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有爱,是不能过一辈子的,能陪着对方,包容对方,才能过一辈子。”
小奕……我现在其实最怀疑的是,那是爱吗?什么才是爱?离不开、依赖,是爱吗?不是吧?
欧阳凛被推出来的时候,面色苍白,折佩看着他被推进病房,看着他被接上各种各样的仪器,只是看着,什么感觉也没有。
我是不是骨子里挺冷血的?
修赶来的时候,和折佩擦身而过,他急匆匆地往里跑,而折佩却慢悠悠的往外溜达。折佩看见了修,修却没有注意折佩,哦,不对,却没有注意林凡。
看,这就是差别,用心的人和不用心的人的差别。
易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他一直恍恍忽忽,杀了凛,他就能解脱了吗?怎么真的下了手,却觉得那么空虚?他一点都不反抗,他笑着看他给自己一刀。你想把欠我的还我,我也去取了,可拿到手,除了空虚还是空虚……
那些痛苦,那些折磨,至少还算个东西,可,空虚算个什么东西呢?
人活着,总得有口气儿,对于易繁来说,杀了欧阳凛就是他的那口气儿,但,这是在认识高羽之前。
易繁从来不觉得自己能爱上一个男人,可你不信也得信,你就是爱上了,别想否认。你能否认什么呢?当你听到高羽说,他找不到折佩你有多高兴?当你听高羽说,欧阳凛有一个新的情人叫林凡,你一瞬间就明白了,按照欧阳凛一贯的行为分析,那林凡就是折佩,林凡曾经是你的名字啊,可你说了吗?你看高羽为了折佩那么痛苦,如果只是朋友,你干嘛不说?你真恶心,你真卑劣。行,你还想否认?可以啊,我还能再驳倒你,你不是讨厌跟男人有身体的接触吗?你不是想起被人伦奸就想吐吗?那你干嘛要在那个雨夜吻他?你干嘛总是想搂住他?你干嘛有意无意的诱惑他?你干嘛?易繁的脑子乱了,他感觉自己的神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辩驳一个反击。
他是突然站起来的,高羽被他吓了一跳,他从进屋就一个人在露台上坐着,高羽想跟他说点儿什么,他却眼神空空,说什么也不应。就像一个极度的自闭症患者,发病的时候别说不会说话,就连别人说什么也听不明白……也可能,他本来就是个自闭症,带着不能磨灭的痛苦,在精神病院呆了五年,没疯是奇迹,没落下自闭症那就是怪谈。
易繁拉开抽屉,拿出装着大麻叶子的袋子,手有点儿抖,细细的倒在纸上,卷起来,点燃,靠着床坐下,又安静了……
“嘿!”易繁突然开口了,“要吗?”他的手伸向了坐在沙发上的高羽。
“不要,”高羽看着他,“你已经不清醒了,我要是再不清醒,就真废了。”
“高羽。”
“嗯?”
“你觉得人是活得清醒一点儿比较痛苦,还是活得晕乎一点儿比较痛苦?”
“没明白。”
“不明白?你不明白我说的?”易繁不能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嗯,彻底的不明白,没人像你这么问的。”
“那别人都怎么问?”
“一般人都会问怎么样会比较幸福一点儿,没人像你这样问怎么会比较痛苦一点儿的。不对,我还真说错了,有一个,程奕也这么问过我。”
“那你看,不是我问的有问题,是你理解有问题。”易繁笑了。
“我理解没问题,你问的时候在抽大麻,他问的时候在服用LSD。”高羽无奈的说。
“哦。”易繁点了点头。
“你丫别抽了,脑子已经出问题了。”高羽拿过了易繁手里的大麻,碾灭在烟灰缸里。
“早就出问题了。”易繁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仿佛收拢的越小,越是安全。“搁谁谁都得出问题。你把你换作我,你想想,你本来生活的好好的,然后一个人闯入你的生活,他对你好,对你关心体贴,你觉得他人不错,很信任他,把他当朋友,结果,人家不把你当朋友,人家就是想干你,你什么想法?”易繁直视着高羽,仿佛他说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事情。
“……”高羽不置可否,说什么都得被驳回来。他还是别刺激他的好。
“其实这还不算什么,干就干了吧,又不是女人,划清界限也就完了,可他偏偏还对你纠缠不休,说什么他爱你,说什么他就想要你,搁你你受得了吗?”
