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翼————红河[下部]
红河[下部]  发于:2008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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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还是害怕一个人吗?虽然灯是亮着,他却看不到,脑海里的世界只有一片黑暗。秦泠心疼的想,重又在浴缸边坐下,拿起旁边的浴巾轻轻擦拭起他的后背,语气尽量自然:"你太瘦了,谦路,我甚至能感觉到你的骨头。"
"才没有,我的身材很标准。是你自己身材太高大,再说你又不比我胖多少。"裴谦路蜷起双腿用两臂抱住,将脸枕在膝盖上不服气的闷闷回答。
"是吗?"秦泠失笑,"你觉得自己很标准?我原本还想把你养胖一点呢。"
"免了,那我到时打球都跑不动了。"裴谦路敬谢不轩,顿了顿忽然转身仰起头朝着秦泠的方向,嗫嚅着问,"你的背后......有伤对吗?"
秦泠微微一惊,不知道他为什么又提起这事。
"是。"z y b g
"可以让我摸摸看吗?"裴谦路提出了一个古怪的要求。虽然昨晚曾与秦泠相拥,但那时心思凌乱根本想不到其他,即使手掌滑过他背后也完全没有留意。现在他却突然很想知道秦泠背后被琴炎的麟龙剑所造成的伤痕究竟是什么样子,说不上理由,就是无法压制的好奇。想知道,在那个伤痕后面,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他一向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也找不出非要这样做的理由,但是现在,他只想这么做。而他的眼睛瞎了,就只能用手去感觉。
秦泠更加疑惑,一时也不知是不是该答应。
裴谦路抓住他的衣袖不容拒绝的说:"把衣服脱掉,让我摸摸看。"
这是一个让人很为难的决定。秦泠依然犹豫不决,这两道代表深刻罪恶的伤痕,之前他看也不想被裴谦路看见,现在竟然要让他用手触摸,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但裴谦路如此坚决的要求,教他进退维艰,有些疲惫的问:"为什么?"
裴谦路的态度丝毫没有退让迹象,反而愈加逼紧:"不要问那么多,我只是想看看。不要对我说不行。我现在看不到,难道连用手感觉也不可以吗?"到最后的语气甚至微带责备。
秦泠哑口无语,终于脱去上衣转身背对着他,心底有着小小的不安撺动,但既然这是他的要求,就只能答应。秦泠深吸口气,沉声道:"可以了。"
裴谦路试探的伸出手,当手心接触到秦泠背部伤痕的那一刻惊得狠狠倒抽大口凉气。居然,有这么大......原本以为只是普通剑伤,却几乎遍布了他整个后背,参差不齐的两道伤口形成倾斜的长长十字架,被牢固刻印在他的身体。
五百年,如此漫长的岁月,似乎完全没有一丝淡化,简直就像昨天才造成的伤口,深重居然令人手痛。裴谦路攸地低喘一声,突然勾住秦泠的腰际一下将他拉进水里。秦泠错愕的握住边缘惟恐自己卒不及防这样滑下会将他撞伤,却被从背后一把紧紧抱住,一副冰凉的额头紧紧抵在他骇人伤痕的背后。
秦泠惊讶的睁大双眼回头想看他,他却将脸低低深埋,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
"谦......"
裴谦路藏在秦泠身后,吐出的字句亦细碎得不真实:"痛吗?"
他是在关心自己吗?可是,原本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秦泠忽然有些想笑,但笑不出来,轻声答道:"......不,早就不痛了。"
"好残忍。居然把你伤成这样,琴炎真的好残忍......"裴谦路心疼的声音里夹着哽咽,断断续续着说。秦泠为他的话语惊呆,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更琢磨不透他反常的举动。
"对你这样跟随他的人,他居然还能伤害你,他到底在想什么啊?"随着怪罪似的说话,裴谦路颤动的眼角滑下泪珠,自己却毫不自觉,又气又难受的说,"你真是个笨蛋,竟然傻傻等了他五百年。他那么对你,难道你都不气他吗?"
