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怀希有些惊悚的看着花洛业,断断续续道:"那个......洛业你好像......有些过头了......"对云离那样的[赞美],好像有些失风度......
"可是,"他叹口气:"有什么办法,谁叫云离这么与众不同,像磁场一样,吸引着周朝所有人不断陷落进他的魅力里,难以自拔。"
他是个容易没有安全感的人,况且任何人到了云离面前,都会失去其原本的自豪感,加上杨竞书生性温和,对友情、爱情都没有主动过。事实上到目前为止,眼前并没有证据证明杨竞书是如同喜欢云离一样喜欢着他的,所以他才更需要杨竞书不断不断的向他证明,让他的心得以踏实。
即时知道不可能,也还是衷心的渴望杨竞书的心中纯粹只有他存在,不再有其他杂质。但,如果证明的结果只能一再显示杨竞书对云离的感情如何深刻,那么,他希望自己一开始就不要有所期待。
这样的证明,让他的心好痛,杨竞书与云离有了肉体关系的事,让他整个人被伤得伤痕累累......
"洛业......"
直到殷怀希手中的手帕被递到他面前,花洛业才发现自己依然泪流满面。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他竟然搞成这个样子,天晓得他与眼泪久违了多少年了!
"爱着一个另有所爱的人就是这么痛苦!"他苦笑了一下,接过手帕拭去自己的眼泪。
"看着他对另一个人义不容辞、心甘情愿的体贴照顾,身为恋人的自己却被抛在脑后,脆弱他看不到、枯萎他看不到,却仍只想独占他一个人,期望有一天他的眼中、心中只有我一人......痴心妄想啊,我果然是漫画毒中得太深了。"
终究啊,云离的存在,让爱上他的人此生再难作其他的选择,不会有例外的,即使......即使是杨竞书这样一个性情温和、平淡如水的男人。
过了午休,花洛业仍没有回课室上课,下午的两节课时间,他都独自一人,漫无头绪的沿着林荫道走着。
明明是呆了三年的学校啊,为什么此刻会觉得呆在这会让自己格外的难受?如同曾经让他觉得一切已经掌握在手中的幸福,也突然让他握得刺手--幸福变质了,而那个让他感到无比幸福的人,瞬间成为感情的刽子手。
原来,自己仅只是他生命中的过客,那个[Angel],才是他爱情的终点站。
甩了甩头,决定不让悲哀继续侵占自己所有思绪。自己不是一直很嫉妒云离的吗?或许这次他也能学会他的洒脱,好好振作,忘了先前乱七八糟的一切,与杨竞书摊牌,然后过了今天,明天又就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就这样决定了。
才想着,不远的校门口,一个俊挺的身形正往这边快速的走来,文雅的脸上扬起阳光般的笑容。
花洛业上一秒才振作起来的大眼一下子又黯淡下来,急忙装作不知情的继续朝另一方走着,不愿回头,不愿让自己此刻的表情,再被那人看见。
一定......是一张快要哭出来的丑脸吧......
"洛业!"
愉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花洛业只得拼命压抑住自己刺透心肺的锥痛,准备回头。他们应该好好谈谈--
一只大手习惯性的搂住了他的肩膀,花洛业愣怔着被转过身子,面对上那张干净的足以迷倒所有女人、却在他的爱情第一役上,就狠狠教他跌一个大跤、被伤得惨重的笑脸。
"你......你......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所有怨积攒着,但说出口的,也只有这一句话。
"我们提早散会了。"杨竞书没有察觉他的僵硬,只笑道:"我昨晚爽了约,你一定失望了吧?我今晚会好好赔偿你,嗯?"
他......没打算要分手吗?他不去紧守着好不容易到手的云离,不让他被别的人骚扰吗?
"你--今晚没有饭局?"
杨竞书以为他指的是校际联谊活动会议的饭局,"我拒绝了,陪你比较重要。"
他没有提出要和他分手,反而更加的体贴他,这代表了什么?愧疚?不舍?还是最后的疼惜?
花洛业伸手原想拉开他搂着自己肩膀的手,终究还是因为不舍和依恋而紧紧回搂住,借着将头埋进他的怀中,把泪水往肚子里咽下去,不让他看见......
