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必须走一趟月氏了。
时间像流沙般的流逝,奇思醒来时已经是7点多的事了,他身上有睡过头的顿感,他深个懒腰,走出休息室。
龙介戴著眼镜,阅读著文件,知性理性及於一身,奇思走到他身边坐下,龙介始终没注意到奇思,奇思没去吵他,他知道龙介认真工作时,完全不会分心,只有这时候他才看得到冷漠的龙介。
龙介绝对是个工作狂,奇思坐在地上,微笑看著龙介,龙介翻页,龙介写字,能这样真好,一直一直看著他。
奇思靠向背後的落地窗,目光不离龙介,龙介会不会也跟他一样爱自己?
他想他会。
举一个例子,如果悬涯上只有一个人能站立,龙介会先跳下去,而奇思会跟他一起去。
天色很暗了,虽然室内的灯亮著,但是外面是真的很黑了。
时间像流沙般的流逝,龙介停下手边的工作已经是9点多的事了,他的眼睛使用过度,酸痛的不得了,他摘下眼镜,手指在鼻梁上按摩。
奇思将一切看在眼里,他没有出声,偷偷看著,想他会不会转头。
然而龙介并不知道奇思的一举一动,他起身走到休息室,转开门把,轻声进入,怕吵醒里面的人。
但是里面没人。
龙介像一阵风,冲出休息室,难得一见他恐慌的表情,但当他视线看到坐在落地窗的奇思,又恢复平时的冷静。
奇思明显看出他的恐慌,讶异,窃喜,难以言语的心情。
他等著龙介走到他身边,龙介漫步走近,奇思伸出他纤细过白的手,龙介抓住他的手将他拉起,二话不说紧紧的抱住他,只在一瞬间奇思感觉到龙介的恐惧。
或许再他站起时,就该叫住他。
奇思反抱龙介,不管这是随时会有人进来的办公室,两人紧紧相拥著。
他放开奇思看著他清澈的眼珠说:
「我吓一跳。」他以为他消失,想来还真是个愚蠢的想法,一个人在办公室是不会平白无故消失的。
「我知道,」奇思对他一笑,谅解的说,但很快就想调侃他:
「我也有可能在厕所啊!你根本没找那里,就冲出来了。」走到休息室内设的厕所也要5秒的时间,他像风一阵的冲出,肯定忽略掉了。
龙介一愣,看来他是真的很恐慌,连这种小事都忽略了,但是已经不要紧了,至少他还在。
有多久没这种担心一个人,害怕他消失的感觉了?
大概有八年了吧,那麽她去世也已经有八年了。那个叫安琪拉的女子,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奇思挥挥手,龙介当著他的面发呆,这种微乎极为的事情,他有点不敢相信。龙介的表情好悲伤。
「怎麽了?」奇思问,他脸上满满的担心。
龙介给他一个放心的笑颜,他看著奇思的眼睛,他想跟他说关於她的事,他想说。
「我曾经有一个姊姊,可是她已经死了。」他想尽量云淡风轻的说,但他要说的是他一生的遗憾,他没办法以轻松的角度说出口。
他坐在总统座椅上,让奇思坐在他腿上,他梳著他的发,缓缓道出他跟安琪拉还有月氏总裁--月义的故事。
***
十六岁那年,他不像一般十六岁的人上高中,他被送去国外学习帝王学,比一般人还早熟的他,早就熟悉男女之间情欲,知道情欲却不知道爱情,他的家族根本就没有爱。
他是在没有爱的环境下长大的。
有一次,他飙车,从这一洲狂飙到那一洲,发生了车祸,被送进医院。
安琪拉就是他被送去医院的患者,她的病床就在他旁边,他们第一次见面,都刚从手术室检回一条命,安琪拉转头对全身都包著绷带的他微笑,那瞬间他似乎看到天使在对他笑著。
他本来是个少言的人,安琪拉总是在他身边说话,逼他不得不理她,其实他根本对她没折。
他想他是渐渐喜欢上她的。