感觉到落在背后的温热液体,秦泠的心里咯噔一下,仿佛方才砸在皮肤上的是柄柄利刃,割伤他全身与心脏连接的每处神经。双眼开始有些刺痛,秦泠抓住自己的手臂,幽幽地道:"这是我应得的,我不会怪他,也没有资格怪他,与我曾带给他的伤害相比这根本算不上什么。谦路,你不要哭,不要为我难过。因为我又遇见了你,这真的很好,再大的辛苦也可以承受......"
"如果有一天我也像他那样伤你,你也不会气我吗?"虽然这样说眼泪还是止不住,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那么自然的流了下来,而且还如此一发不可收拾。他也不想的,也试过忍回去,可就是办不到......秦泠的伤,秦泠的傻,秦泠的温柔,秦泠的执着,都让他心痛......很痛很痛......
有多少年没哭过了?他自己都记不清。从小就告诉自己要坚强,因为得不到应有的关心,于是变得什么都不在乎。如果没有珍惜的东西就无所谓失去,也自然不会感到难过。他早就学会了不论什么都放开心怀来对待不是吗?为什么,对秦泠的事会这么介意呢?只是一道五百年前的伤而已,犯得着为这个掉眼泪吗?
"不会。"秦泠轻摇头,想让他安心的微笑,却忘了他根本看不到,"只要你认为对的就尽管去做。我曾经对你说过吧?你就是真理,即使为你而死我也绝对不会怪你。"
圈在他腰上的力量猛地收紧,肩上有轻微却带着温暖的疼痛传来,秦泠感觉到,是裴谦路将他咬住。
不知多久后裴谦路缓缓松口,长叹一声道:"我只会这么伤害你,别的都不会。我也不要你为我而死,我没叫你死之前你绝对不准给我死掉,不然,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秦泠闭上双眼,在心间荡漾着的激流足以让他呼吸停止。他抬手向后轻抚过裴谦路仍湿润的脸颊,柔声道:"我知道了。我也不想被你责怪,更不想把你一个人丢下。"只是,有的时候,仅仅是不想就可以了吗......"只要你需要我,无论到哪里无论做什么都会在你身边。"
裴谦路沉默半晌,才僵硬的问:"......因为这是你的职责?"因为你的职责,就是守护转生后的琴炎吗?
秦泠拉开他环着自己的手臂,转身将他纳入怀中,轻轻抚摸着他细软的短发深情低语:"因为我想这么做。"因为我爱你......


第二十三章
悉心为入浴完毕的裴谦路穿上小裤裤,将他抱到客房的大床上躺下,秦泠静静凝望他很长时间,直到估摸他应该已经入睡,小心翼翼站起身正准备离开,突然听见他小声喊道:"秦泠!"
这是梦话还是真实?秦泠一时无法确认,但仍回答:"我在。"
虽然床头灯是开着,但裴谦路什么都看不见。在一片黑暗中从被窝里探出手,因为无法得知秦泠的位置,手只能悬在半空胡乱摸索:"你在哪里?"
