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会相思
折桂令--元　徐再思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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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他实在是心烦，尽力不去想让自己不高兴的事，还是会无来由的就那么气闷。
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响在寂静夜晚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的响亮。萧亦觉得秒针每走一步的喀喀声象极了敲在远处的不停歇的鼓，不想听，却非听不可，不想注意，却听在耳里越来越响。
他猛地坐了起来，今晚第四次的打开了灯。
喀喀走的钟才挪到了两点四十二分五十秒。
萧亦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一边捧着水杯暖手，一边站在阳台上看外面的夜景。
说实在话，半夜两、三点钟的时候，外边还真的没什么好看的，住在这紧密地居民区里，抬眼望去一大片的窗户都是黑乎乎的，只是零星几个透着亮光，萧亦自嘲的笑笑，不知道又是什么样的人忙得半夜不睡觉，还是和自己一样，只是失眠。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了，但却是最严重的一回。失眠第七天。
七天，神说，七天可以创造一个世界。
这七天，萧亦哪也没去，没找任何人，没给任何人打过电话，也没上网聊天。冰箱里面已经空了，长期积压下来的方便面、饼干等等东西，都被吃得一干二净。屋子里面是从来没有过的干净，萧亦心里难受就到处收拾，沙发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去的酒瓶盖子，乱扔在桌子上面不知道什么年月的报纸，都被清理掉了，连两年没有擦过的窗户都被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擦得看不见一丁点儿的脏东西。现在他的房子里，找不到一只脏袜子，一件带渍的衣服。
他就站在阳台上发呆，看着不远处的公园。其实这么晚了，外面影影绰绰的什么景色也看不出来，只有几个破旧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在这寂静的夜里增加着昏暗的气息，马路上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回身看表的时候，已经三点十一分了。
虽然快到夏天了，夜晚却还是有些凉意的。披上一件衣服，萧亦靠在床头，把那杯已经凉了的水放在一边，点起了一支烟。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大概在高三吧，后来戒了，现在又开始吸烟了。
第三次失恋，第三次失眠。
戒烟是为了一个人--南仲平，几任男友里最平凡的一个。
南仲平在人群里是不显眼的人，放在人堆里面没准儿就找不着了。萧亦觉得，这个人的好处，在第一眼看不到的地方。
两个人刚认识那会儿，萧亦也没把这个南仲平当回事儿。萧亦刚上班，什么都觉得有些新鲜，干什么都挺积极的，这么个慢腾腾的南仲平和萧亦还真不是一样的人，萧亦也没打算交这么个朋友，也没觉得自己和这个斯文、温和有余、没有一丝气魄的书生之间能有什么事情发生。然而并不是每件事都会在计划中。
