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冽被一阵强烈的失落感紧紧攫住,对天籁般的音乐声也充耳不闻。
倏地,一阵熟悉的幽香飘进荆冽的鼻腔,他喉头一紧,猛地抬头──
恨眉醉眼,甚轻轻觑著,神魂迷乱,常记那回,小曲阑干西畔,鬓云松,罗袜阐。
丁香笑吐娇无限,语软声低,道我何曾惯?云雨未谐,早被东风吹散,瘦杀人,天
不管。
双身 柒
一月未见,佳人依旧。
一袭的白、似笑非笑的红唇......
在众歌妓的簇拥下,她更显出尘。
首次看到她跳舞,真如漫蝶轻舞、水波微漾,翩然如仙子降临世间。
一点樱桃启绛唇,两行碎玉喷阳春。
有意无意间,水眸一勾,含情脉脉地往荆冽处偷瞄了眼。
她......可有情麽?
荆冽全身的热气上涌,激动得无法言语。
一曲终了。
众歌妓垂首欲退,荆冽终於忘形地大喊了声:「无心!」
荆浩的嘴边挂起残酷的笑意,假装吃了一惊地道:「大哥喜欢那位叫无心的女子麽
?那好办!小弟便将此人赠予大哥如何?」
明知道荆浩在睁眼说瞎话,荆冽却拒绝不了这诱惑。
站在一旁的柳无心若有所思地看著荆冽,尔後又敛目垂首,彷佛在轻责自己的不
该。
不该......什麽?
荆冽身後的单影则是暗地里叹了一口气。
#_# #_# #_#
迫不及待。
与柳无心在一起,总是让荆冽迫不及待。
回到荆冽寝室之时,已近夜半。
「无心!」荆冽激越地喊了声,炯炯的双眼紧盯著他,怕他再次悄悄地从手中溜
走。
柳无心双颊绯红,在烛火下看来尤其娇艳。
「冽。」回应般地低唤了荆冽的名,柳无心浅浅地笑了。
「为何离开?」荆冽牵起了温暖的柔荑......那双曾经在忘我的激情中紧紧抓住自己
的手。
「因无心怕自己变得不再无心。」柔柔地低叹了声,柳无心抬眸轻问了句:「冽,
你爱我吗?」
「如果爱能形容我对你的感情的话......」将柳无心的手放到嘴边温柔地亲吻著,荆
冽的心彷佛被拧紧了。
你也是爱我的,是麽?告诉我......你的笑容、你的话语并不是在演戏......
柳无心的心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物体狠狠地撞击了一下,沉重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来。
「你真的爱我?若我不是你想像中的人呢?」
「我从来没有想像过你会是什麽样子,我只知道自己爱极了『你』,一个令我痛苦
却又割舍不下的无心之人!」
柳无心忽地抽回自己的手,袖内冰冷的触感提醒著她,让她不禁一颤。
「你怎能如此肯定?你连我真正的身份都不知道不是吗!」荆冽的无悔让他心惊,
也让他生气。
「我不知道......」荆冽定定地注视著摇摆不定的蜡烛,轻轻地低语著:「但我已没
有办法不爱你......」
心中动摇得厉害的柳无心再也受不住地抽出袖中的短匕,迅速地抵住荆冽毫无防备
的喉前。
「你现在还能说爱我吗?」预期中的惊慌与恐惧并没有出现在荆冽的脸上,荆冽反
而是一脸的平静,连眉毛也不抬一下。
「我爱你。」
荆冽的眼神坚定如石,语气间更无犹豫。
柳无心握住匕首的手开始发抖。他竟为这一句话而动容──动容得厉害!
荆冽没有再说什麽,缓缓地闭上了眼。
该死!他为何还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自己要杀他了啊!
柳无心咬了咬唇,他受不起荆冽的爱、荆冽的牺牲,因为他──
「不过,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柳无心讽刺的声音迫得荆冽睁开双眼,疑惑地看著
他。
「你所爱的柳无心,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此话一出,柳无心几欲虚脱,使尽全
身力气才不致於让刀子掉落。
荆冽愕然的模样如利刃刺进了柳无心的心。
若无心,又为何心痛?
自虐的痛楚狠狠地倒向了柳无心,然他的嘴却依然说个不停,像是要将自己痛死了
才甘罢休:
「哈,没想到精明的荆殿下也会上当!不过,我可是花了很多心思在这上面呢!一
直想著要如何作出最完美的演出,你还玩得尽兴吗?你作梦也没想到会爱上一个男人吧
?而且还要为了『他』甘愿受死?哈哈哈!你竟然爱上男人!竟然爱上男人!真是天杀
的,对不对?」
最後的两句也像在嘲笑自己似的,柳无心终究笑出泪了。
无心之人......可有泪麽?
