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可相依————绝小娃娃
绝小娃娃  发于:2008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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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幸入殓的那一天,以真已经连路都走不动了。
追悼会上站满了戴着墨镜的黑衣男子,哀乐低回,终于到了瞻仰遗容的一刻,这亦是生者与逝者的最后一眼。
主持追悼会的人在几位站在前面的亲人耳边低声嘱托:"一会儿不要哭,否则就看不见最后一眼了。"
以真的眼泪真的好象干涸了,他一直没有哭,只是死死地盯着怜幸的遗体。
大家开始拍着队经过怜幸的身畔,将百合和雏菊轻轻地放在他的身上。以真被两个人搀扶着最后一个走过怜幸的身旁,当手里的百合花落在的水晶棺上的时候,以真一下失去了知觉。

待以真再醒过来的时候,怜幸已经睡在一个小小的玉匣子里了。照片里的怜幸年轻俊秀,仿佛透过重重岁月在向着以真微笑。以真将玉匣子接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以真的怀抱又香又暖,以至于怜幸走的时候,还想赖着这个怀抱,现在又在这怀抱里了,怜幸,你就安心地睡吧。

"林先生,我已经为怜幸买了墓地,我想请您为他立一块碑。"
以真点了点头,用嘶哑的嗓音说:"坤哥,如果您允许,我想怜幸可能更希望拥有这样一块墓碑。"

怜幸立碑的日子天气很好,以真和阿坤商量后选了一张怜幸最漂亮的照片镶嵌在石碑上。以真默念着碑文:爱子林怜幸之墓,父林正耘携友陈正坤、兄林以真敬立。
"怜幸,爸爸他还是爱你的,就从当时他的哭声中我就可以感觉到,那是一种真正的痛。所以,你不要怪他,就算他当初选择了你,那些坏人也还是要伤害你的,这痛苦的结果不应该由爸爸来背。所以怜幸,快乐地跟爸爸去吧......"以真祝道。
一旁的阿坤又流下泪来。

处理完怜幸的后事,以真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只不过,他的心态已经和从前全不一样了。怜幸的死对以真的打击非常大,他开始越来越多地发呆,胃痛也比从前更加频繁。
雷妈妈悉心地帮以真调理身体,以真不忍拂了老人家的好意,但吃进去多少,往往又都吐了出来,痛的时候倒比不痛的时候要多。

身子允许的时候,以真还是硬撑着去收些废品。虽然坤哥每个月都会给以真送钱来周济家用,但以真如果不是实在过不下去,总不愿意要坤哥的钱。他总是说日子还能维持,坤哥便不时地送些吃的,以真便尽量让雷妈妈吃些。以真没有再联系老刑警伯伯,因为日子过成这样,以真也不想麻烦别人太多。自己现在毕竟还能动,等下不了床的时候再喊人来帮忙也不迟。

这天,以真正在街上想收点瓶瓶罐罐卖钱,忽然心头一阵烦恶,立时就头晕想呕,他用手捂着胃部,一阵绞痛过后,他控制不住,一下就吐了出来。
"啊......"一声惊叫,以真吐出的污物溅到一个行人的身上。以真强撑着身子说了声:"对不起......"
"你......你是以真......"
以真想看清楚来人是谁,可是随之而来的晕眩让他失去了力气。

醒来的时候,以真只感觉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白色安静的环境让他感觉到有一丝安详,也让他感觉到一丝压抑。
"你醒了。"熟悉的声音传来,以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他竟是孟春晓。
自从那次"作证"以后,孟春晓就消失在以真的生活里。以真其实找过孟春晓几次,但别人都说孟春晓出国了,阿远的所作所为又让以真心灰意冷,以真就再也没找过孟春晓,没想到那么长时间以后,他们以那样的一种方式重逢了。
"怎么会搞成这样的,你怎么病成了这个样子?"孟春晓的心被揪得生疼,他看着以真单薄的肩膀,心里一阵酸楚。就算这个少年犯过什么错,那么有必要让他付出那么高昂的代价吗?用得着一定要让他用命来还吗?
以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孟春晓,过了很久,他才冷冷地问:"你和他是一伙的吧......"
"什么?和谁是一伙的?"
"你,和朱思远,合了伙来坑我的......"以真的心里感觉到一阵委屈。过了这么久,想起阿远的时候,他的心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抽痛。
"我......"孟春晓一阵语塞。
以真下了床:"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以真?你到哪里去以真?不行,你必须住院!你不住院会......"
"会死是吧?我早就知道了。"以真的无所谓的态度让孟春晓心头一窒,他高声说:"你......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
以真缓缓地回过头来:"我怎么就不能不爱惜自己了?你们谁都可以不爱惜我,谁都可以坑我骗我,辱我害我,怎么我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爱惜就不行了呢......如今,我还偏就不爱惜了,又......有谁来管我......"这最后一句说得赌气,尾音却已颤了起来。以真想到自己当初那么信任孟春晓,将自己的全部幸福押在他的一句话上,想想可有多么傻,仿佛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堵在以真的喉咙里咽不下,也吐不出。
"以真,就算我当初做错了,现在向你陪不是还不行吗?"
"等我死了以后,到我坟上去说吧,带着阿远一起去......"以真自暴自弃地说。说着,人已经朝门外走去。
"以真!"孟春晓拦在以真面前,几乎要把以真拥进怀里。
以真没有动,只是懒散地说:"你要留我,我自是没有力气跟你争,你想要怎么样,我都只能束手无策,但我总还有办法一死......"
听以真这么说,孟春晓身体几乎一颤,他缓缓地移开了身子。以真抬脚便走,孟春晓却拉住了以真的手:"以真,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以真迟疑了一下,向门外走去。
太阳真好,春天又不知不觉地来临了。手中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以真已经捏了两条街,但始终没有下决心把它扔掉。

