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香盈袖————乱异
乱异  发于:2008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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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你是谁派来的,你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不是人的事,包括浪腾嵬。在这段日子里我很感谢你对我的照顾。"凌袖伸手抚上梅暄的脸,"对不起,长久以来委屈你了。从今以后,请远离皇宫,好好的生活吧。"
听了凌袖的话,梅暄捂着脸哭了起来。
"阿良。"凌袖拉住了阿良的手,"谢谢你一直对我的爱,可是我不能回应你,对不起。"
"阿凌......"
"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带梅暄走吧,好好照顾她。"
"阿凌,如果是你的希望,我一定好好做。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活下去。"
凌袖点点头,一扬手,梅暄和阿良就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颗泪珠落到凌袖的手上,凌袖温柔的笑道:"永别了。"

梅暄和那把刻着"浪腾漓"三个字的筝都不见了。浪腾嵬有问过,可是凌袖并没有说,派人去查了查不到结果。虽然浪腾嵬肯定传国玉玺和那把筝有所关联,但是却无从入手。

虽然还没有正式登基,但每天要批阅的奏折都是堆积如山的。除去那些催新王登基的奏折外,更多的事要求处死凌袖的。
在旧朝,凌袖不断地更换朝臣来维护浪腾漓的统治,因此树立了不少政敌。昔日皇帝宠爱着他,他又是相国一职,所以大家都只是敢怒不敢言,但现在已经改朝换代了,而且从过去开始浪腾嵬和凌袖就是政见不合的。
--不会服从,却有着叛变能力的前朝旧臣,今日不杀,他日必养虎为患。
这个道理,浪腾嵬并不是不懂。

凌袖坐在紫莲池旁,隔着那宛如无物的清澈池水,与那在池中的美丽鬼魂对视。
"你好象很不高兴。"绿秀轻轻开口,不惊动平静的池水。
"只是突然觉得一切到头来皆为南柯一梦罢了,梦醒时分,万事皆空。"
听了凌袖的回答,绿秀幽幽的叹了口气:"你已经无法转世,又何必为那缘苦苦执著呢?去李毅的身边吧,他是唯一能与你永远厮守的人。"
凌袖轻笑,伸手抚过池面,划出圈圈涟漪,回首看去,浪腾嵬正向他走来。
"那把筝,你找不到吗?"浪腾嵬试探地问道。z
"大人你也找不到,我又怎能找到呢?"凌袖站了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浪腾嵬,"区区一把筝,即使是皇上御赐,又真得能让大人如此紧张吗?"
浪腾嵬走到凌袖面前,略有愠怒:"我才是皇帝,浪腾漓已经不是了。"
凌袖笑着摇了摇头,依进浪腾嵬的怀中:"上次和你说的事你想好了吗?你若是放弃皇位,我便生生世世与你永不分离。"
浪腾嵬皱起眉头,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我已经是皇帝?为什么不愿意辅助我?"
"我早已说过,一臣不侍二主。"y
"凌袖。"浪腾嵬轻唤一声,一个大步上前,搂着凌袖,两人双双跌进紫莲池中。
紫莲池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凌袖被浪腾嵬抱在怀中,缓缓沉向池底。
长长的头发与白衣扰乱了视线,凌袖看向身旁,却能看见绿秀捂住脸,轻轻颤抖着。
时间和身旁的小气泡一起流逝,许久,许久。b
凌袖抬头看着浪腾嵬那张不知道是冷还是缺氧而越发苍白的脸,唇边勾起笑意,抬头吻上浪腾嵬的唇,将气传了过去。
浪腾嵬先是一惊,然后就抱紧凌袖向池面游去。
浮上池面不过瞬间功夫,大大吸了几口气后,浪腾嵬看着神色平静的凌袖,眼里满是惊讶和疑惑。
"大人不怕这儿的水冷吗?"g
没有回答凌袖的话,浪腾嵬转身便爬上了地面,回头时,发现凌袖已经站在了池边。
"你......没事吧?"浪腾嵬看着凌袖万分不解,他自小习武,水中闭气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刚才几近一个时辰在冰冷刺骨的池水中,他即使运气也开始支撑不住了,而凌袖竟如此神色自若。
明白浪腾嵬心中的疑惑,凌袖好心的解释道:"大人想必是贵人事忙,忘了凌袖是一只鬼,鬼又岂会怕冷怕水呢?"
凌袖没有鼻息的一幕在脑海里浮现,浪腾嵬无声的握紧了拳头,长久以来的渴望和近期来的温存让他忘记了,凌袖曾经对他说过,他是为了害他而来的鬼。
--我是只冤鬼,千年以前,含冤而死。
那么,千年以后,必定是为复仇而来。
若真是千年,尸骨早已无存......
静视凌袖片刻,浪腾嵬别开了视线:"你去换衣服吧,免得感染风寒。我先走了。"
凌袖微笑着目送浪腾嵬离开,回眸紫莲池,绿秀正一脸悲伤的站在池面上。
"还有两天,两天后就入冬了。"凌袖轻喃道。
"何苦呢?"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绿秀露出淡淡的笑容,点了点头,吟道:"如今但有,看花老眼,伤时清泪。不怕逢花瘦,只愁怕,老来风味。侍杯红乱处,留云借月,也须拼醉。"

