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住宿舍,朋友又没几个,可是我偶而还是会去男生宿舍串串门子,借张床来睡睡,以慰藉我寂寞的心,恶,这还真是烂恶的说法,其实是跟几个朋友打打牌,偷偷吃火锅。
我叹了不知第几百口的气,可是镜子里的那张脸却越叹越糟。
我左眼角一个淤青,左脸颊一大片黑紫,这还能见人吗?
我觉得我的左半脸好沈重呀!
那个死Alan,他要是没死我再回去补个一刀。
我气呼呼地对著镜子涂著药膏,已经三天了,怎麽脸还是像被大卡车辗过一样,只消了肿而已,一点复原迹象也没有。
完了、完了!这样下去还有哪个人的床肯借我呀!
唉,又叹了一口气,再这样叹下去,我可能会先缺气萎靡而亡吧!还是想个好的来安慰安慰自己。
呵,没见血也算好运了。
是呀!幸好那变态没拿鞭子抽我,那可真是超痛的,伤口又超难好,洗澡时才真叫凄惨。
呼噜噜地摇摇头,想到今天要顶著这张破相的脸上课我就难过,但,不去也不行了,三天没露脸了,存在感本来就小,这样下去同学不都当我死了。
吼,那真是太可怕了,到时四年後的毕业照上没自己不就跟什麽七夜怪谈呀、富江呀一样,不行,我得去上课,就算被调侃也无所谓。
我骑著我豪迈的125爱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学校。
停好车,进了教室,上课,然後乖乖享受平凡学生的乐趣。
去,去他的乐趣,根本就无聊透顶,我趴在桌上梦周公,心里还不忘大骂。
要不是为了将来能找份工作糊口,谁想听这种令人难过死的催眠曲,都把我的魂催掉了半条。
打打哈欠,教授不小心飘过来的眼神带著朽木不可雕的辱意,我胆子虽大但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只好偶而回敬几眼,假装抄抄笔记,就这样撑了二节。
一下课,我那几个损友立刻围了过来。
「小扬,你的脸怎麽了?」损友A先起头,他是这群里惟一还像人的,当然,我不算在里面,因为我本来就是人。
「是不是被猫抓的呀!又凶又恰的母猫?哈。」损友B的嘴不比我贱,不过,他留了一撇山羊胡我还挺羡慕的。
「去你的母猫,小心你家那只猫可能听到什麽也给你抓上一抓。」
我硬撑起脸来别让自己太过狼狈,损友们笑个两三声後果然嘎然而止。
「唷,我们小扬生气啦!还真难得耶!」损友C插嘴。
「你们别理我啦!我心情不好,闪啦!」我真的很不想说话,连动个嘴巴我都嫌麻烦。
「喔!怎麽这麽快就赶人呀!三天不见就这麽陌生啦!」
「哼!」我头一摆、手一顶,慵懒地撑在桌上,陌生就陌生,我也不见得和你们多熟。
损友A突地摸了摸我的头,把我辛苦梳的发型都弄乱了。
「好啦!我们小扬今天不爽,少惹他了。」
啊,还是损友A贴心,最了解我这病了,我在心里感谢著,下次还是对他好点,只要我想讲话的话。
「真是可惜,本来晚上有好康的说。」
我一听好康的这三个字,语言障碍好像好了点。
「什麽?什麽好康的?」
「怎麽突然又这麽热烈了。」
「想改改心情嘛!」
「小豪弄到了点新东西,要一起来吗?」
我点点头,在家闷了三天,管它脸怎样,现在是我透气的时候了。
4
听说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是睡眠的最佳时段,这时候要能熟睡的话保证养颜美容,隔天不会便秘。
也就是说,你如果要做什麽坏事的话挑这时段最好了,为什麽?因为大家都急著睡了。
啧!一点也不好笑。
事先声明,我不是来做坏事的,嘿,笑话,都是个大人了,半夜不睡怎会是坏事,不就是来搞搞交际应酬,扩展人生经历。
我跟损友们约在老地方,一间挺大的pub,勤的时候一星期来个两、三次,懒的时候有时一个月没踏进来过。
因为损友C小忠是这里的打工少爷,我们的入门费总是少人一半,所以我还挺乐意来的。
里面播的音乐我敢肯定绝对超过一百三十分贝,因为每次我走了出去,我的脑袋还是轰隆轰隆的,活像被高射炮弹炸过,心脏也是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好像还被重金属音乐的大鼓节奏缠住一般。
