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有些贪婪地呼吸着林霖身上的味道,不顾自己的左手还打着石膏。但是当他听到林霖的胡言乱语时,不能不震惊。
维持着相拥的姿势,江天看不到特雷斯的表情,但是他要问:"特雷斯,楠是10年前死于车祸的那个人吗?"
特雷斯答:"是的。"
江天把自己更深地埋进林霖的味道中,低着声音:"他已经疯了,是么?"
特雷斯再答:"是的。"
而林霖仿佛听不到身边的两个人在讲什么,或者说,他听到了、但是又把那些话过滤掉了,仍然反复念着"楠、太好了,小天没死......"。
"是我的错么?"这个问题,江天不是在问特雷斯,而是问自己。
如果他更小心一点,就不会被车撞到,就不会刺激到林老师,林老师就不会疯......
是他的错么?
江天头一次迷惑了。他本来是好意的,也计划得好好的,也相信计划会进行得很顺利,他本来可以帮林老师重新获得幸福的......可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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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林总算平静下来了。"
在江天的陪伴下,特雷斯为林办了出院手续,三个人一同回到特雷斯久无人居的家。
林霖始终把特雷斯当作已经死去了的恋人楠,所以一直偎在特雷斯身边不离开。
而江天始终默默地不说话。
对于特雷斯的感谢,他不能表现出丝毫欣喜。
"特雷斯我......"他欲言又止,"我必须得回去了,我想我哥哥正在家里等着我。"
有些不得不做的事,还等着他回去面对。
是时候收回恋恋不舍的视线,回自己的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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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宅。
"天少爷,江先生说他在他的卧室等你。"一回到家中,女佣小忆如是说着。
"我知道了。"如是答着,走上楼去。
敲了敲门,得到"进来"的许可。
手扶上门把手的时候,还是犹豫了。
所谓江归舟的卧室,就是除了打扫的佣人以外,只有江归舟自己才能进去的地方。而他"召见"宠物的地方,则是另一间专门的房间。这间真正的卧室,他也从来不曾让江天进去过。
而现在,江天是要进去与江归舟谈"交易"的。
「......有一天,你要偿还哥哥的‘通融'......」
偿还--通融,是么?
他早该,有这个自知了。
"哥。"终于,还是打开了门、面对了他不想面对的人。
江归舟正斜靠在床上看书,看到江天进来,就冲他微微一笑:"到我身边来。"
江天顺从地过去、坐到床边。他不敢看江归舟的眼睛,怕泄漏了自己胆怯的情绪。
"林老师已经疯了,你放过他。"
江归舟顾做惊讶:"哦?你们不是去逛街了么?好端端的怎么疯了?"
江天咬咬牙:"是我的错。你放过他吧。"
"你的错?也就是说,是你让我的玩具崩溃的?"江归舟啧啧道:"我费了那么大力气都没能令他彻底崩溃,你是怎么做到的?"
江天不知不觉攥起拳头,他深吸了口气:"总之,你放过他!"
江归舟放下书,对江天伸出手,"我对疯子没兴趣,但是,我想听听你的筹码是什么,亲爱的弟弟。"
江天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由低着头改而直视江归舟,"我自己。"然后,他把自己移进江归舟手可触及的范围。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当江归舟靠近他的时候,他以为他会吻他,结果只是轻轻亲了亲他的额头。
面对江天的疑惑,江归舟轻轻地笑了:"你本来就是我的,所以交易不成立。我不会这么早就毁了你,也不希望你为了任何人而毁了自己。你要记住,我一直等待着你搬倒我的那一天,我最最亲爱的--弟弟。"
他说着,从床头柜上拿起一张早就放在那里的纸:"你看清楚,这是林霖所签合同及备份。"看到江天点头,他又拿起打火机,打着,点燃--"我的游戏结束了,你的也是。你受伤了,也累了,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江归舟温柔地把迷惑不解的江天放躺在自己的身边,为他盖上薄被--有空调的屋子,是很冷的。
是啊,小天受伤了,小天也累了,小天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章十三
一如江归舟的"承诺",再也没人来打扰林霖和特雷斯的生活。
但是,由于林霖不稳定的精神状况,特雷斯的心情仍持续着沉重。
白天,他把林霖留在家中,叮嘱林霖不要出门,一下了班,他就立刻赶回家。
晚上,林霖总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把白天的温文沉静全部推翻,每每都热情如火地勾引特雷斯的情欲,完全像个"荡妇"。在这种情况下得到心爱的人,特雷斯并不喜悦。
他虽然知道异变的原因,但是却始终找不到治疗的方法。
这样的日子,称不上好,也称不上坏。
直到有一天--
"对不起!今天突然需要加班!"特雷斯风风火火地闯进门,一进屋,却发现屋里没有开灯。
"林,你在吗?怎么不开灯?"
