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之路————hisa
hisa  发于:2008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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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良之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我姓方,名卿云,今年刚好十九。若是你问我做盛行,我会很肯定地告诉你是男娼,还是千人枕万人骑的最下贱的那种。
自从十四岁出来接客,抱过我的男人就不知有几多。最初的时候当然是痛不欲生,不管是身还是心,后来慢慢地,就有些麻木了。到现在,也就变得无所谓。我自认没有什么高风亮节,为了活下去,委曲求全也是必要的。不过,我相信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到头。
我躺在床上,数着这些年赚下来的银两,盘算着什么时候才能赚够钱给自己赎身,想来应该也差不多了。不过这两年年纪稍大,找我的人就少了,出手也不如从前豁绰。没办法,这年头人们都喜欢那些水灵灵、粉嫩嫩的美少年,像我这种年纪直奔二字头的人,就算还没人老珠黄,也少人问津。真要是到了人老珠黄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我叹了一声,忍着痛勉强坐起身。前晚遇到一个变态的家伙,把我折腾了一个晚上,害我在床上整整躺了两天,少赚了两笔。算了,权当是休息两日好了,而且连续两天抱着自己辛苦赚回来的钱,心里就会有种说不出的充实感。
就在我准备将我的宝贝银两藏好的时候,屋外传来一阵喧哗声。顷刻,声音越来越大,喧哗变成了哭叫。我从窗户探出头去一看究竟,只见外头鸡飞狗跳乱成一团,前院里有人大喊"走水",原来是火烛了。望向前院,几座华美的楼阁已经烧通顶,大火正向我住的后院蔓延。
我先是一惊,随即发觉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此时不逃更待何时?!于是慌忙收拾了几件衣物带上银两,趁混乱之际,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后院的柴门溜了出去。
一离开万春楼,我就立即雇了一辆马车,叫车夫快马加鞭离开杭州。车夫见我拿出白花花的银子,也没有觉得我这鬼鬼祟祟的模样可疑万分,只管照我的吩咐去做。
我坐在颠簸不已的马车中,我紧紧抱着我的包袱,我的身家性命。
只要逃离了万春楼的魔爪,找个偏远的山村住下,用这些钱置间屋,买几亩地,再娶个媳妇,和她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我就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我一边傻傻地笑着,一边幻想着美好的将来。
赶了两日两夜的路,我来到一个偏远的小镇。估计万春楼的人为了失火的事而自顾不暇,不会老远地跑来抓我,我才放心地把车夫打发走。
这个小镇是个很普通而且很淳朴的镇子。我走了几条街,没有见到一间妓院,心稍稍宽了下来。
这时候,天色将晚,想起在马车上啃了两天的干粮而且也没好好休息过,不去找间客栈饱餐一顿,睡上一觉,那就真是太对不起自己。
前脚刚踏进客栈的门槛,后脚却忽然被人拉住。低头一看,一个满脸泥污的乞丐死死地抱着我的右脚不放。
"快放手!"我喝道。
可那乞丐依然不为所动,反而抱得更加紧。
我皱起眉,想不到一出门就遇上这种倒霉事。
"公子,你叫他放手也没用。"在客栈旁边卖包点的小哥忽插话说。
"为什么?"
"他已经来这里半个月了,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会可怜他,给他几个钱,施舍点东西与他吃,可后来,大家见他牛高马大四肢健全却不会自己干活赚钱,天天在这里乞食,就不再去理他了。像他这种懒人,由得他饿死算了。可他还是对经过的人死缠难打,大家见了他都避得远远的,我看公子像从外地来的,才会对他没有防备。"
我微怔,再低头看看这乞丐,刚好他也抬起头看我,冲我咧嘴一笑。虽然他的脸又黑又脏,头发像一堆乱草似的垂到脸上,但不知为什么,我只觉得他的笑容里有一种别样的单纯。当然,后来我才知道那不叫单纯,而是白痴,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看到他这个笑容的时候,心里有什么似乎被触动了一下,以前见惯的笑都或是阴笑或是奸笑或是淫笑。像这种没有任何污秽欲望的笑,我好久都没有见过了。
转念一想,当初若不是卖身,只怕我的下场也和他一般。我到底还是个容易心软的人。从钱袋中掏出几文钱,我在小哥那儿买了三个馒头塞给他。
他拿着还热气腾腾的馒头,可还是继续对我傻笑,难道他不会说话兼脑袋有问题?难怪他只能乞食,也怪可怜的。我便再给了他十几文钱,让他自己买些东西吃。我不能帮他什么,这十几文钱算是仁至义尽了。
"公子,你还真是好心肠。"卖馒头的小哥忽然对我说。
好心肠?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如此称赞我,我对小哥微微一笑:"多谢你这样赞我。"
小哥的脸竟红了:"我只是说实话,公子你是好人,赞是应该的。"
心情无端地畅快起来,有些沾沾自喜,想不到我还是有那么的一点虚荣心。没有再理会那个狼吞虎咽中的乞丐,我径自进了客栈。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是晌午,好久未曾试过睡得这样的好,我打心里觉得在床上做除了睡觉之外的事简直就是浪费。
用过午饭,我又准备上路。刚才从小二口中得知小镇东面二十里处有个小山村,那里景色迷人,而且甚少外人出入,好像世外桃源一般,我便想到那村子看看,如果觉得合适在那里住下来也不错。
离开客栈,走了没几步,就有点奇怪的感觉。回头一看,昨天在客栈门口遇见的那个乞丐就跟在离我四五步远的地方。
他想干什么?我有点儿纳闷。见过的坏人太多了,尤其是那种披着羊皮的狼,我不得不警惕起来。可他只是一直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跟着我,没有再靠近一步,脸上还是挂着傻兮兮的笑容。虽然看起来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要是再给他跟下去,定会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我咬咬牙,忽然拔足就跑。
不知跑了多久,跑了多远,大概我之前十九年人生跑过的路加起来都没这次的多,我终于再也跑不动了,只能气喘吁吁地瘫倒在地上。双腿已经酸软得不能再动了,原来这世上还有比床上运动更累人的活!
