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梧桐树下梦到你————隋枫
隋枫  发于:2008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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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走了没多久后,奶奶从楼梯上跌下来,到现在仍是昏迷中。"

"我现在就要去看奶奶!!"青稞激动的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准备冲出去,被阿珏拦住。

"怎么?"青稞不满的看了阿珏一眼,"你想做什么?拦住我,不让我去看奶奶?"

"......"阿珏有些为难的看着孩子样的青稞,好笑却又无比苦涩的说道,"奶奶居然在你心中如此重要。"

青稞本想说,不。但他转念一想,这世上已没有几个是他的亲人了,这样的奶奶,这样悲情的奶奶,他有些放不开。他柔柔的抬起眼睛,说,"阿珏,奶奶是我的亲人,至亲的人。怎么办?......阿珏,放开我吧,让我去看奶奶!"

"奶奶只是昏迷,并不见得你再也看不到了。"站在一边的舞岩开口说道,"我们等会就出发,可......我有事想跟阿秋说--"

"我们到其它地方走走吧。"阿珏会意道,一手揽住青稞的肩膀。

青稞不从,眼睛向二哥询问,阿秋微微点点头道,"去吧,会很快的。"

阿珏不太开心的先离开了,远远的还在问青稞,"你就这么听阿秋的话?"

"为什么不听?"

"可你就不听我的!!"

"凭什么要听你的?"

"你!"

"我什么我!"

阿秋笑意盎然的望着他们,并无查觉舞岩的不对劲。舞岩靠近阿秋,几乎脸都贴上他的,阿秋不好意思的躲开问,"什么事?"

舞岩知道阿秋现在很幸福,他也是。可男人都很自私,男人都很霸道,他也不会例外。他粗声粗气的说,"你现在和青稞的关系好像很好?"

阿秋一愣,不太理解他的意思,细想一下,他挑起单薄的唇角,道。"是。"

"是?只有这么简单?"都不用解释一下吗?舞岩微愠。

"对。"有些时候,解释成了不必要的借口,会让人心志迷离,他不想这么做。

舞岩咬咬牙,道,"那好吧。--我想告诉你,诺静怀孕了。"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如果他不是在跟阿秋说话,如果他只是在和青稞或和阿珏说,人们会以为他是在换取祝福。可他在跟阿秋说,在阿秋看来,残忍就像抽茧剥丝般抽离了阿秋身上存有的气力、勇气,他暗咬牙关,但痛还是一寸一寸的蔓延全身,连最深层的心也没有逃过,是背叛吗?他不知道,只是没有了力气去追问。

阿秋缓缓的别过脸去,与舞岩抬起的手掌正好错过。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才转回脸,在深秋的梧桐树下,在他最喜欢的浅蓝萤光下,阿秋笑得无比欢心。

舞岩跟着阿秋每一次呼吸而呼吸,而一次无意识的抽动而抽动。阿秋却在这时笑起来,他没有见过这样的阿秋,即使在自己伤害阿秋时也没有过。舞岩忍住去拥抱阿秋的冲动,道,"你不想说什么?"

阿秋的脑中似乎一片空白,许久他才木讷的说,"什么?--是祝福吗?"舞岩有了打人的冲动,怎么阿秋有时会笨成这样?

"呵,"阿秋很开怀的笑道,"祝福我会给你的,现在吗?现在我就给你!你结婚时我没有说,现在来得及吗?呵,早生贵子,但已经怀孕了,好像又不能用了。......大呵,祝你的孩子早日成材吧。"

舞岩一步迈前,双手将阿秋紧紧拥入怀中,"亓官秋!你清醒一点,我的话没有说完!"

阿秋垂下眼睑,笑。"还想说什么?让我早些娶妻生子吗?......你放心吧,我不是个女人,不会为了自己的后半生过不去的。你想说什么?想告诉我,让我别纠缠你吗?我不会的,真的。"阿秋许下诺言,原来幸福来得快去得也快。
26

不办丧事,不开追悼会,不要灵堂,不要眼泪,只要将她埋在梧桐别院的那棵树下,足以。

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祖母已经撒手人寰,静悄悄的离去了。

奶奶拉住青稞的手,说着过去的事,每一句里再也没有伤悲,她说,他来接我了,我知道。我活得太久了,他太孤独了,所以,他催着我跳下台阶,他不再像往常一样伸手拉我,而是让我去了,这样他就不会孤独了。

青稞当时以为那人是奶奶的情人,却被病重的奶奶一眼看透,笑着说,他是我的丈夫。

在场的任何一人,都不知道奶奶的情人居然正是她的丈夫。也许是不幸的婚姻让人们不再相信爱情可能就这么简单吧。

他们踏入梧桐别院后,奶奶已经不行了。她安静的躺着,额头缠着厚厚的纱布,就像在等他们一样。当她瞧到他们走进她的屋子时,笑了。青稞从未见过奶奶如此安详的微笑,尽管她没有坐起来的气力,她让薄仁抬起她的头,斜靠在床上,仔细的观察每一个的人表情,当她将视线投到青稞的脸上时,不悦的说道,"青稞啊,你在哭什么?你的母亲没有告诉过你,男子汉是不能哭得么?"