所以,我猜想那个DJ不是热爱音乐的艺术天才,就是耍我们这群跳舞的疯子,据我观察,我觉得应该是後者。
损友A小平拿著一杯威士忌在喝,我靠在吧台前休息。
「小扬,你不喝?」
「不喝。」我摇了摇头,烟酒对我来说都是大忌,「小豪咧?」一开始High的情绪早就疲乏了,我有点小累地问著。
这地方人多拥挤,空气污浊,光线闪烁忽暗忽明,让我有点不舒服,我只想快点瞧瞧有什麽好康的。
「还没、啊、来了!」小平指著损友B小豪叫著,果见小豪带著贼贼的笑容拨开人群走来。
只见这贱人又再耍著白痴神秘。
「嘿嘿,瞧瞧我拿了什麽呀?」
「你少机车了,快摊啦!」
我硬是把他插在裤袋的手拉出来。
「去,又是这个,无聊!」
我看了看小豪手上用小小透明塑胶套装的彩色小药丸不屑地摇摇头,虽然刚吃下去的感觉热乎乎又轻飘飘的,心情很high,还挺不赖的舒服,可是呀!本人体质天生差,就是上次不小心一个好奇,害我隔天难过的要死,又反胃又想吐的,头壳更是忽疼忽晕,吃不下东西,结果,那颗烂胃就给我趁机作怪,只差没去挂急诊,想起来我就他妈的呕。
「哈,你嫌它无聊就是不识货了,这个是最新的喔!难不成你以为我会拿果冻给你吃呀!」
什麽果冻?当我三岁小孩。
「不就是MDMA,还有什麽新不新。」真是失望透顶,我甩了一个鄙夷的眼光说道:「我要回去了。」
掏出车钥匙拎起我的外套,我想直接出去。
突地,小豪拉住我的手腕说:「小扬,别这样嘛!给点面子意思一下就好,难得我跟强哥说我带了朋友过来,他还多送了些给我,你就这样也不捧场一下,太不给面子了吧!你看,强哥就在对面看著我们,你嘛帮帮我!」
听著小豪恶心的语调,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他妈的,这家伙什麽时候重视起面子这种虚而不实的东西啦!
本来就没有的,就算我捧场也不见得会生出来吧!
我望了一下对面角落,果然有一群凶神恶煞,眼神阴狠狠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好东西。
虽然我没看过他们的背部,不过,我直觉猜想他们背後一定刺著落伍又难看毙了的鳖青。
「嗟耶~你是不是有什麽把柄小尾巴被抓啦?呵呵。」我有点幸灾乐祸地说著,把眼睛眯成讽刺人的三角上吊眼。
「哪有什麽把柄呀!不就是想请请你们而已,就让我大方一下嘛!」小豪一说完硬是将颗药丸塞到我的手里。
「我~不要。」我压低声音说著,想把东西还回去,结果一拉一推的,成了四十岁老伯伯抢著付帐的场景。
「他妈的,我说不要就是不要,你是聋啦!」我有点毛起来了,怒气在脑袋里嗡嗡转。
就要破口大骂的时候小平适时地拉开了我们。
「好啦!小豪,把你的手拿开,小扬说不要就不要逼他了,我不想看到明天的头条上面有你们的名字。」
哼哼,真不愧好友小平A呀!如果你问我这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是谁,那当然非他莫属了,简单比我爸妈还上道。
「还有,小豪,我是不管你想怎麽样,可是我也不太想继续碰这种东西。」小平口气坚决地继续说道。
是呀!是呀!小平真是说的好,太帅了!啊!晚上去他的床上睡好了。对了,事先声明,我们俩可是没那种关系,小平只是我单纯的朋友,我才不想把他带坏呢。
「上次是不小心的偶而好奇,今天就谢谢你的好意啦!已经很晚了,我也想回去了。」
小平对我使使眼神,我顺接著道:「那小豪,我跟小平先走啦!明天学校见。」
我亲热地挽著小平的手臂,还没对他说今晚借他的一半床来睡睡,两、三个人就朝我们围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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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这几个不就是对面角落里有著鳖脚刺青的流氓吗?
