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抱花歌————绸效
绸效  发于:2008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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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一道淡黄的身影立在遥灯阁前,灿如晚霞的颜色铺陈秋意之中,黄金般熠然。谢庭晚携手看着绛姜,纯黑的眼眸不见一丝情绪,本就气温较低的观风听雨楼内愈发的寒凉。她缓步走入,衣裙在草地上拖出轻轻沙声,"你见本君为何不跪。"
绛姜放下手中茶杯,轻笑,"我该如何称呼你?"
"陵夫人。"谢庭晚亦是轻笑,"我喜欢这个称呼。"
"既然你是陵夫人,我又何必下跪。"
谢庭晚微微一笑,突然发问,"听说,你只过了一劫?"
绛姜默然不言,挑眼看着她,只见她携手看向细碎的秋海棠,好似那种惨红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花儿般,"还有两劫。"她的笑意如水波般漾开,"这样,我帮你避劫,我助你修正成果,我让你永远都不用再担心有人会对你不利。"
绛姜不由微怔,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多少妖精鬼魅正邪两道都是在为着这个目的而汲汲营生,而且途中尚且战战兢兢,唯恐一个不小心便坠入天劫永世不得超生,而如今这个机会却是落在自己面前,这就好如在一个一直想要发财的人面前放上一堆黄金般,叫人如何不能动心。
谢庭晚双眼炯然,笃定他不会拒绝自己,"小狐狸,其实你可以想一想,他是人,至多不过六十年,而你呢?你会有多少年?五百年还是一千年?......"余下的话她没有再说,只是微微拖长的语调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盅惑。
绛姜看着她,忽然一抹笑意爬上他的唇角,尔后笑开,"那你呢?你不也是吗?"
谢庭晚脸色骤变,眼神一戾,"你要与我争?"
"你觉得我在与你争?"
"让他在洞房花烛夜还能走开的人,我想不出来这代表什么。"
绛姜苦笑,转身道,"我不是女人。"
"是不是女人有什么重要的?单论感情,有男女之分么。这世上,只有唯一与不是唯一的区别。"谢庭晚猛然转身,寒气扑面,绛姜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道将他掀起,狠狠撞在墙上,揉碎身后被压的秋海棠,苦香四溢,"所以我容不了你!"
原来这便是真正的龙颜震怒,被人抚了逆鳞,带着几欲将人撕碎的巨大压力,观风听雨楼上空忽然集起滚滚黑云,俨然一场风暴即将来临般,绛姜被迫到不能呼吸,苦苦挣扎,可是自己的力量对于她来说,不过如蚍蜉撼树。
"住手!"猛然插入一道男声,却是赤蛇枫木靠在遥灯阁门旁,"你忘记了答应我的事!"
金黄眼眸吐露冰凉意味,那股寒凉的眼神让绛姜只觉得那冰凉的蛇信在他脸庞轻轻舔舐。
谢庭晚回眸,眼中杀意掩下,绛姜只觉得此时气息才略顺,压力消失许多,可是余下的那股力道却是缓缓自他肩部压下,压得绛姜只能单膝跪地,口中咬的血意弥漫,"你......"
枫木走近,居高临下地看他,"要怪就怪你我一样,同是性属火。"他手扬起,一股腥红罩住绛姜,其间隐隐有符咒银光闪动,"既然陵衍绯抢了我的,我就只拿你的来赔了。"
"怎么可能?"绛姜一惊,手指刚刚触到那层红罩便觉得指尖好像触到业火,炙的生疼,"内丹是各人独有,这世上独一无二......"
枫木回眸瞥了一眼已然坐下,看似极悠闲地开始喝茶的谢庭晚,"有她啊,谢三小姐既然开口说能将你的内丹炼化为我所用,我为何不信她?"
绛姜苦笑,"可是你不觉得这是在利用你么?"
