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小烟是那年夏末。我15岁,被爹娘拖去探望一个在齐璜山隐居的"老前辈"。真是的,我心里成万上亿个不乐意!齐璜山离的远,跑次来回最快也得2个月。况且那山又大又高又险又毒,爬进去一次就得耗掉一个江湖一流高手的小半条命,再加上爬出来,大半条命就差不多了。再说,人家都隐居了还去打扰人家!你不怕麻烦人家麻烦不麻烦啊?
本来我是绞尽脑汁想尽办法用尽手段耍赖不去的,可是爹娘却是铁了心,我非得去不可。
那段日子雪姐姐刚刚出嫁,我心情差的可以。
可是在大发了一阵无效的脾气后,我乖乖跟着他俩离开了水天无色。
我没有借口不去。
当我还在襁褓里的时候,他们曾经给我结过亲。今年那个人该14了。她就住在齐璜山那位老前辈那儿,是她的徒弟之一。
无论我现在有没有打算娶人家,都得去一次,把话当面说清楚。
爹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深不可测的微笑。我不知道他对我的事情知道多少。那件,让我永远无法在阳光下剖白的事情。我最初的爱恋。我已经结束了的爱恋。我看着爹的微笑,心慌。
所以我跟着去了齐璜山。
说实话,那山里面的风景真是好!只要你的本事能够保你过了前山的野兽猛禽毒虫瘴气和十八道迷魂阵。因为是跟老人家一起走,一路上当然都是我打点的。他俩只负责指方向。当在山里面转悠了三天半,最后一到那位前辈住的小山谷,我也顾不得什么礼貌周全,马上问来接我们的姐姐讨了间空房,进去大睡补眠。
睡饱了,我很高兴的看见床前的小几上有摆放着一盆点心,一壶凉茶。狼吞虎咽之下,我只觉得那点心分外好吃,一边吃一边考虑怎么让我家的厨子来向这边的厨子进修进修。
吃完了,我神清气爽的走出那间屋子。山谷里很阴凉,谷中有一湖,沿湖遍植垂柳,湖里遍开荷花。
我看到靠着湖岸有条小船,一个小小的小人儿正把船里的莲蓬啊莲花啊的往岸上丢。我想过去帮帮忙,顺便问问我爹娘在哪那位前辈在哪。可是我过去了,那人却已经把东西都搬上岸了,正把自己也弄上岸。可能是刚才在船上待的时间久了不习惯陆地,那人上岸的时候晃了一晃,脚步不稳。我急忙赶上去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臂,把那人拉住。
柔弱无骨。
多漂亮的人!就算我再偏心,也不得不承认雪姐姐没那人一半漂亮。
那人怔怔的看了我半晌,才吐出两个字:"谢谢。"
那人的声音很轻,也很低。
我有点尴尬。看着那人弯腰去拾起那些莲蓬啊莲花啊的,我连忙说,"我帮你!"
那人听我这么说,停下了动作,直起腰,似笑非笑的又盯着我瞅了半天。那人的眼睛很黑很深,让我想起我爹的眼神,让我觉着心虚。
可能是由于心虚,我问了一个很蠢很蠢的问题,"你是男孩子吧??"
"你说呢?"他低头笑着,不再看我,快速把东西拣走就离开了。
我明白那人为什么而笑,所以我红着脸围着湖绕了三圈!!而后我知道,他的名字叫"雪烟"。
"雪"这个字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一个不怎么愉快的字。
于是我记住了这个名字。记住了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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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裘那个大呆瓜!!
呵呵。他以为他第一次见我是他15岁那年在齐璜山么?!
我们早见过了!!
第一次见,应该是我8岁,他9岁。在京城的大街上。
那年,师父带我去京城,她说,京城有位很重要的人想见我。
师父把我送到了那个人的府里,说一个月以后来接我。但是那个人却改了主意,根本没来见我。或者说,他不敢来见我。
但是我见到了颂。
颂是那个人的独生儿子,比我大了6岁。他那时候已经是个小大人了。一开始他让我叫他颂哥哥,但是没多久他就不准我叫他哥哥了,只让我叫他颂。他送我一根白玉笛子。他说这个笛子有名字,叫"凤舞"。他自己手里有根相配的翠玉笛子叫"龙翔"。他喜欢听我吹笛子。坦白说,我8岁时候笛子水平非常一般,不过他就是喜欢让我吹给他听。
有一天,他带我出府玩儿。那街上热闹非凡,人也多。颂也没拉我的手,就叫我跟着他,看到什么好玩的就叫他停下来。我觉得什么都好玩,也不好意思老叫住他,只好在一些摊子前稍微停下来看看,再马上跟上去。不知不觉的,我就跟他走散了。
我很害怕,只是顺着人流走。拼命从人缝里面找颂那熟悉的身影。
忽然间,一阵惊呼,人群往两边散开。我来不及躲闪,就看到一条黑影窜到我身后,紧跟着一道白光向我劈过来。
我的功夫不比我吹笛子的功力好。即使我的师父可能是天下第一的高手。我躲不开那一剑的,急中生智,我拔出随身的"凤舞"一挡,希望能减缓那剑劈过来的力道。
笛子断了。
我躲过了那剑。可是笛子还是断了,右手疼的彷佛不是自己的。我瘫倒在地上,看见蓝蓝的让人目眩的天空,和那个提着剑的和我差不多大男孩子。
还好他只是个小孩子,力道终究有限。不然我就死定了。
我狠狠的目送着那个乱砍人的男孩子追赶着黑影远去。哈!伤了人都不知道说抱歉的么!!