"林!"
这个屋子没有人,那个屋子也没有人!所有的屋子都没有人!
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难道又是他!
可恶!
特雷斯以为是江归舟又把林霖带走了,可是当他追到江家别墅,却硬生生碰了一鼻子灰--有江天证明,林霖没有到过那里!
那么,林霖到底去哪了?!
难道他是自己跑出去的不成!
当天晚上,特雷斯几乎把整个光明市翻了个底儿朝天,就是没有找到林霖的踪迹。早上,当他无奈疲惫地返回家中,却发现林霖正衣衫不整地蜷在家门口!
天啊!
特雷斯这一生都没有这样心情起伏过。
"林,醒醒!你昨天晚上到底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担心得要死了!"
林霖慢慢地睁开眼睛,露出一个虚弱地笑:"楠,我好累,抱我进去。"
特雷斯把他抱起来,踢开门,"你昨晚到底去哪了?"
"楠,你说什么傻话,昨天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你昨晚好粗暴,弄得我好疼......我的乳头都被你咬肿了!"林霖有些责备地抱怨着他的情人。
什、么!
一瞬间,特雷斯如被雷击!
昨晚,昨晚,昨晚--林跑出去了,并且和某一个男人上了床!并且林还坚持认为那个男人是他--不,林或许是把每一个男人都当成了"楠"--死去的楠!
他现在简直想把自己或者林掐死!他为什么要加班!为什么要加班!
但是,汹涌的情绪在看到心爱的人无辜的脸的时刻,奇异地平静了。他轻轻亲着林的脸和额头,忏悔似地低喃:"林,这不怪你,不怪你......"
后来,特雷斯尝试过请保姆和特护来看家,但都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不是辞退就是辞职不干。而林霖私自跑出去的时间,也越来越提前,他体内黑暗放荡的血液,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失去控制。这是后遗症,是一个恶魔,留在林霖身体上不可磨灭的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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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小天,你来了!快坐!"
林霖温柔地笑着,接过江天手中的礼物。三年来,江天每个周末都会来,每次来都会带礼物。
"小天,你长大好多了!"
"可是林老师都没怎么变。"江天也笑着,眼睛一直不能离开林霖的脸。
他已经17岁了,比之14岁的时候,更稳重、更深沉了。对于自己的感情,认识的也更清楚。
经人这样一说,林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这个年龄段,有变化也看不太出来的。"
"楠!帮我沏壶茶好吗?"他转着头喊。
"就来!"
不一会儿,特雷斯托着一壶茶走出来。看见江天,就打了个招呼。
"林,我忘了拿杯子了,你去拿一下。"
支开林霖。
"林老师还是老样子。"江天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嗯。三年了,一直如此。"特雷斯在笑,但显得疲惫。
三年了,对所有精神正常的人都是一个折磨。而特雷斯则扮演着另一个人,生活了三年。
"林老师,还是时常自己出去吗?"
"嗯,从我第一次发现到现在,从来没有停止过。虽然每次都会自己回来,但是每次......"特雷斯痛苦地攥起了拳头。
"啊、是么......"江天也再不能维持笑容。
"茶杯来了!"
两人沉默相对的时候,林霖转回来了。他依然满面笑容,像个不知痛苦为何的世外之人。而事实上,他有着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白天和晚上,过着双重的生活。
江天打起精神,宣告了一个消息:"林老师,我要去念大学了!"
林霖有些惊讶:"你不是一直都不在学校念的?"
"嗯。是......我哥让我去念的。他说这个社会,还是很看重学历的,虽然学历不能代表什么。"江天回想着江归舟对他说的话,他很明白他的用意。
江归舟要把他培养成一个歌手,一个歌手就要有些必备条件作为资本。
"所以以后不能再来这里了。"
"你要去......"
"嗯,很远的地方。要住校的。"
"哦......那你一个人,注意身体!"
"我知道。"很想过去抱抱那具弱不禁风的身体,现在的自己,已经可以为他挡风遮雨了。可是,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那我走了。"
交待完毕,再也没有多留的意义。
"这么快!不再多待一会儿?"
笑笑,"嗯,还要办很多入学手续呢。"转向特雷斯,"好好照顾林老师。"
"我会的。"这是一个男人许给另一个男人的承诺。
"林,我去送送江天。你好好看家。"
门关上了。一个男人在里面,两个男人在外面。
"你究竟要去哪里?"