枫木微微挑眉,其实他心中一直有此疑问,只不过这个能让他能够天高海阔的机会他也是不能放过,"赌一把。"
谢庭晚微微一笑,对绛姜道,"是你自己选了这条路。"
绛姜冷笑以对,"根本就没有选择。"既然她已经对赤蛇许下承诺,又怎么可能会放走自己?可笑她竟然还要做出这个姿态来。
谢庭晚仍旧是笑,只是眼中的杀意却再也没有掩饰,昭然若揭。
绛姜只觉得周身气温猛然升高,好像被火焰炙烤,生生将身体里面水气一丝一丝挤出来,连血液都不放过,而其间压力亦是愈来愈大,身体仿佛是被生生挤开又再揉起来,如此反覆,连骨头都好像是被敲成粉碎。
如若是此时失去意识也还好,可是意识却仍是清醒,痛意如潮水,一波刚息另一波便汹涌而来,疼痛已经冲得他好像已经不是自己,连声音都觉得被堵成在唇舌之间,破碎开,刺痛肺腑,小狐狸再也忍受不住,慢慢滑倒在地,手指紧紧扣在地上,血肉模糊,只怕再这样下去,怕是早晚会被打回原形。
可是胸前渐渐传来凉意,凉意是从那青色锦囊传来,虽是不能与热度相抗,却是多多少少令小狐狸觉得略安,苦苦撑下去。
谢庭晚脸色渐沉,本来她算起来炼化这种不过五百多年道行的小狐狸精不过只需要几柱香的时间,可是如今已然花了两个时辰却是仍不见他被打回原形,不由心里有些急躁,难道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撑的住么。
枫木在一旁半是看热闹道,半是心燥,"原来龙君能力也不过如此,看来这也不过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了。"
"少废话!"谢庭晚恼火道。
"以陵衍绯的能力,取那封信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如果再不抓紧时间,我怕他马上就要回来了。"枫木耸耸肩,转身离开,没有兴趣再看。
谢庭晚闻言心中一动,顿时会因此打了岔,手下顿了一顿。再回头之时却是发现绛姜并未曾就此束手就缚,努力站起身来,一双红榴石般的眼眸此时定定看她,若说是恨也不尽然,可若是说不恨却又是让人无法辨错的妖性,流转异色,翡翠琉璃般折射出波光,淡淡蒙着雾气,风生水起。
谢庭晚微愣,嘴旁扯起丝苦笑,眼眸一转,站起身来靠近绛姜道,"果然是一双极美的眼睛哪。"继续道,"他向来都会留最好的给自己,看来,他挑中你的眼睛也不是没有道理。"
绛姜只觉得心中猛然一颤,"什么?"
谢庭晚瞥向他的左手,抬起自己的右手来,手指轻舒。
绛姜凝神看清她手上所停的之物,不由吃惊,翻掌一看,竟然是与自己手心的那枚红蝶无异,只听谢庭晚冷道,"你以为你手中的红蝶是洛尚卿留给你的么?今天我就全部告诉你,那枚蝶,是我用来追他每一世转世所用!若不是当年洛尚卿将追魂蝶放于你的身上,我又怎么会迟了二十年才找到子卿。"
"你......,你说是洛尚卿就是陵衍绯?!"
"没错。"谢庭晚与他平视,"当年洛尚卿可通天命,他知道自己下世命运多舛而今世却又注意命不久矣,不过到底还是不能完全参视自己的命,以为这是因为这追魂蝶的关系,是以他才想法将追魂蝶迫出,放置在你身上,挑了你来帮他。"
谢庭晚的话如同惊雷般轰然,骤然变故让绛姜脑中空白一片,点点滴滴涌入脑中,难道他说他知道自己穿红衣是什么模样,他记得!陵衍绯记得!他记得洛尚卿做的事情,也知道为什么他要那么做。
这一场,这一切,这两年,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看笑话,得意洋洋的看着只傻狐狸完完全全被他利用!
"原本,他若是有那枚蝶儿,我便会自他转生便守在他身旁,无论是妻子,姐妹,亲人,不管是什么身份,我都会助他平平安安,心想事成,他要观风听雨楼,我替他争,他要阮长歌死,原就不需要他用那种伤已的法子,可笑当年他竟然选中你,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狐狸。"谢庭晚冷哼道,"对了,你还以为他现在在楼中会来救你吗?"
