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策————佟樱[上]
佟樱[上]  发于:2008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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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日月双君详细的解释,想来梁某身上的毒是无法可解的了,便不打扰两位了。"梁十三嘴上道的虽然是对迟溟与轸千锤的说辞,眼睛却自一开始便紧紧地盯着夏古月,丝毫不放松。
而以夏古月与他的交情,自然是看得出那眼神代表着--
不许以那种方法替我解毒!
夏古月不明白自己此时为什么竟会有满心的苦涩。
大概是因为,梁十三对自己的不信任吧......
虽然他真的很想帮梁十三把身上噬魂之毒清除,但若无本人同意,他又怎敢造次?
更何况解毒的方法是如此地古怪。
谁也没想到,梁十三的眼光,着实伤害了夏古月,甚至直接地导致后者做了一个本来还没考虑过的决定。
丝毫不知夏古月此刻心情的梁十三没等屋内其他三人反应过来,便想离开这听到惊天秘密的密室。
只可惜他一转身,便发觉一阵掌风往自己的颈后袭来。
"古......!"话还未来得及出口,梁十三便已被夏古月的掌风所击倒,昏迷了过去。
而夏古月一个行云流水般的滑步,便恰恰走到梁十三倒下的位置上,稳稳地接住了心里不甘却失去意识的男人。
日月双君此时都站了起来。
"夏公子,你这是......"
"古月,虽然你的心意区区很感动,但若不经得当事人同意......"
夏古月静静地看着正欲出手的迟轸两人,表情也不再轻松嘻笑,只淡淡道:"原本中毒之人,该是在下!"
只听得这一句斩钉截铁的话、只看到夏古月那个凌厉无比的眼神,原本已凝好烈火寒冰真气准备出招的两只手,慢慢地又放松了些。
"但......但事情既已如此,夏公子你还是......"不要任意枉为的好啊!
"在下当然知道这样做了的后果是什么。只是难道要在下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可以写意江湖的一代高手就此归隐山林?他还有那穹山峻岭未曾亲眼目睹、他还有那快意的恩仇未曾解决、他还有那心意未定貌美如花的前妻子未曾追回......在下岂能忍心就这样看着他黯然离去?!"越说到后来,夏古月胸中一口闷气便越剧烈,甚至闷得他眼角逼出了泪星,但那丁点儿的细小液体,却没让任何人注意到。"他所受的罪本都是在下疏忽造成的,本都是在下该承受的,而这一路上,在下却没有好好保护他,在下更曾让他一度落入采色无常花纤茴手里......这些屈辱,本来都跟他没有关系的,但......你们说,我能放着他就这么走掉么?!"
迟溟道:"但即使你帮他恢复了内力,他也不会感激你的。"
"与其让你乱来造成最糟的后果,区区要得罪了。"
夏古月脸上闪过一抹艳得出奇、绝得壮丽的笑容,空闲着的右手微微一抖,那把与他一同成名的铁骨古木扇已握在手心,"啪"地一下张开,现出扇面上"逍遥侠骨乐"几个草书字体来。
扇面上的提字每个皆龙飞凤舞、力透纸背,显示出提笔者深厚的书法功力。
夏古月除了很少拿出这把扇子外,也很少打开这把扇子。
一但那五个字重见天日,便代表他要挑战一些水平相当甚至没有把握战胜的人物了。
"在下所做的事,从不需要他人的认同与原谅!"执扇那修长稳定的手微微一挑,夏古月的气机已罩住同样名动天下的两个传奇人物。
"你以为以你一人之力,甚至负上一人之累赘,能斗得过我们二人之进攻?"迟溟手上转了几种姿势,以抵消对方气势上的侵入。
"你根本不懂解毒的运气之道,即使让你从这里闯了出去又有何用?意气之争只会徒添麻烦啊。"轸千锤紧接着迟溟发言。
高手对垒,各样事物随手拈来皆可成攻击,迟轸两人不欲出手伤了夏古月,便转为在语言上进行挑动,只望能在心理上逐渐压制住对方,不刃而胜。
却不想夏古月完全不为所动,反而道:"劳烦两位挂心了。‘不幸'地,解毒之法在下已有了头绪,既然知道此法可解十三梁身上的毒,相信假以时日,在下定能成功的。至于在下是否能敌得过成名数百年的日月双君,恐怕是未尝试过不会得到结论的事情吧?这些年来在下是越来越少动手了,也正好是个时机看看自身的功力有无倒退呀!"
