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如水————清涧
清涧  发于:2008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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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完饭躺在沙发上,竟然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只想到晚上去看演出的时候该怎么办。毕竟是第一次去看这种真正的音乐会,西装会不会太正经了?又或者是休闲一点的衬衫会不会过于随便?想了半天,爬起来到打开衣柜一件一件的挑,弄了半天也没决定。电话响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喂,你好。"
"秦月朗吗?"
"......"心里一紧,竟然是何夕的声音。
"喂,秦月朗吗?怎么不回答我。"何夕没听到回答,又追问了一句。
"啊,是。何夕,有什么事情?"回过神来的秦月朗急忙的回答他。
"桌子上是有一张今天晚上演出的票吗?"
"啊?嗯,是。"听到他的问题,秦月朗心里迅速的转了几个弯。看来票不是专门留给他的了,否则......回答的声音有一点失落,但还是把大部分的伤心掩藏了干净。
"哦,那就好。你晚上准时啊,迟到了就不让进的。注意穿的正经一点,但也别太严肃了......"何夕快速的说着注意事项。这边秦月朗听到"准时"二字,心就怦怦狂跳起来,根本没留意他后来说了些什么。
晚上秦月朗提前近一个小时就到了音乐厅。音乐厅不大,上下两层,几百人的位子。秦月朗的位子不算最好,在第二层的第一排中间。穿着黑色西装和浅灰衬衫,暗花的领带坐在观众席上。心情还是很激动,但总算是不像下午那样慌乱无措了。有些怕自己的打扮动作不太合适,便开始打量四周。时间还早,观众席的灯光还很明亮,观众在陆陆续续的进来。各个年龄层次的都有,大家的穿着都很正式。却并不像以前在电影里看见的,西方的音乐会上都是晚礼服。不过是男士西服,女士长裙,也有些男士穿衬衫,女士穿中长裙子的。看来自己穿西装还不算错。观察了一小会儿,人渐渐多起来了。自己身边也坐上了人,似乎是一对夫妇,却不好意思转过头去打量别人。
"咦,你不是小夕的......"左边的妇人突然对着秦月朗说话,把他吓了一跳。立即转过头去,却发现这一对五十多岁的中年夫妇,正是把自己"捡"回家的何夕的父母。
"啊,阿姨,伯伯,你们也来了。"秦月朗是个聪明人,这种时候在老辈人面前,基本的礼貌还是很懂得的。敏锐发现似乎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连忙自我介绍道:"我叫秦月朗。"
"呵呵,月朗啊。"何妈妈立即了解的叫了他的名字,"你也来看小夕的演出?"
秦月朗很久没听人这样慈爱的叫他的名字了,心里一颤,连忙掩饰的说:"何夕留下的票,我就来长长见识了。"
"哪里说得上什么长见识这么客气呢。"何爸爸也参进来,和蔼的微笑说:"不过是他们自娱自乐的一个演出。都是些亲戚朋友来看,再就是他们团的友好人士。放轻松就行了。"
秦月朗上次跟他们的接触时间很短,而且当时正在心神俱乱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两位老人是什么态度。此时真是觉得两个老人很随和可亲,又体贴又善解人意。立即就觉得亲近了许多,慢慢也就放轻松了跟他们聊起来。两位老人问得多的依旧是何夕的事情,浓浓的关切溢于言表。不由得想起来时路上所见的满月,自己的父母却不知还记不记得自己,顿时情绪就暗淡了下来。还好时间也快到了,灯光暗了下来,这副凄惨的样子不会被别人看见。
演出开始的时候,秦月朗基本上已经趁着黑暗的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合唱团上台的时候,是一大片热烈的掌声。秦月朗知道这个演出并不像何夕的父亲所说只是个自娱自乐的东西,下面来看的人,除了亲戚朋友,恐怕更多是懂行的人。台上的人也和昨天演出时候大不一样,女生们是暗紫红色的露肩落地瘦腰身的长裙,胸前用银丝绣着盘花的图案,男生们白色衬衫,黑色的西装和领结。看上去稳重高雅,气质脱俗。每个人看起来都是认真装扮了的,女生大同小异的发式,同色不同样的项链,男生们精神的发型。看上去完全扫尽了以前对合唱队那些大红大绿衣服的印象。
