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问题在于......如今的我,爱不爱凌宇。
我喜欢他,这点我清楚。柳青曾经的高中年华,每一分每一秒都浸透了凌宇的眼神和味道。而如今,我对他的喜欢淡了,可是仍享受与他相处的时间。是这样亲密的朋友,通信,打电话,分享彼此的快乐和忧愁。......这样的我们,该在一起么?
我,该接受他的爱么?b l z y z z
我茫然地望他,时间仿佛一缕细沙,静静从我的指缝流泻。
凌宇却忽然抬起了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眼神灼热如火。两片薄唇微张,我听见他一字一句地说:"寂,你听好,我爱你......"
然后,他的脸,在我的视线中慢慢放大。一寸一寸的靠近,我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拂在我脸上......
他......要吻我?......
我呆呆愣愣地看他的脸放大,放大,放大......
然后......
然后在我的头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该怎么做的时候拳头已经挥了出去。
我的右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脸上。在那一瞬间的撞击中,我看见凌宇脸上的神情,茫然,然后是了然。甚至,还有一丝苦苦的笑。
"你他妈疯了?"我爆吼,"我可是男人!"
......其实我只是觉得这个时候我应该这样吼一句而已。毕竟,我想不出一拳把凌宇打飞了出去的我到底该说些什么才好。或者,其实,我想说的话已经随着拳头挥出去了。
喜欢和爱之间,有着距离。
朋友和恋人之间,有着距离。
对不起呢,凌宇。柳青确实喜欢过你,不过那是太久之前的事情。有些事,一旦错过,就再没了机会。
完美小受柳寂等待的完美小攻......抱歉,凌宇,不是你。
心中转过了无数的念头,在脸上就只剩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我向凌宇伸出了手,打算把被我一拳揍趴在别人身上的他拉起来。却没想到,伸出的手竟被旁边的一个黄毛小子猛地打落!
与此同时,摔在别人身上的凌宇也被人抓着领口提了起来。原本被压在凌宇身下的人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我才看清那是个一身紧身黑色皮衣的年轻人,大约二十岁上下的模样,寸头上不知抹了多少发胶,竖得笔直。耳朵上挂了闪亮的耳环,全身上下的金属装饰随着他的动作叮当地响。他冷冷地瞟我,神色间没有善意。四周一瞬间多了五六个虎视眈眈的年轻人,而在我身边那金发小子的身上,我闻到了强烈的酒气。
突然意识到,我那一拳,似乎把我们俩人推到了一个相当麻烦的境地。这一群无论怎样看都绝非善类的小混混,显然是难惹的。
"抱歉,"此时我只能报以好脾气的微笑,"我们确实不是故意的。"
"妈的!"那刚爬起来的黑衣小子似乎是这群小混混的头目,骂着向一侧吐了口口水,眼睛恶狠狠地在我与凌宇身上逡巡着。凌宇显然是已经被这突发的状况弄傻了,竟被人提着领口说不出话来。"一句不是故意的就成啊?啊?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就是说,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吗?"旁边一个小混混自以为幽默地套用了句不知道已经过时多久的电视剧台词,然后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周围五六个混混也一同鼓噪起来,显然是酒精发作。谁能跟酒鬼们讲出道理来?
吵闹中,不知是谁吼了声"揍他!",于是,就揭开了一片混乱的序幕。
虽说有时候我会抱怨那个田鼠一样的天使大人,明明可爱小女生当得好好的,干吗非让我变成耽美小说男主角;而另一些时候我却会庆幸,幸好变成完美小受的人不是别的女生,而是我柳青。
耽美小说也分很多种。有一种划分,是完全根据两个主角性格的强势与否划分的类型。比如强攻强受型,强攻弱受型,弱攻弱受型......虽说阅耽美文无数,不过弱攻弱受的文好像至今还没有见过。强攻弱受的见得多,却越见越是鄙夷。那些柔弱如水的小男生,成天到晚只会把一切麻烦都推给小攻解决,被欺负一下就眼泪哗哗的,根本就是平胸版的言情小说嘛。一直觉得,既然是耽美,既然是两个男人的爱情,那么即使是小受也要有男人味道!
