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接过狄琼递来的战书,鲜红的颜色分外刺眼,只龙飞凤舞般写了几个大字,"七日后,回月峰顶,与君一战。"底下却是别有一行略小字迹:我会携徒前来,到时希望可以要他与令公子切磋一番,不过若是尊驾爱惜孩子,怕他落败受伤我也不便多言,只是我已邀众多江湖中大门大派前来观战,若是胆怯退缩,传出去会是怎样的声明,想必不用我多言。
署名正是 水黎耀
"属下认的他的笔迹,定是那日天宫主无疑。"
以辉夜之名,何时曾受过如此侮辱,尤其思及此人,就会想到母亲早逝与父亲性情大变。秋重寻紧紧抿着下唇,克制住满腔怒气,才没有生生把这帖子揉成碎片。
"教主可知道这件事?"
"教主闭关,还未敢打扰。"
秋重寻沉吟片刻,算来父亲在约定日期的第二日才可出关,罢了,父亲心中的伤痛怕是更深更重,身为人子,原该为父分忧解难的,重月不在,自己当然应一力承担。
"左护法,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办吧,切记千万莫走漏了风声,别再让别人知晓。"
狄琼一惊,迟疑的问:"那教主如何告知?"
"教主也别告诉,到那天我自有定夺。我一直看重你,这次也莫令我失望才好。"清越的声音如削冰断雪,满是冰冷也决绝的意味。
"属下明白,必谨遵少主意旨。就此告退。"边站起身来,臂上还没有接好骨,痛的他满面青紫,斗大的汗珠漫漫渗出,此时一个踉跄就先前跌倒。
一双纤细的手臂却及时扶住了他,悦耳至极的声音幽幽响起,"忍着点痛。"卡嚓一声,秋重寻已帮他接好了骨。
狄琼于这痛楚却是置若罔闻,一声未出,只在秋重寻命他离去的时候轻微皱了下眉,随即又神色如常的谢过告退。
只余七天,短暂的七天可能改变些什么?纤长的手指缓缓抚上胸口,轻轻一按,尽管已有了准备,那激痛也差点令他昏厥;这伤不过只好了三成,就算是服尽天下灵药。七日内要恢复昔日功力也是枉然;不由扯开一丝苦涩微笑,就算从未受伤,自己就会有丝毫胜算吗?从不是好大喜功之人,当年父亲与他对战虽得胜也重伤呕血,月余才可下榻,如今他敢再次踏上中土,必然已有了把握,功力怕是更为精纯,而父亲这几年思念亡妻,练功定不如他勤勉,加上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更觉身体憔悴单薄,以他那般至情至性,若是一旦触景生情,只怕生命堪忧。
他心思机敏深沉,心中所向若那日已言辞诱他入套,避的他与自己一战,以他的身份地位,若是被自己全力一拼侥幸坚持到百招以上,大概也无话可说了,自己虽会受伤,却也值得;不过,若是他毫不忌惮旁人说辞,定要将自己毙于掌下,也会无颜再立足于中土;以自己一命解此大难,也甘心了,何况,父亲一向喜欢重月,日后还有他陪伴身边,恪尽孝道,接掌教主之位。。。
此时正是初夏,窗外正是绿树阴浓,燕草如丝,几缕暖风揉着不知名的馨香拂过,淡雅的香气闻来很是受用;秋重寻心底却是有些苍凉有些轻松,轻松的是不必令父亲与重月涉险,凄凉的是,不知明年此时,他可还有机会如此凭窗而立,欣赏这夏木阴阴。
重寻却是没有看到,刚从自己房中告退的那人,此刻却是摩挲着自己一根长长发丝,如醉如痴的回味着刚才他替他接骨之际,几缕发丝轻拂在面上的羽毛般触感,和那陌生的阴冷眼神。
3
看着自江南飞传的密报,连日未展的愁眉不由又蹙紧几分。不想他回来涉险,劝他找一处清净之地安心静养,谁料他,不但游遍烟花柳巷,一掷千金,竟然为一当红的伶人与人挣风吃醋,大打出手,丝毫不把那人本是王孙的尊贵和众多武艺高强的护卫看在眼里,难道真的忘记自己有伤在身,不宜动武了吗?
