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稞这个名字突然跳到阿珏的脑子里，让他的心突然停了跳动。

"......你能保证青稞也不狠我们？"

"青稞不会背叛你的，大哥。"阿珏无奈的说道。"不会的。"

"是嘛？"舞岩问，"你确定？"

"......青稞和我不同，我与你们是仇人关系，而你们与他则是亲人......他是奶奶的亲孙子......呵，我真是傻啊。"傻到轻易爱上了青稞，现在可有退路？

"大哥，你今天找我可不会只是想告诉我，你查到我了吧？--是想杀了我以绝后患，还是......"

"放你走！"舞岩果断的说道。

"放我走？"难以至信！"砻基现在是你的天下，而我是个叛徒。......而你想放我走？"那种愧疚且狠意从生的感情在这一瞬通通支离破碎，像千万片明净透明的玻璃突然坠毁于地，瞬间瓦解，片刻粉碎。

"是。我早已想好，放你走，无论你的理由是什么。"

"即使我差点害了阿秋？"如果没有这一条，也许大哥这么说，他信。但，他差点害死了亓官秋。"也放我走？"

在这个角度，奇怪的是，阿珏居然没有看到大哥熟悉的表情，比如疼惜，比如痛楚，而是释然，一种轻扬飞舞的色彩染上大哥的眉头，他慢慢的转过脸来，对上阿珏的眼眸，仍是如此信任，如此担当的神色。他说，"走吧，会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是的，奶奶将整个砻基已经放手，他不再担心失去了，只要阿秋还活着......一切都会存在的[自由自在]。

阿珏对上大哥眼睛的一瞬间，着实怔了怔，他狠下心来，并不愿就此放心，毕竟他曾面对的，是一家三口听死亡，--误杀，误杀。

"如果你放了我就会后悔。"

"如果我放了你不会后悔。"

侯荆珏面对这可笑的巧合，大声的笑起来，笑得像遇见了百年难遇的笑话，笑到后来，他坠下泪来，好男儿是不该有泪的，十年后他仍是好汉一条......他不会放过桑舞岩的，真的。阿珏别过脸去，轻轻的说，"你会的。"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走好。"舞岩望着那抹曾相濡以沫，曾击掌为誓......那抹黑色，断然的离开了，就像从来没有与他相识一样......

......

"大哥！"青稞奔出来，大叫着杵立不动的人影，"奶奶，过世了。"

墙一样的身躯轰然倒塌，舞岩险些倒地，他转回僵硬的身体，甚至不敢问一句，"真的？"

青稞抹干眼泪，叫着，"奶奶真的......死了......"

这么快？这么快。带着她一身的债与仇，就这么走了？

青稞略带沙哑的声音透着凄凉，他轻声叫道，"大哥，节哀吧。"

转过来的脸已然失去了往日王者的风范，有得是颓然与凄瑟。

"大哥，阿......珏呢？"

27

接下来的日子，就剩下青稞一个苦苦的等待，他几乎不相信阿珏能这么断然的离开，并且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该说的话。直到青稞死了心，他都不再相信天下有什么长久的感情，无论自己是否还在爱着阿珏。

每一个人都在成长，无论那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就这么过了五年，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像从人间蒸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青稞本来焦灼的心渐渐的冷却，大哥不许任何去找他，甚至不许提一个关于阿珏的字眼。不是决然，而是保护，这点青稞很清楚，因为大哥私下找过他，告诉了关于他的一切，包括那个尘封的往事。

大哥避开阿秋，暗地里叫来青稞，然后字字句句的讲着，一字不露的告诉青稞，阿珏和他几乎相同的命运，死亡和拯救。

于是青稞知道了阿珏的父亲是一个警察，母亲是一个可敬的教师。但他们很早以前就已经过世了，因为他们死于非命，死于他桑舞岩的手下，也死于砻基的一次任务。

这次任务是砻基的耻辱，也是唯一的一次。舞岩当着十二岁的阿珏杀了他的亲人，对于这一点，青稞觉得他比他更惨。十二岁的阿珏将要面对的不是死亡就是背叛，一种对自己亲人的背叛。小小的阿珏忍下仇恨，想决断的离开人间，却被舞岩的一句打消了念头。是的，因为舞岩在接过手机后，突然悔恨万分的对阿珏说，"对不起。"

