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关系————蛋卷
蛋卷  发于:2008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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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日子过得再滋润,这天还是越发冷了。每天都阴沉沉的,既没了阳光也不肯下雪。霍奕发现佥然就和那只猫一样畏寒。因为怕冷不想出门,表面看去工作倒是接得少了,却都是气候温暖的外景地。如此一来倒成了聚少离多,让霍奕不得不感叹秋天的美好时光,盼望这见鬼的天气赶紧好起来。就连圣诞节也这么死气沉沉地过去了,转眼快到一月,终于下了一场雪。
那天佥然正忙着。好容易这回的工作地点不算很远,霍奕兴致勃勃非得中午一起吃饭。于是定了个差不多位于中间的地点。两个人才坐下,谁知就下雪了。从他们的位子看出去,雪片飞扬,下面广场中央的喷泉更像银灰色铁皮制成的静物。润泽的雪片闪耀着近乎甜蜜的微光,荡向窗玻璃,又滑落下去。
"总算是下雪了。"
阴沉沉的天气逼得人好像强迫症患者,每天都焦虑着怎么还不下雪,或是干脆转晴。
霍奕松了口气,接着便兴致勃勃地提议:"为了庆祝看到我们一起看的第一场雪,晚上吃火锅吧,然后......"他压低了声音,"好好做爱。"
佥然看了他一眼,撮起嘴做了一个吹口哨的动作,出于礼貌当然没有真的出声,然后才说话。
"当然,除了食,就是色。"
霍奕看着他,照情人间的礼节他本该说那中间还有爱。可是他又不能这么容易就说出来。几个月来他们是彼此的床伴,双方都感到满意并保证忠诚,但要说是恋人就还差好几步。他当然喜欢佥然,也愿意当一个好情人。不过他们的关系毕竟更多是肉体的。霍奕很清楚,在自己心里头恋人这头衔仍然被一个名字占据着,尽管他们已经分了手。可他仍然固执地让那个名字继续占据这位置。察觉到这一点的佥然,就站在几步之外看着。
午饭在这种彼此心领神会的小低潮中结束,不过他们还是喝过咖啡才走。佥然没开车过来,霍奕得送他过去。他们离开时,看到一楼堆起许多雪人。有一位俨然是画家行头,拿着颜料和调色板,试图纠正每一个雪人的脸。另外一些似乎是学生,仍在忙碌的堆雪人。
多数雪人是它们标准像的模样,宽宽胖胖的脸,两颗圆圆的黑眼睛,红色或者桔色鼻子,没有嘴或是嘴的位置叼了个什么。有的却做成了模特似的光溜溜的鸭蛋头,还大致隆起一个鼻子。有戴帽子或披围巾的,也有套假发的。
因为被围观者挡住了去路,霍奕和佥然也看了一会儿。佥然仿佛觉得那几个鸭蛋头的雪人很有兴趣。霍奕看见他往人群中看了看,然后朝一位年轻女性走过去。
"小姐,能借用一下您的化妆包吗?"
那位年轻女士露出诧异的表情,但是佥然看上去既迷人又和善,没有丝毫恶意。于是她拿出自己的化妆包,递了过来。佥然打开来,对内容物的估计大致没错,便开始动作。
霍奕在一边,看着他给雪人画了一个模糊的妆。他从没看过佥然怎么工作的,自然觉得有趣。不过给真人化妆肯定不用这么麻烦。佥然用化妆刷把做出眉骨和凹陷的眼眶,重新加工了鼻子。之后才往眉骨位置刷上眉粉。大约是为了省却眼睛的麻烦,弄了个合眼的姿势,假睫毛插在雪上,睫毛膏和眼影,霍奕都说不出算什么颜色。腮红是圆形的,就在近乎颧骨的位置用睫毛膏画了颗眼泪。同样用刷柄做出嘴唇以后,也用了胭脂着色。特别之处在于嘴唇的形状,小小的,上唇的嘴角延伸出来,弯出一个娇柔的幅度,下唇则圆而丰满。整个看去既像个边哭边笑的小丑,却又是可爱的女孩面孔。雪不易着色,整张脸上的色彩都像要化开似的,冰雪的颗粒在色彩中闪耀,看上去像刚上漆的俄罗斯娃娃。
围观的人们对最后的成品发出赞叹声。那位出借化妆包的女士首先鼓起掌来,其他人也跟着。佥然把化妆包还给她,向她表示谢意。霍奕看见他给对方留了一个地址,请她得空去那个地址,随意挑选彩妆或是化妆用具作为补偿。
佥然回来的时候,霍奕笑着说:"你怎么挑中这个的?"
