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锐的自尊心被砸得片片飞起,忍辱负重地给龙茧添汤盛饭,趁机献起了殷勤:“茧,你搬过来一起住嘛,我相信你的手艺。”
不着痕迹地将了对方一军,龙茧却轻松接招,咬着小汤圆说:“地球人的手艺都比你强,黎锐,你要一雪前耻是你的事,别想拖我下水。”
黎锐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说:“茧,你不觉得我们现在如胶似漆的,两地分居太不人道吗?”
“谁跟你如胶似漆?!”龙茧横了他一眼,虽然嘴硬,两腮却泛起淡淡的红晕,黎锐趁热打铁,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对方,追问:“茧,难道我对你来说不是特别的吗?”
“是特别。”龙茧面无表情地啃着南瓜饼,又补了一句:“特别混账。”
黎锐的脸垮了下来,喂喂,你的嘴巴也太毒了吧?!z
“好了,大早晨的,不要浪费时间在耍花枪上。”龙茧吃了八分饱之后,放缓了速度,慢条斯理地品尝着清甜爽口的红豆沙,看了一眼挂钟,他问:“你不用上班吗?”
“今天是礼拜六。”黎锐还不忘损他一句,“你睡糊涂啦,茧?”
龙茧冷着脸拉过他的右手,说:“烫到了?”y
黎锐这才注意到手背上多了几个红包——炒菜时被油溅到,当时没放在心上,用冷水一冲就没再理会了,谁知道耗到现在,已经红肿起泡了。
“疼吗?”龙茧一直低着头,黎锐看不清他的神情,不过那轻描淡写中的关心他还是听得出来的,男人忍不住笑了,说:“这种皮皮毛毛的小损伤,有必要当回事吗?”
手背上是有些灼痛感,不过对于早已习惯打打杀杀的自己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
龙茧垂下眼帘,下一秒,他做了个让黎锐目瞪口呆的动作。b
缓缓低头,柔软的薄唇轻吻他的手,如蜻蜓点水般,相触片刻即分离,却足以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去涂药,烫伤膏在哪里?”龙茧的神情也有些不自在,两颊晕红更重,刚站起身,却被黎锐一把拉了回去,迎上一记浓烈的深吻,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男人才放开他红肿的唇,手臂收紧将他圈在怀里,额头抵着额头,低声说:“茧,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唔……”龙茧别过脸去,红晕一直染到耳后,让人简直爱到骨子里,黎锐像捧着稀世的珍宝般抬起他的脸蛋,说:“搬过来吧,茧。”
龙茧没做声,沉默在两人之间漫延,在黎锐以为等到绝望的时候,他从鼻腔里淡淡哼出一个音:“嗯。”
满怀戒备的心,不约而同地靠近了彼此。
十五、
黎锐的资料摞成厚厚一叠,放在龙政泽的书桌上——利用一下午时间大致浏览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正人君子、青年才俊、身家清白、素行良好。
简直挑不出一点差错,完美得让人咋舌。g
如果情况属实的话,那个叫黎锐的男人无疑是个百里挑一的珍惜动物,不过以龙家子女极其容易招惹到一些异类的体质来说,他趋向于相信:这是一份粉饰得完善过头的资料。
翻动着十几张偷拍到的照片,那个俊朗挺拔的男人根本不在乎被人举着相机乱拍一气,而其中不乏两个人的合影——他那个俊美非凡、脾气暴躁的宝贝弟弟显得异常地乖巧驯顺,毫不掩饰地将他们正打得火热的事实,昭告天下。
俊逸的面容阴云密布,龙政泽站起身来,慢慢踱到窗边,透过大落地窗凝视着后院交错摇曳的梧桐枝桠,微风吹动着宽大浓绿的叶片,时不时轻拍着玻璃,他伫立在那里,手扶在栏杆上,指尖微微颤抖,深吸了几口气,以平复心中突如其来的恐慌与烦乱。
那种处理资料的手法——能把任何人渣包装成天使的细节手段,与他曾经使用过的方式如出一辙,熟悉得仿佛这世界上还存在着另一个自己。
一个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名字慢慢浮了上来,带着让人窒息的疼痛,在他胸中激荡,如水上的泡沫一般,聚起,却细腻无形,伸手去碰触时,飞快地消散。