"可能是德国,也可能是法国,或是意大利--说不准。我也不知道哪里适合自己。不过,我哥他应该已经替我选好了。"
"江归舟他......"
"迄今为止他对我都很好。"关于那个他称为哥哥的人,还有很多东西有待探索。他已经知道了有些答案是需要时间的。"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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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那扇门里的时候,看见的是正在宽衣解带的林霖。
特雷斯的眼光变得深沉,"林,现在还是白天。"
林霖抛给他一个诱惑的笑容,然后仰身躺在沙发上,张开自己的双腿。他的声音沙哑:"楠,我现在就想要你!我等不及了!"
"别这样折磨你自己......"叹息的声音爱抚着林霖的身体。特雷斯不能拒绝,也不想拒绝。
林霖仿佛是在哭:"楠,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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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在家呆着,好吗?"虽然知道这样的叮嘱是徒劳的,但临出门前,仍然忍不住要说。
"嗯,我等你回来。"林霖依恋地揪着特雷斯的领带,不愿意放他走。
"林......"每天,林都是这样跟他保证的。可是当人格转变的时候,所有的保证都做不得数。眷恋地吻了一会儿,"我下了班就回来。"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去工作。每次林霖从外面回来,身上总是带着别的男人的气息,那些味道逼得他发疯!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有一天真的像对待一个精神病人那样,把林整天的绑在床上,让林动弹不得。他一直舍不得的,舍不得让林受半点的委屈。
而对于林霖,每次门被关上,一个人的时候,思想就变得恍惚。他的意识总是在提醒他:一个人是不对的,一个人是不安全的,一个人是不能满足的。他的身边应该总是有楠的陪伴。他的身体需要楠,他的情感需要楠!
于是,他的身体就慢慢变得灼热,他的血液就越来越沸腾。他的全身心都呼唤着一个男人来填满、蹂躏!
什么样的男人也好,只要可以占领他、充满他!
结论:他需要男人!
林霖先是环抱着自己的身体坐在地上抽搐,慢慢地就会饥渴地呻吟。最后,他就会打开门,走到外面去,去找一个男人,对那个男人展开自己的身体、贡献自己的热情。在做爱的时候,他听不到那些男人在对着他说些什么,他只知道索取、索取、再索取!
只有在身体被摧残的过程中,他才能真切地回忆起楠的味道、楠的抚摸。其他的时候,他的灵魂都好空虚、好空虚......
再次,他的双脚再次带着他的身体走出去了。
走在街上,他每看见一个男人,就会对那个男人笑。但是他从不去注意那些男人的表情,惊讶也好,恶心也好,都没有所谓。因为,真正懂得他笑的意味的男人,会立刻把他带走。这样就好了,就够了。只要可以不让灵魂再空虚着。
他的眼里,是看不见女人的,无论什么样的女人也好。女人都是怪物,会害了他,也会害了楠。所以,他不要看见女人,不要看见女人......
"啊!"
好像......撞到了什么人?因为他听到了一声惊叫。
"对不起......"道歉吧。然后走开。
"没事儿,你这人怎么......"被撞到的是个女人,长长的头发,在看清林霖脸的时候倒抽了一口气,"是你!!"
是他?什么是他?
林霖的眼睛慢慢聚焦在面前女人的脸上,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那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2、3岁大的小男孩儿。
"我们......认识吗?"
"你......不记得我了吗?"不知为什么,女人的语气变得温柔,但是温柔里面又夹杂着些别的东西。很复杂,说不清楚。也许是可惜,或是感激。
林霖摇摇头,疑惑不解。
不,没有记忆,一点也没有。
女人笑了,带着明显的惆怅,随即又转为豁然:"你不记得也不要紧,反正已经没什么所谓了。但是我该谢谢你的。"说这话的时候,女人慈爱地看了怀中的孩子一眼,然后她问:"你还在那里吗?"
"哪里?"
林霖的头有些疼了,记忆里有些东西在蠢蠢欲动。
女人定睛看了林霖一会儿,才道:"算了、算了。虽然不美好,但总算是过去了。"说这话的时候,女人又看了孩子一眼,"我们都应该摆脱噩梦,开始自己的生活了。再见。"
女人走了,她怀中的孩子还好奇地越过她的肩头、直直地看着林霖。
林霖心中的某一处,忽然被那孩子的目光刺得生疼!
女人......和孩子。
嘴里反复悼念着这两个似乎此生都不会和自己扯上直接关系的名词,继续游荡,不知目的地。不同的是,他再也没有对着迎面走过来的男人发出邀请的笑。
太阳在倾斜,眼前的道路也在倾斜,道路上的人也在倾斜。
他又撞上了人,而且撞得他鼻子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