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阿南
阿南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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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近她的身旁,在她耳边低语,"是真的,我没有骗你。"那时候的我心里充满了一种异样的满足,我看着她的泪水和鼻涕布满了整个面孔,原本飘逸的长发丝丝的粘在脸上,她不停的挥舞手臂,就像个从地狱爬上来的女鬼。
  她当时的模样让我再次大笑,我感觉自己摆脱了她的位置,我已经永远也不可能再跪在那里向抛弃自己的男人发出悲鸣了,我终于战胜了命运加在我身上的镣铐,潇洒的走了出去。
  "后来就离婚了?"小翼为自己点燃了香烟。
  "是啊,她毕竟是个成熟的女人。"男人将腿盘了起来,示意小翼过来坐下,"我们决定彼此保守秘密,把所有财产都给了她后,就爽快的分手了。"他用胳膊将小翼圈在怀中,"你知道吗?我的第一个男朋友最喜欢这样搂着我。"
  "哦,这个我还比较喜欢听一点。"
  "呵呵,你啊,"他的眼垂了下来,静静的注视着指间的红色,""他是我的心理医生,认识他时,他已经45岁了。"
  那时我还没有从离婚的阴影中解放出来,毕竟我是在单亲家庭中长大的,我知道一个离婚女人的悲哀。为了离开她我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我拥有双学位,所以找份工作并不困难。
  我接了几份设计的零工,按件付酬的那种,主要是我暂时实在不想回到拥挤的职场当中,而且可以拿到现钱,用于支付我晚上糜烂的生活。
  那一阵子我几乎没有见过清晨的太阳,除了工作的时候,没有一天清醒。因为当大脑出现空闲的时候就会有许多事情挤进来,该想的,不该想的,有答案的,没答案的,为了逃避这一切,我睁开眼的时候房间就会充满永不停止的音乐,流行的,古典的,我急切的需要一种东西来充实我的大脑,我甚至开始自己对自己说话,或者在头脑里想象无数的人物来虚拟他们的生活,幻想和酒是我抗拒安眠药的唯一力量。
  遇到他的情形就像我的生活一样滑稽可笑而又悲哀。那天我在醉酒后冲入了一家同志酒吧,之后就被身边这个相貌英俊,稳重亲切的家伙搭茬了。
  我不记得他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他的声音一直低低的萦绕在我的耳边,温暖的就像父亲的怀抱,我不顾一切的贪恋着这份温度,就那样紧紧的抓着不放。
  我忘记了自己是男人还是女人,我只享有一个人用力的抱住我,哪怕把我的肋骨勒断。
  "然后你就跟他回家了?"小翼的表情像早说‘老掉牙情节了'。
  "呵呵,"男人的手臂紧了紧,"正确的说,应该是我清醒的时候是在第二天的一个陌生男人的床上。"他的嘴巴咧了鳓,嘴角翘的很高。
  "老头子,不要那么臭屁。"
  即使意识清醒了我还是无法挪动身体,除了宿醉的头痛,腰部的酸痛和无力感无时无刻不牵动着我的神经,我只好静静的躺在那里,等待这床的主人的出现。
  森出现的时候手了拿着牛奶和三名治,通过清晨的阳光我终于看清了他的面貌,那是一张任何人都会爱上的脸,深缩的双眉,有着细细鱼尾纹的炯然双眼,坚挺的鼻梁,性感的双唇,全身散发出的沉稳味道和迷人气质。
  "你醒了?"他将手里的食物放到一边,关切的看过来。
  "你没有其他要说的吗?"
  对于我充满挑衅以为的发问,他有些拘促不安,"我,我不知道你身体不太好--"
  "你是说哪方面?"我身上的力气只能维持住脸上轻蔑笑意,用来表示我的不情不愿,"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被男人抱,当然,这不能全怪你。"
  听到我的话后,他先是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脸上浮现出不适合他这个年龄的人的羞涩,"对不起,其实昨天--只是你--我不是个乱来的人,只不过--"
  我不想再听他那诚挚的道歉,淡然的开口,"没什么,也许我应该谢谢你,是你让我发现自己原来渴望被人拥抱。"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肺里的所有气体在向外排出,他们带着我提内成千上万的细菌化为飞沫散于空中。
  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脆弱,无论作为男人还是女人我都无法改变自己怯懦的事实,我在不停的寻找依靠,对芳华是如此,对他也是。
  一直以来支撑自己的借口在瞬间瓦解,就那么哗啦啦的洒了一地,就像被我打碎的马克杯。
  "我不是什么小孩子!我不要!"
  森默默的清理了碎片和满地的乳白液体,他再次伸过来的手中,已经换上了淡淡清茶,"这个也许比较好?"