而,幸亏是我柳青变成了耽美故事中的小受,这个故事才全然不至于沦落成我平生最厌恶的强攻弱受文。原因很简单:我柳青,本质就是个嚣张的暴力女,除了外表装出来的淑女形象,骨子里哪有半点柔弱的小女生味道!正如此时此刻,面对一群张牙舞爪的小混混,我竟会觉得拳头发痒。那几瓶啤酒的效力发作得汹涌起来,我感到热流猛地冲向了脑袋。
妈的,不就是打架么,这世上哪有让我柳青怕了的事情?!反正由于凌宇的告白心里正是憋闷,此时倒正有了发泄的地方。猛地一拳,结结实实地轰在了身旁金发小子的脸上。
此刻顺带提一句:事实上,对于这种场面,我的兴奋倒是比恐惧多些。可以想象一个分明有严重暴力倾向却从来没有任何机会和任何人大打出手的小女生有多么可怜么?想当年的柳青,娇小秀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即使不顾及淑女的形象也根本没有人会和我动手吧。此刻就不同啦,终于可以体验一下我曾经无数次向往的打架究竟是怎样的味道。此情此景,想让我不激动不兴奋也难啊。
灯光仍然旋转着炫出七色的迷离光晕,音乐仍然震耳欲聋地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在这样的空间里,肢体暴力的厮打竟似有了些莫名的奇异美感。Pub中的人大多是体内存了无数的酒精找不到发泄渠道的,这一番混乱中,不知多少人被卷了进来。狂呼,吼叫,一时间喧嚣成一片。我不知道自己揍了别人多少拳,也不知道被别人揍了多少拳。总之在我从狂热中恢复神智时,我看到pub的保安已经在喧嚣的人群里推搡着恢复秩序,而浑身痛得仿佛骨头都碎掉了的我,呆呆地蜷缩在墙角。手里握的手机竟已拨通了,我看着屏幕,熟悉的号码。
我竟在什么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地拨通了浩东的电话?
"喂?小寂?喂?听得见么?你在哪里?"
手机里,浩东的声音焦躁地喊着,显然是听见了此刻pub中异样的喧嚣。
愣了一下,我把手机凑近了脸庞。
"浩东......"我低声唤他的名字,心里有淡淡的实在感。
"我在天使之泪,对,就是离学校东门不远的那间pub......来接我......"
在他问我更多问题之前,我挂了电话。
四
深呼吸几次,我死死地瞪着面前混乱成一团的人群,感到无力的眩晕。全身的骨头好像疼得更厉害了。叹了口气,我对自己数:"一!"
"二!"
"三!"
然后我就咬牙闭眼冲了进去。
无论我现在是柳青还是柳寂,纵然一直喜欢满脸坏笑着出些鬼点子或者小小地陷害陷害朋友,但我绝对不是没义气的过分家伙。我是莫名其妙地被挤出了战团,不过凌宇还陷在人群深处。要逍遥溜掉,至少要先把凌宇从人堆里揪出来。
双手抱着头,我矮着身子在人堆里乱挤,一边躲闪着从四面八方来的拳脚,一边努力地搜索着凌宇的位置。虽说刚才发疯地化身为暴龙时完全不管别人的拳头会揍在自己哪个部位,不过现在打得够了,冲入人堆实属迫不得已,别的地方护不住,也总得护住自己宝贵的脸。令我自己看了都流过无数口水的极品容颜啊,哪舍得被不知怜香惜玉的家伙打成猪头?......只不过,怜香惜玉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总是有点别扭......
挤来挤去,不知被人拨得转了多少个圈子,才终于隐约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看见了凌宇的身影。心中一喜,我向着那个方向努力地挤了过去。凌宇似乎不像我这么清闲,他仍处于暴力冲突的中心地带,那一小片人群至今也沸腾如滚水,拳脚此起彼伏。也真是难为了凌宇。从高中起他就一直是文弱得带着书生气的男生,怕是从来没有和人动过手的,暴力程度就算和我这个小女生比也差得很远......嗯,不过这个是因为我不是一般的小女生......