离那梅花盛开的冬季还有两天。
第一天夜里,皇宫上下,举行着久违的夜宴。
皇宫,奢华至此,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绮丽繁华,绝无缺一。
酒,是好酒,依旧酸甜苦辣。
因尚未登基,浪腾嵬虽坐于皇位龙椅之上,却一身儒服,气宇不凡,不见血腥,但他目光如鹰,掠过之处,惊天动地。
不喜欢喝不醉的酒,所以凌袖手中的酒,绝对是万中无一的醇酒。
昔日就是为皇帝写诗作词的大学士杨渝今天仍坐在他的位置上,他举杯看着凌袖,笑吟道:"醇酒酿美人。"
凌袖回头看那坐在龙椅上的浪腾嵬,一阵目眩,他以为,他就是他的皇帝。
"凌袖,朕,赐你一杯。"
没有拒绝,凌袖伸手接过,饮下。
浪腾嵬笑道:"都是笙歌宴散了,记取来时霎。不消红烛,闲云归后,月在庭花旧阑角。"
明白了浪腾嵬的暗示,凌袖嫣然一笑,退了下殿。
片刻,浪腾嵬追随而去。

花前月下,紫莲池旁,凌袖依在那无花的梅树站着,见浪腾嵬渐渐走近,便笑着开口:"今晚大人真是难得的雅兴,举行你最不喜欢的奢华酒宴。"
"你我的婚礼应该有酒宴,现在补办罢了。"浪腾嵬想将凌袖搂进怀里,却被凌袖避开了。
凌袖伸手折下一根树枝,以速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挡下那个向他背后袭来的刺客的剑,一个反手,树枝便刺进了那个刺客的心脏。
埋伏在四周的刺客逐渐现身,一个、两个、三个......之后蜂拥而上,凌袖仍是游刃有余。
天空仿佛下起了红雨,而那抹白色的身影在雨间起舞,却不沾上一点鲜红。他手中的不是剑,他所学得也不是杀人的剑术,他学的,不过是剑舞。
一舞将尽,回眸看去,那个伟岸的男人不过站在一旁垂手观看。
心莫名的抽了一下,手中的树枝没有刺进最后一个刺客的身体。凌袖的最后一招,不过将那刺客打倒在一旁。
凌袖站在那刺客的身旁,正想开口询问,浪腾嵬一个箭步上前,拔出腰间那纪师岚嵬的剑,砍下了那刺客的头。
因面对死亡而完全扭曲了面容的头颅滚到了一边,那刺客喷洒出的血溅了凌袖和浪腾嵬一身。
不介意满身的血,浪腾嵬向凌袖大声吼道:"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看着浪腾嵬仍闪着杀气的双眸,手中的树枝无声的掉到地上,对视良久,凌袖轻轻启唇:"你为什么杀了他?"
那问,无人回答。
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