"这个脸型做得挺好。"
霍奕正想说,这还能看出什么好赖,身后却传来陌生人的声音,"谢谢夸奖。"
是那位画家模样的人,他看向佥然时毫不掩饰的欣赏目光,让霍奕马上产生了警惕心。这是雄性生物在狩猎地可能被侵犯时本能的反应。而对方接下来所说的话足以让他化警惕为敌意。这位疑似的画家对佥然说:"我的画室就在旁边,能来看看吗?"
不过佥然向来不给他毫无兴趣的人半点机会,只留下一句:"假如是在期待我对绘画这样的高雅艺术有任何鉴赏能力,您只能失望了。该走了。"
后面这句当然是对霍奕说的,但是霍奕因为他前面的反应很有点得意,并且联想起自己和佥然初次见面的情形。由此得出结论对方,也和自己一样,从一开始就对彼此颇有好感。否则自己就该像这个所谓的艺术家先生一样灰溜溜了,即使出了前瑜那档子事儿也没法和佥然变成现在这样的关系。不过现在怎样的关系呢?霍奕也有点拿不准就是了。他们仿佛的确在交往,但是和床上的热情程度比,明显有点不得劲。对此两人都有所察觉,否则也不会出现今天午饭时那种状况。
到了地方,下车时正碰上时雍也吃饭回来,他似乎打量了霍奕两眼。他们没碰过面,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时雍在这种场合总显得很有礼貌,并不是他不嫉妒得牙痒痒,而是在佥然面前表现得如同好斗的公鸡没什么用处。不过这一回,他打量了霍奕好一阵,还皱了皱眉。
佥然和时雍一起进了电梯,回到位于22层的摄影棚。工作还不能开始,因为预定前来的女星因为下雪引起的交通问题,暂时尚未抵达。时雍去拿了两杯咖啡,坐到佥然旁边来。
"有话要说?"
"那个......是新男友?"
"唔?"
时雍显得有点犹豫,喝光了一杯咖啡才开口。
"......我见过他一次,听说过些事情。"
"我想那也不算什么坏名声。"
"你知道?他自己告诉你?"
"有不止一个人来跟我说过了,版本么,大致相同。"
"那你怎么想?"
"冬天很快就过去了,今年春天的工作,已经定下来了吧?"
"啊?当然。还是一个月,隔一周一次。签约金比去年提高了百分之十。"时雍有点莫名其妙,不过既然那男人的事情佥然已经知道了,他当然不必枉为小人。
"听说那城市的冬天很舒适。"
"怎么?你现在就想去?"
佥然还没回答,那位女星已经到了,工作重新开始,他起身回去。时雍站在原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自己大概最终也没有机会成为佥然的情人,但是比那些人都走运的是,由于工作搭档这样的关系,他也许可以一直留在他身边。当然这并不是在说自己已经放弃。时雍一面给自己打气,一面回到灯光师该在的位置。

22.
