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月明————风之飞儿
风之飞儿  发于:2008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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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们就要再见面了。
好久不见,你想念我吗?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大叔,你不是要去探访朋友的吗?怎麽不进城反而带我们来爬山啊?"我头痛的揉揉眉角,为什麽上官家的後人会聒噪的象只麻雀呢?一路上叽叽喳喳的,除了睡觉,完全没有停过嘴。为了逗一直对他不加辞色的小月开口跟他说话,他也可谓是费尽心机了。可惜收效甚微。可怜了被殃及的我,也被迫得无时无刻忍受他的魔音穿脑。
"酣酣日脚紫烟浮,妍暖破轻裘。困人天色,醉人花气,午梦扶头。
春慵恰似春塘水,一片觳纹愁。溶溶曳曳,东风无力,欲避还休。......"
"大叔,你怎麽突然附庸起风雅来了?"某只毛躁的麻雀打断了我的话。
什麽叫附庸风雅?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努力的维持著我亲切稳重的形象,本来还想用诗词让他领悟一下春光的美好的,看来还是不要白费这个力气了:"天气这麽好,特意带你们来踏青。进城倒也不急於一时。"
"爹以前经常一个人到这来吗?"一直沈默的依在我身边的小月突然开口问道。
"恩,不过不是一个人。"我微微一怔,却立刻反应过来。
"和谁?"晶亮的大眼凝视著我,里面有著我所无法理解的执著和热切。
是什麽,让他如此的在意?突然间才发现,小月真的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思想单纯的如同一张白纸,轻易的便可看透的小孩。而研究别人的想法,恰好是我最不擅长的,我心里不禁苦笑著。
"和一个...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重要到就算你无情的抛弃了我,放我一个人在孤寂的承受所有的痛苦,也完全无法忘记,无法怀恨,无法背弃和你的约定。
"小月,你和云风随便到处走走吧,不用跟著我了,我想自己一个人看看。"小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似是有话到了嘴边,却终是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只是从包袱里拿出一件青色的披风给我披上:"爹,山上风大,小心风寒,我等会再过来找你。"明明是有著满腔的疑虑,却乖巧的不愿让我为难,乖巧到让我心疼的地步。
"大叔,你一个人,小心等会又冒出几个山贼来哦。"云风皮皮的笑著。
"我可是特意给你和小月创造独处的机会,你还不知道感激。而且..."我挑起唇角,用眼神示意著小月离去的方向"你再不跟上去的话,小月可就要不见了哦。"
"啊!!!"他一声大叫,转眼从我面前消失了踪影。
如果上官洪知道他最得意的轻功被他的宝贝儿子用来追逐一个男子,会是什麽样的表情?只是想象,都让我有大笑的冲动。
翻开重重花丛,看著白色的鞋子上因为沾染了青草的汁液,而慢慢的变成了淡淡的绿色,再走过去,就是那个地方了。我,来实现我们的约定了。
过於沈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结果,是当我看见他的时候他也看见了我,已经来不及躲避了,一直平稳的心跳突然急切如擂鼓,一下一下,敲击著我的耳膜,震耳欲聋。我预测了所有的可能,却绝对没有料想到这一种,或许,是我潜意识中逃避这种微弱的可能性。
花丛中,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反剪著双手,浓黑的眉毛斜飞入鬓,细长的凤眼透露出评量的视线,形而於外的霸气和价值不菲的衣著,以及身边总是形影不离的四大护卫,在在说明了这个人身份的不同寻常。
如果逃避无法解决问题,那麽,就只有去面对它。
我攥紧了手,感受著指甲钻入掌心刻骨的痛,借此来忽略他对我省视的目光。
忽然一个霸气十足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膜:"你是什麽人?"
再也无法想象得到的一个问题,让我突然有了想大笑的冲动。
"就算是锉骨扬灰,我也绝对能认得出你。"原来你的保证,只到这种程度。
何须锉骨扬灰,如今,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已经认不出我。