已是秋季的最后一天。
看着那已经冰凉的早膳和午膳,凌袖轻叹了口气。
从窗外看去,分羽轩那属于秋季的花草早已衰败,而那属于冬季的梅花却未出现。
"料静掩云窗,尘满哀弦危柱。"用手抚过窗棂,凌袖吟道。
远远便听见太监们通传的声音,不久,浪腾嵬如往日一样出现在分羽轩中,不同的是,今天他一身便服。
"听宫人说你今天都没吃过东西,所以我想带你出去走走。"
听到浪腾嵬的话,凌袖笑了:"看你这一身打扮,我还以为回到了过去。"
那个遥远的过去......
浪腾嵬微愣了一下,说道:"我们再去一趟鬼山吧。"
凌袖点头,是时候再去一次了。

浪腾嵬和凌袖共乘疾风出宫。虽然浪腾嵬并没有刻意指示,疾风一上鬼山,便向那梅林所在之处奔去。
空气中弥漫着梅香,昔日的梅林再现眼前。
依旧,繁花似锦。
"梅花不似舞群红,无人知此意,歌罢满帘风。此片梅林,也只为知己存在。"
浪腾嵬闻言略惊,回看身后,凌袖不知何时已下了马,手抱着筝,站于雪上梅下。
是那把刻着"浪腾漓"三字的筝!
见浪腾嵬翻身下马,凌袖便依着一棵梅树坐了下来,置筝于膝上:"想听什么曲呢?"
"就《千秋岁》吧,第一次见你,你跳着这舞。"
凌袖轻笑着摇头:"那曲是纯所喜欢的。他一直认为,你会喜欢这曲,于是我那时便将我新填了词的《千秋岁》教给他。"
凌袖一边说着,一边弹起了《千秋岁》的曲子。
一曲将尽,浪腾嵬从疾风背上的包袱里拿出一壶酒和两个翡翠玉杯,倒了一杯酒递给凌袖,凌袖只笑不接,于是浪腾嵬将酒杯放到凌袖身旁。
"其实这么久以来,你听懂了我多少曲子?"凌袖轻拨着弦,弹着零丁的单音,"你没有留意过我唱的曲,不管是你喜欢的《天仙子》,还是《兰陵王》,长久以来,我想你明白的事,你却从不去在意。"
"你到底想说什么?"
凌袖对着浪腾嵬会意一笑,又弹唱起一曲:"别馆寒砧。孤城画角,一派秋声入廖郭。东归燕从海上去,南来雁向沙头落。楚台风,依楼月,宛如昨。 无奈被些名利缚,无奈被他情担搁,可惜风流总闲却。当初漫留华表语,而今误我秦楼约。梦阑时,酒醒后,思量着。"
这词,这曲,他曾经听过......
凌袖放下了筝,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曲是旧曲,词,却是在我进宫后的一天,你我长亭对饮,你所写的。嵬,你还记得吗?"
看着凌袖手中那珠光流莹的翡翠玉杯,脑海里掠过一些零星的画面,那不是他的记忆,是谁、是谁的?
--纪师大人曾经说过喜欢《天仙子》、《薄幸》等曲吧。
--嗯,都是些好曲。
--大人真是性情中人呢,哀曲是来得动人。
--那么凌大人又最爱何曲?
--《千秋岁引》。
--哦?《千秋岁》和《千秋岁引》不一样吗?
--自然不同。《千秋岁引》是旧曲了,已经无人欣赏,词也早已消逝。
--那么,我就为你写一首吧。
只属于我们的《千秋岁引》......
"是《千秋岁引》......"原来一开始,他又犯了同样的错误,将《千秋岁引》的曲看成了《千秋岁》。
《千秋岁》的悲伤与《千秋岁引》的绝望一开始就不一样。
听见浪腾嵬说出曲名,凌袖笑若兰花,他轻轻靠近浪腾嵬,娇声说道:"大人带来的必是好酒,此杯,你是否要我喝?"
浪腾嵬愣住了,看着面前倾国倾城的绝色人儿,想起了那个梦。在梦里,那个老人曾经问过他,若他是纪师岚嵬的话,他要如何取舍。那时,他说要江山美人一同拥有。但在杀死浪腾漓的时候,他就明白了,鱼与熊掌永不能兼得。
"如果你要我喝的话,我会喝的。"
嵬,你要的是你的千秋大业,还是我?
"喝了它吧。"浪腾嵬移开了视线,不愿看见凌袖那双如秋水般的眼睛。
没有犹豫,凌袖举杯一饮而下。
瞬间,天空下起了雪,茫茫的大雪。
梅花飘零。
"即使加了符咒,毒酒,还是酒的味道,始终不是甜的。"
总以为有一天,毒酒和眼泪都是甜的。
浪腾嵬吃惊的看着凌袖,他怎么会知道他向道士求来符咒,烧成灰后放进了毒酒里?
因为是鬼?
既然知道了,那为什么还要喝?
随手丢掉手中的酒杯,凌袖跺了跺脚,一转身便跳起了《千秋岁引》。
胜雪的轻薄水袖与乌黑的长发一同划过空中,划出最动人的弧形。举手投足,一笑一颦,凝眸深处,爱恨一线。
一个踉跄,袖间跌出了那对白玉铃铛。
凌袖停了下来,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白衣与那对白玉铃铛。
依旧只是半曲《千秋岁引》。
眼前之物,尽是一片鲜红。
像那夜,浪腾嵬用新娘的红头纱盖住他的脸后,他所看到的一样。
一阵温热滑过脸颊,凌袖伸手轻触。
是泪。
凌袖转身一扬手,那放在地上的筝便回到了他的怀中。在筝的暗格里,他拿出了两个玉玺。手颤抖着,手中的玉玺掉在了白玉铃铛的旁边。
凌袖对着浪腾嵬含泪而笑:"我又赢又输了一回。"
语毕,一阵寒风吹来,掩住了浪腾嵬的视线,当他再睁开眼的时候,一切都不存在了。
没有了那梅花盛开的梅林,没有了那在林间起舞的绝色人儿,也没有了那曾经的爱情故事。
剩下的是那雪地上的翡翠玉杯,那两个玉玺和染血的白玉铃铛,还有那雪地上的一片鲜红与空气中的白梅清香。
天空仍然漫天飞雪。
浪腾嵬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