不过,想到能甩掉那个乞丐,再累一点也值得。
靠着树干歇了半天,想继续上路,却发现刚才只顾着跑,没有留意方向,简单的说,我迷路了。
这荒山野岭中想找个人问道也难啊。左望右看,前顾后盼,全是茂密的丛林,连鸟都不见一只飞过。心里不禁有些慌。
突然,草丛中传来一阵声响,一个高大的人影从树后走了出来。我抱紧包袱想退后,背脊却撞在树干上--已无路可退。
那人走出树荫,我才看清他的样子,原来又是那个乞丐,到底还是甩不掉他。不过还好,不是山贼土匪之类,这倒让我松了口气。
我又坐回到地上,无气无力地对他说:"你跟着我也没用,我不会再给你半文钱。我看你身壮力健,你去给那些有钱人当杂工也可以讨得三餐饭食,跟着我做什么?"
他没有反应,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眼直直地看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难道他还是聋的?我有些恼火:"你快点走啊!不要再跟着我,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半晌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我也就懒得再去管他,干脆倚着树干闭目养神,刚才实在是跑得太累了。过了好久,我好像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面前晃动。睁开眼,惊见那乞丐就站在我身前不过一步的地方。我马上揽紧包袱,生怕他过来抢我的东西。
但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站着。
"喂!你到底想干什么?"虽然我心里害怕得紧,但还是虚张声势地大声喝问他。
他犹豫了一下,从他那件又脏又破的长衫中取出一件东西。
我接过那件用纸细心包裹起来的东西,打开一看,居然是我的玉佩!虽然只是廉价的劣质玉佩,但它是爹留下的唯一的遗物,而我竟连它什么时候掉了都不知道。如果不是他,恐怕很难找回来了。我再细细一看,包住玉佩的纸是昨天包馒头的纸,难道他知道自己太脏,怕弄脏了我的玉佩所以才用纸包着它?
我心下不由得一暖,也有几分的羞愧。
"对不起,错怪你了,你不会怪我吧?"
他怔了怔,然后摇摇头。原来他不是聋的。
这时,我也歇得差不多,站起身来四下张望,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我不想在山上过夜。可现在也没有办法,只能见步行步。
我望望他,问他:"我现在迷路了,不知道能不能走出这山,你想自己下山还是跟着我?"
他点点头。
这......算是想要跟着我吗?

其实我想问,他到底是不是我的扫帚星?我无奈地瞟了他一眼,轻叹一声。
挡住我们去路的是十数个来势汹汹的彪形大汉。
当我们刚走出没几步,他们就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给我们有如惊雷般的一喝:"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他还是愣愣的,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我,当然是紧紧地搂住我的包袱,哪怕下一刻它就不再属于我。
其中一个满脸虬须的大汉越众上前,他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大刀,用刀尖指着我的包袱说:"把你身上的钱拿出来!"
"不给行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哼哼,你说呢?"他冷笑两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大刀。这种龌龊的表情看得我想吐。我忍住恶心的感觉,苦笑着说:"给就给吧,何必这么凶?"他们十几个人,个个拿着兵器,我们这边一个是傻乎乎的乞丐,一个是手无寸铁的弱质男子,难道还会反抗不成?
我颤抖着手从包袱中取出钱袋。这沉甸甸的银子是我这五年来的积蓄,是我被不知多少个男人压过之后才换回来的血汗钱,想不到这样就付诸流水。
我真的不想给,一千不想给,一万个不愿给,可谁叫我的脖子没人家的刀口硬。到这份上,也只有认命。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去哪儿赚回来?在再三留恋依依不舍之后,我闭上眼,咬着唇,忍住心如刀割的痛感,将钱袋扔在地上。
另一个大汉过来拾起钱袋,数数里面的钱,然后笑嘻嘻地对其他人说:"想不到还挺多的。"
废话!我以前天天省吃俭用是为了什么?我恨恨地咬牙。
"三哥,怎么处置他们?"拿着钱袋的大汉问那个虬须大汉。
"他们?"他狰狞地笑了笑,"随便你们怎么都行,不过我们旋风寨的规矩你们最清楚,他们既然见过我们的样子,当然是咔嚓......"