见以真走远,一个老人走进了孟春晓的诊所。
"老人家,我今天自己有点不舒服,如果您没有什么急症,能不能明天再来。"孟春晓感觉有点头晕,以真病弱的样子将他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一个好好的人短短一年时间就变成了这样。对于当初的事,他虽然觉得以真有不是之处,但见他现在的样子,又不免有些愧疚。

"你是姓孟吧?"老人虽然上了几岁年纪,但有一双鹰隼一样的眼睛。
孟春晓一愣,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的医生胸卡,点点头:"是啊。"
"我有些事情要对你说,是关于林以真的。"
听到以真的名字,孟春晓几乎一震。

"又在想他了吗?如果你一直这样......"平安说着,来到朱思远的身边坐了下来,递给他一只苹果。
朱思远叹了口气:"你告诉我,我大概还有多少时间......"
平安的眸子垂了下来:"照这样的发展速度,最多......还有一年。"
沉默。
"你......在想什么?"
"平安,我想回国去。"

傍晚的阳光斜照在朱思远的脸上,那样的俊秀,又是那样的哀婉。
"回去干什么呢?你还是想去找他吗?"平安的声音有几分无奈。
"也许是,也许不是,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这里。"朱思远的长睫毛在眼底下投了浓重的一道阴影,"以真走了,春晓走了,我只剩下一个人了。"朱思远的声音委屈得令平安心疼,她不自觉地拧起了眉毛。
"帮我收拾收拾东西吧,然后帮我买张票,我要回去了。"
见朱思远就要走出门去,平安高声道:"我要跟你一起回去!"
朱思远呆愣了一下:"想跟我回去找他吧......"平安的眼神里含满了委屈,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一切都没有变,大房子里,仿佛哪里都洋溢着过去的欢笑,而细一定睛,又什么都没有了。"这就是你和以真的家?"听到平安提到那个让他心疼的名字,朱思远点了点头。
"如果......如果他没做过那么对不起你的事就好了......"平安低语道。
"他对不起我,我也对不起他,我们两个人之间,互相伤害得太深,只怕这一生也无法弥补了。"
朱思远掸了掸沙发上的灰,坐了下来:"我对他做过的事,没有一件后悔过,但是,又没有一件不令我心疼。我明知道他是我的仇人,可是......我就是那么没用......"
"他小小年纪就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来,也难怪你会那么恨他。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你会报复他,也......"
"是啊,我觉得自己简直要被撕裂成两半了,我原来总是做梦,梦到母亲被一群暴徒侮辱后奄奄一息地向他们母子爬去,他那么残忍地一脚踢在我妈妈的脸上,妈妈的鼻梁被他踢断,登时就断了气......"朱思远的身体颤抖起来,"可是后来,我的梦几乎全变了,我的脑子里都是以真的样子,我总是会梦到以真被糟蹋时向我呼救的样子,我......"
平安的眼睛里流出泪来,她轻声地安慰道:"思远,不要再想了,你受不住的!"
"回到这里,脑海里就全是他,和春晓闹翻后,这世上真的只剩下我自己了。我如今这个样子,真的很想每天看见他,可以在他的怀抱里离开人世,可是......可是我答应春晓放弃报复了,又怎么还能再去找他。离开他一年多了,我每天每天地想着他,可他......没准已经找到一个更好的人,得到幸福了。我干吗要给他看自己的这副样子呢?要是万一他没有忘记我,那么我若是在他怀里去了,又让他怎么活呢?我已经不想再和他的人生有什么瓜葛了。"