也是这句话，让阿珏有了活得可能。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成了小小的阿珏活下来的理由，他要知道，为什么在舞岩杀光他的亲人之后留下他的活口，并对他说，对不起。

杀人魔王毅然留下阿珏，要养活他。阿珏狠狠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成了砻基的一员。他让所有人都以为他顺从了阿珏，服从了祖母的安排。没有人知道阿珏真正的想法，包括舞岩。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淡忘了那个血腥的夜晚，可大家都错了，阿珏没有，他没有遗忘，他只是将其深埋于心，直至他有能力为父母报仇的一天，才让它爆发出来。

事实上，阿珏成功了。他轻易取得了大家的认可，他成功的做好每一桩案子。他得到了砻基老三的地位，他也有了最有利的位置来为自己报仇。

是的。阿珏成功了，尽管事实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让砻基暴露在警方的眼皮底下，他让阿秋身处异地，他也为了自己的计划伤了自己。

舞岩告诉青稞，也许一切都顺着阿珏的想法走，但只有一点，他没有料到。"他没有料到自己会陷一场爱情中，难以自拔。"舞岩是这么告诉他的，当他听到这里时，没有被其打动，而是狠心的别过头去。青稞在想，如果他真的爱自己，根本不会这么决然的离开，如果他真的爱自己......青稞拼命的甩头，他不想想他，不想。

于是，舞岩像早已知道青稞的此时该有的想法似的，他默然的苦笑道，"其实阿珏一点错都没有，都是我的错。"他在夜空下，向青稞吐露着惊天的秘密。"是的，那一年，是我第一次执行任务，我就毁了一个家庭，一个本该和睦，本该幸福的小家庭，因为我的误杀，是的，我进错了家门，我紧张的用打着哆嗦的手开枪打死了阿珏的父亲母亲，于是我看到了躲在墙角的阿珏，他瞪着那样无辜的眼神看我，我失了神，我再也下不了手......后来，我接到一个电话，是奶奶询问我为何还不动手，我才知道，我杀错了人......青稞，这样的一个错误，害了阿珏......我无法弥补，愚蠢的我，居然以为收养他，养大他，让他过上优渥的生活，他就会忘了我的失误......呵，青稞原来我并不明白，亲情对一个人会那么重要......"

青稞盯着大哥，无语。他知道大哥是孤儿，知道大哥根本没有亲情的呵护，也知道在大哥眼里的亲情，无非是递个面包，送件衣服，仅此而已。

"我这样说，你还能原谅阿珏吗？"大哥抬起伤神的眼睛，类似绝望的问道，"能吗？"

青稞突然笑起来，道，"因为这个你放了他。因为这个原因，你差点毁了奶奶一手建立的砻基，而你却放了他。"

舞岩不解的回视青稞，此刻的青稞眼神笃定，黑光闪动，让人琢磨不透。

"你不该这么做的。"青稞稳重的说道，好像在这一夜之间他突然成长了，再也不是那个毛头小子了，他强硬的吐出每一个字，着实让舞岩感觉到了寒气。他说，"大哥，你这么做是错的，你放了侯荆珏，你也等于将整个砻基拱手让出了。"

