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朗听完他清冷的嗓音说完一连串的话,消化完其中的意思,才缓缓将手上勺子里的东西送进嘴里,冰凉的......香甜。
今天是周五,何夕回到家,不自觉地满脸微笑的打开门,客厅里明亮的灯光下坐着的人回头过来说:"回来了?快去洗澡吧。"这些天来,秦月朗每天都会这样等着他回家,然后趁他去洗澡的时候,进厨房把早早准备好的宵夜热好了端出来。洗完澡出来,两人对坐着,享受着美味的宵夜和难得清闲的时光。今天的宵夜,是何夕喜欢的粟米羹和油煎的小甜饼。何夕总是偏爱这种中式的点心,秦月朗的手艺,却也是难得的好。何夕注意到秦月朗只是尝了尝,就放下筷子看着他吃。难怪从医院回来就一直挺瘦,看上去脸都比上次住在这里时小了一圈。夹了一块饼放在他碗里:"你也吃点,别老看着我。"秦月朗咬了一口,见何夕低头喝汤,就又放下了。何夕喝完一口羹,飞快地伸过筷子去,夹了那块饼送到秦月朗嘴边。秦月朗躲了躲,见他态度坚决,只好张开嘴吃了。何夕又帮他舀了一碗粟米羹,递到他手上要他吃。秦月朗刚想拒绝,何夕说:"你要是不吃,我就只好像在医院的时候一样喂你了。"秦月朗瞬间红了红脸,何夕一笑,当作没看见。
吃晚宵夜,何夕坐到沙发上拿过药箱,拍拍身边的位置说:"过来。"秦月朗忙着收拾碗筷,头也不抬:"等会儿。"何夕用力点拍着沙发说:"过来,一会儿我去收拾。"秦月朗无奈,总是扭不过他,放下碗筷走过来坐下,又挪了挪位置,放松的靠着沙发靠背:"都好了,还每天要擦药,真麻烦。"何夕拉着他的手,撸起他的袖子,修长灵活的手指轻轻摸着已经结痂的伤口,说:"虽然结痂了,还是注意点好。早点好了,你少受点痛。"说完,在刚刚收住脓液的嫩痂上一按,秦月朗没料到他有这一下,疼得一抖。何夕淡淡的说:"看吧,轻轻碰一下还这么疼,你还逞强说好了。"一边说,一边拿了棉签先蘸了酒精消毒,再细细涂上药水。把他的衣袖放下来,说:"好了,你先进去睡,我来收拾碗筷。"
秦月朗坐在床边,听着何夕在外面厨房里洗碗的声音。碗筷碰撞清脆的叮当声,哗哗的流水声,让他心神不宁。在一起住了有十来天了吧,每天晚上,他都回趁何夕睡着以后,偷偷靠过去,脸埋在他的后背上或者怀抱里,闻着那干净的肥皂味道,安心睡去。不知道何夕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是不是发现了他的小把戏。反正何夕从来没说过,好像没发生任何事情一样......
何夕收拾完东西,进来卧室的时候,秦月朗还没躺下去睡。何夕见他低头坐在床边上,问:"你有什么事情?"秦月朗抬起头来看着何夕,他睡袍半敞开,露出雪白的胸膛,和明显的锁骨。脸色微微有点发红,眼睛里闪着不确定的光,不说话。何夕见他这个样子,突然觉得心里噔的一跳,走到他身边坐下。从这里看过去,秦月朗睡袍里空空荡荡一览无余,细腰和两条长腿都光溜溜的,竟然是什么都没穿。
见他这个样子,何夕有点不悦的抿紧了嘴唇盯着他不说话。秦月朗本来仰着头看他坐下来,眼光也随着他转的。这时候见他的表情变得阴沉,突然就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躲闪着不敢看他的脸了,默默把头转回去了。