青稞没有答话,因为他知道,这时的奶奶已不再需要语言的安慰。

来之前,卢医生已经向他们提过,奶奶这次是摔到了头部,身上也有多处骨折,只是她一意孤行,不愿被治。

奶奶点点头,依旧很威严的抬起下巴。"大家都坐吧,我--没事。"

舞岩拖出一把椅子坐下。阿秋避开与他碰头的机会,坐到奶奶的床边。青稞依旧握住奶奶的一支手,有些泪光涟涟。

"奶奶,砻基现在一切都好。"舞岩突然开口道,他想让奶奶安心的离去,但他瞥见了阿珏的脸,顿时僵住了。"您放心。"

谁知奶奶一反常态,探出手来去摸舞岩的头,舞岩连忙凑过去。"阿岩啊,奶奶已经老了,砻基的兴衰荣辱,在我看来根本没有意义了。孩子,砻基我现在交给你了。"

"奶奶!"舞岩小心的叫道,"我不想......"他看了眼阿秋。阿秋很坦然的静坐着,对他的话无一丝动心。

"不想什么?"奶奶锐利的转动眼睛,"......阿秋,你也过来。"

"奶奶。"阿秋走近她。奶奶一望到阿秋的脸立刻叹息着摇头,"阿秋啊,奶奶是对不起你的。"

"奶奶,请您不要这么说。"

"薄仁啊,"奶奶从人群中寻找着他,"去,也叫阿俊出来。"

"老太太,俊少爷出去了。"

"呵,"奶奶摇了摇头,"让他去吧,这孩子一直如此。--阿秋,无论如何你以后的日子奶奶都不会再管你了。"

阿秋是何等聪明人,如果在几天前他听到这样的定会开心极了,可现在,舞岩已经打破了他的梦想。他冷冷的回道,"我以后的生活?如果还能叫日子的话。"

奶奶并不理解,也不想追问。"让我想想吧,砻基给了阿岩,放了阿秋--奶奶知道你一向不愿呆在这里,现在剩下阿珏和青稞。来,你们俩过去,让我跟他们俩说话。"

青稞和阿珏都走过去。

"青稞奶奶死后,梧桐别院给你,好吗?"她问。

"好。"

"这样就好,奶奶喜欢这梧桐树啊,大家都想问却又没人敢问。......奶奶现在就告诉你啊......奶奶真得很喜欢这种树,因为奶奶的丈夫喜欢。......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时就在一片梧桐树林里......后来我和他结了婚,他为我种了这样一片林子。......直到那天,我和他在砻基发现了第一棵会发光的梧桐树后,他就立刻将砻基的那块地买了下来,没想到,几年后整个砻基成了神秘的发光梧桐林......"

"老太太,你休息一会儿吧......这事以后再讲......"薄仁递上一碗汤药。

"不需要了,今天不讲,就再也没机会了。"奶奶挡回去,接着说道,"......青稞啊,我很爱很爱你的爷爷......真的很爱......左家的人害死了他,也等于在那时杀了我!!我才会恨,......青稞,你能明白吗?......不要怪奶奶......"

"......"

"青稞,我杀了左柏春,你是怪我的吧?"

"......"青稞细细的想着,才道,"是。无论怎样,他养了我十几年,几年前的今天,我仍叫他爸爸。但我也恨他,因为他夺去了我最爱的亲人......奶奶,都过去了,我们都忘了他吧,毕竟他已经得到了报应。"

祖母很骄傲的抬起头,这是他的亲孙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她很欣慰。

"祖母,"阿珏看着那张疲惫且苍老的脸,"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我们出去,让你再睡一觉,明天再说也不迟。"

"哼,"轻不可闻的一声,祖母张大眼睛瞧着阿珏,突然感到一阵头痛,她咧着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但细心的青稞仍然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奶奶,你怎么了?"

"......没事儿,没事!我好得很!"

"奶奶!"

"老太太今天你一定累了,明天我再叫他们过来陪你聊天。"

"明天,轮不到明天啦。--薄仁哪,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今天一过,我就能归天了!敛秋在叫我呢!"

"......"薄仁做着手势让他们离开。

"走!都走!......青稞要留下!"老太太坚持道,"其他都走,我要跟我的孙子说话!"

薄仁怕其他人的脸上挂不住,连忙解释道,"老太太想跟青稞说说话,大伙都去堂外吧,有什么事也好照应......"

"薄仁,你也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了......这么多年来,我见得最多的人就是你了,腻了,烦了,我要去找敛秋,你们都走!我谁都不想见了......"老太太苍白的脸上没有了血色,但她仍强硬的呶动嘴角,发号最后的命令。

薄仁动了动唇,没有说话,搁下手中的汤碗,走了出去。尾随其后是舞岩、阿秋和阿珏。

阿珏在关好房门之前朝屋里瞥了一眼,青稞依着奶奶坐下,老太太的一只手搭在青稞的肩上,另一只手紧紧攒住他的手。

"也该让他们好好聊聊了。"舞岩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阿珏的身边,脸上闪动着阿珏不太理解的神色。"我们也该好好谈谈了。"

阿珏吓得一收手,松开门把手,又被舞岩握在手中,轻轻阂上门。"你没听错。"

阿珏愣了一下,但立刻像早已做好了准备似的,没有任何异意,而是挑着眉笑道,"他--你也不管了?"

