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依偎的女孩呼吸均匀平缓,肖寒溺爱一笑,摸了摸她的头。
女孩一动,长长的睫毛一颤,她慢慢睁开了眼。
"寒......少爷。"女孩坐起身,揉着眼问:"天亮了吗?"
"嗯。"肖寒点头,转而望向窗外。
"在车里睡觉真不舒服。"女孩伸着胳膊,打了个呵欠。
"你昨晚都没睡吗?黑眼圈都出来了呀!"女孩摸着肖寒的脸,心疼道:"干嘛这么对自己啊!为了一个李若希值得吗?亏我昨晚还特地把直升机都叫来了--你一点都不懂得珍惜身体!真的是......"
"我没事的。"肖寒把她的手从脸上拿开,"倒是你,不是说让你回去了吗?怎么还在这不走?"
"那......"女孩嘟起嘴,"人家想陪你嘛!"
"是么......"肖寒浅浅一笑,"直升机都来了,如哥该知道了。"
"那也是没办法啊!"女孩低下头,"人家还不满十八岁嘛,开车上路会被警察叔叔教训的啦!"
"诡辩!"肖寒伸手刮她的鼻子,"那当时是怎么跟踪的啊?难道你还会隐形不成?"
女孩顽皮地吐吐舌头,咯咯地乐了。
那么,以后该怎么办呢?黑夜已过,太阳初升,一切又要继续开始了吗?肖寒闭上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寒少爷,你能一直闭着眼听我说吗?"女孩似哀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肖寒微笑,"你说吧,我听就是了。"
很长的一段沉默,肖寒觉得自己快要变成化石了。
"辛家......世代都是服侍端木家的仆从。"女孩注视着肖寒的侧脸,幽幽开口,"时间那么久,久得我们都忘了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延续下来的。月哥,他从一出生就被迫穿上女装--为了所谓的传统,服侍端木家少爷的人必须是女孩,所以,月哥他从一开始就被套上了枷锁。
"可是,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非得是他?只因为他和如少爷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只因为他生得貌美如花,只为他是辛家的长子吗?我真的不明白,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为自己有这么一个漂亮美丽的姐姐而感到自豪--虽然我只在六岁那年见过他一次,但......我当时,真的、真的非常非常自豪,因为他比辛家其他的小孩都要美,都要温柔。他就那么微笑地看着我,微笑地唤着我的名字,微笑地吻我的额头,微笑地......
"微笑地告诉我端木家的大少爷对他有多么的好,他对他,对他......"
辛燕握着肖寒的手,他握得很紧、很紧。
"十岁的如少爷对月哥许了承诺,他说他一定会娶月哥,一定会......"
漫长的,一段沉默。
肖寒没有睁眼,他咬紧了唇。
"月哥很--幸福,真的,他当时真的很幸福。我永远也忘不了他当时的表情,那张秀美的脸上没有瑕疵,没有娇柔造作,有的只是纯粹的完美,但......三年后,当我再次见到他时,我,忘了哭......
"是的,我忘了哭,因为在他回来之前,我就已经听母亲说了,辛月,他不是我的姐姐,他,是我的哥哥,我的哥哥啊!我真的无法相信,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真的无法相信!月哥,月哥他仍是那么漂亮,他仍是那么温柔,他仍是微笑地看着我,微笑地唤着我的名字,微笑地吻我的额头。我是他唯一血脉相连的妹妹,所以我知道,我能感觉得到他所有的不快乐,他所有的哀痛......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直到两年前,我也来到了端木家,我终于又能见到他了--为了见他,我从辛家的众多姐妹中脱颖而出,为的就是想要见见能让他为之疯狂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见到了,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那个有着淡黄头发的混血儿,他的笑容让我心悸,我想我明白了月哥的痛苦,站在他身边的人,真的是有着和阳光一样闪耀的金色。就连我,也被他吸引。"
辛燕摇着头,握着肖寒的手心在出汗,她的语调平静,听不出任何波动。
"可是我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谁,那一瞬的心跳,只不过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和谐与默契,他们站在一起的感觉,只有宁静与安然,我很感动,因为月哥,他......比谁都幸福。"
幸福。
肖寒微笑,幸福的感觉不过如此简单,他也在追求着这简单的感觉,却从来都没有如此简单的感觉过。他为了那个人,一路追随而来,他以为他可以,他为了那么一点微小的希望诚心向上天祈求,他以为他可以的,但他错了,他从来都不行的,他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从来都没有!
辛燕看着肖寒的笑容,看得如痴如醉。
也许,幸福的感觉,不过如此。
辛燕一手握着肖寒的手一手摸着他的脸,他仍是没有睁眼,为什么呢?是因她还没有让他睁眼吗?端木家的二少爷,她的寒少爷,她只跟了他两年,却早已对他深深迷恋,迷恋到不可自拔,迷恋到,只要一见到他,她就会忍不住想,想......
吻他......