两人又沉默的坐了一会儿,何夕一直那样看着他。秦月朗有点受不了他的眼光,站起来:"我去睡了。"何夕却一把把他拉回去跌坐在床边,眼光深沉的看着他,好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张开胳膊轻轻搂着他的肩让他靠进怀里,一只手帮他把睡袍的拉拢了,另一只手顺势环过他的腰,灵巧的把带子系好。平稳温暖的呼吸在耳边吹过,莫名其妙的让秦月朗的心也冷下来了。系好了带子,秦月朗低头靠在何夕怀里不动,何夕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着搂着他腰的姿势让他靠着。过了一会儿,秦月朗突然哆嗦了一下,拉紧自己的衣服低着头站起来说:"我要睡了。"何夕也站起来又帮他把睡袍拉紧了点:"洗完澡也不多穿点衣服,天气这么冷,万一又生病了就麻烦了。"秦月朗点头微笑说:"是啊,要是生病了多麻烦。"何夕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把床铺好,还把秦月朗的被子上又加了一床小薄毯子。看秦月朗走到床的另一边掀开被子背对着这边躺进去了,还帮他把被角掖好。然后何夕才掀开自己的被子躺下去,闭上眼睛睡了。
听见背后人呼吸渐渐均匀缓慢起来,秦月朗睁着眼睛,脸色黯淡下来。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没有偷偷蹭到他怀里,居然就已经睡不着了。秦月朗轻轻的翻过身来朝着何夕,看着他平躺的侧脸,咬紧了嘴唇。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要承担结果。其实不是何夕的错,看见了那样的场面还会要他,才不像是他这样冷淡的人该做的事情。能够留他在这里容身,已经算是仁至意尽了。默默看了他好一会儿,秦月朗终于像是宣泄什么似的,重重的翻身背对着他,使劲拉了拉被子,把自己埋进枕头里,闭上眼睛睡了。背后的何夕,似乎被他吵醒了,也翻了个身。无奈秦月朗心乱如麻,怎么也睡不着。就这样翻来覆去折腾到快天明了才睡过去。其间也不知道究竟把何夕弄醒了几次,只是也许这些天太累了,翻个身又继续睡了。
睡得沉了,却觉得窗外的阳光透过浅色的薄窗帘照得人很暖和。秦月朗舒服的蹭了蹭,挪了个舒服的位置准备继续睡。觉得有点不对劲,迷糊的挣扎了一会儿,一下子睁开眼睛,眼前是暗蓝色的棉布。眨眨眼睛,不确定的抬头往上看,何夕正温和的看着他。犹自不确定的动了动,感觉到环绕着自己的温暖手臂,却突然满面赧然,转而又有些哀伤。轻轻挣扎了一下,想要离开何夕远点。
何夕早就醒来了,看了他从醒来到现在脸色变了好几次,说:"还早,好好再睡一会儿吧。"说完并不理会他的挣扎,轻轻拍着他的背。
秦月朗见他似乎根本没把昨晚的事情放在心上,反而温言细语的安慰,越发不自在。红了脸说:"我睡不着了。"说完又想挣脱开去。
何夕搂紧了手臂,突然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别再想了。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左右的,不是你的错,就不要无谓的自责了。"说完低头看着他的反应。
秦月朗本是为了自己过去的事情担忧,昨晚的事情,何夕的反应也让他很是自卑。所以何夕越是对他好,他越是放不开。突然间听到何夕这样安慰他,没想到何夕看似淡漠无情,竟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心里又是感动又是伤痛,泪水突然泛上来了,眼眶酸酸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忙将脸埋在何夕怀里,将模糊自己眼睛的泪水忍了回去。