像是要提醒自己似地,龙政泽轻轻抚过右手腕上凹凸不平的丑陋疤痕,轻轻吁了口气,神色渐渐舒缓。
失去的,不可能再回来,包括自己的灵活有力的右手,包括“他”。
“叩叩”轻脆的敲门声打破了一室的沉寂,他回过头,对上吴妈忧心忡忡的眼神。
“大少爷,二少爷回来了。”在龙家做了几十年的老妈子对他视如己出,“我煨了鸡汤,大少爷该补补身子了。”
“我知道了。”龙政泽微一颔首,说:“叫茧先上来。”
吴妈应了一声退下,随即是龙茧轻快的脚步声在走廓中响起,由远及近,使得房间里凝涩的空气都灵动起来。
“大哥,你找我?”龙茧绽开灿烂如阳光的笑容,拖了把椅子在他桌前坐下,看到黎锐的资料后,他“咦”了一声,说:“大哥下手真快,我们在一起才四天。”
“还不是被你这一身恋爱的气息煞到了。”龙政泽浅笑着调侃他,说:“就算现在是夏天,院里的迎春花没准还为你再开一季呢。”
“拜托,别说得这么肉麻啦!”龙茧趴在桌沿上,双手支腮,以一副标准的乖乖牌扮相看着对方,问:“大哥是不是不放心我?”
龙政泽点点头——茧虽然时常云游四方,但是很少与人交往,至于和人闪电发展恋情的况状,更是前所未有。
“你认识他多久了?不会是以前周游列国时惹下的桃花债吧?”
半开玩笑的问句背后掩着不容蒙混的严肃,龙茧收起嬉皮笑脸的神色,一本正经地说:“我是真的喜欢他。”
他龙茧又没有被男人圈叉的特殊爱好,如果不是看中了那家伙,谁会陪他做到Z级啊?!
“哦?”龙政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问:“我们没心没肺的茧少爷终于触礁了,什么时候发现喜欢他的?”
龙茧眯起眼睛,抚着下巴慢慢回味:“唔……某个月白风清之夜,当我翻遍了他的私人物品,发现那厮不仅形迹可疑,内心也顶级阴险时,突然发现他就站在我面前,那一瞬间,我像被雷劈中一样,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哇!好帅的一匹狼!当下决定宁可错杀、不能错放,如果不擒到手里,以后说不定会惋惜得捶心肝呀……”
“给我正经一些!”龙政泽轻声斥道,脸皮抽搐了几下之后,终于绷不住笑出声来,宠溺地摸摸他的头,说:“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当然啦!”龙茧挑起眼角,不服气地加了一句:“我又不是那只笨猫。”
不晓得大哥是不是也想到了他,那个人间蒸发了三年、疑似被没大脑的莽撞行动所害、极有可能被罗家软禁起来的小弟。
“茧……”龙政泽笑容僵在唇角,叹了口气,说:“怀仁是个善良温柔的孩子,怎么你就那么讨厌他呢?”
龙茧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八字相克吧,看见他那张纯蠢无知的脸就不爽。”
由于小弟是被父亲领养的关系,龙政泽坚持不让他涉入任何有关龙家的争端,简直是把他保护得滴水不漏,为他颇耗了不少心神,直接导致龙茧对那个被保护得过分单纯的笨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龙氏一门,即使是在道上最风光的时候,纷争也多得比饭局分布还密,后来江河日下,找麻烦的更是多如牛毛,龙家的子女都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砍起人来也绝不手软,这些年来,哪个手上没沾过血腥?偏偏还有那等纯良生物存活下来,也多亏了大哥在荆棘丛中为他特别开辟的保温花房了。
说他鄙夷也好,嫉妒也罢,反正龙茧的厌恶之情从没有掩饰过,每次都是赤裸裸直白白地表达出来,导致兄弟两个一见面就低气压弥漫、雷电交加,不过好在岳怀仁被欺负得习惯了,在他面前一向低眉顺眼,后来干脆能闪多远闪多远,惹不起,躲得起。
毕竟骄傲强势的龙茧不仅不懂得“适可而止”,还非常喜欢“得寸进尺”。
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龙茧笑嘻嘻地拖住大哥的手臂,说:“大哥就是爱操心,我像是会上当的人吗?能在我面前说谎的八成还没生出来咧!”
