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孤独 ————葵田
葵田  发于:2008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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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愿,你没事吧?昨日见你,不是还好端端的么?”少年关切地问道,伸出手轻轻地替他抚摸着后背。独孤信不仅莞尔,小小的孩子,偏生要装作大人的口气。一声“如愿”虽唤来无比自然,却仍是令人忍俊不禁。

 

“不碍事的,只是老毛病又犯了。时好时坏的,我也不怎么放在心上。”见那小脸挂满了担心,他微笑着出言安慰,真是奇怪,自己的病,自己都不甚在意,为什么别人都如此介怀。为了这个,欢已经对他板了一早上的脸了,怪他不爱惜身子,受了风寒。现在,这孩子也气鼓鼓的,倒好像该了他银子似的。他这生病的人还得反过来安慰他。

 


这孩子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襟,紧张地问道:“不会是昨日因救我引发的宿疾吧?”

 

独孤信扑哧一笑,道:“我哪里就那么娇弱了,”目光一滞,“不过是昨日心情郁结,动了心脉,将养几日便好。”

 

那少年追问道:“谁敢招惹你?我诛他九族!”目光中竟杀气毕露。他年龄虽小,但言语中隐隐霸气四溢。

 

独孤信暗自摇头,忖道这孩子必是让家人宠坏了,说话竟不知轻重。轻掩他嘴,柔声道:“乖,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以后这些话除了我,千万不可对别人提起,记得么?”

 


少年点点头答应,心中却是大不以为然,可是见他温声软语,含笑相请的模样,一个“不”字便哽在喉间发不出来。

 

在武功教授之际,他知道了那少年名叫小,家人管束太过严厉,是以才总想自己溜出来玩。小几次都想告诉他身世来由,可都被他婉言拒绝,或许明知这孩子必是侯门中人,不愿与之有更多的交集吧!之所以来见他,传他武功,只是为了从这孩子身上,能看到些许那个人从前的身影罢了!

 


于是,一连半月,他天天都到老地方去与小相见。可奇怪的是,每个下午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护城河边便似禁地般,没有半个其他的人影,天天如此。

 

一日,高欢找到他,说是要到南方去征召一批战马,问他可愿同行。他想了一想便答应下来。反正最近尔朱荣也从未召他,即使见了,也总是一副长吁短叹、欲语还休的样子。自己只不过是在他面前低眉顺眼、毕恭毕敬、唯唯喏喏,恪尽下属应尽的本分而已。他还有什么不满?

 


这日午时,他如时来到护城河边,杨柳荫下。小如往日般早已在那里等候,还带来了一些名贵糕点和蜜饯。见他来到,便亲热地扑了过去,拉他坐下,拈了片桂花云片糕塞到他嘴里。

 


云片糕果然很甜、很腻,入口即化,他闭眼细品那绵长细腻的回味。由于口中噙着糕点,便含含糊糊地小说:“小,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从明日起,我要出远门,最快也要半年才回来。你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将来要继承家业,好好念书才是正经,武功一物原是强身健体之用的,太过沉迷,反误了你的前途……”

 


他话未说完,突地发现小的脸色已经变了,眼中一片怒火。

 

“为什么你要离开我?我讨你厌了么?我不够聪明么?……” 小疯了般抓住他的双肩,不停地摇动。

 

他歉然道:“小很好。只是我想离开一阵,这里实在没有什么令人留恋的地方。”

 

小小小的身子依在他身上起了一阵战粟,“那么我呢?你不愿为我留下吗?你不喜欢我吗?”

 

他轻轻擦去小脸上的泪痕,柔声道:“我当然喜欢小。一直都很想要一个象小这样的弟弟呢……”怀中小的身体骤然变得僵硬。

 

“但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有缘的话,必定能再重逢的。你若不乖,我可马上就走了哦。”

 

小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小脸上的泪痕俨然已干,笑道:
“既然大哥说要走,小也不能强留.但无论如何,让小给大哥践行。”他脸上突然露出调皮的笑来,“小还从未喝过酒呢,今日说什么也得跟大哥喝上一杯。”

 