秦月朗还在寻找何夕,指挥的手就已抬起来。钢琴声响起来的时候,秦月朗已经忘记了自己方才在寻找的是谁了。终于明白何夕为什么把昨天的演出称之为玩玩了。专业的钢琴,流畅而舒缓。仿佛让人看见月光在水面上一波一波荡漾着,清冷而灵动。又仿佛让人听到的是古筝在拨动着琴弦,由低到高,由快到慢,是那安静的流水被船桨轻划过,让人以为自己是站在河中游船上,心都随之荡漾起舞。
人声响起来了,却是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仿佛京剧中的拖长的腔,而又不似那样华丽响亮。是遥远悠扬的女声抛出泛着莹润光芒的珍珠......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速度转快了,似乎是倾诉的语气,带着点期盼......我欲乘风归去......男生的声音起来了,豪爽而坦诚,充满着向往。女生的声音似飘荡在仙境的云彩,淡淡的透明的,却又时时围绕在身边......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豪爽过后的担忧,带着内心独自的苦闷,钢琴拨动着水声,波光粼粼......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突然声音又轻快起来,仿佛独自舞动了水袖,在月光下,在水影中,独自抒怀。
琴声接着人声响起来,也转为欢快的曲调。似乎是舞动的欢快了,脚步也随着跳动起来。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满月似乎格外的低垂,舞动的同时,月光就在窗中移动了,从这头到了那头......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兴奋的一瞬间,又想起了分别的亲人,声音慢慢弱下来,轻声自问何事长向别时圆,音调似乎有些哽咽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声音又变得坚定了,似乎是想通了不能勉强的事实,然而却难掩心中的遗憾。
乐曲已经到了最高潮,乐队用着复调反复吟唱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一句古往今来最最遥远又最深刻的祝愿与思念。越来越辉煌的音乐,将美好的祝愿送上了墨色的夜空,送到亲人的身边。
飘远......散尽......
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观众席上爆发出热烈而持久的掌声,秦月朗这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浑身颤抖。想要鼓掌都已经不能够了。父亲把自己赶出家门,不认了他这个儿子。往年每逢过节,母亲总会打来电话,让他还有一丝被记挂的感觉。今年手机扔了,想联系也没法了。不知道找不到自己,母亲会不会担心。坐在这里,看别人一家团团圆圆的看演出,过节,越发触动了内心最脆弱的那根弦。又怕被何夕的父母看见要询问,死命的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一发不可收拾的泪水,沿着脸庞滚滚而下。后来演了些什么,有了多少掌声,秦月朗全都没注意。到了最后终于忍住眼泪时,发现演出已经快结束了。观众们起立鼓掌,何夕他们被观众的热情所感染,谢幕之后还决定返场。唱的又是那首开场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秦月朗好容易忍住的眼泪,又下来了。
灯光亮起来的时候,秦月朗用尽了所有的意志,终于将眼泪收了回去。但是红着的眼眶却是收不回去的。被何夕的爸妈看见了,还当他是彻底的融进了歌声中,激动得热泪盈眶。随口打趣了两句便收住了。
散场出来,秦月朗正在犹豫要不要等何夕一起回去,就被何家夫妇拉住,说要他跟何夕一起"回家"过节。这个回家自然是回父母家了,秦月朗方才正自感慨,此时想说不去的。然而何家父母的热情,根本就不是征求他的意见,分明就是决定要带他一起了。
3.雪花