7
高中最后一年的寒假,对于联考压力重的高三生来说可有可无,即使放了假,他们也会为了挤进大学那道窄门坎而参加各种补习班,明争暗斗的为那张薄薄的大学入学通知单互相残杀。
当然,这样的事情并不会发生在[研阳]学生会里,那三个视考试为吃大白菜一样简单的优等生身上,拐上了差点被补习逼疯的花洛业,再诱哄了想出门透气的殷怀希,五个人开着车准备去花莲安通泡温泉。
开车驰骋在花东纵谷公路上是一种奢侈的享受行为,有时山、有时水,有时平畴遍野,即使是冬季,也色彩纷呈,偶尔还有成群的小粉蝶,有成对的、落单的,也如排山倒海而来。
玉里下到安通,他们在9号省道上找到进入安通温泉的指标,进入安通溪平行的小路,不久就看到安通大酒店矗立在眼前。
登记了房间、放好了行李后,五个人走上饭店美丽的后山,眼前就是安通溪切出的精致小峡谷,冬季的风竟吹得人有些醉意,树林也嘎嘎作响,小碟儿们舞弄满地的冬季野花。一路沿着安通溪前行,意外发现另一个天地,日式的旧建筑也随处可见,好多的原住民驻足,终年烟雾缥缈的谷弥漫着浓浓的怀旧味。
山地人是十分热情好客的,加上长袖善舞的云离、杨竞书和花洛业三人,半天下来,五个人已经和当地居民打成一片,不单被挽留下来吃了一顿极具特色、引人味蕾的美食佳肴,一户经营温泉的民居还开了个房间,让他们在山地里享受在冬夜灿烂星空下泡温泉的乐趣。
这里温泉的温度有47度高,清澈得如同自来水,硫磺味也没那么重,一泓泓温泉间有天然的大石块分割,石块上长着翠绿的青苔,偶尔的石间隙间,一缕缕温泉水流泻而下。
温泉的功劳除了消除疲劳,也容易让人浑身无力,热度使人眩晕,全身肌肤通红,整个人瘫瘫软软的。云离四名男生靠在石块边,温泉水面上浮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壶山地里特制的甜酒,四个男生悠闲的喝着,聊着些琐碎的事,不习惯看男生赤裸着臂膀的殷怀希羞赧的停在四五米外,放松身体的靠在石块上。
云离用发绳束起已稍长过颈的头发,溜出的几缕,湿润的贴在曲线完美的颈项上。他伸手舀起温泉水,从扬起的脸颊倒下,一颗一颗的水珠从白皙的喉结滚落,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诱惑。被袅袅的蒸汽熏过的肩线也显出微微的红润,与女生不同的、韧实修长而弧度优美的脊背,上面突出的肩胛骨,在朦朦胧胧的水雾中令人遐思。
花洛业看着近日增添了不少妩媚感的云离,那身上散发出来的荷尔蒙,竟轻易的迷醉了观赏者的心神。他不禁要往云离的背贴了上去。
一只大手蓦地重重压在他的肩膀上!
"你要干什么?"严墨石的眉毛已经扭结出了麻花造型。
"没......没......"他心虚得大气不敢喘一下。
"到那边去!"
容忍不了除自己之外的男人贴近云离裸体的严墨石,指着殷怀希停靠的方向剑眉一拧,吓得花洛业猛拍胸口,又惊又怕的立即缩到殷怀希身边喘大气。
朝着一脸错愕的殷怀希苦笑一下,花洛业将毛巾折起盖在自己的头顶上,仰头看着冬天的高高夜空,几颗银亮银亮的星子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似的闪动。周围群山静立,鸟儿们在狂欢,暗夜是人的畏依,却是生物热络的舞台,声音成为替代视觉的沟通。
"好舒服哦!"他轻声叹了口气,再看看那三个仍在喝酒聊天的闲人,不禁抱怨:"真好,有钱有势,一点升学压力也没有。"
殷怀希笑着看他,问:"也在说我吗?"