再娇纵任性,如此轻率少智也绝不似平时的你,是你心已死,只想于这纸醉金迷中虚度年华,还是,只因那红倌花名中带有我的寻字。
重月,重月,曾几何时,你于我之执念竟有如此之深。
掩卷长叹,写好回信,珍而重之的细细缚在赤雪足上,嘱咐属下尽量看住重月,虽是阻拦不住,但别要他闯下不可弥补的大祸。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如此放纵,我终究不会放任你迷失自己,若是此战我能侥幸存活,必定即刻动身去咱们幼时曾一起去过,留下过美好回忆的江南,去你的身边,既然我们分享着同一个生命源头,你我是世间最亲密的存在,我始终相信,你会同我一起回来。
。。。。
流光西驰,七日之约转瞬即至;以秋重寻的精密部署,和不时流泻出的冷傲孤高的威严,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也没有人去打扰教主闭关清修;天光微亮,众人却早已恭立大厅,如临大敌般一派剑拔弩张的紧张。
"少主,日天宫主和其属下,还有观战的崆峒,昆仑华山等门派掌门和弟子一干人等已在峰下。"
挥挥手遣下通传的侍卫,依旧一袭白衣胜雪的秋重寻从容起身,清澈晶莹的双目缓缓扫视了一地面目僵硬,神情紧张的教中高位的下属。
"左右护法,天,地,风火水五堂的堂主留下观战,其余人等各司其职,别乱了章法,莫要叫人家看了圣教的笑话。"
清清冷冷的声音,依然是如常的淡然入骨,听惯他号令的众人以为少主早已有了万全把握,心中欣喜也就都散去了,顷刻间数百人的大厅已是空空荡荡。
"狄琼,传我命令,请他们上峰。"
看着他领命下去,秋重寻知道还有小半时辰他们才可到达,不是山路崎岖,而是历代教主皆是旷世奇才,所学包罗万象,自然对奇门五行之术也是心醉不已,又为了保护总坛安全;所以不知从哪代开始,新接任的教主一定会自峰下到峰顶设立玄门机关,代代加以改良,传至今日更是千变万化,任你是再深谙此术的人也不能全身安然;所以不让外人进峰的原因大多因此故;每个初上总坛的人都会熟记机关图,而那却只是一部分,真正通晓全部布局的也只有教主本人及其妻儿。
刚才为了安抚人心,表面上一副成竹在胸的镇定自若,其实昨夜自华灯初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清晨独自一人去解除了只有教主知道的最隐秘机关,安排部署好一切,应付所有变故包括自己若死去又该如何;内心却是如斯焦灼不堪,不是惧怕生平罕见的武艺远高于己的强敌,而是很不舍不甘,这一山雨欲来的时刻,突然觉的很多事都放不下,也不能放下;父亲的寂寞伤怀,重月的恣意放纵,还有那人。。那人在自己心中为何总是忘却不了,午夜梦回总是他笑意飞扬的面容,这原因还为可知道?我怎么甘心这样死去,却又是如此无奈。。。
一时间神思飘渺,不知到了何方;却被一阵狂妄大笑刹那间惊得清明一片。
"哈哈哈!没想到,一别七年,回来物是人非,这夜教还是繁茂更胜当年啊,秋某人何在,不是胆寒得躲去哪个温柔乡了吧?"