坐在沙发上,看着窗上透过熟悉的阳光一点点从西边移到东边,秦月朗终于下定决心站起身。中秋节晚上看完演出,跟何家父母一起吃了饭。有何夕的父母,还有那天第一次见到的大姐都很友善,时时招呼照顾着他。赏月的时候围坐一桌,一边吃着月饼,一边闲聊。和乐融融的景象,让人有一种家的错觉。不一刻话题转到了何夕身上。何夕埋头在最爱的甜点里面,恍若未闻。看得何家父母直笑着摇头,于是当这大家的面问他:"你不是说月朗身体一好,就让他走吗?"几个人都笑起来了。何家父母已经省了他的姓,月朗月朗的叫得真是亲。但这句话,秦月朗还是听得一惊,连忙低下头不让大家看见自己突变的脸色。何夕不知道抬没抬头,只听他闷声闷气的说了句"过两天"。撒在身上的月光到底没有太阳的温度,秦月朗浑身越来越冷,微微哆嗦了一下。

何夕给自己买的衣服,也叠好了放在衣柜里,虽然留下来何夕也没有用。终于要走了,出门前转头看看桌上的钥匙,还在阳光下闪着光,刺得人眼睛隐隐作痛。不由得想起当时何夕默不作声递给自己钥匙的时候,让人以为自己是被喜欢的。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宵夜,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慢慢吃着甜点,偶尔夸奖两句好吃,便能够自欺欺人的以为是一种幸福。然而现在连欺骗都是多余的了。那一句漠不关心的"过两天"惊醒了他。其实与何夕,根本没有说过几句亲近的话。与其让人来赶自己走,让人再提醒一遍自己的不受欢迎,不如知趣一点,免得讨人嫌的好。
关上门,便又是从前的生活。早已经习惯了,也没什么惧怕的。
何夕依旧快十二点才打完工回来。房子里没有开灯,觉得有点奇怪。平时秦月朗都会坐在客厅里等自己回来,今天竟然这么早就睡了?轻轻按亮了廊灯,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了整个屋子。桌上没有宵夜,沙发上也没有人。四处走了一圈,确信秦月朗没有在家。看见了饭桌上的钥匙,正是当时自己给他的那把。
自己走了吗?这样也好,倒免得自己狠下心来赶人,还要找个好说辞。
何夕每天的生活还是同以前一样,实验,打工,睡觉。没有了秦月朗,少了些牵挂,每天回家早点晚点倒还自由些。不过偶尔还是会想起这个人,觉得他比自己之前养的那些阿猫阿狗还是有骨气,竟然自己走了。之前养的那些阿猫阿狗,赶他们出门的时候,一个个扑上来死抓着不放。不过这样的情谊也有那么点感人,至少还是记情的动物,倒不像秦月朗这样白眼,一句感谢的话都不说就走了。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冬天了。临近圣诞和新年,演出又多起来了。依旧有伴奏不能到场的时候,大家让何夕还是叫秦月朗过来。
何夕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秦月朗,他走时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如果说没有联系方式,拒绝大家的要求,似乎难以让人置信。毕竟曾经是他介绍来的人,还托方生帮秦月朗介绍过工作,在这样一个通信发达的社会中,没有联系方式,不是太可笑么?
但是人海茫茫,又怎么去找他呢?思来想去,只有到当时介绍他去弹琴的西餐厅碰碰运气了。但也仅只是碰碰运气,秦月朗既然决定要离开,多半不会再在那里打工。到那时,又怎么办呢?

第二天下午,何夕便在打工之前顺路去了一下那家西餐厅。从外面看这是一家小小的店面,因为是下午,客人并不是很多。只有几对情侣散坐在店内。也许正是这样,老板才会在下午增添一个助兴节目,以招徕顾客吧。推开门走进店内,迎面飘来的轻柔音乐,让何夕顿时放下心来。普通的技巧,深埋的感情,顺着声音看过去,坐在那角落里立式钢琴前面的正是他想找的秦月朗。本不抱任何希望的何夕,意外的见到了要找的人,一时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呆站了一会儿,已经有侍应生过来问他坐哪里,何夕随手一指,坐了门边的一个位置。
等了一小会儿,秦月朗结束了他的工作,站起来收拾了乐谱低头往外走。快要走到门边的时候,何夕站起来叫住了他。秦月朗从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何夕,意外地呆了呆。但是看到老板和侍应生扫过来惊讶的眼光,立即走过去坐在了何夕对面。