"让一下,让一下!"我一边挤一边喊。
"让开,让开!"我一边挤一边吼。
"让开,让开,都他妈的让开!"我一边挤一边破口乱骂。双手已经不能好好护在头上了,在这片无法无天的地带,如果不揍人就只能等着被揍。让我选择的话,我当然选揍人。只不过,揍人者必要有被人揍的觉悟。一副"杀出一条血路"的架势,我终于冲到凌宇身边,代价是身上多了的无数瘀青以及脚印。
"目的:把凌宇拖出战团。别忘了目的,目的......"
我默默在心里念叨着,免得自己只记得揍人忘了拽人。只不过此情此景,要把凌宇拽出去,唯一的途径,也只有揍人。
一把扯住凌宇,他好像已经打得懵了,足有一秒钟才反应过来。我早就瞅准了包围圈最薄的方位,一边向那边推挤,一边拳脚交加地对付着周围的小角色。只不过人群真是混乱得可以,明明觉得就快要挤出这一片喧闹,却又偏偏举步维艰。我又急又气,好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理智又快要流逝干净了。偏偏身边的凌宇在打架方面没半点天赋,除了碍手碍脚实在帮不上什么忙,气得我真想连他一块揍。
一边推挤着,我不经意地向店门的方向扫了一眼,一个熟悉的身影猛然闯入了眼帘。那高大的身影有点茫然地立着,显然是被这片混乱吓到了。好像捉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我心头一喜,用尽全身力气大吼:
"浩东!我在这儿!"
我也不知道这一片喧嚣中,浩东能不能听见我的声音。但,就在我喊声出口的刹那,他的目光转了过来。神情有些惊讶,但他立刻挤进了人群,向我的方向挤了过来。
我一直不知道......看似温文尔雅的班长大人,从没让人看见对谁发过火的陆浩东同学......原来竟是这么擅长打架的......
不,也许不该说"擅长",应该说,凶狠......
什么叫"杀出一条血路",我今儿总算是见识到了。战团里的浩东,脸上完全没了平时的招牌笑容,温文的形象一扫而空。我从来没见他眼神这么凌厉过,炽热的,像七月的流火。本来就是擅长运动的男生,身手在打架时竟有兽般的矫健,我几乎能看见他拳上,因握得太紧而泛出的白印。
打架时的浩东......与平时,截然不同。就像是,这混乱而喧嚣的场面,引出了他另一面的性子。
就像是,另一个浩东。我从来没见过的浩东。
我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几乎忘了揍人的事,只是下意识地扯着凌宇,身子在人堆里被推来挤去。浩东终于冲到我身边时,我的表情才刚刚恢复正常,若是看得仔细了,必能看出痴呆的余韵。
只不过,此时也不会有人仔细地看我神情吧。浩东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宽大的手掌有灼热的温度。我才觉得自己的手心,已满满地都是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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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挤出了天使之泪的店门。华灯初上,衬得黑暗的道路奢靡华丽。打了远灯的车子在面前流水般地驰过,一时与方才店里的喧嚣已是两个世界。初秋的晚风微微带了寒意,满头满脸的燥热一瞬间退了下去,我不禁打了个寒噤。方才几乎要蹦出胸腔的心跳缓缓地平复了。刚庆幸总算一切安然无恙,身边的凌宇微微呻吟一声,身子竟软软地委了下去。
我和浩东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连忙搀住他的身子,只见他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仿佛全没了血色,比白天刚见到时不知憔悴了多少。浩东也是认识凌宇的,我曾多次和浩东提过这个高中的死党,凌宇上学期来过一次,也和浩东见过面。此刻凌宇状况不对,浩东也有些着急,连声地问他如何,要不要去医院。凌宇终于喘过一口气来,摇了摇手表示不碍事。我与浩东互看一眼,伸手拦了辆出租车,说了最近的医院的名字。