"在下只是一个来踏青的寻常路人而已。"我微笑著,竭力压抑著自己内心的冲动,不想被他看出丝毫端倪。
他狐疑的打量著我,"寻常路人吗?为什麽我总觉得你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我倒宁愿我们从来不识。"可能公子对每个人都似曾相识吧。"仍然微笑著,在发现他不认识我的一瞬,终於可以坦然面对他的目光。
"你叫什麽名字?"他竟仍是不放弃,硬是要为自己心中隐隐的疑虑找个解答。
我怎麽会忘了,他一直是如此强势的一个人啊。我深吸了一口气,我怎能把名字告诉他,我怎能让自己有著一丁点陷入困境的可能性?

"请问这座山是私有的吗?"我不答反问。
他微愣了一下:"据我所知,不是。"
"那请问您是衙门的官差大人吗?"
"你看我象吗?"衙门岂能容的下你这等贵气的官差。
"那请恕我孤陋寡闻,我刚从外地来,不知道京城有不准人踏青的规矩。"
他微皱了下眉头:"我常年居住在京城,也没听说过有这个规矩。"
"如果这座山不是你的私有,你又不是衙门中专管盘查嫌犯的官差,京城又没有不准人踏青的规矩,那为何我来踏青,却要受到你的诸般盘问,你凭什麽问我的名字,而我又为何要告诉你?"我冷冷的看著他,积聚了多时的怨气一扫而光。我当然知道你凭什麽,可是我相信你绝对不会说。
看到他惊愕的表情,还真是令我心下大快,恨不得去畅饮三杯。

"大胆,竟敢如此对主上说话,你活的不耐烦了!!!""嘤咛"一声,旁边一个护卫的青峰剑出鞘,直指向我的咽喉。
我却连看都懒的看他一眼,如果真能死在这里,死在他的手下的手上,那多年的恩怨,也算是一笔勾销。我确实,是早就活的不耐烦了。"怎麽?京城的人都是习惯说不过,就靠暴力来解决吗?那我是不是应该吓的跪地求饶才好?"尖刻的话语止不住的从嘴里冒出,对於这个人,我就是无法保持平常心。
他轩眉高挑,一个眼神,就令手下收回了手中长剑:"没想到,你一副如此平凡的皮囊,倒能有如此伶俐的口齿。"
"以貌取人,就是最大的瞎子,莫非连这麽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明白?"我针锋相对,毫不示弱。
"除了他之外,没想到还有人敢当著我的面说我是瞎子。"他似是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中,脸上流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温柔还夹杂著心痛,让我的心情也开始浮浮沈沈。

"你为何不问我另外那个人是谁?"清醒过来的他似乎很是惊诧。
"事不管己,我何必多此一举?"我尽量表现的淡漠,其实只是因为我早已知道那个人是谁。"如果无事,我想继续游玩了,不想把大好时光空耗。"
他深深的注视著我,薄唇开合,吐出了两个字:"请便。"
我一直悬在心上的一块大石终於落地,我稍一抱拳,正要提步离去,突然听见由远及近的呼唤声:"爹爹,爹爹,你在哪里?"

我一直强装的冷静终於崩溃,是小月正在寻我,如果被那人看到了小月的绝世姿容,以他的性格,又怎肯轻易放过,倏忽间,已是急出一身冷汗。
我放声大呼:"小月,站在原地,我就过来。"许久未曾高呼的嗓子经不住如此摧残,喊完後引发了连串咳嗽,又好像牵动了一直状况不善的气管,直咳到直不起腰来.
"爹爹,你怎麽了,受凉了吗?"正是这阵咳嗽,让担心的小月忽略了我的话,而急忙的冲了来。
当我抬头看见满脸焦急站在我面前而忽视了周围的人的小月时,我禁不住脸色大变的看向那人,果然,他正紧盯著小月,似是要把小月吸进他幽黑的双眸。
我心中一凉,现在,又该如何应对是好?