这边霍奕送了佥然回去,就去买火锅需要的菜色,佥然爱吃水产,这一类就买得最多。以至于晚上佥然看见的时候,问他是不是准备吃到蛋白质中毒。
因为是火锅,吃饭时间自然比平时长,还喝下去许多啤酒。结果刚收拾了桌子,霍奕就接到家里电话。他姐姐打来的,说妈妈不小心在雪地里滑倒了,正送到医院去,要霍奕赶紧过来。喝了酒不能开车,霍奕只能打车去医院。经过处理,倒没什么事了,不过老人家上了年纪,还是要在医院多观察几天。办完住院手续,安排妥当,当晚就由霍奕守夜。快12点的时候,佥然打过来电话,问了问大致情况。
霍奕第二天回来时,佥然已经离开去工作。猫咪看去刚吃完它那份早餐,正沿着沙发背挪动。自从那回说到可能被退货,它就热衷起这项活动。佥然后来说这大概是在试图减肥,为了配合它,还修改了猫咪的食谱,让它少摄取容易发胖的食物。尽管霍奕看不出有什么成效,那一人一猫却似乎彼此满意。说它可能被退货的明明是佥然,不让它吃爱吃却易致胖食品的也是佥然,猫咪却和过去一样亲近他,并且完全住到了佥然家,很少回原来的窝。
早餐当然也有霍奕的一份,炖锅里还预备了汤。找出来的一套保温饭盒也放到了桌上显眼的位置,给霍奕往医院送饭用。后来霍奕的妈妈在医院里直夸炖汤的人手艺好。当时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这位老太太却自顾自大声说:"这要是个女孩子,非得娶回家做儿媳妇。可惜我这儿子只喜欢男人。这就算和这小子在一块儿,也不好叫来伺候我。"
一时间满座皆惊,老太太还继续诉苦:好不容易三十年媳妇熬成婆,想找个儿媳妇耍耍威风,出口闷气。这小子却成了个同性恋。这番话的后果就是:从病房到整个住院楼,从门诊到食堂,从病人到医生,从护士到看护们,反正这几天出入医院的都知道了某病房那个骨折的老太太,有个同性恋儿子。把老太太气得晕倒,这才骨折了。霍奕哭笑不得。
他告诉佥然这件事的时候,两个人刚结束热烈的床上运动,洗了个澡。
隔着毯子抱着对方,想象着那下面佥然的裸体,霍奕很想再来一次。不过他知道佥然今晚肯定不会再让他做。佥然不喜欢在冬天长时间做爱,因为清洗要花很多时间,水容易变凉。今天已经是破例了。
"那护士没说她可以马上嫁给你,满足你妈妈的愿望?"
"即使她愿意,我也不行。我不是双性恋。对着女人......完全硬不起来。"
"你跟家里出柜,没让你去看心理医生?"
"还好。"
霍奕并没有说出全部实情。他家里确实较为开明,却并非没有反对过。特别的是,家人是在他和穆忞分手后才改变了态度。大概是看清他绝非一时迷惑,确实无法喜欢上女人无疑。
"元伯伯和阿姨就送我去过,还是一位所谓的业内权威医生。"
"后来怎么样了?"
"结果那权威让我给他口交。"
霍奕正含着他的耳垂,听见这话一惊就咬了下去。佥然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霍奕赶紧轻轻舔了上去,"对不起......那......家伙?"
"我说他要塞进来,就等着他的命根变成断根。第一次他放弃了。可元伯伯和阿姨又送我去了第二回。我让阿恺给找了个小录音机,把那家伙说的话都录了下来,拿给元伯伯和元阿姨听了,他们其实很疼我,所以非常生气,动用了些手段,让这位权威被吊销了行医执照。后来就不再管这事儿了。"
"阿恺......就是你的......"
"嗯。我们第一次做爱就是那之后不久。我总觉得,大概是那老头让他醒悟了。"
霍奕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因为发笑而动了动,心里泛起某种难言的情绪。除了心理医生的部分,佥然和元恺的经历,与他跟穆忞之间相当类似。他们也是青梅竹马,最后也都是以分手为结局。只不过穆忞并非因为结婚才离他而去。霍奕不知道佥然怎么熬过的最初那段时间,他说过抽了很多烟,但一定不会仅仅这样而已。
沉湎于这些想法当中时,霍奕听见佥然在咳嗽。
"该死的,好像受凉了。告诉你不要做那么久。"
霍奕起来给他找药。后来想到如果刚才自己说还想做的话,绝对会被踢下床。
到了早上,霍奕把猫咪移到自己那边去,才离开去上班。快八点时,佥然发现症状加重,同时开始发烧。医生叮嘱过,到这样的程度就必须通知他来。因此他拨通了自己医生的电话。
"今天能出诊吗?"