言下,竟饱含着完全不把日月双君放在眼内的嚣张气焰。
"好狂妄的口气!"轸千锤双眉倒立,含怒叱道。
这当今江湖上武功修为极其顶尖的三人,都像尊石像般屹立着,丝毫不动,更不再说话。只因他们之间的气流,已变得沉重、压迫起来。
时间仿佛无限地放慢,只不过这样相持了几刻,三人都有种恍若渡过了漫长岁月般的荒谬感觉。三人心里皆知这是因为他们已远超常人的内劲交融所产生的感觉上的扭曲,更知道若这么发展下去,三人定无一人能自这困局中脱身。
最严重的结果,则是--
不、死、不、休!

第十六章 仙药难求岁月换
尽管夏古月曾被众人疑为天下第一,但真正面对起武林兵器谱上确确实实排名三甲内的人物时,又岂能不吃力?
若不是他的决烈、另外两人心下的犹豫,以及三人对梁十三存在的顾虑,怕是连现在这危险的平衡也形成不了。
但眼下,这平衡是快要倾斜了。
日月双君多年来虽然是各修各的武功,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的修炼法子总归是孤离尘一人所创并流传下来、专门为了融合冰火真气而成的。
迟轸两人不联手则矣,若他们肯同心协力共抗敌人,那威力恐怕将是江湖上无人能挡的。
夏古月已快被两人联合起来的气劲所压倒了。
他只觉得手渐渐地想要颤抖了。
他只觉得手上抱着的梁十三以及提着的铁骨古木扇越来越重了。
夏古月靠着惊人的意志维持着自己的姿势,但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了......
便在这一刹那,迟溟像是放弃了些什么似地,叹了一口气,本来凝结着不动的双手十指放松、再握成拳,竟主动放弃了进攻上的优势。"千锤,罢了吧。"
"溟,违反师规可是很大罪的,即使是我们......唉,算了算了。"轸千锤说到一半,举在胸前的双手也自然地垂了下来。
长年对立的日月双君之间竟会用如此亲昵的称呼,恐怕这件事说出去,天下间恐怕不会有一人相信。
夏古月微一皱眉,显然他根本没把握到眼前这两人为什么在占领了绝对优势的情况下突然间放弃了对自己的进攻。
手腕转了一下,铁骨古木扇闪了两个圈。待静止时,这把独一无二的兵器终究还是没能排上用场,又让它的主人合拢了。
处在上风的迟轸两人突然收招,尽管相互牵引下夏古月能占很大便宜,但方才他已被对方逼入绝境,一时之间根本不可发招,便只能学对方收起攻势,以观其变了。
"古月,其实......若要解‘噬魂粉'之毒性,还有一个最直接的方法。"轸千锤在与迟溟交换了几个眼神后,才吞吞吐吐地道。
夏古月挑眉,"直接?你莫欺骗在下,若一开始便有这方法,为何你二人提也不提,反而说起那怪异之法?"