“你呀!”龙政泽无奈地摇头,说:“就会惹人生气,清姨最近身体不好,你有空了去看看她。”
“呃。”龙茧敷衍挥挥手,说:“下去喝汤吧,吴妈煨的汤太香了,光闻见味道我的口水都要流下来。”
“嗯。”龙政泽应了一声,跟着弟弟一起下楼。
十六、
晚餐过后,龙茧没像以前那样火烧屁股地跑去跟情人你侬我侬,而是乖乖地窝在房间里看电视,让为人兄长者油然生出几分欣慰——弟弟虽然翅膀硬了,好歹还没完全跟人跑掉。
“总要中场休息,我又不是超人。”龙茧打了个呵欠,百无聊赖地抓起摇控器乱按一气,说:“而且,保持一点距离,才不至于审美疲劳嘛。”
“小鬼,好像自己是恋爱专家一样。”龙政泽递给他一杯热牛奶,像龙茧那样拖了个垫子坐在地板上,说:“若即若离的态度,不是造成移情别恋的元凶吗?”
“呃……那要看对象。”龙茧啜了一口牛奶,装出一副沉思者的样子,说:“例如,如果黎锐对我若即若离,我肯定会把他踹到天边去,可是换成我对他呢……结果一定是黏得更紧哦!”
虽然这种论调狂妄得让人想扁,不过龙茧的自信与他的美貌一样,向来是咄咄逼人的,而事实证明他也有资本这么嚣张——像是要附和他的话似地,黎锐的电话打了进来,龙茧一脸兴奋与得意地趴在床头,与对方没完没了地煲起了电话粥。
不晓得对方说了什么笑话,逗得龙茧哈哈大笑,一副沉浸在热恋当中的标准表情——温顺、甜蜜、满足、神采飞扬。
希望这幸福可以长长久久,龙政泽默不做声地端起杯子,离开了龙茧的房间。
看了看时间,还不到十点,他换好衣服,向吴妈打了个招呼,独自驾车离开。
对于他们这种游走在黑暗边缘的人来说,通过正规渠道搜集来的资料多半不可信,想要剥下那层迷惑人心的画皮,还得另辟途径。
“对不起,我迟到了。”长相斯文平凡的男人被服务生领过来,在龙政泽对面坐下,“没想到你会等我。”
作为一名高级掮客,就算没有过业务往来,对于道上的人还是大致能认得清楚,不管他是现役的还是退隐的。
修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脑中飞快地闪过他的光辉事迹——比较起如今的沉静温和,他变了太多。
“我要黎锐的资料,越详细越好。”龙政泽开门见山,修勾起唇角,说:“你的情报小组不够用了?”
“我不希望他们惹上不必要的麻烦。”龙政泽轻描淡写地说,“特别是用钱也摆不平的麻烦。”
已经漂白成功,脱离了黑暗世界的人,当然不会希望再与之扯上关系,更不会连累自己的手下被夹缠不清,这是龙政泽的风格,这一点,修早就知道。
“不需要太详细,我想你关心的应该只有某些方面而已。”修转动着玻璃杯,字斟句酌地说:“他原来是‘明焰堂’的护法,因为触犯了帮规要被废掉一只手,‘风雷’的大佬用两块地皮把他保出来,交易刚谈妥,黎锐就失踪了,当时很多人猜他是不是被‘明焰堂’秘密处决了,不过没过多久,‘风雷’的人在一个垃圾堆里找到他,身受重伤,而且失忆,后来他进了‘风雷’,一举灭掉‘明焰堂’,两年前‘风雷’的大佬被枪毙,黎锐虽然也被牵连,但是他的律师非常厉害,硬是给他开脱到无罪释放,后来‘风雷’解散,黎锐也就顺水推舟退出江湖了。”
龙政泽聚精会神地听完这一段话,探询的目光一直凝在修的脸上,不放过任何神色变化,沉默了片刻,说:“他很聪明。”
“是的,而且运气极好。”修面无表情,说:“不仅如此,心肠也很硬,‘明焰堂’和‘风雷’里曾经与他来往密切的都被封了口,而且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哦?”龙政泽眯起眼睛,轻声说:“那为什么你仍旧安然无恙呢?”
