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感到可以笑了。
"该死！"
像开始一样突然的松弛，昏暗退却，耳畔的风暴平息之后传来Jesse痛苦的咒骂声，然后，还没有来得及恢复运作的胸腔被一股重量压制，那阵夹杂着抽泣的低吼像是从心脏直接传到他灵魂的最深处--
"不，我办不到......该死的，我办不到！--我爱你，我他妈的爱你爱得要死！！"
然后，一声沉重的叹息，敲击到Ryan的心脏。
"忘了我......你不需要这样的我......"他崩溃了，来不及补充他急需的氧气，集中所有的勇气这样回答Jesse。
"不！我办不到，Ryan！我需要你，我一直都需要你！"Jesse还是俯在Ryan的胸膛上，掀起他的T-shirt，抚摩他的身体。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Ryan说话的声音平静地像牧师在葬礼上念圣经。
"难道你能把我忘了？！"Jesse继续在Ryan身体上的动作，开始为他解牛仔裤的扣。
"不，Jesse，我从来没有想要忘记你。"Ryan把手伸到胯部，握住Jesse的手，正视起他因为被阻止而稍显不满的表情--
"我一直努力保持那段记忆的完整，拼凑着它的每一个细节--那是我一生中最有意义的时光，我不想失去它的，任何一片......"
Jesse的双眼蒙上疑惑，他半张着潮湿的嘴，无助地看着那几个冰冷的单词从Ryan鲜红的嘴唇里爬出--
"Jesse，我是HIV阳性。"
CHAPTER 32
"你不能这样对我。"
上午的化学课，Ryan终于忍不住打起了瞌睡。昨天的万圣节派对直到凌晨3点才冷却，这就是疯狂的大学生活，享受着成年人的权利而丝毫没有义务。
派对上还有个三年级的帅哥问他要电话号码（当然，也有几个女生这样做），这让开始还厌倦参加这种没几个熟人的应酬活动的Ryan多少积极了起来--主要是因为自信大，虽然最后拒绝了跟对方一起离开。想到这里，他在迷糊中露出了笑容。
"Swanson先生！打扰一下！Swanson先生！"
噢！该死！他被点名了！见鬼，以为躲在最边上的位置会比较安全，而且他在这个班上可不算什么出挑的学生！
Ryan几乎跳着清醒过来，睁大眼睛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
不是化学教授--这堂课的主人；Ryan往讲台上望了一眼，他还在他该在的地方，讲他该讲的方程式；那么，这个陌生人的出现就更令他疑惑了......
"对不起，我太累了......那么，有什么事吗？"他作出天真的表情询问对方--看上去像学校办事员的中年男人。
"很抱歉，恐怕要占用你这节课的时间，但是--我们的确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谈谈。"中年人面带和蔼的笑意，语气庄严地对他讲。
天呐--会是什么大事？Ryan不记得自己进Emory两个月来干过什么惊天动地之举。他疑惑地看着对方，同时极不情愿地离开座位；教室里的人看了他几眼，然后，大部分还是把注意力继续回到了讲台上。
※※※※z※※y※※b※※g※※※※
他被带到学院的办公中心。从教室里出来Ryan发现外面还有一个女人等在门口，这样，他相当于在两个人护送下进到了这幢古老的楼房，这个郑重的过程令他愈发紧张，以至于一路上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等在房间里的人是医学院的院长，还有其他一些重要人物，他们坐在一张硕大的书桌背后。Ryan感到呼吸停滞--这些人的表情异常严肃，而且无一例外地针对着他！
难道他真的干过什么严重的事？！他梦游过？！不--他不想听到什么万圣节的恐怖故事！
"Swanson先生。"院长开口了，她是一位相貌优美的女性，额头的皱纹只是智慧的象征。"很抱歉在你上课的时间把你找来。"
她的声音也如气质般平静、温和，Ryan的焦虑多少减轻了些。
"你，还记得一个星期前的全面体检吗？"
淡褐色头发的男孩点了点头，但意识到礼貌，他清楚地回答了对方。
"是啊......"院长低下头，看看手里的一叠纸，跟身边的几位交换颜色，摇了摇头："我们已经得到结果了（把纸举起来），我想，这里有个你很不愿意知道但又必须面对的事实。"
"是什么？"Ryan骤然紧张，他意识到问题的关键就在眼前的那叠东西里。
"你自己看吧，孩子。"院长站起来把文件递到Ryan手上，叹了口气，重重地做了回去："请直接看......第三页的部分。"
他没有细想院长的声音为什么会颤抖，只是直接按照她说的办了，然后......他什么都明白了--
HIV检查那一栏，印着一个冷酷的"+"。
我们估计，你自己可能还不知道......
这的确是个万分遗憾的事实，我甚至希望不要由我来告诉你......
很抱歉，你不能再继续医学院的课程了......
不，请不要绝望，你现在很健康，是潜伏期......
是的，我们确认过，这是事实......
一个残酷的事实，孩子......
我们确认了......
......
是啊，他们都确认了，还有什么意外的，一切都没有意外了，一切都注定了......