何夕见秦月朗本来想要挣扎开,听了他的话不但没挣扎了,反而埋进他怀里,也知道自己是说中了他心事。微微扬了下嘴角,轻轻拍着怀里人,埋头看他表情。一直没有好好看他,这时候他极力把脸藏起来,却也露出小半边脸。也许是因为家里比较暖和,相比在医院的时候,脸色红润了许多。睫毛颤颤的,遮住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额上几缕剪短的头发别扭的翘起,似乎跟他的脾气倒是有点像。身体却依旧瘦弱,贴在怀里连着被子也就那么一臂就能搂住。微微急促的呼吸透露出了怀里人此时的心情正激荡。想到这里,何夕不觉笑得更开了。
秦月朗大约是感觉到何夕的安慰,忍住泪水慢慢把头抬起来,看见何夕的笑容,不觉呆了。
何夕的笑容就像是白雪融化成的春水,轻轻荡过脸庞。平日里冷情的面孔都被这春水淹没了,轻扬的眉毛,微眯的细长眼睛,高挺得鼻梁和微抿的嘴唇,组合成一幅柔和的表情,仿佛能融化冰雪。秦月朗呆呆的看了一会儿,何夕拍拍他说:"不想睡了就起来吧,我做早饭给你吃。"
秦月朗不好意思的揉揉眼睛,答应了一声,翻身从何夕身上爬起来,出去洗漱换衣服。何夕又独自笑笑,也爬起来。
周六何夕不用去实验室工作,吃完早饭,两人一起收拾房子,把地板和家具擦得透亮。秦月朗一边按照何夕的指挥擦着家具,一边不断被何夕要求重来:"这里没擦干净,还有水印子。"几次之后,秦月朗不耐烦的把抹布一扔说:"一个大男人这么讲究,像个中年妇女。"何夕也不恼,捡起他丢掉的抹布,放下正在擦得地板站起身来亲自擦了一遍:"看看,就要这样才干净。"说完又把抹布塞回秦月朗手里。反把他气得直瞪眼。
收拾完了房子,何夕拉着秦月朗跟他一起去超市买下一周的食材。两人争论不休的在超市里选购着喜欢的食物,将购物车堆得满满的,好像是最最平凡的情侣。出来付账的时候,两人都抢着要给钱,最后还是协商成AA制,又好像是简单合住的室友。
回到家,何夕洗手做午餐,秦月朗说什么也要跟进厨房去帮忙。虽然两人做饭的手艺都不错,却因为厨房太小,两个大男人在其中挤来挤去。结果一会儿弄洒了辣椒,一会儿弄翻了青菜,又把早上刚刚收拾好的厨房搞得一塌糊涂,才算是做好了饭。
但是两人心情都很好,一点也不介意早上的劳动成果被糟蹋了。吃饭的时候,两人对坐着,何夕不断的给秦月朗夹菜,让他多吃点。秦月朗反复抗议无效,只好把碗里堆得吃都吃不完的菜反夹给何夕。两人推来推去,最后何夕夹着菜塞到秦月朗又笑又喘的嘴里,才算是争出个结果来:"多吃点,那么瘦,从医院回来说是调养,一点没见胖。"
秦月朗嘟着嘴把何夕喂到嘴里的东西嚼了吞下去,何夕看他又是高兴又是不满的表情觉得很有趣,索性不停的夹了菜喂到他嘴里,一口吃完又来一口。他自己只在空闲得时候吃上两口。秦月朗眼看着自己斗不过他,也赌气的夹了菜送到何夕嘴边,含糊着说:"自己不多吃点,还说我。"
何夕也不理他,只管夹了菜往他嘴边送,一边说:"你自己吃,不用管我。我一向身体好。"
"你也......"秦月朗好容易把上一口饭菜吞下去,刚刚清楚地说了两个字,就被何夕抓住机会又塞了一口菜,后面的话都被堵在嘴里了。何夕满意的看着他吃亏的样子,哈哈笑着说:"你别想着喂我,早知道我是有洁癖的嘛,才不会吃你舔过口水的东西呢。"秦月朗从没见过他这么开心的样子,正高兴贪婪的看着他的表情,一听这句话突然停止了咀嚼。眼睛闪了闪,垂下睫毛,慢慢用力的把嘴里的饭菜吞下去。何夕正忙着给他夹菜,眼睛放在菜盘子上错过了他这一低头的变化,又夹了以筷子肉送到他嘴边:"来,多吃点肉。"秦月朗躲闪着何夕手上的东西,让何夕很是奇怪,转过去坐在他身边,伸手把他搂进怀里不让他乱动,硬是把东西喂进他嘴里:"怎么了?突然就这样?"