坐上车,冷冽的晚风从半开的车窗呼呼地吹进来,对我们三个热血上涌的人来讲实在是清爽无比,令我精神一振。凌宇的脸色也慢慢平复过来,想来是刚才体力消耗过大,才一时虚脱。我这才仔细看了凌宇身上的伤。好好一张俊秀脸孔,如今满布青肿,那对小熊猫眼让我忍俊不禁,笑的话对不起凌宇,不笑又对不起我自己。他身上更不知挨了多少拳脚,不过好在都是皮外伤,按理说无妨的,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该去医院包扎一下比较好。至于我,虽说浑身上下疼得要命,脸上也有点灼热的肿胀感,不过反正眼不见心不烦。既然没有镜子,那就仍然自欺欺人地当自己是玉树临风的完美帅哥。我向来自诩"祸害活千年",认为自己是无论怎样一定死不了的家伙,觉得回寝室往伤处抹点碘酒就可以搞定了, 不过看着浩东死死瞪着我好像要吃人一样的眼神,我只得妥协--反正是去医院,一起包扎一下也好。只是苦了我的钱袋。
"你小子就是嫌麻烦吧?"浩东冷冷地瞟着我,"谁不知道学校报销95%医疗费的。"
"那不还有5%要自己掏......"刚说了一半,看见浩东脸色不善,我乖乖地住了口。没错,浩东果然了解我,我的确是嫌麻烦。
好在浩东没有问, 否则我还真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方才发生的那一片混乱。一时三个人面面相觑地沉默着,耳边只有车窗外的风声不知疲倦地呼啸。
终于,浩东打破了僵局,苦笑道:"幸亏苏唯说她身体不舒服让我送她回学校,我这才早早从聚会上出来。聚会那破地方离学校这边可远,要是从那边赶过来,还不一定得什么时候呢。小寂你真该请她顿饭谢谢她生病生得是时候。"
我愣了一下,随即淡淡一笑,应了声"是么",就别过头去望窗外,街边流光溢彩的灯火在眼前风驰电掣而过。
苏唯。
苏唯是整个化学系我柳青唯一承认比自己漂亮的女孩。当然,事实上比柳青漂亮的女孩不止三四个,只是我只承认这一个,其他的都或多或少看起来有些不顺眼。不过,那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我太了解苏唯的性格。
若是说化学系只有一个人了解苏唯,那个人也只能是我柳青。 和她成为密友是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虽说外表看来天差地远,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性子,内在却像得一蹋糊涂。看着苏唯就像看见了完全不同的另一个自己。许多次被那种可恶的个性气得肝火上冲,却知道她被我气时也是一样。就像两只刺猬,对方的刺,也是自己的刺,越是离得近了,就越觉得对方身上的刺扎得自己忍无可忍,要离开对方,却终究舍不得。我和她,就是这样的一对朋友。变成柳寂之后,苏唯在柳寂的记忆里没了那么重的地位,但是,对她的了解,却是变不了的。
所以,听浩东说出苏唯的名字,我心里隐隐震了一下。仿佛嗅到了狐狸的气味,我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不安分。
正理着心头杂陈的千丝万缕,出租车已吱地一声停在了医院门前。
我和浩东如一对保镖,一左一右搀扶凌宇下了车。凌宇气得大吼大叫"别把我当残疾人",我和浩东却充耳不闻。行人纷纷侧目,我和浩东却只觉得好玩。浩东平时看似一本正经,其实却很能和我胡闹到一起去,尤其在整人的时候真可谓心有灵犀。只不过我胡闹时满脸写着"不要当真,我气你的"之类的字样,浩东则不然,即使心里偷笑到要岔气的程度也能满脸温文尔雅,气得人半死却无法发作。我一直想和他学这种功夫,怎奈全无天赋,只得作罢。浩东不止一次笑我"满脸恶人像"。
挂了号办了手续,凌宇被丢给外科大夫处置。浩东坚持要我也去挂号,我万般托辞,总算让浩东妥协先观察观察大夫怎么处理凌宇再决定我是留在医院治疗还是回寝室抹药。其间凌宇大叫"难道我成了实验品?!"却未得到除阴笑外的任何答复。百般无奈,凌宇接受了身为小白鼠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