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问你当然想看喔。」
於是我带他到我的房间,拿出一本照片簿。
「这人真是你来的吗?」
「你甚麽意思啊?」
「嘻,难怪他说你是天使,原来他眼中的你是这麽美的!我最喜欢这帧,很有灵气。」
那帧照片是在阳光下,我穿了一件星贤送我的白衣服,和一只小狗很愉快的在玩耍。
「我也很喜欢。」不过我最喜欢的那帧照片可不能给阿秀看,那是我们云雨之後,我裸身趴在床上睡,只盖著一条被子。不过这帧照片一点情色的感觉也没有,看得出拍的人和被拍的人那种牵绊,只流露著静谧的幸福,正是我现在心情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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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演奏上的不顺遂,还有一个严重的问题令我头痛:
董世永。
星贤出院之後,董世永并没有再派保镳看守他,但我的感觉是他对星贤的压迫比先前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其当我餐厅和阿秀他们吃饭时看到这一篇报导:
黄金单身汉:董氏企业董事长董世永的长子,董星贤,自"逆子打父"一事後,第一次出席公开场合,跟随父亲出席慈善晚会,引来在场女士骚动。
董氏父子看来已经冰释前嫌,相当和洽。
二十四岁的董公子是A大学生,有著俊俏的混血儿相貌,加上高大健硕的外型,瞬即成为全场焦点。
这一段新闻刊於某日报的名人时尚版的一角,不算甚麽大新闻。
「不是报纸这麽一说,我都不留意,火星人的条件这麽好:俊秀、模特儿身型、含著金钥匙出世,还要高学历,真是集齐了所有女人"吊金龟婿"的条件,阿俊,你真要小心啊。」阿秀睨了我一眼。
「对,他在这些公开场合露了面,很多所谓的名媛也巴不得对他伸出魔爪。」
「二十四岁,他爸随时也会为他安排婚姻。」
「还有继承家业。」
「卓先生,你bf被说成黄金单身汉,你有甚麽看法?」他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小刚还无聊得扮记者,握拳扮米高峰凑在我面前。
「无可奉告!」我没好气的应了一句,只顾看著手中的报纸,照片中的星贤穿著一套名牌的黑色西装,把头发梳得平整,面无表情的跟在他父亲身後。完全是公子哥儿模样,一点也不像每晚睡在我身旁的那个人,应该说我和"这个"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过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星贤,感觉就像是一个华美的扯线娃娃,但完全没有灵魂和血肉,他的野性、灵气和傲骨都消失得无影无纵。但发生了甚麽事?星贤从来都不会向他爸爸低头,更不可能奉陪这些他口中"低层次,没内容的名人百态秀"。
我的目光移到站在星贤身前,笑得很虚伪的商界钜子董世永身上。
这男人一定是在星贤住院期间用些甚麽威胁著他。
越看这篇报导我就越心寒,心寒星贤会对他父亲屈服,心寒要靠报纸才知道星贤的事。
这阵子星贤失约、夜归和跷课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我实在已不能再忍受,心里好像有千百条虫在蠕动。
这晚我决定等他回来问过明白,我强忍著睡意,等到零晨三点,听到细碎的钥匙声音,我知道他回来了。
「你怎麽还不睡?」
「等你回来。」
「你是小妻子吗?还等我门,有没有汤喝?」他乾笑两声,放下背包走到床沿。
我踏前几步,从後抱著他,脸磨蹭著他的颈项:「星贤,我看到那篇报导了,你爸是否有甚麽威胁著你?告诉我好不好?」