肖寒睁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如果可以,我想用我的身体和月哥交换。我想他不止是跟随在如少爷身边,我还想他能够......"辛燕垂下眼睑,"做他想做的。"
想做的?肖寒摸着自己的唇,想做的?
"月哥的痛苦,我能理解。因为我也和他一样,和他一样......"
"辛燕,你想说什么?"肖寒终于开口问。
辛燕仍是握着他的手,却,不再开口。
"辛燕,说话。"
辛燕摇头,叫她如何说出口?叫她怎么才能说出口?她只是他的仆从,这一辈子都只能是他的仆从,不管她对他有多么的迷恋,她都只能把心事隐藏,即使站在他的身旁,她和他,仍是相隔万里。
"辛燕,你是为了和我说辛月的事才来的吗?"肖寒抬起她的脸,"你是想说你也和辛月一样,深爱着我哥吗?是吗?"
仍是,没有眼泪,只是望着他的眼神,无比哀绝。
"如果不是就说话,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
那一吻,如此深刻,如此无措,像是压抑了万年的火山,终于忍受不住长久的震动,在醒觉的那一刻,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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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羽有些无辜地看着明依,他想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却被他挥手挡掉了。
"小依......"凌羽缩回手,用更加无辜的眼神看着他,"怎么了嘛?为什么不理我啊?而且,而且......"
明依把被子拉紧,低着头不理他。
凌羽,他把李若希的身体还给他了吗?他消失得那么快,就那么无声地离开了。
"小依,为什么你会在我家呀?小依,你说说话嘛......"李若希又不死心地去拉明依的手,这次,他没有被挡开,他正窃喜,他的手背上又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痛......"李若希皱眉,但仍没放手。
明依抬头,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那一觉,睡得太久,久到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只记得在梦中,有那么一位妖精似的人在对他微笑。妖精的笑容很美,很动人,于是他便被这个笑容吸引,身体也不听使唤地自己行动,他无助地看着那个妖精,终于失去了知觉。
"小依,你的身体......"若希不可置信地看着明依,他抓着他的手微颤,"发生了......什么事?"
明依盈盈一笑,"你不记得了吗?全部的事?"
若希茫然地摇头,手指不由自主地滑上明依光洁的肌肤。
一阵颤栗,明依尖叫了起来。
"小、小依?"若希慌得不知所措,他抽回手,征征地看着明依,大脑的思维停顿在明依那一声凄厉的尖叫声中。
凌羽,如果你是为"劫"而来,那么我就一定要成为劫!成为能够掌控生死,让世人为之疯狂的劫!因为凌羽,因为你,我的每一世都被你所缚,而这一世,也不例外!
明依昏倒在若希怀里,他手里拽着的被子滑落,若希倒吸一口凉气,清晨的阳光照在怀中人的身上,反射出一种神秘而圣洁的美。 他讷讷地看着齿,体内的血液在瞬间沸腾。
"辛燕!"肖寒推开她,"你在做什么?"
辛燕紧抿着的唇呈现出一种近乎失血的苍白,她的眼神涣散没有焦距。她失魂的样子吓了肖寒一跳,他急忙扶住辛燕向后裁倒的身体。
身为辛家的人,是不能对自己的主人产生感情的,如果她能隐藏住这份感情,那么她还是可以继续留在他的身边。只是辛燕选择了没有退路的绝路,她已经抛下一切,换来了对她而言的最后一吻--也是最痛的一吻。
"我知道了,辛燕,我知道了......"肖寒抱住她的头,呢喃道:"别再这么傻了,嗯?傻孩子,别再这么做了,我懂,我都懂......"
那失神的双眼终于找到了方向,她盯着窗外一望无际的深蓝,轻声道:"我好喜欢、好喜欢你啊!两年来我每天晚上都能梦到你,我每天最盼望的事就是你能快点回来,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你,每天每天都好想你......但他们说我可以不用来风华,因为有如少爷和月哥在,他们都很放心。可是我还是想要见你,想每天都能见到你,所以我哀求了老爷,我......求了他十天,整整十天,我都跪在他的面前,我不停地发誓,不停地保证,我绝对不会对你说任何事的......我......
"他终于同意了,在明依从风华消失如少爷疯狂地寻找他时,老爷终于同意了我的请求。他要我紧紧记着他最后的吩咐,他命令我一定不要忘了自己的誓言,因为,因为月哥他做错了......"
肖寒紧握的拳砸在车门上,他扭头看向窗外,眼里只有那个熟悉的身影,那张决绝的脸。
"如哥,什么时候来?"
"应该......很快......"
肖寒抱紧辛燕,"只有你知道我的心事,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
辛燕仰头,看到他的脸上有种坚毅的表情。
"如果我没死,我会改变辛家的命运。"
无人知晓的命运,却又在不断被人改变。
碧双放下电话,转头对身后的微笑。
"找到依依了。"他笑,"在李若希的海边别墅。"
玉初坐到沙发上,笑着摇了摇头。
"端木家还有人在风华,是吗?"