舞岩望着与薄仁一前一后离开的阿秋的背影苦笑,"现在还不是时候--"

"呵,我已经晋升到了与阿秋平起平坐的地位?还是已经超过他了?......哈哈,大哥,你此时的脸色也许应该出现在我的脸上。"阿珏果断的打个响指,挺直身子,率先走到前面。"没想到,大哥仍是看重我的情面,不当着奶奶的面办我?"

舞岩紧随其后,走得是和薄仁他们反方向的路。

"什么时候?"

舞岩半晌不答,苦苦的盯住阿珏无比坦然的面孔。

"什么时候?"阿珏也不急,仍是问,很理直气壮。这是属于他的权力。

"我告诉自己,这是人家办错的事,跟阿珏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停得告诉自己,告诉自己要相信我自己!"舞岩开口,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紧牙关说的。"我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理波查出的事--与你无关。"

"哈,"阿珏挺了挺本就挺拔的脊梁,他一直盼望着这么一天,能与桑舞岩名正言顺的针锋相对。他等到了。"谢谢大哥对我的信任。"

"......但你没有如我所愿!......我希望的,我信任的,你通通没有给我!"

"你知道的,人这一辈子也不能总如愿。"这些是他欠舞岩的,比如回报他的信任,他根本无法做到。

"为什么?"

的确,这么多年的兄弟感情,却被阿珏无情的--背叛了!"你想知道?"

"洗耳恭听。"

"你真想知道?"阿珏拧着眉笑问,好像在说一件无比好笑的事情。"......不妨告诉你。大哥,你的缺点就是太自信了,你对自己--太自信了。我用你的自信来打败你,你感觉如何?"

"这算个理由?"舞岩不满的问,"因为我的自信,让你想背叛我?"

"哈!大哥,你是真笨还是装笨?你的自信,只是我下手的一个有利条件,你太相信我了,换而言之,你太相信自己了!你相信自己的直觉,你当着砻基的上上下下许过愿,会让我--侯荆珏溶入砻基,成为祖母手下的一把利剑!你自信的以为,我就会顺着你的想法走下去......于是,我利用你的信任,从中作梗......你说呢?"

听完他的话,舞岩顿时无言以对。的确,他太相信自己的眼光,也太相信阿珏了,放心的将重权交给他,放心他办的每一项任务,甚至--当阿秋受伤后,他都不曾或是不愿怀疑他身边的侯荆珏。直到赵理波查出白超的死因,直到他查出白超背后的指使人是他,他仍不愿承认,背叛他的人是他的兄弟,一直最最信任的兄弟......

"怎么?"阿珏别过头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里带着得意的笑,他不想让舞岩瞧到他此时的表情--定是伤心与痛楚。大哥,如果你不曾救我该有多好?

"你到了现在仍不相信是我?"

"是!是!是!"舞岩暴怒的喊叫着,冲激自己受伤却又茫然的情感。"我不愿相信!不想相信!更不会相信!我宁可痛骂理波,宁可告诉奶奶--不是你!全不是你!出卖砻基的不是你!恒华的案子不是你泄露行踪,不是你报案让警方阻碍阿秋办案;金氏案子不是你派出的杀手阻止阿秋办案,也不是你差点害死阿秋;凡恃伟业也不是你告的密......阿珏,我不相信!通通不相信!"

"不,大哥,你必须要相信!这些都是我,每一项每一个案子都是我处心积虑想尽一切手段阻碍的......与滕群俊无关,与白超无关......都是我!"阿珏打断舞岩的话,狠狠的说道,一拳捶至墙壁上,却没有一点痛觉。"是我......是我......你来骂我呀?为什么不?为什么?如果不是这样,阿秋不会差点就死掉,主子们不会向砻基索赔,不会毁了砻基的名声......你为什么不骂?"但到后来,他的声音已然降低,喃喃自语的轻问道。

"杀了我......现在,就一刀捅了我!我不怕,我已经没有了退路......来呀!"

"阿珏!"舞岩苦楚的叫着,十指插入发梢,这种兄弟背叛的结局让他尤于死过一次般,手足一样的感情真得就这么让他驳了吗?"你闭嘴!"

"闭嘴?"阿珏冷笑起来,"如果你在那天杀了我,今天也就不会有人如此的让你痛苦了?为什么不?"

醍醐灌顶般的清醒啊,舞岩的头脑像被响雷打醒似的,他恍然大悟地看着阿珏,道。"是......因为这个?......你仍是狠我的?"

"......为什么不?"阿珏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为什么不?有什么比亲眼看到人家杀死自己至亲的亲人还要更痛苦的?......桑舞岩,你自信的认准了我,留下了我,让我活口,却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站出来,枪口却对着你!"

"但你没有!"

"还不到时候!"

"......我以为你已经忘了......像青稞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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