某天,安琪拉要开手术,她紧张的不得了,那天她一句话都没说,他破天荒的讲了一个笑话,那是他人生第一次讲笑话,可惜安琪拉笑不出来,她悠悠的对他说:
龙介,谢谢。
那天後,他就出院了,而她转到一家更大的医院。
他想找到她,他动用家族的关系,搜查著安琪拉,那时他才知道,安琪拉是他同母异父的姊姊,而她患有癌症,还有她是月义的未婚妻,世界真是小。
他看过月义,安琪拉住院期间月义几乎天天都来拜访,月义看起来斯斯文文,跟一般商人不一样,笑得很真,他没想到他竟是月氏总裁,他的姊夫。
两年後,他找到安琪拉,可是安琪拉已是末期了。
他去看安琪拉,她的头发全部掉光了,脸色很苍白,又瘦弱的可怜,手臂上还插著点滴,月义坐在她旁边,他也消瘦不少。
他们之间有一道他跨不过的墙,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爱情,他的父母,他的家族,没有爱,连结婚也是利益上的考量,生下来的小孩更是利用再利用的物品。
他羡慕他们之间的爱情,那是他所没有的。
安琪拉静静睡著了,月义将他带出病房,跟他谈话,那是他跟他第一次单独对话,然而这却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安琪拉只剩下一年的时间。
震撼并不能说明他的心情,是比震撼更深一层的感觉,早知道她会死,然而亲耳听到又是一件事。
你知道AT-24吗?
他摇摇头,对他而言AT-24是一个新名词,一个未知数。
那是我极力研发的新药,希望能治好安琪拉。只是她没这个时间,等我完成它了。AT已经失败过23次了,最新的一版,我们还没发现有什麽副作用,要是冒然使用,後果只会更遭,又或者成功也不一定。
月义是对他说这番话的,但实际上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看得出来月义心中的挣扎。
「龙介,」奇思突然开口,他感受到他悲伤的心情,「不要再说了。」他躺在龙介的胸前,不想听他说下去。这麽悲伤的事情,他不想听了。
龙介不再说下去,他顺顺奇思的发,对著奇思笑说:
「我们去吃饭吧!」
奇思点点头,自行离开龙介的大腿,站好并整理衣服,龙介什麽也没带走,就与奇思离开办公室。
他不想将工作带到家里,这样会耽误到他跟奇思在一起的时间。
奇思静静走在龙介後头,他看著他的背影。
龙介也有悲伤的过去。
他没办法想像在没有爱的环境下生长,他在孤儿院时,院长就是大家的母亲,大家都是彼此的兄弟姊妹,偶尔会有争执,但也有快乐,他们虽然穷,却不缺少爱,没有爱的话,他会变成怎样呢?
像龙介一样冷漠吗?
「想吃什麽?」龙介转过身问他,他发现他盯著自己发呆。恐怕还在想刚刚的事吧!
奇思回过神,发现龙介已经面对著自己了,他问:
「你刚说什麽?」不好意思的说。
「我问你,想吃什麽?」龙介摸摸他的头,又重问一次。只有面对奇思,他才能有无限的耐心。
奇思想了一下,对他说:
「都可以。」
他们来到停车场,龙介去开车,奇思静静坐在椅子上。
窗外的景物迅速的划过,奇思看著窗外,天空很黑,月亮不见了,街道上的灯却很清楚的亮著。
像他们没有说话,沉静著,像无底的深渊,但在他们心中的一部分却很清楚的亮著。
「我想带你去看看她。」龙介突然开口,打破沉静。
谁?
奇思转头看著龙介,疑惑却没说出口。
「安琪拉。」他说。
奇思了解的点点头,又望向窗外,问龙介:
「什麽时候?」
「礼拜六。」他说。
这麽快?