望着那天真无邪的笑脸,独孤信委实说不出一个“不”字来,只好随着他来到酒楼。看着小唤人倒酒点菜,想到那小小的身子里藏着无限的倔强与骄傲,心中委实有些不忍。

 

酒已在面前,竟然是女儿红。小替他满满的倒上一杯女儿红,笑道:“这可是杏花楼的镇楼之宝呢,藏了足足二十年,掌柜的虽小气,见了我也不得不拿出来。大哥可要多喝一些,离开洛都,便再喝不到如此珍贵的酒了……”

 


独孤信见他情致殷殷,不好推辞,便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谁知一杯下去,果然是又香又醇,不觉又多喝了几杯。正要起身告辞时,眼前竟朦朦胧胧起来,脚下便象踩在棉花中。小的脸在眼前晃动,仍然带着一缕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十二章
朦胧中好像被人架到马车中,马车疾驰 ,也不知去往一个什麽所在……
由於多年来练武、从军的经历,他在潜意识中仍感觉到危险,极力保持最後那一丝意识,不肯全然晕去。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於停了。

 

一切都恍恍惚惚的,如同梦中一般。真希望这真的只是个梦,他也不必再苦苦支撑,只管放心睡去。意识是越来越模糊了,身边的每一点声响都似拖沓了三倍长的时间,每一件物事都化身无数,在他眼前盘旋。

 


一双手,轻轻解开了他的衣襟,他甚至能感到那手触摸在肌肤上的冰凉感觉,在他火热的身躯上游走,甚是舒服……是你来了麽?
脸上一片酡红,他慵然唤出了一个名字。身上游移的手倏地顿住,揪起他的长发,在他耳边狠狠道:“你在叫谁?”

 

顶上一阵剧痛,他的神志一惊,这才发现自己长衫半解,披头散发,眼前人影飘动,却不知是谁。那人松开手,任他无助地倒在床上,便欺身压了上去,嘴唇狠狠压住了他的……

 

那人突然一声痛叫,将他推开,摸摸自己唇边,已是鲜血长流。

 

独孤信的神志渐渐清明,只是苦於手脚依然绵软无力。四下摸索,竟无任何可做防卫之用的物事。眼看那人又缓缓逼近,他挣扎著想扶著帷帐起身,谁知一个趔趄,将帷帐的带钩拽下,那绣著九爪金龙的轻纱黄罗帷帐应声落下,将他隔在帐中,那影影卓卓,摇摇欲坠的修长身子,直看得那人血脉齎张……

 


嘶的一声轻响,轻纱帷帐已被撕落一片,那人向他的手臂抓来,只见银光一闪,那人手背上多了道血痕,原来他方才已将那带钩偷偷握在手中。

 

“如愿,你以为这样就躲得了吗?哼,我要你一辈子都无法离开!永远作我的人!”那声音虽嫌稚嫩,但却带著一股不容忽视的阴狠决绝之意。

 

独孤信心下恻然:小玦,小玦,你何苦如此逼我……,紧咬下唇,暗道,今日即便是不要这条性命,也不绝能受辱於人,对他不起。於是抬眼傲然望向小玦,道:“你要留,便留下我的尸身便了!”
一牙咬,便要朝那带钩撞下去!

 

小玦大惊,一个箭步将他撞开,终於避开了咽喉要害,但那锋利的带钩嘴却在他额前划下长长一道血痕。

 

小玦手背上的鲜血滴落,他却浑然不觉,震动地望著那张完美的脸上,一道伤痕从左额斜斜横到右眼角边,如同一副绝世的名画被一支秃笔当中一抹,就此毁了,令人生出无限惋惜。

 


他暴怒道:“你…你好狠……,你居然想出这样的法子来逃开我!为什麽当初对我那麽好?为什麽现在对我弃如敝覆? 你是个妖精,你…不是人…”他的怒吼渐渐转为抽泣。

 

独孤信木然看著他,突然咯咯笑道:“对,我不是人。现在,你们可满意了?现在这张脸再也没法子引诱你们了,是麽?
哈哈哈哈……尔朱将军,你可看得够了吗,可以出来了吧?”他纵声狂笑,鲜血滴滴落在眼中,笑声中肌肉扭曲,脸上的伤口亦撕裂开来……面容有说不出的凄厉可怕。