原来他并未睡着。秦泠赶忙握住他的手道:"这里,我在这里。"
终于接触到秦泠真实的温度,裴谦路莫名安心的轻嘘一声,撒娇似的说:"你别走。"
"好。"秦泠宠爱一笑,重又坐下,另一只手也合上将他的手心包住,虽然刚刚才泡过温水,他的手却依然那么冰凉。
裴谦路静默了一会,忽然又任性的说:"你到床上来。"
"呃?"秦泠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别呃了,你到底上不上来?"裴谦路不满的问,想让秦泠躺到自己身边。秦泠不在,总有种奇怪的寒冷。
"可是......"秦泠有些为难。他当然知道裴谦路说的话绝对不可能有其他意思,可是,有的时候和自己喜欢的人同床共枕却不是件能让人乐得起来的事。虽然昨晚也曾与裴谦路共宿一夜,但那时情况特殊,留在他身边也是为了预防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状况。像这样毫无缘由的与他同眠,对自己来说,真是既恩惠又残忍。
秦泠仔细想了想还是拒绝:"你好好休息吧,这几天你也累坏了,洗过澡后应该很好睡,我会一直呆在这里直到你睡着。"
对秦泠的反应裴谦路有点出乎意料,他以为自己提出的要求秦泠应当都不会拒绝,更何况只是这么一件无关痛痒的事而已。不太高兴,裴谦路有些受打击的咬咬下唇,突然攥紧秦泠与自己交握的手一把将他拉近,另一只空出的手胡乱一拍正拍中秦泠惊愕的俊脸。
"谦......"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完,突然嘴唇被死死堵住,是裴谦路的手摸索着按住了他还想发话的嘴。再然后,让他几乎昏厥的事发生了。裴谦路竟然倾身循着手臂延伸的方向笨拙的将嘴唇贴上了他的。不过,只是单纯的覆住而已,裴谦路没有做出下一步动作,因为他不会。就那么愣愣的睁大明明看不见东西的双眼,与近在咫尺的秦泠"对望"。这下秦泠就是想说话也说不出来,更何况他已经被惊呆了,甚至想不起小小的回应一下裴谦路这难得的主动。
不知过了多久裴谦路才将有些处于被迫状态的秦泠放开,一头又栽回床上把脸埋进了枕头。他开始后悔了,刚一作出这样的举动他就后悔了。怎么突然说亲就亲了呢?难道真的是已经习惯和秦泠这么零距离接触了吗?可是,还是好丢人。虽然秦泠曾说他们之间的亲吻并不代表什么,可是,那只是骗人的吧?
"谦路?"秦泠好容易收回神,怔怔的轻唤态度又突然大变的裴谦路。
"干吗?吵死了!"被这么一喊裴谦路更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不耐烦的低吼。
秦泠倒没想再多问,只是觉得裴谦路这样反复无常真是教他又无奈又好笑。但他也知道此时若自己一句话说的不对,必定是难逃裴谦路的毒手,于是很安分的扯开话题:"你好好睡吧,别想太多。事情总会有解决的一天。"
被这么一说裴谦路忽然间又想起来了,自己之所以吻他的动机。一翻身又正对向秦泠的方向,硬邦邦的语气说:"不是让你睡上来吗?"
秦泠又是一怔,没想到他还没有放弃。可是,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固执?秦泠想了又想,可是任凭他的脑袋多么聪明,还是想不通。
见秦泠没有答话,裴谦路知道他必定又是在犹豫该怎么拒绝,简直恨不能扑上去就把他那头足以自傲的美丽琥珀色秀发拔光光。裴谦路暗暗咬了咬牙,深深深深地吸了口气,表情有些局促的不自然:"我喜欢你,所以,那个你。这是你教我的。所以也想让你睡在我旁边。我的要求有这么困难吗?"
原来,他竟然已经会现学现用了!秦泠哭笑不得,不止是因为裴谦路这接近瞎掰的生搬硬套,而且还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这个小孩怎会对这种事如此迟钝的?虽说他也曾利用这点把某些事给蒙混了过去,当时还颇为得意,没想到结果竟给自己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事已至此,秦泠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得乖乖顺裴谦路的意思躺进被窝,不过仍很小心的与他保持十公分以上的安全距离。见秦泠终于上床裴谦路的不悦才稍稍缓释了些,在下一秒做出的举动则严重糟蹋了秦泠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的苦心。
裴谦路一个翻身趴在床上,脑袋也相当自觉的贴在秦泠肩边,纵起鼻子轻嗅了嗅秦泠肩上的肌肤,感慨的说:"好奇怪,你刚才明明没用沐浴乳,可是身上还是香香的。"
身为男人被说很香也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秦泠牵强附和:"喔,我倒没觉得。"
"因为是自己的味道所以自己闻不出来吧。"裴谦路说得相当了解,又低下头死命在他脸上,颈间嗅来嗅去,嘴里还一边羡慕的说,"可是,真的好好闻。和你穿着衣服时候用的香水味道不一样。对了,你用的是什么香水?"