奇思疑惑看著窗外,不解他仓促的原因。
奇思有个习惯,他不喜欢询问别人的隐私,也不爱听别人的故事,他不问他仓促的理由,也不期望他开口说。
除非他不得不知道。
绵绵细雨突如其来,由小雨转变成大雨,雨像子弹打在车顶上,搭搭搭的声音,传入他们的耳朵,奇思靠著窗静静睡著了。
路道巅颇不能吵醒他,大雨的声响也不能吵醒他,他像与世隔绝,静静地睡著。
龙介突然煞车,停在马路中央,他伸出手指轻轻靠在奇思的鼻。
还有气息。
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重新启动车子,不管他刚刚的举动已经造成许多不变,扬长而去。
奇思的皮肤很白,他清醒的时候,整体来看非常有生命力,但当他睡著时,会以为一具尸体躺在身边,他呼吸的起伏,用肉眼是看不出来的,惨白的肌肤,毫无血色的脸孔。
他总是将手指放在他鼻前,确认他的呼吸,抱著他感受他的心跳。
安琪拉就是静静睡死的,在他的面前,一点一点看著她失去生命,就算她是带著微笑离开。
他还是感到恐慌。
他开到家,将奇思抱回家,他带著他上床睡觉,双手紧紧抱著他,却没办法阖上眼睛睡眠。
他彻夜失眠。
星期六早上约9点的时候,龙介叫起熟睡的奇思,准备出发。
奇思揉揉眼脑袋停顿10秒,才清醒过来。
「早。」他靠在龙介身上说,他不太想下床走路。
龙介索性将他抱入浴室,替他省下一程,再放他下去。
龙介并没有离开,他靠在浴室的墙,看奇思刷牙洗脸。
今天他们要去月氏,拜访月义跟她,龙介不急著出发,他静静等著奇思。
洗完脸的奇思,转身就看到龙介,他对他一笑。
「今天要出去对吧!」离开浴室,他确信龙介会跟在後面,没有转身面对面说话。
「嗯。」很低很沉的声音,很简单的回答。
他走下楼梯,来到餐厅。
已经有人准备好早餐了,他坐下,没等龙介就自行开动了,早餐是火腿吐司加蛋和一杯柳橙汁。
迅速解决早餐後,他开口:
「什麽时候出发?」奇思问看报纸的龙介,他根本没动他的早餐。
龙介放下报纸,回答他:
「你吃完了吗?」
「吃完了。」奇思疑惑的看他。
「那就出发吧。」起身,出门。
超快的动作,让奇思小跑步跟著他,他们如风如火的出门。
车开了很久,他忘了多久,只知道他又在车上睡著,当他醒来时,他们还在开车,所以判定过了很久。
龙介一言不发,开车的人更加辛苦吧!
奇思想著,他不再昏昏睡睡,无聊的不知要做什麽,所幸月宅就快到了。
***
月宅的警卫认出龙介,很快让他们进入,龙介将车子停好,并没有马上下车。
奇思看著龙介,他觉得龙介好像很累,他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赫然发现他的手很冰,奇思两只手都握上他的手。
龙介看著奇思,他觉得有一种温暖从奇思的手传过来,反握。
「我没事。」他说。
「我知道。」奇思对他一笑。
奇思放开他的手,打开车门。
他们一起走进月家大门,月义就站在门前迎接,他看了看龙介,又看看奇思,然後眼神在他们之间留连。
「你看够了没?」不悦地将奇思拉到後头,遮住他的视线。
月义将龙介从头到脚看一便,然後无谓的说:
「没什麽,」他兴味的看著龙介,「不介绍你身後的小美人,让大哥认识认识?」他还故意绕到他身後。
奇思看见他,对他礼貌性一笑,并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奇思。」
「奇思,不要跟他说话!」龙介大喝一声,吓到奇思,他从来不曾听过龙介大吼,他惊讶的看他。
「你吓到小美人了。」月义伸手想将奇思拉出来。
「你别碰他!」龙介又吼,他拍开月义的手,狠狠瞪著他。
月义摸摸自己被他打的手,脸上没有一丝怒意,笑著说:
「这麽宝贝啊!」月义冲著奇思笑。
龙介马上挡在他们面前,依气势上来说,龙介赢,但心理上,龙介输。
奇思第一次知道龙介也有失控的时候,他背著他笑著,这一趟真没白来,他想著。
月义带他们进入大厅,龙介交代奇思留在大厅,他不想再让月义有机会接触到他,他们留下奇思一人,离开了。
奇思无聊的坐在沙发,瞪著天花板发呆,为什麽他要留在这里?他忿忿的想著。
「喂!你是谁啊?」一个少女的声音从奇思的头上传来,他抬头一看。
***
那是他第一次跟湘湘见面,湘湘穿著像医院病人的衣服,推著点滴架,站在他的背後。
湘湘是约十七`八岁的少女,她的脸跟白纸一样惨白,健康跟她完全搭不上边,她看起来像快死的人。
***
奇思站起身,面对湘湘说:
「我叫奇思。」对她微笑。
「我有问你的名字吗?」她不悦的说。
「可是你问我是谁啊。」奇思答。
「你是猪啊?猪也没你蠢!我是问你的身份!」她高傲的说著,一付女王样。
身份?他该怎麽说?