 

小玦开始害怕起来,眼看著尔朱荣板著脸从殿外侧身走入,点了独孤信晕穴,将他打横抱起带走,自己却半个字也发不出来。

 

良久,他才跌坐在地上,口中颓然道:“如愿,我做错了麽?我不过是要你留下来而以,为什麽...为什麽...,难道你始终是觉得我太小不能保护你麽?”他眼中射出一股阴郁的光。始终有一天,我会教你身边的人都消失,除了我,你不再需要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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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

 

独孤信静静地躺在床上,脸上已被包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回想起昨日发生的一切,恍若隔世。那带钩划在脸上的感觉,到现在都无法忘怀。当那冰冷的金属尖锐地刺破皮肤,划过额前时,他并未觉得痛苦,反而有一种解脱的快感。当小玦和尔朱荣看到他的脸时,那种震惊、痛苦、疯狂的表情......想起来便快意的几乎又要纵声大笑起来。

 


把人握在手心里肆意玩弄,看他痛苦挣扎的心情原来是如此美妙,为什麽他独孤信到现在才体会?这都是要拜他们所赐!玩具偶尔的失控或许也能令人气的发疯吧。早知道这张脸还有这般功用,嘿嘿......

 


他正残忍地想著,门!当一声被推开了,一个人冲了进来,伏在他床边,焦灼地抓住他双肩,道:″如愿,你为什麽要这样做?″

 

他将高欢的手指根根掰开,笑道:″我又不是女人,脸上有道疤又有什麽稀奇?你如此难过,难不成你也看上我了?只怕你这穷小子,还聘不起我呢,呵呵...″

 

高欢却无心与他说笑,紧紧握住他的手道:″如愿,你不要再这样难为自己了,跟我走吧,咱们永远离开这里,不再回来。我只要你做回自己。″说罢,便要将他拦腰抱起。

 

“欢,你知道我不会走的。我一直当你是好朋友。难道你也想象他们那样逼我吗?”独孤信静静地盯著他的眼睛。

 

高欢无言,跺了跺脚,飞奔而去。

 

独孤信望著他的背影,喃喃道:“我明白你是为我好。我又何尝不愿离开这是非之地呢?可是,要是这一走便再也不回来了,他要到哪里去寻我好呢?无论如何,他终究是会回来的。人也好,尸也罢,没见到他之前,我是决计不走的。”

 

第十三章
尔朱荣皱眉背著手在长廊中踱著,也不知有多少个来回了。眼神有意无意间,总飘向独孤信的住处。一见小翠端著碗杯推门而出,便急不可待地迎了上去。
“如何?他吃了药了麽?脸上的药也是该换了吧?……”他一迭声地问道,却让小翠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半晌,小翠才犹疑著说:“公子心情时好时坏。我瞧见他的脸时几乎难过得要哭了出来,他却还笑得出来,反过来安慰我。有神游九霄、心不在焉时,给他什麽,他看也不看便服下;有时却冷冷淡淡,任谁也不理。脸上的药是决计不换的。只是方才却还问我要了去腐生肌膏,难道公子身子还有哪里受了伤,化了脓麽?……”

 


尔朱荣不解道:“去腐生肌膏?这又是为了什麽?”突然一声“不好”,面上露出惊慌之色,飞身向独孤信房中奔去。望著他激动之下有些不稳的身形,小翠幽幽叹道:“想不到将军这般冷静威严的人,也有惊慌失措的时候。公子,你若真看上一眼,又怎忍心如此作践自己?……”

 


尔朱荣掠入房中,见独孤信端坐镜前,正欲将药膏涂到脸上。他一个箭步已将那盒药膏抢在手里,指尖挑了少许,凑近鼻尖一闻,一股幸辣之味扑面而来,果然是去腐生肌膏无疑。

 

他怒意顿生,将手中药盒往地上一摔,摔得粉碎,瞪著独孤信,沈声道:“你这是想干什麽?”

 

独孤信嫣然一笑,轻松答道:“我只怕这疤痕不够深,时日长了会淡化。这才寻了些去腐生肌膏,好让它烂的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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