“咱不说这个了行吗?”高羽点上了烟,递给易繁。
“不行,你让我说完。”
“……”
“够崩溃了吧?但其实还不够,你惹不起还躲不起?但不行,你逃他就追,跟着了魔一样,你逃得越远,他追得越厉害,闹了半天还是他恨你,恨你恨到想毁了你。其实,他要是给你一刀,你就解脱了,可他不,他非要用你最恶心的事儿折磨你,你不是最讨厌跟男人性交吗?行,那你就忍着吧,”
“我操!咱真不说了行吗?”高羽看易繁叙述的越平静,他就越害怕,伸手搂住他,可他还用那种事不关己的态度继续说着,“那个夜里,你都记不清看了多少跟你一样的生殖器了,它们不是在你的嘴里,就是在你的手里,要不就是在你的肛门里,你说你难受不难受?不对,措辞不当了,不是难受是恶心!你那个晚上,在被一群跟你一样性别的人操来操去的时候,你就发誓,他要是留你一口气儿,你就弄死他。可最后呢?可到头来呢?你这口气儿留下了,然后你复仇了,气儿没了,你还剩什么?高羽,你说,你还剩什么?”
高羽抱着易繁,没用,他还是平静地叙述,“我说,你哭一下吧。”
“我不哭,我有什么可哭的。这辈子没哭过。”
易繁越是冷静,高羽越是慌张,这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风平浪静。
“易繁,你说人活一口气儿,其实,对。可你翻回头这么想,一口怨气没了,那新鲜的空气不就灌进来了?”
“高羽。”易繁似乎根本没在听。
“嗯?”
“你说他死了吗?”
“操……我说半天你知道我说了什么吗?”
“我估计他没死。”易繁的下巴搭在高羽的肩上,淡淡的说。
高羽有点儿颓了,他跟易繁没法沟通,至少现在没法沟通,他自说自话,他并没对他说话,他并没有抱住他,他是对空气说话,拥抱空气。
“反正他现在死没死都无所谓了,我觉得特没意思。他连一点儿惊恐的表情都没有,真没劲。”易繁的双手搭在了高羽的肩上,直勾勾的看着他。
“他爱你,所以他愿意用命偿还你,一个人打定了主意要死,他还惊恐个鸡巴。”
“我不爱他啊,最初,我很喜欢他,那是因为我当他是朋友,仅此而已,后面除了恨,没别的了,他怎么就不明白?”
“是是是,对对对,你不爱他,你谁也不爱。”高羽有点儿疲惫了。
“我爱你。”易繁笑了。
“行,挺好,你爱我,大仙儿,疯子都爱疯子,你找着同类了。”
高羽没把易繁的话当真,他再不敢把他的话当真,他总能笑着戏弄他,他吻他,他抱他,过后就是大笑。全是逗他玩儿。他总能抽身而出,他总能肆无忌惮的诱惑他。可高羽受不了了,他要开始当真了。
仔细想想,无论是程奕还是折佩,最开始跟他的接触都是性,从性开始,一点点的渗透他的生活,他还来不及思考他们是不是合适,就开始了。仓促的开始,仓促的结束。他尽力对他们好了,可他给的,似乎对他们来说全是束缚,全是痛苦。他现在有点儿怕了,还不如像以前一样,对谁也别认真,玩玩儿就得了。感情他有点儿怕了。
可这个时候,易繁掺和了进来。他从来没想过他和他能有什么。但他安静细腻的性格吸引了他,一点一滴的吸引着他,渗透进他的心里。他不想承认,可是,他确实动心了……
易繁把唇凑了过来,高羽手疾眼快,一把推开了他,站了起来,“别玩儿了行吗?”