「你哑巴啊?问你话是不会回答吗?」她推著点滴架逼近他。
「是不知道要怎麽回答啊。」奇思讲的十分小声。
「你说什麽?」她高八度尖声问他。
「没什麽。」奇思摇摇手,尴尬的陪笑著。
「我都听到了,你真是个蠢猪!白痴。」湘湘伸手拉奇思的耳朵,用力一拧。
「哎呀!」好痛喔!魔女,她一定是个巫婆。
「你是不是在想,我是个魔女,是个巫婆啊?」湘湘咬牙切齿的说。
「你怎麽知道?」奇思心里吓一跳,话就脱口而出了。
「猜的!」湘湘的脸变得更加狰狞。
他现在能明白祸从口出的滋味了,他会不会就这样被她杀了?
***
湘湘有著跟外表完全相反的恐怖性格,让奇思对她的第一印象完全破灭。
她恐怖的个性,让她虚弱的外表生动起来,比较像个活人。
***
「湘湘!你怎麽偷跑出来了?」月义跟龙介适时的来到。
湘湘一看到他们立刻放开奇思的耳朵,乖巧的向龙介打招呼:
「你好,我是湘湘。」笑著对龙介说。
龙介一派冷漠忽视湘湘,走到捂著耳朵飙泪的奇思身边。
「怎麽了?」伸手触碰奇思。
奇思抬起头,本想看龙介的,却看到龙介後头面目狰狞的湘湘,彷佛在跟他说:敢说出去,我就杀了你。
吓的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麽了?」龙介不厌其烦又问一次,奇思的样子怪怪的。
「没事。」奇思摇著说。
「那把手放下来。」龙介像在哄小孩般说著。
奇思摇摇头,拒绝他。
「那就是出事了。」龙介的脸上布满阴霾,他转身面对月义和湘湘,然後将眼神停留在湘湘身上,「你做了什麽?」冷冷的语调,跟冷冷的表情,却说明著他要找人算帐。
湘湘装的很无辜说:
「我什麽也没做。」
龙介眯眼看著她,许久,他转问月义:
「你说该怎样?」
月义双手举起投降的样子,笑著说:
「不过是点小伤,奇思不会在意的。」
「我在意。」
冷光扫射月义,他打了一个冷襟。
「不如奇思留下来养伤,以表示我们的歉意。」月义提议。
「我拒绝!」龙介说。
「又不是留你下来,控议无效。」湘湘说,她问一旁的奇思,「你觉得怎样?」语气是客气的询问,表情却是大大的威胁。
敢说不,我也会杀了你。她彷佛是这麽说。
「我无所谓。」奇思欲哭无泪。
「既然奇思这麽说了,就这麽定案吧!」湘湘笑著对月义说,两人相视笑著。「那你可以走了。」湘湘瞬间变脸,一脸严肃的对龙介说。
龙介的青筋都冒出来了,表情还是很冷漠,他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以免对湘湘暴力相向。
「没关系,湘湘,反正客房多的是,不差他一人。」月义忍不住偷偷对湘湘伸出大拇指。
「奇思,我们走吧。」龙介乾脆不理他们,带著奇思要离开,他寒著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