也许舞岩并不明白青稞的话，但他却看透了青稞此时的心情，他心里的每一寸，都在爱着阿珏，只是青稞将它藏了起来，呵，原来每一个人都会掩饰。

是的，听完这些话的青稞果然不再寻找阿珏，他在等，等阿珏自己找上门来，他希望有这么一天。

五年间，青稞成功的替代了阿珏的位置，他聪明灵敏，他有极强的手段。

亓官秋却在这五年时间里渐渐隐退了出来，他不再接手案子，他也在等，他在等桑舞岩的一个许诺。五年前的那个笑话至今都是他和舞岩的调味剂。

阿秋此时正躲在一棵梧桐树下享受他的生活。大哥告诉他，那天他误会他了。阿秋抿着唇浅笑，是的，那么可笑的误会，差点让阿秋有了死了念头。

奶奶死后，砻基的上上下下都处于戒备状态，谁都怕被大哥指证为叛徒。阿秋对舞岩的举动也置之不理，"既然大嫂怀了孕你就不该再来找我。"

于是万分着急的舞岩决定来强的，他将阿秋猛地揽入怀里，深拥入怀。然后探头对上阿秋的薄唇，阿秋躲避不及又失守于舞岩的热吻之中。片刻，舞岩喘着粗气，恶狠狠的说道，"记住！今天你居然不相信我！"

阿秋有些迷惑，他有得是理由反驳舞岩的粗暴，但他还是愣了一下，问，"我说了什么让你觉得，我不相信你？"阿秋气极了，扑到舞岩的怀里，献上一吻，并在吻的当口咬住舞岩说出伤人的话的嘴，"我太相信你了，桑舞岩！你说你不会和她同房，我相信你！你说你只爱我一个，我也相信你！你说你不会骗我，我也相信你！......现在，你居然说我不相信你！"

"闭嘴！"舞岩没有躲开阿秋难得的主动，虽然被咬到的唇很痛，但他却很开心。"我说不相信我，是你不相信我这个人！我是说过不会与她同房，是说过只爱你一个，也说过不会骗你，你为什么还会相信，我和她......"

"我当然相信，当然，你这么说......你说什么？"阿秋突然吓了一跳似的停顿下来，盯着舞岩被他咬破的唇角，"你是说，她肚子里的孩子？"

"当然不是我的！"舞岩又好气又好笑的说，"我不和她同房哪来的孩子？转机因？试管？你呀，不等我把话说完就生气，就不理我！......阿秋，你这么伤心，我的心也很痛。"真的，就像自己真的背叛了你一样的痛。

可听完这番话的阿秋，却没了反应，傻傻的站着，双肩无力的下垂。

舞岩上前一步，拥住这个让他心疼的男子。"......阿秋，我们不是说好了么，不后悔，永远在一起，你不变，我怎么可能变？"

阿秋任由舞岩抱着搂着，将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上，悄悄的滑落一滴眼泪。原来，大哥仍爱着他，原来，大哥不会离开他。

"阿秋，我该拿你怎么办？......你就从来都不懂得争取吗？如果我真的走了，真的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你不难过吗？你不想抢回我吗？"

阿秋笑起来，好像什么伤心的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他悄悄的抹尽无用的泪水，说，"大哥，你不知道么？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我不会争取，也不会去抢，我就放你走--大哥，你给我的已经太多了，我亓官秋没有理由占住你不放。"如果那样你能幸福，他悄悄的在心里补上一句，我就无关紧要了。

舞岩似懂非懂的看着他，拥着他，一辈子都不想放开。也许阿秋的想法他一个都不会明白，但他倔强的性子，全心全意的为自己的心，他却都明白。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走了，阿秋也决不会说什么吧，他会笑着祝福他，就像多年前的那天一样。

"可我不会，阿秋，我不会。"舞岩说，"我会揪住你，无论你是真的变了心，还是假的变了心，我都会死死拉住你的手，一步也不放你走。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只能属于我。"他突然抓起阿秋的手，狠狠的捏住，像在烙下火般的烙印。

阿秋觉得在那一刻，他已经快要幸福死了。原来，他的爱可以有大哥无尽的回报，原来，他一直都幸福着。

28

在阿秋得知诺静的孩子并不是舞岩的后，舞岩就立刻拿出了离婚证书。那天舞岩说的话，至今都让阿秋记忆犹新。

"给予一定能得到回报，阿秋，以后桑舞岩的命结就系在你的身上了。"可当他说完后，还是很不确信的眨眨眼睛问，"你要吗？"