易繁看着高羽,只说了三个字,“我没玩儿。”
高羽盯着他,无言以对。
易繁缓缓的站了起来,将手里即将燃烧殆尽的香烟碾灭在了烟灰缸里,“我真没玩儿。真的。”说着,脱下了自己的T-SHIRT,“是不是我这样邀请你,你才相信。”
高羽愣住了,确实没办法说什么了,他觉得自己正一步一步的掉进一个叫做情感的圈套里,那个套儿还没出来,另一脚已经踏进了另一个套儿里。
“要吗?”易繁搂住了他,他的口气就像递给他大麻时候一样的轻松。
高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滚到床上的,总之,他现在没办法再跟自己说,他们只是朋友了。他吻他,他抚摸他,他给他口交,这还怎么能用朋友当幌子?易繁什么也不说,只是搂着他,喘息着,他怎么对他他都接受,只是,当他要进入他的时候,他开口了。
“高羽……”
高羽抚摸他的手停了下来,“怕了?是不是想起……”
“不是。”易繁打断了他的话,他推开他,坐了起来,伸手摸过床头的香烟,点上,缓缓的说,“我太卑劣了。”
“嗯?”高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易繁把烟放到了高羽的唇边,“我曾经想过,如果你永远都找不到折佩就好了,这样我就能顺理成章的呆在你身边了。”
高羽吐出了一口烟,没说话。
“你知道我原来做歌手的时候叫什么吗?”
“你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高羽看着易繁,他的被烟雾笼罩着,他好像看到了他的眼里有水汽。
“叫林凡……”易繁淡淡的笑了。“明白了吧?”
高羽一下子愣住了,他马上就明白了折佩在哪里。
“对不起,我一直没告诉你。你找他去吧。”
易繁很平静的看高羽穿衣服,看他离开,非常平静。
当门关上的那一刻,他下床,穿上裤子,赤裸着上身进了浴室,他打开水龙头,洗脸。
他对自己说,你一辈子都没哭过。
那么多恶心的事儿都没让你哭出来,不是吗?
现在,你不过输了一盘棋,而且,你早知道自己会输,有什么可哭的?
(五十七)寻
凌晨四点,高羽打了修的手机。他只问了一句,林凡的电话你知道吗?
深夜来电,两人半生不熟,凭什么——他怎么知道他有?!好吧,他有,他凭什么告诉他?
修脑子里刮着一阵一阵的旋风,想的很多,可,最后,还是告诉了他,逼的——那个人声音已经不正常了,对疯子,别较真儿。
折佩一直没睡,他睡不着,只是喝酒,喝得不多,喝得很慢,只是打发无聊的夜色,电话响起的时候,他有点儿吃惊,看看表,四点刚过。谁呢?
手机上的来电号码让他吃了一惊,怎么可能?
“逃不是办法。”程奕的话冒了出来。
“喂?”折佩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电话。
“折佩,还没睡?”
“……没。”
“有些话想跟你说,能见一面吗?”
折佩没有出声。
“我保证不会伤害你,找个酒吧什么的有人的地方都可以。”
“不用了,你过来吧,我在西二环北路,13号,进了小区第一个路口左转,3号楼,501。”
折佩听到楼道里的脚步声就开了门,他看见高羽正在挨个的看门牌。
“这里。”折佩的声音不大。
高羽回过头,看见了折佩。
“请进。”折佩转身进了屋。
“欧阳凛怎么样?”高羽坐下,看着对面的折佩。
“反正比你强。”折佩看着他,想不到他又是来质问他的。分开快半年了,怎么还是这种无聊问题?林凡,也就是自己,和凛在一起,高羽是亲眼看到的,虽说是假的吧,但所有人看来都是真的,高羽也不会例外。现在,他凌晨跑来,问这种问题有什么意思?