  他目光中的宽容让我闭上了眼睛,接过了飘着清爽茶香的杯子。
  "有什么事可以对我说吗?"
  他语气中的温柔让我欲发的烦躁,"我是个变性人。"在冷冷的扔出这句话后,我懊恼的别过脸,准备面对他的一切反应。
  "哦,"森在轻叹一声后,用手轻拂上我的面颊,"怪不得你如此完美,原来你同时具备了亚当的体魄和夏娃的智慧。"
  他的话语牵动了我的视线,我直直的盯着这个沐浴在晨光中的男人,流下泪来。
  "那种欧巴桑的技巧都不错。"小翼挣脱男人的怀抱,从床头又摸了一支烟,"那你不会认为变成男人可惜吗?"
  "怎么说呢?如果我不是男人就不会和他相遇了吧。"他的眼神飘向远方,仿佛在注视着空气中的缕缕幽魂。
  "后来呢?"
  "后来他递给我一张名片,告诉我他是个心理医生,除了我以前的生活外他还问了很多问题,最后他提出要不要和他住一起。"他的声音顿了顿,"我答应了这种性伴侣的关系,我当时觉得同志之爱仅止于此,足够了。"
  "是男人就不会轻易满足。"小翼言之凿凿。
  "是的。"男人深吸了一口小翼夹着的香烟,"我也是以后才知道的。"
如果让我在情人和父亲两个位置上分别为森打分,我都会毫不犹豫的打满分。
  除了同性恋着一点外,我认为森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人。他英俊,剥削,富有内涵,宽容,邹知,处事稳健又及富生活情趣。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被一层温暖又有韧性的蛹包裹着,我就像一个初恋中的女子,贪婪的品尝着禁果的蜜味。
  我出门的时候可以不带钱包钥匙和手机,可以不用担心回家的时候没有人等我吃饭,可以不加思索的提出各种有理无理的要求。因为他总是在我的身边,像对待易碎物品一样的小心翼翼,呵护倍致。
  在我的面前他甚至没有烦恼的样子,只有极少时间会显出不易察觉的疲惫。每当这个时候,他会松开衣带,一头倒进客厅的沙发里,冲上一杯牛奶,用带着丝丝哀伤的眼神看着我。我不知道在他深邃的眼底藏着的是对我的些许爱意,还是对我怜悯和愧疚。但对当时的我而言这一切都不重要,我只想抓住眼前的温柔,不想放开。
"那个老欧巴桑那么好吗?"小疑的头偏了偏。
  "怎么说呢?"男人打了个哈哈,"他是在家里工作的类型,而我又是接定单的生意,自然在一起的时间就很多啦。"
  我清楚记得我26岁生日的一天,那天的天气很好,我的心情也特别的好,我期待着他带即将带给我的惊喜。他并没有给我千篇一律的烛光晚餐,而是一枚戒指,白金的婚戒。
  他选择了我们相遇的那间同志酒吧,在我们第一次交谈的吧台前,在全场所有人的注视下,为我戴上了戒指。
  他像对待公主一样的吻了我的手,用无比温柔的声音问我,"嫁给我好吗?"
  我看着手上的戒指发笑,"不用发誓吗?"
  他握紧了我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拥进怀里,在我耳边低语,"不用,不需要。"
  他抱着的我胳膊有点颤抖,我不知道他的心是不是也跳的和我一样的快。背景的声音十分的嘈杂,有掌声,有嘘声,有嘲笑,也有祝福,我像个站在聚光灯下的宠儿对自己感到骄傲。
  那是我第二次戴上戒指,在左手的无名指上的淡淡痕迹还没有消失以前,我又心甘情愿的为它加上了新的烙印。
  我甚至在一瞬间想让我和他的孩子来到这个世上。
  "恋爱中的女人啊。"
  "你的话总是不留余地啊,"他刮了一下小翼的鼻子,"我想对于恋爱中的人,无论男或者女,所抱有的心情是一样的。"
  我不断的告戒自己不能继续沉迷,可也在这个过程中愈陷愈深。当我注意到独占他的欲望已经侵蚀了我的整个大脑之后,我终于发现了他眼中不曾属于我的光芒。
  那是我和他相识一周年的日子,天空下着蒙蒙细雨,即使日期一样,我与他也已大不相同。
  我提前结束了工作,准备好资料后,就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浠浠沥沥的雨和街上匆忙走过的行人,从未注意过画面在我眼中都成了难得一件的美景。我在脑海里不断的重复着他听到消息之后的震惊表情,他会高兴的张嘴大笑,还是吃惊的下巴脱臼呢?我可以实现他和所有男人都无法实现的梦想,这是我对他感情的证明,无论是以什么形式。
  那天下午的时间出乎意料的漫长,让我感觉自己耗尽了一生的等待。
  直到森全身湿漉漉的出现在客厅,衣服也没有脱就倒在了沙发里,然后他满嘴酒气的向我要求了一杯牛奶。
  在那杯粘稠温热的白色液体顺利流入他的腹腔后,他无视我质问的眼神,第一次开口,对我诉说了过去。那时他说话的口气是即使在和他缠绵激情时也不曾听到的充满爱意。