他......他们要杀人灭口!我脑中轰的一声。
我气得全身不住地抖:"我已经把钱给你们了,为什么你们还要我们的命?!你们这群强盗!!"
"说得好,咱们就是强盗!咱们有说过给了就不杀你们吗?想过这山当然可以,死了之后灵魂飘过去不就行了吗?哈哈哈~~"那家伙说完就仰天大笑起来。
如果他们只是要钱的话,我狠下心给他们就是了,可他们现在不但要钱,还要命,想不到他们居然如此没有口齿!也许是我自己太天真,竟和一班山贼讲口齿!
我越想越气,捋起衣袖就想冲过去和他们拼了,可旁边却有人拉住我,回头一看,是那傻子。连傻子也看得出我要去寻死?刚才我是怕死,可我现在不怕了,横竖都是要死,不如死得轰轰烈烈,下到九泉见到爹也不会觉得太丢脸。
"快放手!!"我吼道。
可他还是死死抓住我不放,想不到这傻子会有如此大的气力。
我狠狠地瞪着他,谁知却在他眼中看到一点的不忍和关切......不是吧?敢情是我刚才太激动,才会有这样的错觉,这个傻子也会关心人?不可能。
"快放开我!!"我拉大嗓门,再对他大吼。
他兴许是被我这一吼吓住了,手上一松,我就趁机挣脱,冲向那个大汉。
当然,我根本不可能靠近他。我一冲上前,他的几个手下就立即扑上来,三下五除二,轻轻松松地就将我按倒在地上。
那个拿着钱袋的大汉嘻笑着走到我面前,抬起我的下巴:"现在才发现你还长得不错。三哥,我可以要了他吗?"
"你对他有兴趣吗?没问题,不过不能留后患。"
"当然!"那家伙笑吟吟地瞧着我,简直就像是想用眼神把我剥光。
就凭你种家伙也想要我?!做梦!
我啐了一声:"你想都别想!!"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贞烈,简直可以立贞节牌坊了。以前的我不会这样,但这回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要是他想霸王硬上弓,我大不了就咬舌自尽!
"你......你们放了他......"忽然一个咬字不太清晰,有点混浊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我努力扭过头,见那傻子紧握着拳,表情十分的痛苦,似乎要很努力才能把话说出来:"你......你们快些放了他......"
他居然会说话,而且一开口就是想要救我,虽然明知他这样做不过是白费心机,但我心里还是有些感动。
一旁的大汉大概是嫌他太碍眼,哼了一声,就举起刀走过去要杀了他。
"你快点逃啊!!"我大声喊道。
可他还是立在那里不动,怎么每次叫他走他都不走?他这次不走又是为了什么?真是无药可救的傻瓜!
眼看那人就会将他一刀砍成两半,我合上眼不忍再看。
"住手。"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声音不是十分的大,也没有什么力度,但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所有人的动作都立时停了下来。
我张开眼,只见那些站作一群的山贼忽让开一条道,一个穿了一袭青色长衫的男子从他们中间走了过来。
那个粗鲁无礼的虬须大汉竟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二哥。"
我抬起头,看看这个所谓的二哥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让所有山贼都对他如此尊敬。
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四五岁,眉目清秀,一身文士书生的打扮,手上拿的不是大刀,而是折扇,完全不像一个山贼,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三弟,"他淡淡地望了大汉一眼,缓缓开口,"我不是叫办完事之后就马上回山寨的吗?你在这里做什么?"语气十分的平淡,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含意,但那大汉已经是满额的冷汗。
"我......我和几个弟兄路过这里的时候刚好遇见他们经过,所以......所以......"大汉低下头没敢说下去。
"放了他们,给我马上回山寨。"他正眼也不瞧大汉一眼。
"可是......"大汉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给那二哥冷冷地哼了一声之后就不敢再吱声,只得讪讪地领他十几个手下离开。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可是......可是他们居然把我的钱也一起带走了!我恨!!
自从遇到那个傻子之后,倒霉的事就接二连三地发生在我身上。先是玉佩丢了,再来是为了避他而在山中迷路,然后就遇到山贼,接下来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不过他刚才徒劳无功的见义勇为着实是让我胡乱感动了一把。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我走到傻子前问他。
他只是摇了摇头,又恢复之前缄默不语的样子。
"你们现下打算怎么办?"那个"二哥"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来。我才发现他原来还没走。
他为什么会这样问?我们的打算应该与他无关,难道他怕我们去报官?总觉得有些蹊跷。
见我没有回答,他便微微一笑,接着说:"照我们旋风寨的规矩,凡是见过我们寨中人样子的人都要死,除非他愿意加入我们山寨,你想要死还是加入我们?"
这是什么变态规矩?这分明就是强迫别人当山贼!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别以为谁都能加入山寨,我们不是随便收人,但这次三弟他们拦路打劫你们是意外,我不想牵连无辜。我可以和老大说,让你们留在山寨,你打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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