阿秋好想大笑，但毕竟他不是一个女人，他的开心握在心中已经足够。他故意诧异的回答，"什么？要什么，你的人？我可要不起。"

舞岩二话不说，冲上去狠狠吻阿秋。如果阿秋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用心的回吻大哥，因为他已经没有任何顾虑了。

正当他觉得应该快乐幸福的时候，青稞的情况却让他们不得不担忧。阿珏一去不返，青稞不再笑，不再爱说话，只是蹩着眉头，一直在想什么。可他并不冷漠，他仍然热情的面对所有人，只是在热情的背后，只有他和舞岩看得清真相。

一个人的笑与不笑，不存在于脸上，而是从他的心里，由内而发的笑。青稞笑得很好，只是眼角从不带笑。

阿秋不愿看着他那副模样，于是他筹备了这次的晚宴，为得是让青稞重新生活，最好再认识一个能够让他忘了阿珏的人。

青稞不会忘掉那个夜晚。他在阿珏走后的每个夜晚都会沉思，他知道自己不会恨他，谁都有重新选择的权力，阿珏也有，只不过阿珏选择了另一个和他不同的生活，选择远离。但他不再欢乐，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爱已经随着阿珏远去的身影一起消失了。

阿秋和大哥为他做的事，他很感激，但不能认同。他相信自己不可能再找到一个新的爱人，就像如果大哥或阿秋失去他们对方一次，他们谁能如此快的摆脱痛苦，再觅新欢？

可那个晚宴他还是去了，带着满脸的笑意去了。他不能让其他人为他难过，可，事实上，难过的不再是他一个人。

"大哥？"青稞小心翼翼的问，"你没事吧？"

舞岩冷冷的撇眼青稞，并不答是，也不说不。

许久之后，青稞才说，"是谁？大哥，会是他吗？"

舞岩站得笔直，在所有来宾都离开之后的空荡荡的大厅内，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灵魂，失魂落魄的感觉。"我居然弄丢了阿秋，你知道吗，青稞，我居然弄丢了他！我们走了那么多弯路，好不容易终于能在一起了，我居然弄丢了他！"他扯住青稞的衣袖，牢牢的扯住，好像扯住不是一件衣裳，而是他的心。"你知道吗？如果不是我一时疏忽，他不会不见！"

"大哥，你明知道阿秋不是孩子，你也明知道，如果他想带走阿秋，谁都拦不住！"

"他！他！"舞岩快步走向大厅口，"他想报酬来找我呀，为什么要带走阿秋？"

"因为他知道，"青稞在大哥的身后轻轻说道，"因为他知道他带走阿秋能够让你毁灭，能够让你比失去任何东西都难过。大哥，谁都知道，阿秋才是你的生命。"

"......我要去找阿秋！"舞岩冲出门去，跑到路中央，"他应该来找我！--青稞，阿秋对阿珏一直那么好，你说，你说他不会伤害他吧？"

青稞并没有跟上去，而是站在街角，静静望着大哥的身影，当大哥得不到他答复转过身来对上他的眼睛时，他才说，"他现在谁都不在乎了，你说呢，你说他会伤害他吗？"

想到阿珏会在砻基地下室的是青稞。

他们寻遍了任何阿珏能藏身的地方，都是空。

其实舞岩已经完全不能正常思考了，只有青稞一遍又一遍的四处寻找，在一遍又一遍的失望后，他突然觉得灵光乍现！他们一直忙于寻找其它地方，却一直忽略了砻基。他有砻基内部通行证，而大哥一直没有更改取消他的通行证。

是的，阿珏的确在那里，他也的确胁持了阿秋。

在那间曾囚禁过青稞的透明忘之屋里，藏着阿珏和阿秋。

阿秋此刻被侯荆珏反扣双手，绑在一张椅子上。阿秋可以反抗，但他没有这么做，他在等，等待一个可以救赎大哥的机会。既然是大哥欠阿珏的，他就应该替大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