「也没有甚麽大不了,放心。」
「你不信任我吗?」
「傻瓜,你在瞎说甚麽?」
「你说过,你不会对董世永屈服的,但你又和他出外应酬;你说过有甚麽都会告诉我的,现在却满腹心事。」
星贤看了看我的脸:「原来我这麽坏,令我的老婆这麽担心。」
吻了吻我的手,他有点沉重的开口:「我并不是怕了董世永,只是他说可以放过我和小宇,找他和外面女人生的儿子"入宫"继承董氏,而条件就是和他做几场好戏,以稳住局势和杜绝悠悠之口,我本来也不想答应,只是不想小宇难做。」
「稳住局势?」我有点听不明白。
「董世永最紧张的就是面子和荣誉,发生"逆子打父"事件後,已令人猜测董家是否发生了甚麽问题。这个时候又突然走出一个私生子,他可不想让传媒再继续渲染他的家庭风波。加上董世远的儿子董逸庭已加入了董氏,风评更是不错,所以他就要我假装和他冰释前嫌。」
「於是我也不得已出席这些小丑派对和说了一堆违背良心的话,为的就是强调这个"家庭"并没有问题,不过没想到这个男人并不打算放过我,他要我和董家的世交,兆恒企业总裁赵豪的女儿赵惜兰结婚。」
一直也沉默聆听的我圆睁眼睛,惊讶得愣住了:「甚麽?你要...结婚?」光说出这句话我的心头已在发疼,我完全想像不到星贤真要结婚我会如何自处。
「我当然不肯!我的心里只有你,才不愿意旁边睡了个女人,我就是为这个心烦。可是董世永卯起来的时候,甚麽也干得出来,所以我正陷於两难。」
「不可以!不可以!你绝对不能结婚!我不能没有你!」我好像疯了般摇著星贤的臂膀,然後紧抱著他,他是我的!我绝不能与别人一起分享他,失去了他,我真会发疯!
他也深情的回抱我,然後在我的唇上烙下了一个浓烈的吻,凝视著我双眸,艰难的开口:「你不会失去我的,就算我真迫著要结婚,我也不可能离开你!」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的星贤竟然会说这种话!我愤怒的推开他,咬牙切齿的说:「你应该知道,我最痛恨就是那些明知自己是gay,却跑去结婚的人,这样等於变相毁了三个人的幸福!你不要成为让我鄙视的人!如果你要结婚,我就和你一刀两断!」
星贤见我如此激动,把我拉回怀内,扫著我的背给予安抚,语气温柔中带肯定:「傻瓜,我只是说如果,你放心吧,我会尽我的一切努力不让这个如果发生!」
星贤要结婚...星贤要结婚了...
我的头痛得好像要裂开,漫无目的一直走,看到前面有道门。一推开,发现是一家教堂,里面布置得庄严而圣洁,有一对男女穿著礼服站在红地毯中央,应该是婚礼,新娘的头上戴著一个小皇冠,拖著及地长纱,正当礼成,新郎吻新娘时,我竟发现那个新郎是星贤!
不可以!我冲到教堂中央想阻止婚礼,在我要抓到星贤的一刹,所有人瞬间消失,我吃惊的审视周围,一片漆黑,我还好端端的睡在自己的床上,原来刚才只是一场噩梦,但已足够吓得我全身冒出冷汗。
这个梦太恐怖,太真实了!我坐在床上,不停的喘嘘嘘,心绪不宁,从新窝回床上,胸口却是莫名翳闷,我翻来覆去的,就是完全睡不到。
"唔嗯",旁边传来一声嘤咛,可能是我太大动作,惊动了睡在我身旁的星贤,不过他只是稍微动了一下,没有醒过来。我垂下眼睑,低头凝视他的脸,然後顺著他的轮廓,眼、鼻子、嘴唇、下巴一直扫下去,发觉他的五官轮廓真的生得这麽完美。
拥有过这样的一个男人,叫我怎麽承受将要失去他?失去他之後还可以再去为谁心动?
我曾经以为,被恋人抛弃、或是两个人相恋过後,互相怨恨、指骂是最痛苦的,但此刻胸口的怆痛令我沉重的发现,原来互相怨恨和指骂不是最痛苦的。
最痛苦的是明明深爱著彼此,却要硬生生分开,明明是纠缠在一起的蜘蛛网,却迫著要从对方的生命中步出,成为两条平衡线,原来爱真的比恨更难宽恕。
吸了吸鼻子,我知道我的眼眶又在发红,鼻子又在发酸,星贤都说他会尽一切努力不让他爸奸计得逞了,我为什麽还常像个小女生般哭过不停呢?