被裴谦路的无意识举动搅得有一点点心猿意马,秦泠按捺着老实答道:"CERRUTI IMAGE。"
"哦,我是不太懂啦。"裴谦路吐吐舌头,有些不太好意思,"那款香水味道是不错,不过我还是喜欢你身上原本的味道。"说着"呵呵"傻笑两声,干脆将秦泠的手臂拉到胸前,想让他身上的香气能不时飘进鼻子里,神情相当认真的说,"让我想起在日本的时候,第一次近距离闻到你身上的味道,那时候我还说你像一个爸爸呢。"
秦泠微微一怔,也不由轻笑:"如果以年龄来算,我的子孙都不知该有多少辈了。"
殊不知话一出口裴谦路脸上的笑立刻隐去,浮现一抹难以名测的黯然,抑郁道:"可是,你却绝对不能有小孩。因为等你的孩子都死了,你却还是这副样子。"
秦泠也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偏头看向他不以为意的小声说:"没什么,我也不喜欢小孩。"
可是,这不是喜不喜欢的事吧?作为一个活着的人,本来就该有家有子才完整啊。你们这样的人生,太可怜了。裴谦路沉闷的想,但并没有说出口。沉默了好一会,又开口古怪问道:"你......你和琴炎......那个时候楚童说的话是真的吗?你......"爱他?后面两个字裴谦路就是问不出口。
让他意外的是秦泠对他有此一问并没有显得十分惊奇,只是长长叹息一声,道:"谦路,我和琴炎的事并没有那么简单。你先不要问,好吗?"
又一次对他隐瞒他想知道的事,如同上回一样。裴谦路立刻不悦,抓住秦泠的手也加重力度将他箍紧,郑重非常的问:"不好,我一定要知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对自己的部下动剑?还有,"艰难的咬咬下唇,"还有,你爱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谦路,"秦泠为难的将手覆上额头,忽然反问,"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
"我......"裴谦路被问住。的确,他为什么非要知道不可?明明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样打破沙锅问到底不是很多余吗?可是,还是很想知道。"我......"
秦泠翻身面对秀气面容重重纠结的裴谦路,知道他很苦恼,也知道自己的顾左右而言它会令他不高兴,但是,又怎能告诉他实情?难道要坦白对他说,自己一直都以怎样的感情等待着琴炎,而现在,又是如何的爱着他吗?
伸手将裴谦路搂进怀中,秦泠的声音无奈,难掩哀伤:"谦路,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而且这些事也不是重点。现在最主要的,是把玄天和还魂者的事解决。"秦泠停下说话端起裴谦路依旧不悦的脸蛋,诚恳的说,"谦路,我答应你,只要这些事一结束我就把过去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你,好吗?"
裴谦路依旧紧咬下唇,没有回应。过了许久才慢悠悠冷冰冰的说:"我知道了。"说完转过身背对秦泠,明确表示不想再和他说话。秦泠也明白此时无论自己再说什么都没有用,除非能将一切告诉他,否则他心里的疙瘩永远不会消失,但是他却绝对不能那么做,只能沉沉望着裴谦路僵直的背影,不发一言。
那些事情,的确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我陪着的人是你,守护的人也是你。不要再拿琴炎的过去与现在比较,因为你们本就是同一个人,拥有相同的灵魂,我最爱的灵魂,绝对无法碰触的人。
秦泠沉痛的想着,不知过了多久,耳中传来裴谦路渐渐变得浓重的呼吸,似乎已经入睡。能安然睡着自然最好,秦泠苦涩一笑,将裴谦路拉近让他微凉的脊背贴在自己胸前,为他传去温暖。
睡梦中的裴谦路迷迷糊糊感觉到身后的暖意,不自觉的向后靠紧。秦泠笑得温柔,修长的双臂牢牢把身前渴求温暖的人裹进胸怀,贪婪的吸取着他发间清爽的气息。
未来难以预见的一夜,却安然无梦。秦泠再一次想起,与深爱的人在一起,即使就这么死去,也只有就这么死去,才是他唯一能够得到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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