嗯哼,看样子损友B已经堕落到十八层地狱里去了,我已经救不了他了。
「小平、小扬,真是对不起了。」耳边传来小豪这衰人的声音,真是有够畜生的。
正当我跟小平渐渐被这群流氓围了起来,心中算计如何逃走时,入口处传来了一阵骚动,引得大家朝那头一望。
呵呵,真是天助我们也!
趁这机会,我立刻拉了小平往眼前一撞,把那个没有专心扮演好坏人角色的家伙撞飞,从围起来的裂缝里钻出。
跑了没两步,身旁轰隆隆的音乐忽然切掉,一种不习惯的静突地降临在这个人声吵杂的空间里,我跟小平也知道不对劲地停了下来。
已经可以看清入口处的骚动原因了,我在心底哀叫著,喔!老天,你变脸怎麽变得这麽快。
人墙的那一面是警察呀!妈的,怎麽今晚临检!衰!小忠呢?怎麽没来通知一声?可恶,这个不仁不义的小忠,亏我把他当兄弟,明天一定要告诉他:你被我除名了。
「小扬,我们走後门吧!」小平提议道,托小忠的福,我们两个对这里还算混得挺熟的,当场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後门跑去。
就算我们俩都成年了,也没嗑药(这是事实),可是我们还是不想去警局那种倒楣的地方验什麽鬼尿。
後头的警察大人拿著扩音器喊著他们是哪间分局的,手上有著搜索令,还叫大家乖乖蹲下之类的话,我懒得听他们罗哩叭嗦,霎时叭哒叭哒地绕过厕所,往那个隐蔽而昏暗的通道走去。
一名穿著黑背心制服的少爷挡在通道前方,我当场抡起拳头要挥晕他好让我们过去,攻势到了一半,我轻喊:「小忠!怎麽是你?」
「小扬、小平,太好了,算你们聪明,我们快走吧!」小忠急忙地说道,当下领头而行。
「那群条子也真是的,不过少交了点保护费就跑来临检,这下子我们老板一定气死了。」小忠边跑边说,一脸气呼呼的模样好像这家pub的老板是他似的。
「老板不是你,干嘛这麽生气呀?」我嘟著嘴问道,一脸揶揄小忠的兴味十足。
「我担心我们老板不行罗!」
「呵,才不是吧!你应该是担心你那个未满十八却在这里打工的马子吧!」
「去,随你怎麽想。」
穿越了通道,一扇破旧又脏兮兮的小门就在眼前,当小忠打开它的时候,我只觉得今天绝对是十三号星期五,真他妈的衰!
一排穿著反光背心的警察就在眼前一字排开,活像丑陋肥肿的大萤火虫,他们的後头还有几辆关了警报器的警车在那里闪烁著刺眼的红蓝光线。
啧!前後夹攻,一点生路也不留,我们只好乖乖地回到那蹲满人的舞池里,成了里头的一份子。
◆◇
「请拿出证件来。」几个警察异口同声地说道,对这里的客人一个一个检视著,还有一个警察拿了相机胡拍,拍拍这里的现场,拍拍那里的地上,重点就是在方才人潮著急混乱中散落在地上的无名药丸。
「小扬,有没有看到小豪?」
「没,不晓得蹲去哪个角落了。」
「看样子他这次完了,希望他有把身上的药给丢了。」
我随便嗯了几声附和,之前的不舒服似乎又回来了,加上刚刚的奔跑,我觉得肚子开始怪怪的。
几名记者也跑了进来,进行Live现场连线播报,女记者相当开心地讲解著,满是亢奋的语气,彷佛她眼下那两三百人是珍禽异兽。
一个警察突地朝我们这边大喊:「那边的,不要交谈。」
我喃喃地抱怨几声,抱著膝盖低下头假寐著,谁知道这群没有行事效率的笨警察会搞到什麽时候才放人,我乾脆就闭起眼好好休息一番。
过了片刻,有只手拍了拍我的肩,把我唤醒。
唷!这不是上次那个帅哥吗?能看到这麽养眼的美人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於是,撑大我惺忪迷蒙的双眼,很努力地盯著看,啊啊,真是太帅了,这张脸,好想摸上一摸,感觉一定会很嫩吧!