那天公司要参加展会，南仲平他们工程部门帮着市场部布置会场，公司的几个新人都去了会场看热闹，说是了解公司的企业文化，萧亦也是其中一个。展会里面热闹得很，人也很多，有些大公司会有一些美女去表演宣传什么的，几个年轻小伙子得空就到处乱走，看美女去了。虽然萧亦喜欢男人，但人前总要装出个喜欢看美女的样子来，和大家胡侃乱侃。等到晚了快散场的时候，好几个人都顺便就走了，萧亦觉得新人还是勤快一点好，给大家好印象以后混起来也顺，就回去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地方。
东西收的差不多了，就只是南仲平和市场部门的刘晓岩了。几个人整理着东西，一趟一趟的送到了公司的车上。晓岩要跟着车回公司去，剩下南仲平和萧亦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我送你回家吧。"
"没事儿，我找一公车，倒车回去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我有车，方便，甭客气了！"
面对南仲平温和好脾气的样子，他还真的不好意思再拒绝他的好意，这也算是萧亦了解南仲平的开始吧。
会展中心出来正赶上堵车人潮还没过的时候，两个人一路上耽搁了不少的时间。两人在车上一起，不说话还挺别扭的，萧亦就找话来说，公司的事情问了南仲平几句，就转到了同事们身上，萧亦虽然对公司的人事儿感兴趣，但也不会多问，而南仲平根本就不怎么和同事打交道，沉默了一会，萧亦就开始说起正热闹的亚洲杯，想着这个该找到一点话题了吧。南仲平倒是好性子，萧亦问一句，他就答一句的，遇到了不喜欢说的，就笑笑，什么也不说。
到了萧亦家，也到了吃饭的时间，两个人都饿着肚子。一个简单的一室一厅的老房子，萧亦方便上班租来的，偶尔自己做做饭什么的，一般不带朋友上来，房间有些乱七八糟的。
"你凑合坐坐吧，乱着呢。"
"男孩房间都差不多，都从那时候过来的。"南仲平笑笑，不在意的找了一个地方做了下来。
"喝点什么？"
"白开水吧，有吧？"
"有倒是有，还有可乐什么的，不喝？"萧亦一边倒水一边问。
"我不喜欢喝可乐。"
萧亦笑了，"饿了吧？要不在我这里吃点好了，家里没人等你吃饭吧？"
"哪有人给做啊？还不是自己解决？你平时自己做饭？"
"有时候。尝尝看？"一路上谈论下来，萧亦对仲平的好感增加了不少。
"我也会做，不如一起吧？"
"还真没看出来！嘿，这就叫真人不露像！"
两人笑嘻嘻的就着家里有的菜做了一个香菇油菜，一个宫保鸡丁，还做了一大碗的紫菜蛋花汤。
萧亦心想，还没看出来，这小子做菜倒有两下子，而且像他这样不抽烟、不喜欢喝酒、不喝可乐的人还真是少见。
--这人，有点意思。
那之后，两个人渐渐熟悉起来，偶尔串串门，一起做个饭，出去打打球什么的。
就是那么简单的一段回家的路，一顿饭菜，引来了以后越来越亲密的相处。起初是朋友，越往后越不是那个味儿了。
萧亦心里明白，自己喜欢男人，但是不能招惹身边的人，公司这种地方，没人知道自己性取向最好，没准儿哪天谁知到了，自己还得换地方是不？他受不了别人总是拿有色眼光看着自己。周末到酒吧混混，偶尔出去钓鱼，过得也挺不错的。但是不受控制的，惦记仲平的次数多了起来。两人一起出差，住在一起的时候，都不敢看他光着膀子的样子，怕自己看着发呆，忍不住有时候暗骂自己犯什么花痴，又不是在勾引你，身材是还不错，还没到看着流口水的地步吧，再说了，人家也没有那个意思，自己犯傻什么劲儿！整个一神经了。
后来，越是不让自己去注意，反而越发的在意起来，有时也想，仲平没有女朋友，是不是也喜欢男人呢？还是大家都不知道？想的多了，总会有些不一样的反应，两人太亲密的时候，总往别的地方想，哪怕对方不甚在意的搭一下肩膀也是有些别扭的。仲平也发现了萧亦的不对劲，还以为是不喜欢自己的碰触，其实，萧亦是看着吃不着，难受着呢。
打破这样的局面还是在一次公司聚会后，人常说酒能乱性，还真是不错。