绛姜强撑起苦笑,"他会来吗?"
"当然不会......,既然他知道我会留下他要东西,其他的还有什么在乎的吗?"
绛姜只觉得胸膛之中的那一处已然不再跳动,心如死灰。

三十三
虽然枫木没有兴趣再继续看谢庭晚所为,可是却心中仍旧对其放心不下,携手立于离遥灯阁不远的闲亭之内,若有似无轻瞥过去,一想到如若是再也不受陵衍绯的控制,手指插入他那的活生生的血肉之中,会是一件如何扬眉畅快的事情,心里顿时渐渐升腾起按捺不住的兴奋,愈发想要生啖血肉。
"枫木。"
枫木猛然回头,看到陵衍绯站在他身后,如常笑意,一身淡黄衣裳不见有半丝风尘土色。
好快的速度......,赤蛇在心中暗忖道,不由又往遥灯阁那边看了看,希望谢庭晚那边已经妥当。
"怎么不答话?"陵衍绯仍旧笑着,那笑意在枫木眼中却是好像多了几层特别的意思,忙岔开话题道,"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陵衍绯的笑意愈发的温和,"其实,我也本不想回来的这么快。"
枫木一愣,听他的口气已然不对,但见陵衍绯的笑意已然变冷,"跟我过来。"枫木只得跟在他的身后一同来到瑶灯阁,推开门,除了没有一个人之外,任何东西都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异常。
"人呢?"
"那只小狐狸?你为什么要问我。"枫木冷笑,"你不是不要那小狐狸了吗?怎么现在这么关心了?"
陵衍绯回过身来对他,脸色如往昔无异,连嘴角都挂起一丝笑意,"我只是在问你,人呢。"声音寒极,竟是连枫木都不由面色一僵,那种气势让他不由觉得心中好似被秋风扫过。
"我上次便告诉过你,再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会有如何的代价。"
一股痛意渐渐从身体五腑六脏骨骸之中透出来,尤以心脏之处最盛,枫木心知这是陵衍绯在对他的内丹施压,而他也能感知到陵衍绯这次竟是下了狠手。
"怎么,不说吗?"陵衍绯缓缓道
枫木捂住胸口,冷笑,"我就不信你真会捏碎了我的内丹,难道你想同我一起死?"
"一起死?"陵衍绯唇旁淡淡笑意,"开什么玩笑......,你也配?"
枫木一愣,顿悟自己被谢庭晚算计了,心中一口血气怒的上下不得,只是那根反骨却是让他怎么也不能讨饶,两人僵持不下。
那股痛意越来越重,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而且赤蛇心中也明白,他的内丹已处于崩溃边缘,再这样下去难道真的会是让自己去给那只狐狸陪葬么,那可是太不划算了。心中对谢庭晚的恼恨又多上几重,枫木咬牙切齿道,"难道那小狐狸对你来说这么重要?你最重要的难道不应该是自己么?"
陵衍绯半晌未做声,许久之后才道,"少废话,说还是不说。"
"你问你老婆吧!"枫木再也不想忍下去,气怒道,"你难道不知道她一直都在这里?"
陵衍绯淡淡一笑,"我知道。只是......,庭晚,你难道真想让我们撕破脸面?"
一抹淡黄身影终是显身出来,冷若冰霜地看向他,狠狠地盯着陵衍绯,"没想到你竟然会为了那只小狐狸赶回来......"
"谢家人本是与整件事情无关,你何必拖他们下水。"
"你以为信是我泄出去的?"谢庭晚脸色微变。
"是与不是,有什么重要。"谢庭晚欲分辩,陵衍绯却不想再听下去,直问道,"姜子呢?"
谢庭晚眼中滑过一丝怒意,片刻之后笑开,"放心,我替你留了眼睛下来。"
"什么?!"
"你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吗?你竟然在意那只狐狸的死活?!"
