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够了!!"还未等我说完,枫便暴躁地大叫起来,"我不要再听,不要再听了!"他跳起来指着我,"你早被他买通,时刻在我耳边说这些乱我心神的话!他骗我,现在连你一起帮着他。可惜你们都想错了!我是个没人要的小野种,他无法用我来对‘那个人'报一箭仇。"
"你的心里真的是那样想的吗?枫。"我看着他被戳到伤口的样子,心里隐隐疼痛,"你真的觉得他照顾你、爱护你、对你无微不至,这些都是在欺骗你?他只是对你隐瞒了一段让他痛不欲生的伤痛,他隐瞒是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愿去回忆去提起。"
"难道隐瞒真的不等于欺骗吗?"枫安静下来,通红的眼睛瞪着我,半晌后悲哀地垂下眼睛,"对他来说我究竟是枫,还是‘那个人'的弟弟......"
"想知道,那就当着他的面大声地问,不管得到什么答案都好过这样不明不白地互相躲着。"我看着他的眼睛,想一直看到他的灵魂里面,"我不光想帮他,也想帮你。"
枫看着我沉默不语,须臾颓然坐回沙发,神情疲倦却依然无声。
我从包中翻出那本稍显陈旧的圣经,轻缓地放进枫的双手:"他说你想睡的时候喜欢有人陪,也许听惯了圣经偶尔会忘记摇篮曲......"
枫紧抓着圣经呆坐在那里,不久之后有清澈的水滴滴在圣经的封面上,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无言地走进了工作室。
我怔怔看着工作室的门被毫不犹豫地甩上,竟然不知该做如何反应,心里有淡淡的不祥。他临走前的动作让我不放心,起身追进了工作室,果然看见他躺在沙发上,一手覆在眼睛上,痛苦地皱着双眉,另一只手中的圣经封面已经被狠狠捏皱。
"枫,你怎么了?眼睛不舒服吗?"我承认自己被他这种罕见的表情吓到了,手足无措地跪在沙发旁,想帮他却不知如何下手。
听见我的问话,枫慢慢放松了下来,"眼睛有些疼,可能是因为隐形眼镜戴得久了一点。"
顿时,脑中Ken说过的话不断闪现,神经绷紧的我不由分说拿起厚厚的外套往枫的身上胡乱一套,挟着他出门上车,直往城中最大的市立医院狂飙。一路横冲直撞,引得警车在后面拉着警笛穷追不舍。直追到医院门口,所有的医生和警卫见我诚惶诚恐底抱着一个人猛闯,全都以为我怀里的人病入膏肓,差一秒就回天乏术。
看着枫被值班医生火速推进急诊室,警察才带着宽容的微笑对我说:"就算担心亲人,也不能枉顾安全,要是引起车祸,不就更耽误事吗?这次就算了,以后注意啊。"
我虚心受教,连连点头,诚恳无比表示忏悔后送走警察。
刚在医院的凳子上坐了没多久,枫就从急诊室里走出来,他身后的医生看着我又好气又好笑:"这位先生,令弟只是眼睛有点发炎,没有生命危险。"
我尴尬地笑了笑:"我不太善于应付这种情况......"
"可以理解,你一定很关心令弟。"医生点头,"你进来一下,我给他开点药,有些事情要交代。"
我让枫在外面等我,自己进去听了医嘱,又跑东跑西地交钱拿药。一切办理妥当,回去准备带枫离开时,发现他对着一幅海报怔怔发呆。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那是一幅鼓励器官捐赠的海报,生机盎然的绿色中赫然写着:死亡带来生命,悲痛孕育希望......
"枫?"我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为什么他对这幅海报这么在意?
他听见我的声音,才恍然回神,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医生没说什么吧。"
"噢,只说你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再戴隐形眼镜,开了点药片和眼药水。"我把手里的药袋给他看。
"果然还是说这些。"枫无所谓地一笑,"老调重弹。走吧,我想回去休息。"
听他这么说我连忙带他离开医院,我总觉的那里让我心绪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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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以后,枫依然寡言,但情绪却日益稳定,偶尔还能看见他对我微笑,算算枫出走来我这里已经快一个星期了,这一星期,我如同热锅蚂蚁,总是希望能让枫和Ken见个面,谈清楚也好过现在这样的僵持。
早晨正当我绞尽脑汁想说服枫回去时,枫突然边吃早餐边对我说:"萧,我想回去了。"
我吃惊地盯着枫,这一个星期来,我怕他翻脸甚至不敢提Ken的名字,现在居然主动提出回去,竟让我一时不知所措。
可能是我的表情过于惊讶,枫抬头对我微微一笑:"我想了好久,你说的对,与其不明不白地躲着,不如问个清楚明白。再说......"他脸上的笑显得腼腆,"不管他对我好是出自什么原因,我爱上他是千真万确,我只管顺从自己的心就好,别的我不想理会,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好。今天是Ken的生日,我想在他身边。"
原来今天是Ken的生日!我恍然大悟,看来枫已经消气了。我笑了起来,连连说:"去,当然去,还是小枫细心,我差点都忘记这家伙的生日了。他晚上看到我们去,一定惊喜!"