"当然,"他说话向来不懂得婉转。"你们这些富家子女,哪懂得我们平民的苦楚。每日为生计忙得焦头烂额,为考上好的大学,在未来社会竞争中争得一席之地,我们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不在其位不懂其中的苦楚,"她回想起自己十八年来的自卑来源,缓缓的摇了摇头,才又将话题绕回到花洛业说的主题上:"以你的家庭状况,要在台湾读大学也很轻松啊。"
花洛业拿下毛巾,低头沉默良久,才轻声道:"是啊,在台湾是没问题,如果要出国,就会比较拮据了。"
"出国?"她看着他。"你要出国留学?"
"不,不是。"花洛业急忙摇头。"我没有计划出国留学,那样开支会很大。但是,台湾的教育太死板局限。我以后想从事文科方面的工作,所以时常在想,如果家庭坏境再好一点,我或许会出国学习。"
"继续深造充实自己吗?或许,说不定我也会这样做。"殷怀希点头表示赞同。
花洛业笑笑,其实他哪可能有这么哲理性的思维方式。与其说是去充实自己,不如说他想转移注意力以填充心中的茫然驱赶自卑,并期待借由求学的过程本身醒悟人生获得成长。这样,或许有一天,当杨竞书说分手时,他能不这么痛。
那座名叫[云离]的高山就立在他眼前,无论在生活中、还是在杨竞书心中。站在山下他再怎么拼命仰头也看不见山顶,只望见刺眼的阳光,在与云离对比下,他只是越来越觉得自己的青涩与渺小。
他想要跨越那高山,至少在杨竞书心中能做到,他才能回到他身边,才能直视爱情中所有的迷茫和不安、所有的困惑与挑战。
又过了十几分钟,五个人才结束泡汤,舒舒服服的换上浴衣。这是已快十一点,习惯了早睡的殷怀希回房间休息去了。四个大男生得到了主人家的允许,又在大厅的榻榻米上喝了一会酒,快到十二点才决定散了,起身收拾残局。
花洛业被云离指示,苦命的和严墨石分别将留下的残物倒到屋外的大垃圾箱里,云离和杨竞书则摆放好屋内的用具。
倒了自己手上的垃圾,花洛业走回民居里,才想往双人睡间走去,却听到云离和杨竞书在外面的长廊上谈着些什么。他不禁靠在纸障旁,听着--
"老实跟他说明白不就好了吗?拖拖拉拉的,不像你的个性。"是云离的声音。
杨竞书略带无奈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我当然想,但又怕他为难,况且下学期一开学我们就要面临联考了,他和我们不一样,压力很大。我想,还是等联考完后,再和他谈清楚吧。"
"其实你很焦急吧?"
"是啊!"杨竞书叹了口气。"说到这种事,没有人能冷静吧?"
云离的笑声逸了出来:"放轻松,我不是在你身边吗?你说我能让你心宽明净的。"
......
余下的对话,花洛业再没有听下去。果然,到了最后,杨竞书选择的,也只是云离。这段日子以来对他无微不至的体贴,也仅只会如烟火最后的绚烂。
一阵剧烈尖锐的疼痛迅速从心脏传到脑海,浑身上下突然发抖不已。他捂着快溢出的泪水,朝房间跑去,连撞上了倒完垃圾回来的严墨石也没注意。
严墨石疑惑的看着他消失在房间的背影,走到长廊边道:"洛业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可能醉意上来了。"
杨竞书愣了愣,立刻向两人道了晚安,离开了大厅。
云离靠在纸障上,看着杨竞书离开的背影,说:"洛业不会有事吧?他的酒量不错的。"
"被你带坏的。"严墨石笑着揉搓着他干了八、九分的头发。
云离顽劣的朝他吐吐舌头,慵懒的站姿使穿在纤瘦躯体上的浴衣松垮了下来,泡过温泉的脸色红润,肌肤透着湿气,被水气洗涤过的双眼湿润而晶莹剔透,看得严墨石径直痴了。
欲望由阗黑的双眼掠过,严墨石将云离搂进了怀里,朝房间走去。云离白净的脸上浮过一抹轻笑,没有抗拒,低低的喘息中,所有衣物全数被褪去。
短暂的寒假很快会飞逝而过,所有想愿,又怎么会是这一夜一情能阻止的?