迟溟神情凝重,"因为那本是非到江湖因‘噬魂粉'动荡不休的程度,绝不能使用之法。"
也不待夏古月发问,迟溟旁边的轸千锤已道:"尽管师尊们毁掉了产生‘噬魂粉'原料的田地,但它的配方却一直下落不明。魔教当年虽然已被武林白道势力所灭,但却仍有死灰复燃之机,说不定经过一轮滔光养晦,便可卷土重来。魔教若再兴起,这种毒粉定会再次危害无数英雄豪杰。师尊们想出的方法虽然能抵抗噬魂之毒,但他们也知道那终究是太过骇人听闻、离经叛道,便是说与他人知道,也怕没人选择尝试。于是他们回到日门月宫后,一直潜心研究如何把自身的抵抗成分分离出来炼成解毒丹。从理论来说,师尊们的想法是行得通的。但理论与实际始终有着差距,直到师尊们临近死亡,他们依旧未能制造出这种丹药出来。"
"师尊们最后使用了终极的办法:他们以自身功力为引,导两人全身的血液,制成不多不少一十四颗解毒丹。如此一来,夏公子该明白我们为什么一开始不明说有这种法子解毒了吧?"
夏古月早已被上代日月双君的伟大情操所感动,微动了动嘴唇:"只因此丹,等若两位师尊本人。"
轸千锤淡道:"古月你说得极是。若非最紧急的情况,这一十四颗丹药,我们是一颗也不会奉上的!"
"但......"迟溟话锋一转,语气软了下来,"见到夏公子你如此坚定要为他恢复功力的决心......我们也不愿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逍遥侯'与‘无踪手',因为此事闹翻,甚至丧命。"
迟溟的话并无夸大或虚假。
任何一个正常的男子,在不情愿的状态下与一个同样性别的人发生关系,恐怕都会恼羞成怒,誓要诸杀对方以解己恨。
不管原先,两人的关系如何之好。
夏古月目光闪动,"那两位是否愿意用那丹药为十三梁解毒?"
"我们不可能愿意。"没想到轸千锤的口中却说出这样的回应,"十三中了这种奇毒,虽然遗憾,却还不到危及江湖的程度,我们没有理由把丹药给予他服用。不过......古月你聪慧江湖中少有人及,若识破了藏丹药之地,甚至施展妙手空空,把丹药给拿了去,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他表面上摇头叹息,眼睛却开始不住地往那位于正中、四人皆不曾坐下的石凳后的墙上。
夏古月岂会闻歌而不知雅意?
正欲上前一探究竟,迟溟的声音却又响起:"只是,既然夏公子知道那丹药等同我们的师尊,便该了解一但触碰了它,便等若冒犯了日门月宫的先祖。"
"凡犯祖颜者,定要在祖坟前面壁十年!"这句话是日月双君一同说出的,语气庄重冷漠,只听得夏古月心里一震。

十年,整整十年!
十年,可以让天真烂漫的孩子成为朝气蓬勃的青年。
十年,可以让一穷二白的小伙子奋斗成为腰缠万贯的富翁。
十年,甚至可以让花花江山风起云涌、黯然变色、改名易主。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夏古月如今在江湖,无论是声望还是地位,正是如日中天。但江山易老,岁月催人,谁知道如果他此时消失,十年后,还有没有人记得这翻手成云、覆手成雨的绝世人物?!
更何况,他本性外向,原就是个活泼到放浪的人,若要他在山间野岭,守着逝者的棺木渡过如此无聊的十年,谁又知道那侵蚀人灵魂的寂寞会否毁了这天之骄子?!
那是绝对是一段足以令人疯狂的漫长岁月!
他的肩上有着维系天下的重担、他的心里有着难以割舍的牵挂、他的眼里有着不甘平凡的斗志......
他又岂能困在日门月宫十年?!

夏古月看了一眼手里抱着的人。
梁十三。
十三梁。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恐怕在当初的一照面间,这个貌不惊人、存在感一点也不强、只有那一脸温和朴实笑意才稍微动人的男人,便已悄悄进驻他的心底了吧?
否则向来只负责接受别人好意邀请,从不曾真正主动结识过谁的自己,又怎会在初次见面时便茂然上前自我介绍?
否则向来随便不拘束于称呼名号,也从不强迫他人的自己,又怎会与对方没见几面后便任意取了那么一个古怪的绰号?
否则向来虽然被人们称作潇洒风流、但其实行事自重稳妥的自己,又怎会因听到其大喜的消息后一朝酒醉而错睡他床?