其实因为星贤的事,我翻过了一些报章和评论,对董赵两家的关系有了皮毛的认知,星贤可说是毫无胜算。
董氏企业是星贤的爷爷董柏松白手兴家所创立的,他与两个好朋友秦亦光和赵豪一起发奋努力,终於三人也成为了总裁,创立了在香港三分天下的大企业:兆恒企业、尖端国际集团和董氏企业。
而董柏松的两个儿子就分别娶了秦亦光和赵豪的女儿,不过自董世永和秦静蓉离婚之後,董秦两家的关系大不如前,反而董赵两家的关系就因为用连横之计在商业上联手打击秦氏的尖端国际集团而越来越好,所以两家再结成姻亲是势在必行。
董氏企业在董世永执掌下可说是一个盛世,他对付商场上的敌人毫不手软,作风狠辣,人称"狙击手"。他会用最少的金钱和时间来收到最大的成效。这人的脑根本就是一部超级电脑,看著他对付敌人的"往绩",我开始觉得强如星贤都未必可和他抗衡,这个男人是魔鬼撒旦之父,根本就是终极的地狱之王,他要做的,从来也没有人可以阻挡他。
星贤和董世永角力,根本就是灯蛾扑火,自寻死路。不过回头一想,我自己不也是在灯蛾扑火吗?
一手抹掉眼角的泪,俗语说得好,"人不伤心不流泪",和这魔鬼撒旦在一起後,我的泪腺就变得异常发达,那麽就是他经常让我伤心了,的确是,不过他却让我嚐过天堂般的快乐。我苦笑,爱一个人爱到心头发麻,不能自拔的感觉,我总算领教过了。
一个无眠的夜晚,哭出了一条小河,换来了一对肿得像鸡蛋的眼睛。一早醒来,我发现现在我那双所谓的"眼睛",根本就只可勉强睁开两条小缝,谁都知道夜晚流泪明天眼睛一定会肿,怎麽办好呢?
我一会儿还要比赛呢,而且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我觉得唇乾舌燥,连喉咙也乾乾的,手捏著喉咙,"啊..."的运用单田气发出一些单音,很沙哑,和悦耳沾不上边,骨碌骨碌的喝了点水润喉,再试了一次,"啊...",还是不行,咳咳,清了清嗓子,还是不行。
星贤见我有异状,走了过来轻搭我的肩:「俊,怎麽了,你的声音很沙哑啊,都叫你比赛前不要吃辣和煎炸的食物,敢情你又不听了。」星贤的语气带著三分怪责,但却是七分宠溺,一副"好老公"的架式。
「我又不是第一次比赛,会不会明知比赛也吃那些东西?」
「唔,那就奇了...」星贤没有说下去,反而一手拉著我的手腕,把脸凑近,手放在我的脸上,滑过我肿肿的眼睛:「为什麽哭?」
我拨开他的手,「没有。」
「我说过,你不用担心我的事,我会解决的。」他双手扶著我的两肩,微带怒意。
「如果可以不担心,我也不想担心,你以为我很喜欢哭吗?」
星贤不语,抿紧了他形状优美的薄唇,一言不发的把早餐上桌,然後迳自坐下就吃。
他在生闷气,基本上当他不耍嘴皮子、不调侃我、不说肉麻话,静静的合上嘴巴,他就是在生气,我想他的脾气没人会比我更清楚了!