8
在女生的群体里,可以闲聊的话题绝对比男生多,像是某品牌的服装啦、化妆品首饰香水啦、某某大明星的八卦啦、算命啦星座啦之类的。一年的下学期末开学,联考的氛围越来越浓重,这些杂乱的话题倒因为大家的压力太重反而更加火爆。
一开学,女生之间便流行起星座算命,看看近日的运程如何如何,考试的预测怎样怎样,连不少男生也掺了一脚进去,为联考减轻压力,一直持续了两个月的游戏其热烈一点也没有降温。
在班上人缘极好的花洛业自然也没被落下,不久之前他就让班上的女同学算了一次星座命盘,说什么他的太阳星座在白羊,月亮星座在射手,表面看起来鲁莽乐观、冲动易变,但潜在专一自限,永远只记得最深的感情和最初的愿望。
这番话有多少可信度,花洛业自己不予自评,他向来不是谨慎、会深思熟虑的人,但凡事有例外,他也会遇上必须想通透、然后按部就班去完成的事情--譬如现在手上拿着的升学志愿调查表。他从班长的手上接过这份表已经快两天了,也没往上面填上半个字。
在这件事上说自己没有深思熟虑过也不尽然,早在寒假结束前,他便已经作了某个决定,并且和家人都谈过了。他的家人一直很民主,再看到向来粗枝大叶的小儿子对未来也有了一番崭新的思考,当然是全力支持他的决定。
呼出一口气,花洛业看向窗外静静而至的春景,看见杨竞书正站在外面对自己微笑着。是午餐时间了吧?
走出教室,杨竞书拉着他往学校后门走去。[研阳]高中落座于市郊边缘,学校后门是大片辽阔的草地,种着几棵大树,再远处就是一片农田,春之女神早已为这里披上了毛茸茸的绿毯,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点缀其中。
草地上,云离等其他三个人已经坐在了粉兰色的大方布上,上面摆满了平日午餐难见的、以日式食物为主的精致美食。
花洛业在殷怀希身边坐了下来,看着杨竞书和殷怀希五个碟子分别放在每个人的面前,好奇的问:"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好吃的?"
杨竞书将一份蒲烧鳗和天妇罗交给云离,那海鲜夹杂着香菇、藕、紫苏叶的鲜香立刻扑鼻而来,然后再打开另一个精致的木盒子,一排排的刺身整齐的摆放在里面,旁边放着酱油和芥末。他为云离夹了几块,并为之蘸上酱油,才笑着回答:"今天是阿离的十八岁生日。"
原来是蛇蝎男的生日,难怪连个午餐这么铺张!花洛业看着杨竞书细心的为云离盘中的食物调着味,心中无不刺痛,意兴阑珊的说:"真是沾了你的光,这些好东西,杨竞书还没做过给我们吃呢。"
云离倒是没有在意他话中的刺耳,只是笑着对杨竞书道:"年年生日,你总会给我不少惊喜,厨艺也不断进步,我看你啊,就别只想着当校长了,去做个厨师吧。"
"你雇用我吗?"杨竞书一边教严墨石和殷怀希各自调好料,一边笑问。
"这是个好主意,到时我们一起环游世界,我也不怕我的胃会消化不良了。"
杨竞书察觉一旁严墨石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沉,忙及时的转换话题道:"真是无事一身轻,也不想想我们几个人身上的重担。好了,赶快吃东西吧,要不然午休结束了吃不完。"
吃足喝饱后,云离将碟子放下,起身离开大方布,在旁边的草地上躺了下来。
"会弄脏衣服。"严墨石想脱去外套给云离垫上,但云离拒绝了。
"总能习惯的。"
云离这样回答了一句,便静静的躺着。树枝发出的新叶,在微阳的天气里像新绿的雾气,浓淡色调都微妙得刚刚好,和缓的风、单纯的云,睫毛上跳跃的阳光五光十色,安静的马路卧在绿色的草地旁,汇通交合于地平线的尽头,整个世界安之若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