枫不再说话,一个人默默地进食,这个脸容端正的少年,低垂精灵的眼睛,看不见清澈的目光,阳光透过窗户映在他白色的衬衫在上。我承认自己再次为他折服,从未见过如此纯净的少年,让人有想亲吻他的冲动!
如果,如果他就此和Ken分手......天,我在想什么?
"我吃完了,你今天还要上班吧?我想去图书馆,搭你的顺风车。"枫放下杯子,拿起自己的背包,跑去玄关穿鞋。
我赶紧咬着面包跟上。
在从图书馆回录音室的路上,接到了Ken的电话:"萧,晚上你们会在家吧,我想......把枫接回家。"
我笑,语气调侃:"怎么?终于想通了?"
"说出来也许你不信,和枫在一起这么久,现在突然一个人总觉得缺点什么,没有人为我拉琴,没有人给我四处惹祸,没有人和我抢电视,没有人缠着我唱摇篮曲,没有人抱着我撒娇......我知道这次的事情对枫来说刺激一定很大,但他的离开也让我意识到他早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少了他,我便多出了太多的空白,晚上回家面对空空的房子发呆,心也变得空了......"Ken在那头认真地说,隐隐有些颤抖,让我有些意外,"我想他还在生我的气,不愿意看到我,但是我发现我已经不能没有他。"
我笑:"你早该来接他。不过今晚你不用来了,枫说今天你生日,他想在你身边,晚上我们会去找你,惊喜吧?"
"他真这么说?"Ken的声音有些讶异。
"我可曾对你撒谎?"我反问,"总之,准备好吃的好玩的,还有,你们两个情意绵绵的时候不许把我晾在一边!"
挂上电话,我知道Ken现在一定在心里闷爽,不知道现在开始后悔没有在他们出现危机时乘虚而入横刀夺爱算不算晚。
等我敲响Ken的大门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一进门我就显得兴奋莫名:"抱歉抱歉,我来晚了,今天帮一个新人录音一直磨蹭到现在。生日快乐Ken,和小枫谈得如何?问题解决了吗?和好了?枫呢?"我跑到屋里东张西望,迫不及待重见可爱少年的纯净笑容。
"他没来。"Ken有些讶异地说,"我以为他和你在一起。"
"啊?"我呆愣地眨着眼睛,"没有啊,早上分手就没见过了,我打了几次手机没人接,我还以为你们正在亲热,所以没空理我。"
"萧......"Ken哭笑不得地看着我
我看了一眼餐桌上简直可以媲美满汉全席的精美大餐,知道Ken一定精心准备了许久,忍不住低声嘀咕:"嗯?这小东西,又钻去哪里,说好今晚过生日的。"一阵诡异的静默。
忽然,客厅的电话铃响了,Ken立即过去接电话,我坐在餐桌旁对这一桌美食垂涎,考虑要不要先偷偷吃上一块以祭自己饿到不行的五脏庙。刚拿起筷子,Ken面色铁青地从客厅过来:"是警察,枫遭人抢劫,现在正在医院。"
我惊落手中的筷子,脑子混乱一片,Ken已经穿上外套,去门口发动汽车。我幡然醒悟,飞快上车与他一起直奔医院。
一路上Ken沉默不语,非常冷静地开着车,我不由想起那日送枫去看眼睛,大街被搞得鸡飞狗跳,警笛长鸣......越紧急越要冷静,处变不惊才是真正的成熟男人,这样看来,我与Ken真是无法相比。
到了医院,在手术室外遇到了当值的警察,他用公式化的语气说:"我们怀疑受害者在黑巷中遇到了持刀抢劫的吸毒者,双方发生争执,我们发现他时他胸腹受刀,浑身是血倒在路边,手里紧紧抓着这个。"他交给我们一个小小的黑色绒盒,里面是一对简洁别致的细钻戒指。
警察走后,Ken坐在走廊的凳子上,怔怔望着手中的戒指悄无声息。
我发誓这是我一生中渡过的最难熬的一小时,我在走廊中不停来回踱步,时间满到仿佛凝固,让人窒息。
终于,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医生走出了手术室,向我们疲倦地摇头。
枫最终停止了心跳。
因为失血过多死在了手术台上。