他这一连串动作没逃过何夕的眼睛,也没多说话,直接招来侍应生点餐。两人一边吃饭,何夕一边跟秦月朗说了来找他的原因,还特意强调这次是有报酬的。秦月朗倒也爽快,没多说便答应了。接下来两人都不说话了,后半餐饭吃的分外沉默。吃完饭,何夕想要买单,却被秦月朗抢先了一步。不由得有点郁闷,秦月朗只是一笑:"内部员工可以优惠。"
出了门两人就要往两个方向走了,分手的时候,何夕突然站住,问秦月朗:"你不是走了么,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打工呢?"秦月朗一愣,冷笑道:"我不走,难道还等人来赶我走么?可惜这里不是你家,要赶也轮不到你来赶。"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何夕本来对于能在这里见到他还有些惊喜,此刻被他一顶,却是一股怒火上来:真是忘恩负义。
接下来的排练演出,秦月朗都是按时来,按时走。对方生李婉玉等人亲热得很,对何夕却是明显的客气。何夕因为上次吵架的事,心里也不痛快,这样客气正对了他的心思。只是两人除了排练外的事情从不多说一句话,倒比其他普通团员的关系还不如了。

大约因为合唱是起源于教堂音乐,因此大家都分外重视平安夜的演出,在团里形成了惯例。欢乐的颂歌一直要唱到半夜十二点以后,好像是迎接新年的到来。演出结束之后,大家也不会回家,一般是随意找个地方围坐,或唱歌,或闲聊,直到第二天早上。
今年平安夜的演出本来并没有秦月朗什么事情。但是经过这一段日子的相处,大家似乎都把他当作了团里的人。就算何夕没有邀请他,也有其他人邀请他来玩了。令人惊喜地是,平安夜竟然下起了今年第一场大雪。演出结束的时候,地上已仿佛铺了厚厚一层鹅绒,天上还在丢棉扯絮的落着。女高音的几个人突然发疯一样的尖叫,弄得路上小情侣都在回头看。团里的其他人也受了她们的感染,一起放声闹起来。何夕知道这一帮人就是这样,台上正经八百,台下疯得不行。然而自己也正是喜欢他们这样的性格,喜欢这样抒发感情的方式,也随着闹起来。秦月朗每次跟他们排练都见着他们认真的沉浸在音乐中的样子,对这样的放肆反倒不习惯起来,跟在旁边不知如何是好。
大家一边闹一边走,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商量好了先去酒吧坐坐,等到天亮了要去郊外赏雪。
雪中的郊外与城市喧闹的平安夜仿佛是两个世界。雪后初霁,并没有其他游人。白茫茫的大地反射着清晨的阳光,有一种安静的喜庆。疾风吹落树上的浮雪,显得分外的静谧。一行人五颜六色的外套,便是这银白世界里唯一的喧嚣。
最开始是几个女生开始互相扔雪球,不小心误伤的人也开始加入到了其中。到最后,一群人打闹成一团,各自忙于躲闪和偷袭,已经无暇顾及到他人了。每个人嘴里都喷着白雾,却又浑然不觉。安静的郊外回荡着大家的笑声,尖叫声和喘气声。秦月朗坐在一旁的雪地上,看着他们打闹,不觉也被这欢乐的气氛所感染,嘴角微微弯起了角度。翻身起来想要加入到其中,僵了一下,又坐回了地上。
何夕跟他们玩闹了一会儿就脸颊通红、满头热气了。从四处横飞的雪球中脱身出来,走到秦月朗身边坐下。秦月朗一言不发的看着远处打闹的其他人,对坐在旁边的人漠不关心。何夕坐过来,原本是看他一个人在旁边很无趣,怕冷落了他。等了好一会儿,见他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心里还有些介意他那天的恶言相向,只得没话找话的说:"怎么不过去玩儿?"秦月朗听他问得勉勉强强的,似乎不太愿意搭理自己的样子。他本是自尊心比天高的人,听得何夕这样的语气,就更不愿意自讨没趣了。只是淡淡的说:"我不太喜欢热闹。"
两人各自别扭着心思,一时又是冷场。何夕清楚地看见秦月朗无所谓表情下一闪而过的受伤的眼神。他也知道自己平时说话做事态度比较冷漠,可能无意间伤到了秦月朗也难说。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何夕本就不像他那样无谓的自尊,道歉说:"我那天说话没注意,对不起了。"秦月朗也觉得这几天的气生得很没有意思,后来想起来,何夕那天去餐厅找他来帮忙伴奏,便不是存着要赶他走的意思。自己发火,可能何夕还觉得是无名火呢。也有些惭愧的说:"没关系,应该是我道歉的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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