「我爱你。」
荆冽的声音镇住了柳无心的泪,也镇住了他的心神、他的心跳。
鸳鸯翡翠,小小思珍偶,眉黛敛秋波,尽湖南,山明水秀,娉娉袅袅,恰似十三馀
,春未透,花枝瘦,正是愁时候。
寻芳载酒,肯落他人後?只恐远归来,绿成阴,青梅如豆,心期得处,每自不由人
,长亭柳,君知否?千里犹回首。
双身 捌(终)
「我爱你,无心。」
再无怀疑的成份,荆冽缓缓地重覆了一遍。
似乎没有察觉到脖子上的匕首,荆冽猛地前倾,伸手为无心拭去未乾的泪痕,却也
同时在自己的身上刻下了一道浅浅血痕。
「吓!」柳无心连忙将手一缩,然後震撼地看著荆冽的举动。
他当真想死麽!
「别哭。」荆冽的手指眷恋地流连在柳无心的脸上,眼神温柔得令人直想流泪。
本已收泪的柳无心却被他这一句又惹出泪来,纷纷滚落在荆冽的指上。
荆冽更迫近他一点,柳无心颤著的手又往後缩了一点,但仍未离开他的项间。
「无心,可再唤我一声吗?」
柳无心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冽。」
荆冽满足的一笑,再次阖上双眼。
#_# #_# #_#
降临的却是如风般的温暖。
荆冽不敢睁眼,怕。
怕一切只是如梦的泡影。
在铿然的刀刃落地声後,一双玉臂围上了荆冽的脖子。
压在唇上的暖意逐渐深入,荆冽终於化被动为主动,热烈地欺上柳无心的芬芳里。
久违的目眩神迷。
在烛光下,雪白的身子首次坦露在荆冽的眼前。
夺目的白、醉人的香、诱人的嫩。
柳无心总是让他惊艳,随时随地,无时无刻。
「冽......!」这次柳无心不再躲藏,羞红著脸呼出荆冽的名。
荆冽难耐地边磨蹭著柳无心发烫的肌肤,边颇为尴尬地凑在他耳边说道:「教我怎
麽做......我不想弄伤你......」
柳无心红著脸愣了半晌,这些事......教他如何说得出口?况且还要逐步指导?这...
...
然而,两人都已到达不能再等的地步。有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柳无心只好拼命压抑住难为情的感觉,用身体直接去引导荆冽。
逐渐会意的荆冽带领著彼此进入意乱情迷的疯狂境地里,两人终於......在彼此的怀
中,找到了幸福。
#_# #_# #_#
初春。
满斟绿醑留君住,莫匆匆归去,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
花开花谢,都来几许,且高歌休诉,不知来岁牡丹时,再相逢何处?
「无心。」荆冽从身後将柳无心抱个满怀,不舍。
「我没事。」柳无心回眸一笑,眼底却仍掩不住那丝离愁。「选择了你,值得。」
两人站在如茵的平原上,目送著柳家的人逐渐远去,带头的领队赫然是荆冽的侍官
单影。
「你呢?真的不後悔?」柳无心抚著自己腰上的大手,内心总有著愧疚。
为了他,荆冽舍弃了一切。
只为了他。
放弃了皇位、放弃了成群妻妾、放弃了财富、放弃了......除了自己以外的一切。
「我不知道哪......」荆冽故意蹙眉慨叹道。
柳无心美目一黯,胸口窒闷。
「所以我得用这辈子来证明罗!」不忍心逗他的荆冽轻轻地附在他耳边说道。
知道自己被耍弄,柳无心怒目一瞪,哼一声偏过脸不再理睬荆冽。
「哎,无心,别生气嘛!我跟你闹著玩的啦!」荆冽惊慌失措地连忙安慰佳人。
「公子言重了,无心并无生气。」柳无心冷淡地回了一句。
「连『公子』都说出来了,还说没有生气?」荆冽不顾柳无心的抗议,把他圈在怀
中,头则顺势靠在他的肩上。「都是我的错,别再气了,好不好?」
只听得柳无心噗嗤一笑,狡黠的眼神闪著得逞的快意。
「呵,你这家伙竟敢耍我!」荆冽佯怒地以手抚上他敏感的腰,痒得柳无心不住地
求饶。
荆冽抱著柳无心一起滚倒在软绵绵的草地上,两人一起眯著眼仰望澄蓝的天空。
「无心,不要离开我。」顷间荆冽微弱的嗓音传来,爱能使人软弱──
也使人坚强。
柳无心坐起身子,转身以两手撑在荆冽的头的两侧,霸占著他所有的视线。
只看得到彼此。
「我爱你。」
如梦呓般的呢喃柔软得几乎要被春风吹散,荆冽呆了一下,接著狂喜地拉下柳无心
,恋上了他的红唇。
群蝶飞舞,翩然,久久不散。
谁道无心者薄情?
只是未到情深处。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