我尽量不留痕迹的移动身子,挡住了他射向小月的灼灼视线,绷紧的心情止不住的让声音变得严苛:"不是说让你站在原地的麽?真是越大越不听爹的话了!"
小月满脸担忧,却并不辩驳,反倒是一旁的云风忍不住出声抗议:"大叔,小月月担心你担心的根本没有心思欣赏风景,你怎麽还责怪他?"
"与你何干?"小月的薄唇中冷冷的吐出不带一丝温度的话语,刺的云风当即脸色一暗,似是黯然神伤。
我勉强的挤出笑容:"好了好了,我没事,我们下山去吧。"此时真是恨不得肋生双翼,远远的飞离身後那人的视线。

"三位留步。"霸气的声音直直的传入我的耳中,我很想忽视却无法办到,只能僵硬的转过身子。百花丛中,他傲然挺立,不怒而威的气势形成一种独特的魅力,看的我心头又是一窒,勉强换上微笑的表情:"不知阁下还有何事?"
"刚才见你似是身体有恙,我有一朋友医术甚是高明,如果三位行程不紧的话,何妨到我家小憩,顺便也可治病。"
"当真?"小月冷然的眸子中添上了几分热切,他平日处事镇定,偏生一遇上与我的病情有关之事,便会乱了方寸:"爹,我们的行程并不紧,不如...?"
"不用!"我厉声阻止,直到见到小月怔愣的表情和他微皱的眉头,才惊觉自己的反应似乎大的过了头,深吸了几口气,平缓了一下急促的心跳,字斟句酌:"我这是陈年旧疾,不妨事的。况且我们与阁下也只是萍水相逢,何敢劳烦您为我这破败之身费心费力,还是不去府上叨扰了,阁下的好意我们父子心领便是。"
细长的凤眼微眯,定定的注视著我,不发一词,眼中全是不加掩饰的张狂掠夺。是啊,他何须掩饰,何须掩饰,向来他心头所想之物,无需开口,早有人双手奉上,象今日这般迂回宛转,已可称的上奇迹,偏偏竟然还被当面拒绝的不留余地,他的心中大概已是愤怒不耐,若非为了小月,恐怕早已拂袖而去。
我心中又急又惧,小月小月,你素来玲珑剔透,怎会看不出他对你不怀好意?倘若他当真动手横抢,以我如今功力,就算与云风联手,恐也无法护你周全。越想越觉惶恐,太阳穴处的疼痛一阵强过一阵,似乎有东西从两旁拉扯著要把我的头撕裂。
我紧咬住下唇,浓浓的血腥味弥漫过口腔。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此时晕过去。鲜血倒流进喉,止不住的呛咳出来,又引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爹,你真的没事?"小月轻扶住我,小心翼翼的拍著我的後背,帮我顺气。
"没事...咳咳...没...咳..."我不想让小月担心,偏偏咳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这病看上去可不像是不妨事的小病啊。"待我咳完,他状若无意的说著,眼里却射出精光:"还是延请名医诊治的好。"
"不用不用。真的无妨。"我仓惶失色,"我生平最不喜欠人人情。"
"举手之劳而已,谈不上什麽人情,你无需介怀。"
"不必了!"云风突然出声,年轻俊朗的脸上隐含著敌意,瞪视著他,"京城里医馆林立,我自会请名医替大叔诊治,不劳阁下费心。"
我一怔,转瞬明白过来,云风平素虽然大而化之的样子,其实心细如发,如今肯定已是把他完全当成情敌来对待了。