陵衍绯的手紧了又紧,手背上青筋凸起,用了极大的定力才继续道,"我知道他没死。"
"是么?你可以用他的眼睛来看看他的尸体。"
陵衍绯脸色苍白,半晌之后道,"不会的,如果他死了我会知道。"
谢庭晚定定的看着一脸肯定的陵衍绯,紧紧咬住下唇,许久才从唇间挤出一句话,"你在给他的那个锦囊下护他平安的咒术,而且还是会对伤害那只小狐狸的人以极大反噬的一种。"
陵衍绯默认。
谢庭晚苦笑,若不是她发现的早,恐怕现在自己就不会那么安安稳稳的站在这了。"那你知不知道你下护他周全的那个咒术太过霸道,把你们两个的命都拴在了一起,他死你也活不了?!"
陵衍绯仍旧不言。
谢庭晚不由颓然道,"他跑了。"
"什么?!"赤蛇急道,这样他岂不是一生都要被束缚在这该死的地方?
陵衍绯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左手翻起,一枚艳红流火的珠子自他手心缓缓升起,枫木看见那是自己的内丹再顾忌不了许多,伸手便一道火焰招呼过去,趁他分神之陵,枫木劈手便去抢,刚刚靠近他身旁时却是发现陵衍绯仍旧是笑,不过抬手之间便化解了枫木的攻势,一手压到他的肩上,顿时一股极大的力量压的枫木不禁单膝跪地,只听到一声轻脆咔声,枫木只觉肩骨脚骨尽碎。
"当年我不过是一时大意才会让你解了管狐的契约,这笔账我可没忘记,如今你竟然还帮着庭晚找我的麻烦......"陵衍绯冷冷一笑,一旁的谢庭晚心中寒气冒起,退后几步。
陵衍绯也不去看她,缓缓弯下身子笑对枫木,半浮在他手心的内丹慢慢落回掌心,渐渐将掌心合起,"看到最重要的东西在眼前,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一点一点的消失,是什么感觉?"
枫木咬牙,"你......!"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我成全你。"陵衍绯笑道,手放开,粼粼如玉石的碎屑在枫木眼前落下,随之而来便是血如潮水般自枫木七窍狂涌而去,陵衍绯松开手,漠然后退,与谢庭晚擦身而过。
"为什么要骗枫木?"
"赤蛇养不熟留不住,把他留在你身旁总有一天会反噬。"谢庭晚道,"我不放心他在你身旁。"
陵衍绯淡淡一笑,转身便要走。
"为什么......"谢庭晚的声音从后将他的步子阻了一阻。
陵衍绯回头,"什么?"
"我简直不明白那只小狐狸为什么会对你那么重要!"谢庭晚气怒道,自己为什么他做了那么多,连薇娜都是自己帮他下手,为什么却一直从来都得不到他真心一望?
陵衍绯沉默,片刻之后才道,"其实,我一直很稀罕有人这样全身心的对我好,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什么都不要也不会去伤害其他人。"
谢庭晚猛然一愣,泪水不由自主从脸庞滑下,"既然那只小狐狸对你而言那么重要,为什么你会就这样把他放在一旁不闻不问?!"
"因为我知道如果再一直留他在身边,我一定会利用他,会害他。阮长歌只有一句话说对了,我就是属蜘蛛的,缠网缠到最后,连自己都缠进去了。"陵衍绯苦笑道,"我不敢把他留在我的身边。"

身上伤处传来的痛意如同被火炙过,刺入骨髓。绛姜手扶在树旁,只觉得气竭,若不是刚刚颈前的青色锦囊护他到最后,大概现在真的会是烤狐狸了。想到一只烧的红通通的狐狸,绛姜不由扑哧一下笑出来,不小心扯动伤口,顿时痛得喘气不止,垂头下来,一滴一滴的眼泪自眼眶滚出,砸在手心,把血混成粉红。
绛姜仍旧是笑,看着手心,慢慢握紧拳头正欲继续往前,只觉得眼前闪过一个人影。
"姜子......?"
绛姜抬眸看着出现在他眼前那名少年,本就是未语先笑清秀羞涩的脸庞此时却是满脸诧异,呆愣了片刻便忙走到小狐狸身旁,扶住他,"怎么搞成这样?"
"瑾鲭......"绛姜朝他笑,"你还是叫我阿姜吧。"那个称呼,自己答应过只让一个人这么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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