"嗯。"碧双点头,"初中总新转来的辛燕,是个不错的孩子。"
"呵呵......"玉初点头,"只可惜是他们先一步发现的,我们再去,还来得及吗?"
"也许吧。"碧双的眼神一淡,"笑语病得很严重,依依他......恐怕也是......"
"嗯......"一体相连的两人,在命运的最初交汇后便一直以一条线相融地延伸下去。这不可思议的力量是否是宿命所定,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去问原因。对于能够息息相惜的两人,一方的磨难同时也是另一方的苦痛,那么,就不用再追究了,无因的根源,亦有无因的结果。
影如对着床上的人发呆了很久,说不出是悲还是喜,他现在所希望的,只是他能对他说话,哪怕只是一定,他也要听到他的声音。
"燕燕调派了直升机,她昨天也来了电话,说是让我们先不要管。"空空的房间,只听到他空空的声音。
辛月点头,低下头笑了。
"这孩子......"影如见辛月笑了,他也跟着笑道:"她越来越漂亮了,也--越来越像你了。"
辛月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他没有反应。
"真的,很像,那份执着,那份感情。"影如的笑容覆上了春天温暖的阳光,"很舒服,也很温馨。我还记得她刚来时,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敌意,然而很快她就变了,变得,变得......"影如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着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但最后,他放弃了,无声地摇了摇头。
辛月明白他的意思,但就是因为明白,他才更加痛苦。
辛燕,辛月唯一血脉相承的妹妹,为了他的痛苦而来,然后又因为有了和他一样的感情而同样痛苦着。他不明白,但却比谁都清楚,他们所跟随的两位端木家的少爷,都是因为太过温柔而让他们深深迷恋。十三岁以前的他,和十三岁以后的他,都是不曾改变。但,已经到了该放弃的时候,他不得不放弃,不得不放手......
"她不能和我一样。"辛月的声音悠悠远远,似手指滑过琴弦那一串随意而悠远的乐调,"她才十四岁,她不能和我一样每天忍受内心的煎熬,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能让她再......错下去。"
"阿月......"
"对不起,如少爷,请放手吧,再这样下去,我、我们,都会成为罪人的。"辛月掩面而泣,他削瘦的肩膀如水面上漂浮的落叶,飞不上天空,也沉不入水底。
"我不会去的。"影如低下头,坚决地说:"这次,我一定会留在你身边,我不会再丢下你的。"
辛月摇头,泣不成声。
"我让宵寒去把他带回来,然后,我们--我,你,燕燕,还宵寒,我们四个一起去找爷爷,即使会被赶出去,我也......"
"不要说了!"辛月打断他的话,直视他说:"不要再说了,如少爷,不要再说了......"
影如上前把他紧紧抱到怀中,那一刻,他终于知道自己再也放不开怀中的人,他有些欣慰,在他还在自己身边时,他就已经把他牢牢抱住,并且,再不放手!
肖寒的再次登门拜访受到了极好的待遇,李若希吩咐下人为他端茶送水,为他准备了一间面海的房间,还特别找了一个......强悍的保镖贴身跟随保护,基本上除了上厕所外,不管到哪肖寒都能和这个保镖眼对眼。
辛燕呆在他的房间趴在窗台上望着近在咫尺的大海,心情也随着起伏的海面而沉浮不定。
明依太漂亮,李若希太单纯,而肖寒--太执着。为什么她会卷入这种复杂的关系中呢?她只是喜欢宵寒,把很深很深的喜欢化成很淡很淡的眼神、笑容或是动作,然后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她把月哥对如少爷的感情也一并收藏在心里,以致于她到最后,都没能忍住而将对他的感情悉数倾出。那种一吐为快的快感,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感觉,都只是因为他--因为他对李若希太执着,所以她忌妒,她哀怨,她想要暴发!
楼下又传来了"砰砰"地摔东西声,辛燕的头从手掌上滑下,她的泪流出--笑得肚子太疼了,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停止这无聊到极点的争吵啊?她的寒少爷,太可爱了......
"李若希,你有神经病了!"肖寒拍着桌子,桌上仅剩的一个茶壶和两个做工精致的茶杯随着他的手掌跳了一下,又跳了一下。
"双倍赔偿!不,十倍!十倍!"李若希指着他的鼻子不甘示弱地喊:"我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觉醒来就已经在家里了!你问我‘凌羽'我怎么知道他是谁啊?倒是你莫明其妙跑来就说了这些废话烦不烦......"
"什么叫‘一觉醒来就在家里'?你人格分裂!你妄想症!你、你......"
"我?我怎么了?肖寒你快给我消失,不然我叫......"
"那把明依还给我!"肖寒一脚又踢翻了一把椅子,震耳的响声让两人都暂时安静了下来。
"为什么要还?不还!"李若希打破沉默,咬牙切齿道,"不还就是不还!"
"为什么不还?"肖寒紧接着他的话问。
"那为什么要还?"李若希继续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