冬至,浪腾嵬登基,自封"逆王",逆王,开始了龙腾皇朝的数百年盛世。
史载,逆王浪腾嵬废"龙腾皇"称号,在位六十余年。在位期间,减税役,修水利,严刑法,统一文字钱币,大兴学校,成为龙腾皇朝历史上最有作为的明君。
逆王因思念亡妻,终身不娶,在南国民间收养一孤儿为太子,赐姓"凌"。逆王的深情,百年来为百姓所传颂。

延 续
巫国本处于北域,终年被浓雾环绕,皇宫深处,即使没有鬼魂幽灵,看过去依旧是一片朦胧。
逐渐靠近那深处的院落,随风飘来的白梅清香摄人心神。
少年唇边勾起恶作剧的笑意,眼前的院落听说从三百年前就成了巫国皇宫的禁地,除了那叫做赛斯的巫王谁也都不可以进来的地方,也因此从来没有人知道那院落里到底有着什么。
而他,一定要成为巫王以外,第一个看到那院落秘密的人!
面对那高高的围墙,少年皱起了眉头,被浓雾包围的围墙,根本看不到有多高。而且三百多年以来都没有人可以进去,这院落绝对有着什么机关或巫术结界。
突然一阵琴声划破空气中的寂静,少年吓得连退几步。
是筝声。
确定了琴声无害后,少年再次站到院落的门前。
院落里传出那宛如天籁般的歌声:"凝碧旧池头,一听管弦凄切。多少梅林声在,总不堪华发。梅花无处避春愁,也傍野烟发。唯有御钩声断,似知人呜咽......"
当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少年捂住了发闷的胸口,莫名的悲伤汹涌而出。
难道是巫术?
少年一声闷哼,运气一跃而上。本想立于那围墙之上,谁知却用力过盛,而围墙并没有想象的高,少年一阵尖叫,跌进了围墙之内。
少年狼狈的躺在地上猛的抬起头来,而那在院内弹筝的人也刚好回头。
那瞬间,四目相接。
一人惊讶,一人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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