后来颂找到我,他面色阴寒。不是因为价值连城的"凤舞"没了,而是大夫说,我右手腕被震伤了,再不可能练武。
"一个男孩子不能再练武,纵使他有着武功天下第一的师父又有什么用?"颂暴怒的揪着大夫的衣领子骂。
我哭了。
右手疼,可是疼不过心。
我哭根本就跟我的右手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练武。
我早就已经隐约的猜到颂的爹爹跟我的关系了。而他居然都不出现,就连今天我差点死大街上,他都不来看我一眼。
颂过来抱着我,安慰我。我不忍心他为我伤心,就骗他说我只是心疼"凤舞"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断了。他想也不想的,就把"龙翔"给了我。
他的大方让我更难受,哭的更厉害。
我看着"龙翔",任颂怎么哄都自顾自的哽咽着哭的痛快。
几天以后,我师父要接我走了,我舍不得颂。可也不想再住下去。
回了齐璜山,师父给我一根笛子,说是颂悄悄给她叫她回谷再给我的。那新的笛子跟"凤舞"一模一样。
我把"龙翔"和新的"凤舞"锁在我的小箱子里。它们都是我的宝贝!!!
每次拿它们出来看,我都会想起颂,他总是温温柔柔的对着我笑。当然还有那个当街乱砍人的冒失鬼,那张脸!我试着把他成年的样子画出来。我想应该感谢他的。因为他的冒失,生性懒惰得我可以逃过今后十多年练剑的折磨。师父也不逼我练什么左手剑。我没那天分。况且我还得到了两根宝贝玉笛。
没想到,那个冒失鬼居然会自己送上门来。还问我是不是男孩子。
『前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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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欲狂-前篇-雪烟』
"哇哈哈哈哈~~老姐姐!"身材魁伟的中年男人一进屋子就大声招呼起来,嗓门大的可以掀翻屋顶,"你终于睡够啦!!我们都等了好几个时辰了!!"
"嗯嗯。我知道了,"内屋一个让人估摸不出年纪的女人懒懒应道。但是实在听不出她声音里有什么热情的成分,"你们来了啊。随便坐随便坐!"
"是啊是啊~~不仅我们俩来了!我们儿子也来了!!哈哈哈哈!!"这人就是裘庄主,裘裘他爹。
"哟~就是还在睡的那个小子?"女人---女主人青歌----年龄不明,传说为曾经的江湖第一高手,但是已经退休多年,从内屋挑帘出来,打个哈欠。坐在那对中年伉俪的对面。她就是裘裘他爹口中的"老前辈",也就是雪烟的师父。
"哎唷~真不好意思叫老姐姐见笑了!",裘夫人-----裘裘他娘,笑的眼睛弯弯的,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老姐姐这儿的茶还是这么香,我家相公惦记好几年了呢!"
"啥啥?明明是你!!"裘庄主一听就急了。"明明是你惦记着............"
"我这儿有什么是你们不惦记的啊!"又打了个哈欠,青歌凉凉的说,"你俩来,而且把儿子都带来了,最惦记的还是跟裘裘定亲的紫香吧!那点儿茶算什么~!"
"哈哈!!老姐姐.........你看咱们都几十年没见了,你怎么一开口还是那么毒啊。"
"有么??不觉得。我们有几十年没见了??!" 青歌扳扳手指,"才十四年好不好!我哪里有那么老----你们俩不要一口一个老姐姐!!"
"那不是为着叫起来亲热么............或者我们直接称你做亲家姐姐??"
"啊~~",青歌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有点犯难,"其实,关于紫香啊,这个事我早想跟你们说了,关于紫香............"
"紫香?她应该长成大丫头了吧!!当初她就是个美人坯子!亲家姐姐你快把她叫出来让咱们看看!"裘夫人眼睛一亮。
"可是............当初答应你们的时候,紫香才刚出生呢............你怎么看出来她是美人坯子??"青歌还是很为难很为难的样子。
"她娘她爹!可都是当年有名的美人啊~~!"裘夫人理直气壮,"我们都盼了她10多年了!"
"可是............既然你们跟她的爹娘那么熟............为什么你们不抚养她呢??"
"嗳!!"裘夫人脸一红,"你也知道啦,就是因为熟......才怕不好养............"
是啊。紫香的娘是裘庄主的师妹兼初恋,爹是裘夫人的师兄兼初恋。
紫香出生没满半岁爹娘就没了。
裘氏夫妇本来也想把她当童养媳,抚养她长大。可是养了几天后,两人就心照不宣的把小婴儿托付给自己了..................省得睹婴伤情。
想起往事,青歌瞪了一眼面前的夫妇。呜呜~当她这里是婴儿收容站啊!!