“是,我知道,是个人就比我强,至少别人精神都正常,就我不正常。”高羽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想问问易繁给了他一刀之后,他怎么样了。高羽知道他死不了,易繁那一刀高羽看了一下就明白,根本不是致命伤。
“你要是来无理取闹的,恕我不能奉陪。”折佩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头有点儿疼。
“没有,是你误会了,我是问欧阳凛伤得重不重。”
“你怎么知道凛受伤了?”折佩不可思议的看着高羽。秘书给他复述的时候,没有说到高羽的事情,首先她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是谁,跟整个事件有什么关系,其次,他觉得这件事儿是欧阳凛和易繁之间的事情,与那个陌生的男人无关,所以,她也就自动省略了。
“这也是我今天来的目的,你也别这么费劲的躲我了,我不会再纠缠你,刺伤他的那个男人是我现在爱的人。”高羽平静的说着,这样也好,折佩既然愿意跟欧阳凛在一起,那就在一起,人的心没了,你什么也留不住。
折佩看着高羽,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理不出个头绪,爱的人?刺伤凛的人?高羽怎么会跟凛以前的爱人在一起?
“别想了,就你那脑袋转不过来的,你回头问欧阳凛吧,我来就是告诉你,别躲了,你既然烦我烦得已经到了要彻底变成另一个人的地步,那就散了吧。你这儿傍着欧阳凛倒是踏实了,我找你找得要疯了,彻底说清楚,散了,就结了。全踏实了。”高羽点上了烟,轻轻的吐出烟雾,眼神很散。
折佩喝着杯中的酒,低下头,他想说点儿什么的,他想说他跟凛什么也没有,他想说我舍不得你,他想说……他想说的太多太多了,可他全说不出来了。就是心疼,心疼的厉害,当高羽说出他有了别人的时候,折佩终于明白了一点——他是真的不再需要他了,那你让他还说什么呢?
折佩笑了笑,“你也是多此一举,你有了合适的,那就在一起呗,还来找我干嘛?在我这里,自从我离开,咱俩就散了。”这个男孩,倔犟的男孩,还想留点儿最后的尊严。
高羽看着折佩,点了点头,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他没坐电梯,而是慢慢的一阶一阶的下着楼梯。他忽然想起了他第一眼看到折佩的样子,人是会变,但他想不到,他能变得这么多这么快。
高羽离开以后,折佩一杯一杯的喝着酒,他想哭一下,可却哭不出来。
他们什么时候到了穷途末路了呢?
折佩想不出答案,没有答案。等着他的,只有结局:他们完蛋了。彻底的。
清晨了,鸟儿开始叫了,扫大街的也出来了,易繁倚在窗口,一点儿也不想睡觉。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全是茫然。
生活的目标是什么呢?总得有一个吧?现在怎么好像什么都没有了?凛他也杀了,死没死不知道,死就死了,不死就活着,够了,他不想再跟他纠缠了。那他还剩什么?想跟高羽在一起?那也不可能了,是他告诉他折佩在哪儿的,他走了,就不会回来。其实,只要他自私一点儿,不说又怎么了?不说他就不知道,不知道他就能多霸占高羽一天,他不需要高羽有多爱他,爱不爱都无所谓,只要能陪着他就够了。高羽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性,温暖,情话,他都可以给。但他过不了自己这关,他比谁都清楚,折佩不见了,高羽有多着急,他什么疯事儿都可以干,他爱的是折佩,不是易繁……所以,他愿意让他走,至少,高羽能把折佩带回身边,高羽就幸福了,不是吗?
易繁站得有点儿累了,他靠着露台的边缘缓缓的坐了下来,想抽颗烟,又懒得站起来,这时候,门铃响了。
易繁没动,直勾勾的看着大门,直到听见门外的一声,“大爷,开门,你睡啦?”
他不可置信的开门,看见高羽站在门外,愣了。
“你这生活规律还是没正过来啊。”高羽笑了。
“……”
“怎么着?改当门神了?不让进来?”高羽转身要下楼,易繁从身后抱住了他。
“门神没擅自离岗的。”
“你就贫吧。”
高羽进了房间,去了浴室洗澡,易繁坐在沙发上,抽烟,他不知道高羽回来干嘛?折佩不要他?
“你怎么还没睡觉?”高羽擦着头发出来,特别惊奇的看着易繁,这点儿,他早该睡了。
“折佩……不跟你回去?”
“散了。”高羽坐在了易繁身边。
“嗯?”
“我跟个贱B似的过去找他,跟他说,让他别躲我了,别提心吊胆的了。散了吧。”
“啊?你怎么放得开他?”易繁叼着烟,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