"思远,你和孟哥真的没有再重归于好的可能了吗?"
"不会的,我知道,到我病得不行了的时候,他自然会回来的。"朱思远叹了口气,"本以为我这天煞孤星一辈子都只会有恨,不会有爱的,但却没想到,我不仅爱上了杀母仇人林以真,还爱得那么深。我既然无法再恨他,报复他,便用我自己的命去赎罪吧。"
听朱思远说得心灰意冷,平安的心也难受极了。
"平安,你如果真的喜欢春晓就去对他说吧。春晓是个有点懦弱的人,性格温吞,如果你真的爱他,主动跟他去表白原也没有什么。我这辈子完了,但我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思远......"平安终于哭了出来。

"你说什么?!"听到副总说林以真在他离开后不久就因录影带被公开的事离开了公司,朱思远的心猛地一痛。有多少人看见他受辱的样子了?出了这样的事,让以真怎么在这世上生存?原以为自己这个瘟神离开,林以真就可以生活得好一点,至少平静一点,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谁让你这么做的?"朱思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恐怖。
"这......这不是您......"副总嗫嚅道。
朱思远使劲地按住了额头。天哪!一定是怜幸那个小鬼!你害死以真了知不知道!
"他人呢?"朱思远无力地问。
"不知道,我们再也没跟他联系过。"
一年前的号码早已停机了,老房子也像荒芜了很久的样子,朱思远站在林以真那破败的老房子前,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已经永远地失去他了。朱思远轻叹了一声,为什么还找他呢?就是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就算林以真现在就站在他面前,他都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思远!你以后可别这么冒失地自己跑出来,要是万一出什么危险可怎么办呢!"平安终于在这个巷子里找到了眼睛发红的朱思远。"平安,我好累......"平安叹息了一声,"上车吧。"汽车扬起尘土,朝着公司的方向驶去。

林以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他觉得在这里可以感受到些微他的气息。想着当初两个人一起在公司里做同事的往事,以真就会让自己沉溺一会儿。以真看了看太阳,快中午了吧,以前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找个借口跟他说句话,顺便告诉他一起吃午饭。有时候,阿远会开车带他出去,点些又营养又美味的菜给他吃,看着阿远的笑脸,很多时候,菜还没有上,以真就已经感觉有些醉了......
一辆汽车停在公司的大门前。车上走下一男一女。
"阿......阿远?"以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他吗?是阿远吗?他......他回国了?
当初的三年之约让以真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而现在,他竟然又奇迹般地出现在他眼前!
眼看着朱思远和那个女人进了门,以真已经顾不得其他了,他急忙过了马路,想要跟着进去,但门口的保安拦住了他:"这里是你进来的地方吗?"
以真被这句话搞愣了,他低头看看自己。
他穿得本来并不破,但因为早上扒了几桶垃圾而显得脏脏的,一只手里拎着一个棍,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大袋子。这就是现在的林以真。去找他干吗呢?让他看笑话吗?让他看看他是多么成功地彻底地打倒了一个人么?以真沮丧了,就算他确定那个人是朱思远,又有什么用呢?他和那个女人从车里下来意味着什么呢?那个女人......以真胸口一痛,他缓缓地转身离开了。

自从林以真在原来的单位门口看见了朱思远后,他就又变得魂不守舍了。中午回到家,以真跟妈妈说下午要去见一个朋友,就烧了一大锅开水,想好好地洗一个澡。
很像要去见旧情人呢......林以真自嘲地想。那个男人用那样卑劣的手段对待过他,他奇怪自己为什么还是会想他。
"我的人格尊严什么都没了,我应该恨他,至死都不原谅他!"
可是,以真虽然恨虽然不原谅,但他还是想再见他一面。生命一丝丝抽离的感觉告诉以真,如果不去,只怕今生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以真来到了朱思远家的门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等了起来。
从下午一直等到天黑,以真站起身来,在房子附近走了一圈。腰酸,胃也好疼,以真依在墙壁上,微微地休息了一下。
就在这时,发动机的声音响起,阿远的车由远及近,停在了房门前。
阿远,还有那个女人。
以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是了,一定是了,这么晚了,那个女人晚上会住在这里。

女人掏出房门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朱思远回到车里,拿出一些打包的食品。当他抬起头来时,以真就站在他的眼前。
"你......以......真?"朱思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林以真皮肤惨白如纸,一双眼睛里含满了屈辱愤恨,和一丝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他怎么会瘦成这样?一阵风仿佛就会将他吹倒,他的脸色怎么会那么差,差得......好象一个死人......

"朱思远,你回来了......"以真的声音让朱思远不寒而栗
"是......是啊。我......我刚回来。"突如其来的见面让朱思远不知所措。
"你......可还有仇要报吗?你若要报仇就来找我,晚了,只怕就报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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