一顿早餐就这样毫无交流,食不知味的吃了。
一直到出门,乘车到了比赛场地我们还是一句也没有交谈,我知道星贤是後悔把事情告诉了我,而我则是心痛自己不能为他分忧。
直到我上台献唱,星贤也没有和我说话,我很失落,因为每次在我比赛前,星贤都会在我耳边说:「拿不到第一我就不做你司琴!」
在他成为我情人前这句话我视为激发潜力的挑衅,现在这句话就是我的定心咒。
心里一直不安稳,都发挥不到平日的水准,而且中途星贤弹错了一个音,我一时接不上整句也走了调。
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等待赛果,我是第一次这麽忐忑不安,因为我今次真没夺魁的信心,应该说是得奖的机会也很渺茫。绞著自己的手指,吞下一口唾液,一秒的等待也好像一百年。
到了宣布赛果,我只得79分,三甲不入,我也是第一次拿这麽低的分数。
我垂下头,难掩失落。
之後我和星贤离开了比赛场地,我一直紧咬住下唇,星贤用他的大手抓了抓我的头,「比赛总是有输有赢。」
他终於都肯说话了。「现在我拿不到第一,你是不是不做我司琴了?」我有点委屈的向他撒娇。
他没有回答,只是勾著我的肩把我往他的方向拉,「小傻瓜。」他带著笑意的看我,但笑得很无力。
刚才没有留心,星贤一直炯炯有神的双眸布满红丝,他眼中的锐气都变成疲倦。
看得出星贤一天比一天疲惫,身体和精神也很差,好像一头受了伤的雄狮,一回到新界的小屋,他就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见状我也没有打扰。
不过回到自己的房间,对方想进来也要敲门,那是私人空间。
我开始觉得,我和星贤中间不再是毫无隙缝的契合,而是渐渐有了距离,他所要求的私人空间已经越来越多,虽然我们还是一起睡,一起吃饭,但星贤好像离我越来越远。
我知道我不能解决他的问题,但他和我真要分得那麽清楚吗?困扰他就是困扰我,为什麽他不可以这样想?为什麽总要把一切责任往自己身上扛?
比赛後几天,因为天气骤暖骤凉,加上心情郁结,星贤就闷出过病来,患了感冒。
"乞嗤!"星贤不停抹鼻水,擦得鼻子都红了,「俊,我有件事告诉你。」
我走近他,在他对面的床沿坐下,「甚麽啊?」
他握著我的手,亲了一下,「我,暂时不做你的司琴了。」
我讶异的看著他:「为什麽?因为我在比赛落败了吗?」
「我先前说过,如果是因为我的问题才令你落败,我就暂时不做你伴奏。」
我一直当星贤说笑,原来他是认真的吗?而且我根本不把比赛落败当为怎麽一回事,想不到星贤却耿耿於怀。
「自己知自己事,我的手还不行。」
「那只是意外,好不好?」
「就当那是意外,我也不容许它再发生。」
「但是...」
「不用但是了,我已经决定了,而且我也找了你的好朋友蔡子强来替我的位置,你和他应该也有密契吧。」
「有谁会比你和我更有密契?」
「不用说了,我决定了的事,是不会改变的,你有时间就去找他练歌吧。」星贤拿起外套,草草的披上就步出房间。
「星贤!」我追到门口喊他,他也没有反应,也没有回头。
我颓然的倒在床上,他不再做我的司琴,连这一个牵绊他都要亲手毁掉,他真的要对我那麽残忍吗?
半晌,有人敲门,「阿俊,你在不在?」
是子强,「你进来吧。」
子强进来坐了在我电脑桌的椅子前,我有点狐疑,因为他平时都直接跳上我的床,「阿俊,董星贤应告诉了你,他找了我暂代你的司琴。」
「嗯。」
「你做好候教授的音乐史家课了吗?」
「早就做完了,嘻嘻,你想抄吗?」我趋前搭著子强的肩,但他一闪身,不著痕迹的甩开我。
「只是想借来看看而已。」
「哦。」
子强没有再哼声,气氛有点尴尬,奇怪了,他是我的好哥儿们,为何会对我这麽生份?其实这几天他都已经有意无意的避开我,我又想不起自己做了甚麽惹他生气?
「我先走了。」子强有点不自然的起来,转身就走。
「子强!」我叫住了他,「有甚麽不满意,你就开心见诚说吧,干嘛要避我!」
「现在是你瞒我,不是我瞒你啊!」子强回过身来,不满的怒吼。
「我瞒你甚麽?」
「还是算了,有些事就不好道破吧!」他的语气很轻蔑。
看著他这副嘴脸,我几乎都认不到他是我的好朋友。
慢著!「难道你知道了...」我吃惊的看著他,不敢肯定,难道他知道了我的性取向?
「你有甚麽不可以给人知道?」他关上了门,走了回来,压低了声音:「怕给人知道你是gay吗?」
我怔怔的愣住,他无视那句话带给我的震撼,继续对我扫射:「还不止,你很幸福啊,可以和男朋友做室友掩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