声音倒不似他话语的不修边幅带些粗糙之感,淳厚略带些嘶哑的低沉男音,一丝不容忽视的异域口音的生涩;
激荡的笑声不大,听在耳朵里,却是震的耳膜也微微作痛,如此狂妄,如此惊世的充沛强劲内力,自然是今日的大敌日天宫主水黎耀到了。
进来约有五十几人,看那旁边二十几人的服饰兵器,可以肯定是华山等前来观战公证的门派众人;而中间有八个玄色衣装,面目颇是工整洁净的青年竟是抬着一顶纱轿,再观其旁边,竟有六,七名艳丽少年,穿着各色鲜艳至极的轻纱衣裳,纤腰扭转竟带着惑人风情,神色妩媚流转,听闻他喜好男色,那这几个定是他的男宠了。
雪白的轻纱层层覆覆,只听得里面竟隐约传出几声暧昧调笑的声音,随立的少年掩嘴而笑,眼神却是春色无边的彼此暗示笑闹。
听他对父亲不敬在先,公然坐轿入内在后,身带男宠,此时竟还敢在教中圣地与人调笑,秋重寻涵养再好,此刻也是满腔激怒,片刻也不能忍受。
也幸好他自幼情绪激动时比旁人镇静的多,此刻强压下怒火,朗声道:"日天宫主果然是个守信之人,片刻为迟;我倒是很佩服你七年后再回中土,当年的好友此刻还是与你情谊未变,千里迢迢来到我教为你做证,可不知你再次踏上七年前自己败于其手下,落得无奈退出中原远走他乡之人的地方,心中做何感想呢?"
清越如五十弦乐,平和淡然,但话中那讥诮之意已令得华山等所谓名门面红耳赤,殊不知当年他们就是战败于水之手,更慑于其淫威,懦弱的进献美少年之辈,以至日天宫势力一去,他们这等无耻的贪生怕死的宵小声势一落千丈,此次若不是看他们数百年的名门基业,断不会容他们进峰。
自然那话语也深深激怒了帐中调笑的水黎耀,但见轻纱微扬,似有风来袭,一蓝色身影已如离弦之箭,以势不可挡之速飞身跃来,夹带着一股灼热锐利的掌风。
两人相隔很远,但这隔空运气的功力若被击中也定是凶险异常,旁人中早有人惊叫出来。
秋重寻却是足下微微运力,顷刻间已离地数丈,半空中身行流转,又再次拔高,白衣飞扬,体态纤细轻盈,如白羽如落雪飞花,天外飞仙般飘然而下。
厅中寂然无声,连刚才水黎耀的掌力竟隔空击穿墙壁的惊人内力也都无人喝彩,心中只有这白衣少年翩若惊鸿的身形,此生从未见过有人轻功高明如斯,美丽至此。
秋重寻也借这一跃到了近前,方自站定,只觉二道犀利视线灼灼看向自己。
负手而立的男子一身华贵的织锦长袍,身材高颀,面孔白皙,五官很是精致深刻,乍看去有些斯文儒雅之感,但他一头长发并未绾束,任其凌乱披散,间或几缕银丝,更显邪佞之气,宛若女子般秀丽的长眉却斜飞入鬓,一双细长凤目精光迫人,此刻正肆无忌惮的仔细打量着他,如此毫不掩饰的灼热目光,如此斯文的容貌却是令人窒息的狂傲邪霸,宛如东洋刀的锐利刀锋,如此人物,不必再问,自是日天宫主水黎耀。
何时有人胆敢以如此放肆的目光有如品评珍宝般盯住自己,还是有龙阳断袖癖好之人,秋重寻颇感不悦,正想出声呵斥。
却响起一声幽幽叹息。
"主公,这少年容姿可算是惊为天人了,怕是日后您再不愿多看祥琼一眼了。"
并不若黄莺出谷般的娇嫩悦耳,清冷的语声,被他说来,去染上一丝冷艳,委屈幽咽的,却流泻出浓艳的妩媚,听得众人心中一荡,似有根羽毛在心间柔软地方轻轻挠拨,痒痒的撩人的,只想把那微嗔薄怨的可人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
话音刚消逝在空气中,眼前一亮,紫衣飘飞的人以袅娜的斜倚在日天宫主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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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这如珠如兰的婉转之音,心神俱醉,只想一睹这显是极为受宠的人又是何等风情。