Ryan毫无知觉地回到公寓，全身沉陷在床上，他感到被棺材包围的感觉，头顶的天花板，正慢慢罩在他头上；窒息感，潮湿的霉腐味，昆虫爬过身体......
不！
他闭上眼睛，又在瞬间睁开，黑暗令他恐惧，他把手放在胸口，确认它还在工作，使劲呼吸几下--丝毫没有困难。他平静了下来，想象到另外的情景--
他躺在医院，鼻孔里插着管子，全身皱缩，皮肤溃烂，知觉麻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身边是他的家人：爸爸、妈妈、哥哥，还有一个高高的身影徘徊在门外......噢，这是不可能的，他根本就没在乎过他！只是，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丑陋的模样，他要完美地躺在棺材里，皮肤光洁，嘴唇柔嫩，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衬托着他的完美脸庞，就像现在这样......
他闭上眼睛，黑暗一下子变得安详起来，慢慢地他开始抛弃呼吸行为，耳畔升腾起一片颂歌......
不，是电话响。
睁开眼睛！--他还没有死，院长说了，他现在很健康。去他妈的健康！也许明天他的淋巴就开始肿大，不停的腹泻、发烧，然后医生告诉他，每天吃比食物还多的药片就可以延续他的生命......
见鬼......为什么是他？......
Ryan第一次感到需要把脸埋进掌心这么艰难......
对了，还有电话等他接，擦擦还没有眼泪的脸，他从书包里拿出手机--
是Glen。
"嗨！Ryan，学校怎么样？昨天参加派对了吗？"
"是......"
"呵！我们也搞了一个，庆祝Jesse从康复中心回来，知道吗，他现在看上去好极了！"
......
"这个月我们要来Atlanta搞演唱会！嘿--，这次你可不能错过！我会来学校找你的！"
......
"知道吗，八月的时候，你没来Woodstock我很失望，我们都觉得遗憾。Evans整天在我耳边唠叨，他也责怪Jesse。说实话，那天知道他居然当着你的面......，该死的混蛋！我揍了他，你不会生气吧？不过那次下手不重......"
......
"你还在生他的气？别这样，弟弟，不是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才帮他说话，虽然嘴上不说，但我们都看得出来是什么让他决定走进康复中心大门的--他真的很在乎你。呵，Evans还让他把我们上次在NYC的照片带去了，唯一跟你合影的那张。"
......
"等我们来Atlanta的时候你跟他见一面好吗？我可不想看他整天对我们摆出那副臭脸......你还在吗？怎么不说话？！"
......
"喂！Ryan！怎么了？......你在哭？！"
"老天！出什么事了？！说话啊？！Ryan！Ryan--"
嘟--嘟--嘟--
※※※※z※※y※※b※※g※※※※
"你怎么不说话？"
突然响起的低沉嗓音，告诉屋里的人，他们经历了怎样漫长艰难的沉寂，尤其是这声音还带着咆哮过后的哽咽嘶哑。
地板上散满了衣服和杂物，就这样无力地靠在沙发边缘，坐在地上看着这场混乱，似乎带着异样的奢侈感--时间在流逝。Ryan抓在沙发上的手稍微动了一下，他从眼前的一堆东西中看了什么，伸手过去......
"说话啊？！--见鬼！别碰那个！"
Jesse凑上去，一把夺下Ryan找出来的烟盒，目光与Ryan的相遇--谢天谢地，他终于看到他了。
"不，那没有影响......我很清楚。"Ryan笑了一下，没有坚持，重新靠了回去，抬头望着天花板，叹一口气--他终于放松了。
Jesse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在揣度Ryan的想法，这种时候他还思考得下去？的确--
"这就是原因？"他语气的平静地令人失望。
"你的问题很怪......"Ryan吞咽了一下，头还望着天花板："还不够吗？"
Jesse把脸埋下去，抓了下头发--
"傻瓜！"
"呼--"Ryan咯咯笑了起来，手放在弯曲的膝盖上："一开始就是。"
"你躲是怕我知道你的病？你怕我会难过？！"他说话更大声了，眼神质问着Ryan。
"一部分吧，"Ryan没有看Jesse，没等对方开口，他接着说："我怕你还记着我，结果你真的是......"
Jesse茫然地看着他，低下头，呼吸紊乱起来：
"如果我把你忘了......你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可以平静地去死......"
"闭嘴！别跟我提那该死词！！"
他扰动着头发，痛苦地大吼一声，然后，无力地松弛下去，膝盖收拢到胸前。
Ryan知道自己的话在刺激着他，就像把盐一点点撒在刚割裂的伤口上，同时自己也血流不止......而且，他要让被他刺激到极限--
"嘿，要死的人是我......"
砰--
这就是结果。他被粗暴的推倒在地上，头撞上地板，对方根本不会考虑刚才那句末日审判般悲惨残酷的宣言--因为他是Jesse Obstan！
"你以为那样会好吗？啊？！"他对着Ryan照例紧张潮红的脸大吼（也许永远都克服不了他在Jesse面前的这种反应了），双手紧扣他单薄依然的肩膀，长长的金褐色头发拂落到他的脸上。
Ryan开始颤抖--原来自己多年筑就的坚强是这么不堪一击。
"你觉得只要我们永远见不到对方，就可以把所有那些都抹掉？！以为我只要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因为你那该死的HIV整天哭丧着脸？！以为你自己只要一直这样欺骗下去，一切就会顺利收场？！"
"你这个傻瓜！只会用你那些该死的可怜相来引诱我，该死的小贱人，你要杀了我......"
