拉上闸门,混迹在都市匆忙人群之中。
路上人潮涌动,霓虹闪烁,流光溢彩,看似繁华却不过是在反复提醒自己的寂寞而已。

回到住的地方,抬头看三楼左边的那一户人家,是安希的房间。每次看,都是黑着的,永远没一盏桔黄色灯火中等待自己。
高中毕业后,来到这个城市打拼,做自己喜欢做的花店,看自己喜欢看的书,他以为这就是幸福。可,当他第一次看见丁宁才发现,以前所谓的幸福,是多么地不够啊!


第三十次看到丁宁,他和她美丽的女友在一起逛街。
虽然早就听丁宁说起过他们的甜蜜,但亲眼看到这对璧人,心里还是忍不住地一阵凄苦。

"喂,今天你也放假么?"
"不是,身体有点不舒服。去医院瞧瞧!"安希下意识地按了按额头,笑得有点无奈。
"啊?哪里不舒服?"丁宁神色一整,手就搭了上来。
不习惯别人碰触的安希,没有躲开。他贪心地任由对方的手在自己额头移动,紧张地差点窒息晕倒。
"有点烫,是不是感冒了?"
"啊,嗯!大概--"口吃不清的安希手心都开始冒汗,多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啊。

"丁宁,你们先聊。我去那边等你,这里好晒哦!"女朋友不满地撅起嘴巴,拽拽男友的胳膊,但是身子却没有移动,眨着大眼睛惹人怜爱地看着丁宁。
"啊,抱歉。"丁宁很绅士地牵起女友的手,对安希道:"应该没有什么,吃药好好休息吧。我们先走了!"
"好。"安希抿了抿嘴,笑着点头告别。谁知道这笑,有多苦。
还能期待什么呢?再普通不过的朋友罢了。
安希眯着眼睛,望耀眼的阳光。无端想起小时候读过的《夸父逐日》的故事:"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
"未至,道渴而死。"
"道渴而死。"

那天晚上,安希梦见了一个男人精壮的身体。那男人追逐着太阳而去,他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未至,道渴而死。
在男人快倒下的时候,安希看见了他的脸--和自己一摸一样的脸。他惊惶地想伸手抱住那个自己,却发现男人的脸变成了另一个人--丁宁。
然后,梦就醒了。

心脏跳地不同寻常地快,全身发烫,口渴地要命。想爬起来给自己找杯水,却酸软无力,不能动弹。
吃力地拧开床边的台灯,猛然地光亮让他失神了半刻。好容易适应了光线,安希看到自己露在外面的皮肤--满满地红疙瘩。掀开背心,里面也是。再看下半身,更是惨不忍睹。
他恍惚地想了半天,应该是拨打"120"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拨了丁宁的号码。
"我是安希。我......我药物过敏了。"干燥地嘴唇,嘶哑地嗓音。
"操,吃什么药了?"丁宁在那边大喊道,一些不耐烦。
"不知道!......抱歉。"虽然是有点迷糊,但对方的不耐烦安希还是听出来了。自找的羞辱,不是吗?
"抱歉,打错了。" 安希艰难地笑起来,笑得很凄惨。
挂上电话,拨了120。收拾好衣物和住院的用品,安希坐在窗边等待着。
又不是什么亲密朋友?人家是社会精英,而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卖花人,自己的一厢情愿真是可笑,连朋友都不一定算得上,还想什么其它呢?
"可是,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
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几分钟后,120的救护车呼啸而来。安希安静地锁上门,裹着风衣,缩着身子跟护士小姐钻进救护车。
走得时候,他没有关灯。车子启动了,他抬头看了看三楼左边的人家,哈,安希的家第一次是亮着的哟!等下次自己回来时候,一定也是亮着灯吧!
想着想着,安希嘴角泛起一丝幸福的微笑。

的确是药物过敏,被医生骂了一通,说是再晚一点就危险了。安希好脾气地道歉,打好针,裹着毯子睡了。
第二天,身上的红疹子都退了下去,可是热度都还有。医生让安希在观察一天,安希想想同意了。反正是自己开的花店,这个主还是能做的。打电话让小妹关门休息一天,尚在梦中的小妹高兴地连连嚷嚷了好几声。
"喂,等一下,怎么今天要休息呢?"要挂电话才想起问原因。
"没什么。我想休息一下。"
"哦。那明天还上不上班呢?"
"当然要了,笨蛋。不然我们吃什么啊!"安希笑着骂道。

拨弄着手机,看着昨天的通话记录。愣了几秒,自己昨天给丁宁打了电话吗?昨晚的事情一旦被想起,心就开始抽痛。
罢了,罢了。不要再幻想什么,安希犹豫着调出丁宁的电话号码,拇指晃动了大半天,那个"Delete"总是按不下去。
"21号,查体温啦。"
大嗓门的护士小姐突然而来的声音,让安希惊了一跳。然后,稍稍一用力的手,那个"Delete"就按了下去。
做完这个动作的安希,傻了半晌。又恨了半天,皱着鼻子把手机塞到了枕头下面,蒙上被子睡觉。

病愈之后的安希跟一起一样,起码花店小妹和其他客人看不出来。他还是那个安静温和的花店老板,可是丁宁能感觉安希的变化,到底变了什么,他说不上来,也无暇顾及--一个与生活没有太多交集的人,你不可能在意对方的变化。
而安希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认识的人,一个认识的人而已。
直到陈涧回来找他,安希才真正走进他的生活。而,这个时候安希是打算退出丁宁视线的。
可,这就是命运。
不是吗?


在不想停住的地方,停住脚步,就是命中注定--C'étiat 。

准备收拾打烊的安希碰到一个人,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陈涧。安希不想认出他,可是脑袋就是不听话,第一时间就反应出他的名字来。于是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那人在跟花店小妹说送花的时间和地址。
"对,叫丁宁。地址是这个,明天早上八点请一定要送到。谢谢。"陈涧是个很英俊的男人,他教养很好,可那扬起的眉毛和冷峻话语,让人感觉不可亲近。他扫了安希一眼,眼神淡到冷漠。
填好单子,他又看了安希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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