萧亦能喝，也有点人来疯的劲儿，喝了不少，晕乎乎的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仲平照例在这种场合能不喝就不喝，饭后也没什么大事，趁夜也顾不得喝了酒，照样开车送萧亦回去。
跌跌绊绊的好不容易把个子有178的萧亦弄上楼，仲平已经气喘嘘嘘了。自顾自的到了点水喝了个够，也给萧亦倒了一杯，连拖带拽的，好不容易给他灌了点水，让他清醒一点，又给弄到了床上。才给他脱了鞋子，还没脱下来上衣，就对上了萧亦迷蒙的眼直直的看着自己。就那么发呆的一小会，萧亦已经趁着酒劲一把拉下了仲平的脑袋狂吻了起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手把得死紧。仲平手没个着力的地方，也不敢使劲地压在萧亦身上，勉强的支在他身体的两侧，人整个趴在了萧亦身上。
也不知谁先动的手，衣服一件一件的扒下来，手不停在对方身上揉搓，吻完了就开始在对方身上啃咬，激烈的摩擦、爱抚着彼此。也许是萧亦喜欢仲平的原因，萧亦觉得仲平上自己比自己上别人的时候还性欲高涨，酒精控制下的头脑不清醒的索要好几次，最后累得什么都不知道的就睡着了。
萧亦再醒过来，觉得头晕的利害，口干舌燥，干得要命，就想喝水。身后还有一人抱着自己，微动了一下，牵动着那人还在自己身体里的分身，猛然，他就想起了昨晚的疯狂，疯狂的做爱。仲平也醒了，轻轻地从他的身体里退了出来，萧亦忍不住咧嘴，真他妈的疼！
赶紧倒了水过来给萧亦，仲平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就套了一条内裤，身上还可以看见清晰的青青紫紫的痕迹还有牙印，一看就知道昨晚的激烈程度。
Shit！萧亦暗骂，怎么就没管住自己，接着就开始埋怨仲平，我勾引你，你就上，男人冲动也没你这样的，还真是男女不忌？！撩拨你你就上啊？一边喝水，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仲平看着越来越阴沉的萧亦，"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萧亦气不打一处来，"我喜欢你，我是同性恋，被人干也是我自找的，不用你负责，收拾收拾你该干嘛干嘛去。你丫的也甭在那杵着不好意思。"
仲平看着萧亦都呆了，似乎是没想到萧亦说出这样的话来，半晌才小声的说了一句："我也喜欢你......"
这回换做萧亦傻了。
两个人就这么的阴差阳错的表了心意。萧亦本就是喜欢男人，喜欢上了仲平，说了出来心里也舒服多了，坦然多了。仲平后来才告诉萧亦自己喜欢男人这事儿就没人知道，在萧亦的逼问下，才说出当初是对年轻帅气的萧亦早就有些动心了，只是没想到萧亦也是同性恋，一直都没敢说。
从相识开始一年多，萧亦越来越觉得，如果真的和一个人老实在一起的话，这么样的仲平就很不错的了，挺会照顾人的，话不多，但绝对理解你，话说到你心里去，有时候一些事儿，不说就都做了，照顾自己照顾的虽然说不上无微不至，但也是很细致的了，也想着，还有什么不满呢，就这样吧，想那么多干嘛。萧亦有时候挺想把仲平带到圈子里的聚会里去，多少也带了一点炫耀的意味，可是仲平不乐意，萧亦后来想想也就算了，想着这样挺好的，那么多的人，不是还整天的形单影只的，玩着一些one night stay的游戏。自己虽然有些不甘，觉得仲平长相不够帅气，人不够有气魄，但好在人有气质，算是一个好男人了，对他够好，人也温柔，从来都为他考虑的挺好的，像是照顾年轻的弟弟一样的照顾着自己。两人也越来越熟悉彼此的身体，萧亦任性起来百无禁忌，做爱变花样，惹得仲平时常不好意思，但也大都随他去了，也算过的挺性福，仲平不喜欢被上，萧亦也随他，有点小小的腹诽，也因为喜欢着而淡却了。
萧亦虽然看起来像是一个没什么心思的阳光男孩，其实也算是经历过不少事情的了，想着当初爱范潇文爱得死去活来的，现在还不是平静的和别人过得好好的？
哼，什么是爱？
......