他吻着他，从没有过的温柔，与他的说话粗暴语气形成对比，两个人的泪水融和在一起，涂抹在彼此的脸上，喘息，只是因为感动。
原来这就是他设计的结果，他一直在用这样的方式让Jesse痛苦吗？还是说，他是在活埋自己，用另一个人的血......
"对......不起，Je......对不起......"三年来，第一次，Ryan发现自己恐惧的不再是死亡--他害怕Jesse现在会消失！
"不......"Jesse慢慢离开Ryan的身体，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不能这样对我。"
Ryan迷惑地看着，很快，痛苦开始吞噬他--Jesse从他身上站起来，一步步走远，打开门......
CHAPTER 33
顽固
Jesse把车速控制在情绪允许的范围内，但在这交通拥挤的城市里已经是罕见的高速了，飞快的银色Porsche招徕了不少羡慕或愤慨的目光。
还不够快，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开的是一架喷气式飞机！他不能忍受任何让Ryan流泪的行为了......
当自己昨晚离开Ryan跑出去买安全套那些东西回来，看到他一个人坐在地上，抱起膝盖哭，他心都掉出来了。
"宝贝儿，你怎么了？我在这儿......"他跪到Ryan面前，伸手想把他的脸抬起来--
Ryan紧紧地抱住他，那么突然，Jesse差点呼不出气来，直到感受出脖子下的体温。
"该死的！你去哪儿了？！"Ryan喘息着，贴在他胸前喊道，肩膀剧烈地抖动。
从没有过的满足感袭满Jesse的身体，他抚摩起Ryan略微潮湿的头发，脸埋进里面亲吻，嘴唇在颤抖："我去买这个（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但Ryan没在看），要知道......"
"要是不小心我先死了，以后谁来给你幸福......"
"Je......"
Ryan把他的背抱得更紧了，泪水浸满了Jesse敞开的胸膛，贴着他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呢喃："别离开我，Je......，求你......别再离开我......"
"见鬼......"Jesse的声音抽噎起来，轻咬着Ryan柔软的淡褐色头发，泪水再一次流出。"你再也不能抛弃我了！"
他把Ryan从地板上抱起来，这份依然熟悉重量感令他欣慰无比；Ryan望着他，脸上依旧没有笑容，眼神却不再那么阴郁，清澈地像夏季高山上的湖水。难以置信，重新得到这一切居然用了三年，而捧在手里的幸福已经摇摇欲坠--当初的离别是怎样可怕的错误！
如果这就是对他自私的惩罚，那么上天的确是精准却又不公平的。Jesse闭上眼睛，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小心地将Ryan放在床上--他是一只鸟，一只遍体鳞伤流着血的鸟......
世界上最美的鸟。
他要用生命去爱的人。
"我，可以吗？......"止住泪水，Jesse从没这么庄严地乞求过。
笆牵摇毖劾峄鼓墼赗yan的眼眶周围，但他已给出最幸福的微笑。
这间简陋平凡的公寓也许从没容纳过如此神圣的时刻，持续整夜的喘息和呻吟融入到它里面的每一寸空间。
......
就在Jesse打开门的前一瞬间，他还担心破坏里面的美好氛围。
"亲爱的！我回来--"
不......
Jesse以最快的速度看完房间里的情况，证实了第一眼看到这里的空旷得出的信息--Ryan走了。
床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衣柜里空空荡荡，除了味道，他什么都没留下，而这脆弱的气息也将随着时间消失殆尽。
还有他写的字：
原谅我的顽固，但我们都不该是这样的结果，请继续你的生活，抛弃我。
爱你
"混蛋！--"
连同手里的盒子，Jesse把揉成一团的字条砸向面前的墙壁；破散的纸盒一角，滑落出一片热腾腾的全芝士比萨。
※※※※z※※y※※b※※g※※※※
CHAPTER 34
感恩
这是一个晴朗的初冬午后，Boston郊外的空气冷冽而纯净。像以往的感恩节一样，Sybil Swanson从冰箱里取出填好料的火鸡，把它放在操作台上回温。
"噢，Ryan，你下来了！"
站在厨房门口的是Sybil的小儿子--Ryan，他穿着米色粗斜纹布衬衣和有洞的褪色牛仔裤，身材清瘦修长，长着一头泛微红的淡褐色头发，参差随意的刘海衬托出他精致美丽的容貌。
"要我帮忙吗？"给了母亲一个温暖的微笑，Ryan进到厨房站在她身边。"爸呢？"
"钓鱼去了。老天，连感恩节他都不落下！"Sybil不以为然地皱皱眉，递给Ryan一盆面粉和一个小筛子。"亲爱的，帮我把面粉筛一遍。"
"好。"Ryan接过后，站在操作台边照他母亲吩咐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