否则向来情绪控制自如,喜怒哀乐难形于表的自己,又怎会在知道秋红与他分别后一脸庆幸地专门从洞庭送鱼到舞枫山庄?
......
这些一直被压在心底,自以为修饰得完美无缺的情感,在此时这种绝况里,一一涌现在夏古月的心头,令他终于不得不去面对自己一直以来,所抱着的对好友的有违常理的好感。
原来那些放肆而不该的妄思,并不是自"草方堂"开始的呢。
夏古月自嘲,满嘴苦涩。
他想笑,可是笑不出,想哭,更是没有眼泪,想找人打架出顿闷气,此间却没有倒霉鬼能供他消遣......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个男人?
没有答案。
或许当你爱上一个人,所有的理由都是多余的。
因为--
无论他有没有情人。
无论他是不是男人。
只能是他!
只会是他!
只有是他!
如此重要的他因为自己而丧失了身为武林人最为重要的功力,自己如何能漠视、如何能放手?!
夏古月的嘴角向上扬了起来。
不知道事后他晓得自己的举动时,会不会怪自己的冲动鲁莽,硬逼他接受了自己这单方面的牺牲呢?
有些好奇梁十三知道自己此时心意后的表情,但夏古月知道,这种离天叛道、世间不容的感情,还是早早地、小心地收藏起来,不让其他人--包括自己所爱之人知道好。
秋红当初离开梁十三时,她所说的那句话或许真的是对的。
"与其你我两人一起痛苦,还不如让我走,减少一人份的痛苦。"
也许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当初梁十三明明爱惨了秋红,为什么还愿意放她走。
只因为--舍不得!
舍不得所爱之人烦恼。
舍不得所爱之人伤心。
舍不得所爱之人痛苦。
夏古月有些痴了地看着梁十三。
因为舍不得,所以,他不能把两人间那危险的暧昧挑破。
因为他知道,这一路上来,自己与梁十三之间的互动、甚至心灵上的距离已经逾越了朋友的界限。
梁十三一身内力的使用权被夺,大概是上天对那种不应该存在于两人间的情感的惩罚。
然而,如果这种情感真的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那么这个代价,只让他一人来承担就好了。
唉!为爱痴狂的傻子,原来不只梁十三一人啊!
"傻瓜,十年后我再去找你时,可不要再这么痴了,要找个真正明白你的好的女孩,快快乐乐地生活啊。我能为你做的事,也就只有这么一点点了。"
轻柔得如同摇篮曲的耳语结束后,夏古月抱着梁十三走到那堵墙前。
看了身后表情紧张的日月双君一眼,夏古月笑了起来,"十三梁的药解了以后,麻烦两位帮在下送他到和石镇吧,在下不想他知道这件事。"
虽然迟疑,但迟轸两人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夏古月以笑道谢。
他的手,终于还是伸了出去。
第十七章 夜圣惊变颠黑白
当梁十三在和石那家小客栈醒来时,已是三天后的傍晚。
"夏公子以答应为我们办一件事为条件而换来了解药,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也由于夏公子要去办事,所以先走一步。"迟溟垂下眼帘,只说了这么两句话,便飘然而去了。
梁十三转过头面对着窗户,没有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此时的他不知道究竟夏古月与日月双君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令到原本"没有"的解药出现。
此时的他不知道夏古月究竟答应了日月双君去办一件怎么样的事,又为什么走得这么急。
但他却没有留住迟溟问个清楚。
透过木窗,和石镇上浓厚的节日气氛映入他的眼瞳,那些用来庆祝崭新一年的红挥春红灯笼红剪纸红鞭炮红胭脂红衣裳......在夕阳的照样下,是那么的绚丽鲜艳、夺目耀眼。
红得热烈,红得温暖,红得灿烂,红得凄美,红得悲凉,红得可怕,红得颤抖......
看着铺天盖地而来的红,梁十三突然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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