不知道是我的脑袋睡著了还是怎样,我真的把手伸了出去,抚上那片毫无痘痘、黑斑、雀斑、皱纹...的面颊,呵呵,这触感真的很棒耶!滑嫩滑嫩的,怪不得古人老是说吃豆腐,原来是这麽一回事呀!
咦?那样我不就成了吃人豆腐的色狼了吗?怪怪,想至此我当场醒来。
我相信我圆睁的双眼绝对比那帅哥还要惊讶一万倍,他惊讶大概是有人摸他,谁叫他刚好把腰弯下来,把那张漂漂的脸凑在我面前,而我惊讶,则是惊讶我竟还能遇见他,他不会跟我要上次的早餐钱吧!不不,他们阅人无数肯定记不得我这个小角色。
我即刻呆呆地问出:「你怎麽会在这里?」
「今晚我出勤,所以在这里。」警察大人微微笑道,和蔼可亲。
喔喔,真是迷死人的笑容了,我好像让一道凉爽的清风拂过,脑筋顿时活跃起来,警察大人身上所传送过来的芬多精气息令我舍不得吐气,刹时我一个深呼吸夹著这里的烟酒味都进了我的肺里。
一股满足,我对著他灿烂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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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笑,有没有搞清自己的处境呀?」他皱著眉头问道,似乎他才是蹲在地上被临检的人。
「你还记得我?你担心我?」我开心地问道,宛若白痴。没办法嘛,有个帅哥替自己担心,这简直可以媲美灵魂在天堂里飞舞,乐透中了六颗星一样。
「嗯,你这张......脸还使人印象挺深刻的,怎麽还没好?」
那个消音的部份是什麽形容词?我疑惑的脑袋瞬间浮现几个可以填入的形容词,什麽伤痕累累呀,遍体鳞伤呀,面目全非呀,满目疮痍呀......呃,好像都差不多嘛,算了,中国文字太困难太高深了,不是我这种人可以搞定的。
「大概用药不当吧!我涂了麻肿消凝胶,感觉不太够又擦了五花油,结果太凉了,只好马上洗掉,我是蛮想喷肌乐看有没有效的......」
我不计较刚才的疑问继续跟警察大人聊了起来,一搭一唱的,他好像忘了原来的工作了。
「你讲话真有趣。」警察大人彷佛聊得很开心说著。
「有趣?我有语言障碍耶!怎可能有趣?」
「真的很有趣呀!」警察大人立直了身子,续道:「不好,都把工作给忘了。」
我转头望了望舞池,大家全上了囚车被载回警局了,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在收拾善後。
看情形,小平跟小忠大概也被带回了。
「走吧!你也得回警局验尿。」
喔!验尿!这麽不文雅的词竟然从这样顶级的帅哥口中说出,真是一种汚辱呀!可是,他完美的形象在我的心中仍旧不损一丝一毫,依稀发著月亮般的皎洁光辉。
对了,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我脚麻了。」伸出手,希望帅哥警察能帮我一把。
帅哥警察真的听话地将我拉起,我的脑中刹时有烟火迸开的声音,我跟他手拉著手耶!真是太棒了。我想起过去那些借我床的男人,没有一个肯拉著我的手的。
我感动得不想放开,捻了捻对方的手,好温暖。还挺可笑的,这样的感动真的让我很想认识他了。
「你怎麽了?」
「没,没怎样,不过是脚麻了而已。」
聪颖的警察大人果然察觉我的异状了,这真的是比脚麻还糟糕的问题,呼呼,怎麽这时候给我肚子饿起来,完了!完了!我的肚子饿了啦!
「你有没有吃的?」一手压著肚子,我寒著脸向前面的人问道。
算是认识这位帅哥警察以及最後一个回警局的特别待遇吧!我跟他一起坐著警车,由另一位警察先生载我们回去。
「吃的?没有耶,怎麽了吗?」他转过头来瞧著我回答,阒黑的眼眸在夜里反倒耀著柔和的光芒。的确,现在宵夜时间已过,早餐时间也还没到,正常人总是会这麽一问的。
不过,那映著光的眸子底下却有著我比不上的睿智聪明,警察大人很快就想了起来说道:「你肚子痛吗?」
是呀!是呀!我猛然地点点头,多麽希望现在手中有块饼或是来杯牛奶之类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