秦月朗被他硬塞了一嘴的东西,吞不下又吐不出,咬着筷子不松口。垂着的睫毛抖了抖,不说话。何夕原是知道他从医院回来就不开心,昨晚有那样出人意料的动作怕是也有心结,所以今天找尽了事情故意逗他开心的。这时候见他真的动气了,连忙放了拿筷子的手,双手搂紧他问:"真的生气了?好了我不闹了,把嘴松开吧。"
秦月朗顺着何夕展开嘴,让他把筷子拿走:"我不想吃了,你自己吃吧。"
何夕把筷子放在桌子上,松开了搂着秦月朗的手:"我也不吃了,你起来进去休息,我去收拾了。"
秦月朗慢慢站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咬出牙印来的筷子,转身走进卧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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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本来和谐的周末,因为何夕不经意的一句话,引发了秦月朗小小的别扭,竟然持续了整整一周。
何夕因为前一段照顾他耽误了实验进程,也拼命的赶工作。常常早上很早就出门,一直忙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回来。有时候晚上打工完了,还会回到实验室加班到凌晨。两人这一周几乎就没说上两句话,仿佛冷战的气氛,使房间里萦绕着若有似无的紧张。
秦月朗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每天下午又回到西餐厅去弹琴。好像是能够逃离一刻这样的压抑也好。手上的伤在何夕细心的照料下几乎已经好得看不出来了,现在何夕每天回来很晚,也不再帮他上药,几乎没有任何亲密接触。但虽然何夕告诉了秦月朗晚上不用等他回来,但是秦月朗就算上了床,也睁着眼睛睡不着,非要听到熟悉的开门声响起,才能够安心睡过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身边的被子早就已经收拾好了,冰凉的宣告着主人的离开。秦月朗伸手摸着柔软的床铺,把脸埋在枕头里嗅着何夕的味道。这一个星期以来他们根本没有好好说过话,其实都是他无缘无故的闹脾气。但是听到何夕那一句不经意的"有洁癖"时,却仿佛是当头棒喝,叫醒了他沉迷的美梦。虽然何夕说过,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但是他是连桌子上的一个水印都不能容忍的人如果知道他不堪的过去,两人怎么还可能有将来。
想要告诉他,却每天几乎都不碰面,根本不让他有开口的机会。秦月朗甚至开始怀疑何夕每天加班是在故意躲着他。所以每每有机会说话的时候,就越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幸亏何夕是一个人们眼中看起来冷情的人。既冷情,自然不会为一点小事动怒。如果换个人,在好好的气氛下,恐怕很难不被秦月朗无缘而来的脾气惹怒。反而,何夕也在担心着秦月朗不知所从何来的小脾气。一直能够感觉到他是一个敏感的人,也许只是一句不经意的话,就会触动他所不欲人知的过往。紧接而来的,也许是冷漠,也许是怒气,也许是逃避。好不容易才让他稍稍敞开一点心扉,若是毁在这时,岂不太让人可惜了。
又一个周五来临的时候,何夕早上很早就出门,忙着安排了工作,计划要在晚饭前结束实验。晚上的打工昨天已经请好了假,想早早去西餐厅接了秦月朗两人一起出去吃饭。好好问一下他究竟是怎么回事,顺便缓和一下一周以来压抑的气氛。
时间还很早,实验室其他人都还没来,非常安静。何夕一只手拿小镊子夹着电极,一只手握着电烙铁,凝神静气的将电极焊到电路接头上。这电极是极薄的石英,一个便是上千块钱,稍微用力便会碎掉,所以操作的时候需要十分小心。往往他都是清晨或深夜,等人都走光了之后,一个人锁在实验室里进行实验。
电极焊牢了,拿起最小号螺丝刀,将检测池压片盖放好拧紧。这个过程非常重要,如果拧得太松,检测池会漏水,而如果拧得太紧,娇贵的石英片会破碎。摒住呼吸,手下轻轻用力,一圈,两圈......
叮嘀哩叮嘀哩叮嘀哩......手机突然疯狂的响起来,在空无一人的实验室里格外刺耳。何夕惊得手一抖。"噼啪"一声,电极碎了。
丧气的把螺丝刀扔进摊开的工具包里,掀开白大褂下摆从牛仔裤兜里狠命地往外掏手机。平时听起来挺顺耳的《八骏赞》铃声,今天愣是让人火大。牛仔裤的口袋怎么也这么紧,掏了两三下才掏出来。"喂,谁呀?"扰乱了他做实验,害他白白浪费了一千多块钱,何夕愤怒得连来电显示都没看,直接冲着对方问。
"何夕,是我。"方生在那边有气无力地说:"今晚我恐怕不能去打工了。"
"你明知道我在做实验还打电话来骚扰我?"何夕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突然发现对方语气不对,忍了忍问:"你怎么听起来不太好?"
方生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唉......你不知道我昨晚多惨,可能吃错了东西,拉了一夜的肚子,后来又发烧。实在不行了半夜折腾到医院。"何夕一听他已经那样了,也就没法子,一肚子火只好憋了回去:"你现在怎么样了?"转头看看电极反正已经坏了,今天要想再重来一次,结束的时间肯定就得往后拖。算了,这样子今天就别想去接秦月朗了。得出这个结论,心情顿时低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