秋重寻心中自无他人杂念,倒是见到那人飘忽迅捷的身形微觉心惊。
那自称为祥琼的人斜斜倚在水黎耀身侧,纤瘦高细的身材,笼上紫色曳地纱袍,却束上同色腰带,颇有盈盈一握之感,长发以丝带随意束起,柔顺的自肩侧垂落,宽大的袖口,露出的白皙修长的手指却紧紧攀住日天宫主的衣袖,微转螓首,一副纤弱无力的弱柳之姿。
相比他体态言语之风流惑媚,面容却是出乎意料的恬静秀丽,唇厚而艳红欲滴,眼眯而时露笑意,但却给人极艳极艳的感觉。
秋重寻平生最为厌恶舍其尊严献媚邀宠之辈,刚才又耳听他们调笑之声,眼前又是如此轻薄之姿,心里不禁涌上些须厌恶鄙夷。只想要如此污秽之人尽快离去,也担心夜长梦多,多待一刻也恐有未料的变数。
当下上前几步,微一倾身算是敬过长辈,朗声道:"前言不必多述,想必阁下也心知肚明,我父闭关已久,之前亲自下令任何人不许擅自打扰,所以这一战若蒙不弃,由我代劳如何?自然阁下是一代枭雄,前辈风流人物,若不是当年不幸遇上我父,成了手下败将,今日大概也可算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所以我自然不敢拖大,若我能侥幸挺上百招不死,这战就算和局如何?"
水黎耀方才一见秋重寻容姿已然心醉神迷,暗想自己阅近天下美人,未见过如此俊秀绝伦的绝色,更有体态风流,气质高华冰雅,飘渺冷艳如水月镜花,正自心痒难搔,思忖如何可得此美人带回好好疼爱。虽知他身份尊贵,可是他生性如此狂妄贪婪,想要的从未放过手。
却听得那清越的语音,却是直直讥讽自己当年不自量力落得惨淡收场,刚想大怒,却听得他口口声声竟向自己挑战,百招不死,当真是以性命相搏,未想到秋亦岚有子如此胆识过人,这绝美少年竟可以如此决绝,竟想一力承担浩劫吗?只凭你?为免太小看我日天宫主了。
抿着薄唇了然一笑,"既然贵教少主如此提议,我也就勉为其难答应就是了,只不过,有个小小条件。。。不知你可否答应?"
一双细长眼睛目光却是更为深邃贪婪,更增几分轻薄之色盯住重寻。
秋重寻心下愤恨不已,直想把那双色欲双眼剜出,此刻只得强压怒火,淡然道:"请说。"
"我只是来切磋武艺,并不是想来杀生;未知你武功深浅,若是一会伤了你的绝世容貌,岂不是天下男人的不幸运,我更是怜香惜玉之人,自然更舍不得;所以要想与我动手,先与祥琼切磋一下,他也算得了我三分真传,若是胜过他,我自然会与你决斗,绝不失言;如是你败了,。。。就请你去我日天宫做客,我自然好生相待,定让你宾至如归,如何?"
此番话狂妄轻薄至极,言下之意竟是若秋重寻落败就要委身于这魔头,夜教众人早已忍耐不下,摩拳擦掌,只想把这无耻登徒子碎尸万段。
秋重寻更是激怒攻心,何时听过如此露骨的淫秽之语,本已不喜这等龙阳之好,自重月那事之后更是每每想起心中便困惑逃避,此刻竟如此嚣张无耻,要自己。。。
也是自那事之后,他心麻木冰冷更甚从前,所以此刻内心波涛汹涌,面上却只是微蹙秀眉,只把笼在袖中的手死力紧握,声音依旧冰冷淡定,挑眉道:"好,我答应你,但盼你待我胜后切莫食言。"
众人都未想到这清高如斯的少年竟答应如此耻辱危险之约,一个不慎,岂不要尊严尽失,委身于人;已有数个教众亮出兵刃就要上前。
"退下。"纤手轻挥,白袖翻飞,若画中仙人般飘逸之姿,却是透着不容忽视的冰冷决绝。
虽心中不满,但也不敢再多言只字片语,众人都退在一旁。
秋重寻强压怒火,收敛心神,定定看向水黎耀颇是淫邪的笑容,缓缓抽出月溶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