仿佛早料到他会有这么一问,修耸耸肩,说:“很简单,因为他还用得着我。”
龙政泽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说:“好吧,希望不会因此破坏你的名誉,开价吧。”
“名誉不值钱。”修笑吟吟地晃晃手指,说:“我不收你的钱,但是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龙政泽挑挑眉,静待下文,修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说:“‘青火帮’的老大被‘同帮’洪哥在道上下了三道追杀令,这件事你知道吗?”
“略有耳闻。”龙政泽点点头,说:“你希望我出面调停?”
修一摊手,说:“我没有办法了,洪哥铁面无情是出了名的,不过好歹他叫过你几年老大,不至于连你的帐也不买。”
“你真会给我出难题。”龙政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我早就说过不再参与道上的事,跟他也五年多没来往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关于黎锐的事,你开价。”
“我也说过我不收你的钱。”修固执地迎上他的目光,说:“龙,我从来不做赔本生意,你拒绝的话,麻烦只会多不会少。”
“你在威胁我?”龙政泽神情渐冷,目光凛然如刃,饶是修这样身经百战的人也不由得背后发毛,他清清嗓子,说:“龙茧曾经接受过催眠治疗对不对?你不希望我把他的秘密卖出去吧?”
凌厉的目光几乎在他身上戳出两个洞,修被那种排山倒海般重压而来的杀气生生激出一身冷汗,然而龙政泽情绪失控如流星般一闪而逝,下一秒钟,他已经恢复了平静悠然的神态,说:“我接受,也希望你能遵守诺言。”
修暗自松了口气,举起右手,说:“那当然,我没那个胆量一而再再而三地捋虎须。”
虽然一向修身养性的龙政泽大开杀戒的样子一定很有趣,可是如果头一个拿自己喂刀的话,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悲剧了。
等龙政泽走后,修深吸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说:“已经按你的要求做了,姓黎的,拜托以后这种事不要找我,我现在还不想自砸招牌!”
十七、
沁凉的水包裹住周身,口鼻漫出一串串气泡,肺部的氧气很快被挤压殆尽,求生的本能使他用力挣扎起来,奈何手脚像被绳索缠住一样,使不出半分力气,意识飘乎中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狠狠按压着他的背部,使得那并不深的水,足以将他逼向灭顶的无助与惊惶——
从几近窒息的噩梦中乍然惊醒,龙茧侧过脸,轻轻地喘息着,等他顺过气来,狠狠地踹开半压在自己身上的黎锐,翻了个身仰躺着,舒展了被压僵的肢体。
天色将近清晨,深蓝的夜空中星光暗淡,凉爽的微风缓缓拂入窗棂,正是人们美梦正酣的时候,被一脚踢醒的黎锐也不例外,不过对待情人的耐心盖过了被人打扰清梦的起床气,他伸手搭上龙茧光裸的胸膛,亲昵地凑近对方的耳垂,低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托你的福!睡品烂到家的笨蛋!”龙茧没好气地推开他,“床很大,我没兴趣当人肉床垫。”
“对不起哦。”黎锐敷衍至极地道了声歉,仍不死心地蹭了过来,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轻柔地抚摸着龙茧的胸腹,像安抚一只闹别扭的宠物一样,细致而温和,不带任何情色意味。
在乱七八糟的梦境中绷紧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而肢体的虚脱无力感在对方的碰触之下渐渐好转,龙茧闭上眼,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对方的服务,身体不自觉地偎向旁边温热的躯体,借着那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体温,来驱走心头无措的空茫。
那种仿佛置身荒野、孤立无援的感觉,从小到大,已经渗透到骨头里,龙茧头一次发现,原来从噩梦中惊醒时发现身边有一个可以提供安慰的人,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虽然,这家伙正是害他做噩梦的罪魁祸首。
恍惚中,感觉到那具结实的躯体趁火打劫地覆了上来,有意无意地磨蹭之间,轻易地挑起了男性晨间的生理反应,龙茧睁开眼,正对上黎锐欲火焚燃的眼瞳,他怔了怔,随即扭动着身体溜出对方的控制,说:“你不觉得对一个刚受了惊吓的人发情很不道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