"当然,每到这个季节我都会给你留好出诊时间。"这么回答着,司医生挂了电话。
三十分钟后医生提着药箱出现,一进屋就着手检查。听诊结束,他拿出药来,先让佥然吃了一剂,然后说:"还好,现在开始吃药,今年应该也不会很厉害......后悔那时候没命抽烟了吧?"
"托你的福,我一定能活到七老八十。不过每到这种天气,我就想还是应该搬去冬天也很温暖地方住。"
"好的,我会给你介绍可靠的医生,要记得定时去看诊。还有......"
"安全性交。"
佥然打断他,露出顽皮的笑容。医生也跟着笑了笑,调侃说:"这一回的对象也很热情。最近喜欢这种类型?"
"唔?"
"前瑜前一阵来我这里看诊,提到了一个噩梦。"
佥然想到那个噩梦的内容,笑了出来。
"不过这阵子没再来,大概好了吧。"
"到最后每个人都能好,我也好了不是吗?"
"我倒希望你没这么好。"
"这可真是医生才有的期待,"佥然亲了亲医生的嘴角。和元恺分手后的那段日子,这个人所做的一切,最终救了自己,却也将他们永远定位在这样一种关系上。他没法爱上这个人。在类似的情形下,霍奕可能也无法爱上自己。只是可能,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了。他笑着补上了一句,作为这次谈话的结束,"我亲爱的医生,做爱总是行之有效的,抚慰肉体就是抚慰灵魂嘛。"
司医生推了推眼镜,摇摇头:"我必须违心地说,你是个好学生。"

23.
司医生看着佥然重新睡好。和过去一样,这段时间,他就坐在一边看完带来的病历,每隔十分钟给佥然测一次体温。等佥然醒来时,热度已经下去,咳嗽也缓解了。医生一直待到午饭后,又嘱咐了一番才离开。
霍奕回来的时候,佥然已经过去找到了猫,正一起看电视。霍奕提开那只猫,亲亲佥然的额角。
"你在咳嗽,所以我把它暂时移开。"
"唔?我给它拿午饭过去,刚开门就听见它在门后面呜呜叫。然后就抓着我的衣服不肯下来,都不吃了。"
他说话的时候,那只猫已经爬回佥然膝盖上,正对着霍奕张牙舞爪。
"都是你惯坏的,天天由着它粘在你身上。不过,你的咳嗽?"
"没关系。医生来过了,吃几天药就行。"
"现在还有医生出诊?"
"因为病人付的诊金是自己下厨做的菜。"
"你一定是带着口罩做饭?"
"嗯?"
"健康性交的好习惯,也是这位医生培养起来的?"
"不只是健康,还要有质量才行。还有,你该做晚饭去了。"
霍奕起来去做晚饭,佥然和猫则继续看电视。
这天晚上,霍奕以看护为名,住了下来。自从他们成为情人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同床却没有做爱。天亮时霍奕睁开眼,佥然还睡得很沉。这一夜很安稳,也没咳嗽。在同一张床上醒过来,保持着亲近的姿势,并非情事过后的温柔缱绻,却另有一种满足感。这一刻,霍奕模模糊糊地想到,自己弄错了什么。
现在霍奕还没法弄明白,他将恋人这个称号留给穆忞的行为,正如同给一本相册贴上标签,然后放进抽屉。无论何时拉开抽屉,他都会首先看到这个标签。照片一直保留在相册里,过去的恋情也没有被忘记。但那并不意味着,新的爱情就没法开始。不过发令枪没响,所以霍奕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抢跑。
往后几天佥然仍旧在家呆着,等着这场病完全过去。
这当中霍奕妈妈出了院,改成在家调养。老太太念念不忘住院期间霍奕带来的汤,霍奕回去问过佥然做法,买了材料在家照做了一回,结果老太太说味道根本不对。
霍奕不好让佥然到自己父母家来做汤,只得自己多练几回。免不了被佥然当笑话看了几天,不过既然在家,还是会每次都尝尝他的作业,告诉他哪里味道不对,顺便抱怨每天喝一样的汤。等霍奕再回家去做的时候,老太太就不再抱怨,满脸欢喜喝了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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