"那个,紫香,真的如你信中所说,长的不像她爹娘??"裘庄主小心问道。
"呵呵。是啊。如果长的象,你们是不是就不打算认她这个媳妇啦?" 青歌冷笑。
"没有没有!!"裘夫人白了相公一眼,"那,快叫她出来见见啊!!"
"可是.................."这下轮到青歌尴尬了。她端起茶碗,借着喝茶的样子半掩着脸,"其实紫香她............"话音未落,只听"嘟~嘟~"两声敲门。
"师父,我送茶点来了!"
门帘一挑,进来一个人。但见此人年方豆蔻,眉目如画,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说不出的灵秀,甜甜的微笑挤挤晒干了都能得出糖来。
这人端着两合点心进来。先给客人上,再给青歌上。
动作优雅流丽。
房间里面的气氛被改变了。安静的掉粒砂子都能嫌吵。
裘家夫妇四只眼睛打一开始就死死的盯着这人,直到这人送完点心,鞠了躬,退了出去,才缓缓的重新移回到青歌身上。
"这位是..................?" 四只眼睛打着粉红问号。
青歌摸摸身上起来的鸡皮疙瘩,干笑两声,"呵......呵。吃吧吃吧!!我谷里的点心师父真的是一流的!"她拿起一块糯米糕就往嘴里放。
"刚才那位是??"两位还不死心。
青歌叹气"是雪烟,我另外的徒弟!也是从小跟着我的~!"
"哦.........是个俊俏的孩子........."裘家二老赞道,话题一转"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紫香??"
"嗳.................."青歌喝口茶润润喉咙,眼睛看地,"自打5岁起,紫香,她,就没再长大过............"
"什么??????!!!!!!!!!!!"
"就是这样的啦............"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为什么啊啊啊啊???!"
"这个......这个叫我怎么说呢............"呜呜呜,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不长大啊,"紫香她就是一直保持着5岁小孩子的样子嘛,而且............"
"而且????!!!!!!!!!!!!!"
"而且她还不会说话.................."
"那你为什么不早跟我们说????????!!!!!"
早说你们还会老老实实的按月给我银子么??>__<肯定早把她接走了,我不就少了很大一笔收入了嘛!!隐居很花钱的............小费给少了谁肯来我这山谷里面做工谁肯给运送吃的穿的用的到我这山谷里面??
"咳咳,是这样的,我以为我能治的好她............"
"那现在呢?"
"现在啊.................."呜呜,所以我不是信上说了让你们别急再等两年嘛............谁叫你们那么心急跑过来..................
"现在啊.............................."青歌一脸苦相。
这时候,呼拉拉,窗口飞进来一只纯黑纯黑的鸽子。
青歌看见了,神情一变。她身形一闪,抓住还在屋子里面乱飞的鸽子,抽出鸽子脚上绑的竹管,忙不迭的把鸽子扔出了窗,然后砰一声的拉下窗格。
她不好意思的对裘家两位笑笑,"啊,不好意思。这只鸽子常常飞进来的时候不小心,撞掉我的花瓶瓷器............"
她看了一眼竹管中的信,笑容渐渐透明起来,眼神也渐渐飘忽起来。
"哎呀。"她叹了一声。
怎么事情都碰一块了呢!!
青歌眉头一皱。看看还在消化打击的裘家夫妇,再看看手中的纸条,硬着头皮揪着良心道,"唔............对不起............我忽然有急事办,紫香的事情,能不能明天继续说?"
"什么?!!!"
"我知道推延事情不是办法,瞒着你们也是我不对。可是,我现在手上的事情比较紧急。紫香都长不大这么多年了---"
"什么长不大这么多年??!!!!"裘庄主重重一拍桌子,吓的青歌一哆嗦。
"反正我发誓我一定治好她行了吧!!!"青歌一咬牙,一闭眼,"你们俩就给我先住一晚!!我有急事~!!紫香的事情明天再说!!"然后只见人影一闪,屋里就只剩下满腔悲愤不知去何处发泄的裘氏夫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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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歌是去找雪烟了。她心急火燎的在屋里屋外转了一圈都没有看见他。想大声叫,又不敢让别人----主要是自己另外的几个徒弟都听见。只好站在雪烟房门口生闷气。
结果还是雪烟先看见了她。
"师父~"雪烟微笑的扬扬一朵荷花,"我做蜜渍花瓣给你吃哦~哎唷~~~"话没说完,他就被青歌一把拽进了房间,也不管雪烟手里的花花果果撒了一地。
她关紧房门,很严肃很痛苦的把手里的字条给雪烟看。
雪烟微笑着看完了,偏偏头,"那又怎么样?"他捏捏师父的脸颊,"有什么好紧张的啊,这个是迟早的嘛。"
"不是啊不是啊!!!他们都知道你在我这里。万一寻上门来............"
"我大不了跟他们走好喽。"雪烟拍拍师父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