当医生出来宣布他的死讯时,谁都无法阻止脸色阴霾的Ken冲进手术室。我怕他会做出什么不智的事情,也紧随其后。
枫孤零零地躺在不远处的手术台上。
床边有个年轻护士的手里正拿着雪白的盖尸布,还没来得及盖上枫赤裸的上身。我们的闯入显然吓到了那名护士,她惊恐地瞪着我们,几秒钟后脸上的惊恐被哀伤所代替,默然地放下手里的白布从我们身边退了出去,并带上手术室的门。
枫的身体已经被清理干净,原先散布在胸腹触目惊心的血迹已被擦去,留下淡淡的消毒药水和酒精的味道。可能是失去太多的鲜血原故,灯光下他的脸和肤色苍白极了,陪衬着因为消瘦而变得明显的锁骨,让人更觉得他孱弱单薄。靠近小腹的伤口虽然已经被缝合,却留下一道狰狞的疤痕,犹如恶魔的符咒,无声地昭示着它就是让那具年轻的胸膛不再起伏的元凶!
Ken自从近来后就再也没有动过,他僵直着身体,站在离手术台三步之遥的地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枫的尸体,脸色铁青得吓人!我不安地靠近他,才发现他的身体正在颤抖,呼吸显得沉重而急促。我从没见过他这种神情,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好几次我都想伸手去扶他,却总是伸到一半就放弃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去安慰他此刻的心情......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被慢慢推开,有个年轻人拿着一份资料小心翼翼地来到我面前:"萧......萧先生......"
"什么事?"我问。
他面有难色地开口:"现在谈这个问题可能有些不近人情,可是我们查到死者生前签署过一份遗体捐赠书,现在......"
话还没说完,一直毫无反应的Ken突然之间象发了疯似的回过身,一把夺过年轻人手中的契约书扔出门外,声音沙哑地嘶吼着:"滚!给我滚出去!!"
"Ken!别这样,冷静点!"我大惊失色,连忙拦腰抱住他,生怕他伤害到那个年轻的工作人员。
"冷静?你叫我如何冷静!枫刚死,他们就想要剖开他的肚子,挖他的心肝脾肺肾!!"Ken挣扎着,力气大的出乎意料,双眼血红地瞪着那个人,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滚!小枫是我的,谁都不许碰!!"
"你先出去,再给我们几分钟!"我不敢放开Ken,赶紧对那个被吓得呆愣不动的年轻人说。
那人猛然回过神,如蒙大赦般逃了出去!
"Ken,你冷静一下!Ken!!"我把Ken压到墙边,牢牢地把他夹在身体与墙壁之间,大声对他说,"他们没有要伤害枫,这是枫自己的决定啊!你清醒一下!"
听到我的话,Ken浑身一震,喘息着停止了挣扎,脸上激狂的神情退去,渐渐变得崩溃而无措......
我慢慢地放开了他,看着他步履踉跄地走向枫的尸体。
Ken伸出手,颤抖的指尖轻柔地抚摸着枫腹部的那条伤疤:"很疼对不对?一定很疼吧......"接着,他的手指缓缓地移上了枫的脸,极慢地游走在他的眼眉之间,轻拂过他的唇,一遍又一遍地描绘枫的五官和轮廓。
"枫,你实在太顽皮,整天耍着别人玩......每次把我的心玩得忽上忽下,还不够,非要看我痛彻心肺才算满足吗?"Ken说得低淳且温和,略带沙哑的嗓音让人感受到绝望的悲切,他俯下身,凑到枫的耳边,"你不是想看我惊惶失措的样子吗?起来看,枫,你现在睁开眼睛就能看到,甚至可以看到我流泪的样子......只给你看,只给唯一的你看......"
Ken的唇温柔地扫过枫闭合的眼帘,留连在他干涩的唇上很久很久......
最后,Ken把头埋在枫的颈窝处,失声痛哭,压抑的空气中传来一声声泣血的呼唤:"枫,枫......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