"我这名医朋友艺绝天下,可不是寻常人等能请的动的。"浓眉紧锁,脸上明显流露出不耐,面对著云风,他的态度终於变得不假辞色。
云风却也不是易与之辈,冷哼一声,敌意更浓:"就算没有那位所谓的名医,京城里的大夫未必就治不好大叔的病。反倒是阁下,如此强人所难,处心积虑的要让我们去你家,真让人不得不心生疑窦,怀疑阁下真正的用意。"
小月小月,连云风都明白的事情,为何你迟迟没看出来?我懊恼的看了他一眼,清亮的大眼澄澈见底,满是了然。我心下一惊,这孩子,莫非全都清楚,只是为了我这无用的身子,而完全不顾他自己了麽?
为了这个假想,我惊骇莫名,急急的反手一把紧握住小月的手臂:"不可以,小月,不可以。"无论你为了谁而伤害到自己,都绝对绝对绝对不可以,如果那个人是我的话,我就更不能原谅我自己。
"没事的,爹,你放心。"小月轻柔的安抚著我,自是听懂了我这毫无头绪,语无伦次的话。
果真是如此!果真是如此!我只觉头晕目眩,心口痛的不能自持,头仿佛被人用大锤子使劲敲打著,耳边嗡嗡作响,睁大了眼,小月的脸却越来越模糊,我挣扎著使劲的说:"不可以,不可以,真的......"
天昏地暗,我眼前一黑,软软的倒在了小月的怀中。


痛,好痛,四肢百骸如被重物狠狠的蹂压般,痛的我喘不过气来。在如此让人无法喘息的痛楚中,偏偏头脑是清明的,于是便更能体会那种叫人欲死不能的境地。
上天啊,若你真有好生之德,为何不干脆让我就此死去?我这早已残破不堪的身子,为何还让我苟延残喘,承受着无穷无尽的折磨?让我早日去她所在的地方吧,那才是对我最大的恩惠,我早已生无可恋,生无可恋了啊!
公子,你真的没有丝毫眷恋了吗?一个声音似带忧戚,提醒着我。
没有了,没有了,从很早之前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没有......。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眸,再往下,苍白的小嘴开合着,似乎在对我说着什么。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啊,你大声一点。你到底是谁?
渐渐的,那个声音清晰了起来。嫩嫩的,软软的,却带着孩童的倔强:"......爹.....爹......"
然后我看到一个白衣长衫,苍白憔悴如文士般的青年男子掩不住倦意的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温柔的抱起那个小孩:"乖,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爹了哦,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小月儿。"
脑中轰鸣,对啊,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对这尘世,我怎会没有眷恋?我的小月儿,我疼若珍宝,小心呵护的小月儿,世事叵测,前途多灾,我承诺过要替你挡风遮雨,好好的照顾你的啊。怎能就此死去,让你孤身一人,经受未知的磨难?
所以,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去陪你。
没关系的,公子,只要你幸福,那就好了。女子的声音带着欣慰,慢慢远去。
再等等,再等等,只要小月找到了满意的归宿,只要确定真的有人可以代替我给小月幸福,我就真的了无牵挂了......

我努力的睁开仿佛被千斤重担压住的眼皮,入眼的是一片陌生,费力的转过头去,华美的流苏帐前,一个绝美的少年满脸担忧,浓重的黑眼圈下,美目寒泣,正瞬也不瞬的看着我。
"小月?"我试探着轻唤出声。
虚软的右手突然被紧紧攥住,传来不容小觑的力道,小月脸上全是不敢置信的激动:"爹,你真的醒了吗?你真的醒了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微弱的扯出笑容:"这么怕我醒吗?那我再昏过去好了。"
蓝眸中蓄积的水珠沿着脸颊倾泻而下,他并不抬手擦拭,语带哽咽:"...爹,你怎么可以开这种玩笑?你知不知道,我好担心,好担心....你要是真的一睡不醒,我该怎么办?"
"不会的,爹爹怎么舍得丢下小月一个人?"我叹息着:"小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净白的脸上泪水肆虐,此时的小月早已没有了往日冷傲的模样,突然把脸埋进我的胸口,抽噎着抖动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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