第二章 云淡风轻
仲平留给萧亦的痕迹很多，尤其在相处的第二年里。
两人从第二年开始了同居生活。仲平不喜欢烟味，萧亦慢慢的戒了烟；萧亦受仲平的影响，开始很少喝碳酸饮料，直到后来和他一样喝白开水；仲平不喜欢吃口味重的东西，说是对身体不好，萧亦也收敛了很多，只是偶尔央着仲平换换口味；萧亦晚上睡得晚、早晨不起床的毛病也跟着仲平改了很多，偶尔还会早起和他一起锻炼去。
后来仲平的母亲来看病，萧亦搬出去的时候，生活上的习惯已经差不多和仲平同步了。
然而那也是两个人面临分离的开始。
慢慢的仲平忙碌起来，下了班急着回家照看母亲，父亲也在，一家人温馨甜蜜，少了很多和萧亦的秘密约会，偶尔相约，也是来去匆匆，通常在萧亦的住处缠绵于床榻，从床上做到地板上，从沙发上做到浴室，到处都有欢爱的痕迹。肉体交流的时间越来越长，安静的交谈越来越少了。
慢慢平息下来的热情，慢慢淡下来的关系，让萧亦明显的感觉到了孤单，心里有些隐隐的明了，但是仍然没有说出口。他又开始混迹于酒吧，没事和大家打情骂俏，心里还惦记着自己有个BF，也不会随便上了哪个家伙的床。
接下来的一次谈话，算是彻底和仲平分手了。
"我爸妈决定就留在这里了，他们希望和我在一起。"仲平说了半天的闲话，才说到正题。
"是么？那恭喜啦啊！"萧亦很没诚意的笑了一下。
"他们希望我能结婚，我今年二十八了，老家有我这么大儿子的亲戚都抱孙子了，他们也挺想的。"
萧亦听了他语气不变的话语，只是挑了挑眉，"有合适的人了么？要不要我帮忙介绍？"
"你别这样，我知道我对不住你，可是，我也没办法，我不能让父母担心，他们辛苦了一辈子，我没法说--"仲平越说越激动。
"别说了，我都知道，我不是挺支持你的吗？你结你的婚，我过我的日子，我从没说过赖着你！我这不是还怕你找不着合适的，怎么说，我也在这儿长大的，我还能帮个忙介绍几个呢。"萧亦靠在沙发上，腿伸长了搭在茶几上，垂着眼睑，看不清心思。
"我是真的喜欢你的，但是你也知道，现实就这样，我们谁也没办法，我们不能出去明目张胆说我们是同性恋，我们这是谈恋爱！"仲平无力的申辩着，"总有一天你也会结婚的，这社会是不能容忍一个同性恋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你总是太天真了。"
沉默在两人中间蔓延。
"我们分手吧，你结你的婚，我过我的日子，从此两不相干！"萧亦像说天气一样说着分手的话。
"我们不能继续在一起么？我是说，就算我结婚了，我也是爱你的，我们可以象现在一样--"仲平想挽回点什么，这也算是他的初恋，也是唯一一个情人，心里的爱恋被迫向现实妥协，但总想留下点什么，希望在日后的生活中，还能有曾有过的那些温馨甜蜜。这些想法都粉碎在了萧亦的那句："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时间长了，腻了！你走吧。"里面。
萧亦从来没在仲平面前那样说过话，阴沉的表情，冷冷的话语，浑身上下透着生人勿近、请勿打扰的讯息。
仲平两个月之后结婚了，是父母的一个远亲介绍的，相处五个月，如果从仲平父母来看病时候开始算起的话。就在仲平结婚之前，萧亦也辞职换了工作。
萧亦不想再和仲平纠缠不清了。喜欢归喜欢，自己还没喜欢他到掖着藏着也要跟他一辈子的程度。想想还是算了吧，离远点，自己还做得到，仲平那个人责任心重，不会放弃家庭的责任，只会任自己在家人和情人之间煎熬，对两方都愧疚着，何必呢。
现在男女谈恋爱，热恋、同居、再分手都多的是，何况是同性呢？哪里会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呢！再说，也不是纯情小男生，拖拖拉拉的干吗！分了就各走各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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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烟蒂狠狠地在烟灰缸里一戳，萧亦索性起身打开音响，挑了张轻音乐，躺在床上听歌。他喜欢老歌和舒缓的音乐，时常放着的，是罗大佑、伍佰、张学友、蔡琴的歌，他喜欢男人那种低沉的声音唱出"让风尘刻画你的样子......"时那种沧桑与感慨，喜欢有些沙哑的声音唱出"爱上你从来就不曾后悔，离开你是否是宿命的罪......"时的落拓与伤感。像这种需要平复思绪的时候，他就听纯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