  森他告诉我他曾经有一个让他值得钟爱一生的爱人,那个人善良的如同天使。
  他的名字叫沐,如沐春风的沐。和沐的相遇的是在一个大雨磅礴的日子里,他哭泣的跑到森的面前,向森坦白自己在结婚以后发现了自己是同性恋。而且就在一次家庭酒会中对妻子的同事产生了欲望。他不能原谅自己的想法和身体的反应,更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妻子和孩子,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
  森说当他向沐坦白自己性向是沐眼睛中的既惊异又感激的神情,不知道说什么的笨拙举止,词不达意的言语深深的打动了他。这一切让森第一次在病人面前吐露了自己内心的迷茫,困惑和痛苦。然后两个人像傻瓜一样的抱头痛哭,又放声大笑。
  他们成了最好的朋友,可是沐去明确的拒绝了森的示爱。他告诉森不会允许自己对森发生朋友以上的关系,这是他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最初的森对沐的这种态度十分的恼火,他认为一个连心灵已经背叛的人是没有什么资格在说什么责任了,他这种顾全的态度只会给他的家人带来更大的伤害。分开了性与爱那么对情人和对朋友的感情就根本不会有什么不同。
  不过最终森还是没有勉强他,他对沐的唯一要求就是拥抱,在大大的落地窗前拥抱。沐在森辛苦的时候会给他冲一杯牛奶,这种营养丰富,性质温和,十分大众的东西时刻提醒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仅止于此,也只能为此。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爱情。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感到自己的脊背上渗出丝丝凉意。
  森先是沉默,然后大大的弯曲身体,把头深深的埋进膝盖,接着用放弃一切的语调告诉我,"今天是他的忌日。"
  我甚至可以听到自己血管爆裂的声音,我大步走上前去,双手抓住他的衣领,硬生生的把他拎了起来,"看着我的脸!"我无法控制愤怒冲上我的胸口,"你为什么今天说!去年今天你怎么不说!以前那么多时间你怎么不说!"
  为什么!为什么不在我还没有依恋你的时候把牵系切断!为什么要让我对你抱有幻想!
  森的头低低的垂着,放弃抵抗一样的放松身体,一语不发。我重重的把他抛回沙发,"那你以前对我做的算什么!你为什么要像我求婚!为什么要那么宠溺我!!"
  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那只会让我离不开你!!!
  "为什么!!!"到最后我的嗓子已经嘶喊的无法发出声音,话语只好在我的喉咙里徘徊,我把卵子库的资料狠狠摔在他脸上,然后摘下戒指砸在他的头上,转身离开。
  我本来以为戴了一年的戒指摘下来回用点痛,可是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也许这尺寸根本-就不适合我。
  就在我打开门的时候,从我背后传了他的声音,不是我想象中的挽留和道歉,平淡的语气中,是把我推入深渊的坦白,每个字都像一把到扎在我的心上。
  "我以为,我会爱上你。"
  这真是最糟糕的分手方式,原来我们跟本就没有开始过,我永远也逃离不了被抛弃的命运。不论我是男人还是女人,我总是被动的一方,被人毫不留情的丢下,丢入满地泥沼,即使我如何挣扎也无法摆脱。
  这句话否认了我所坚持的一切,一切,包括我那脆弱不堪的自尊。
  在走出公寓的过程中我不住的咒骂,我希望上天惩罚这个欺骗我感情的混蛋,我甚至想转回头去杀了他,就像我想掐死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了我的呼唤,在我到达底楼的时候,我也见到了他,与世永别的他。他的脑袋似乎有一半陷入了地大理石中,四肢无力的依附着地面,他身上的雨水还没有干,在他那逐渐冰凉的体温下升起了丝丝雾气,我甚至还可以感觉到他柔软的身体在逐渐僵硬,曾经拥抱我的温柔双手紧紧的攥着,他的声音似乎还在我的耳边回荡,就在刚刚,就在刚刚,鲜血从他的身体各处不断的流出来,逐渐占满了我的整个视线。
  天空中的雨越来越大,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不能接受他离开我的事实,即使他不曾爱过我,我也不希望他永远里开我,就在前一刻的时候我是甚至期待着他能来追我,告诉我他说的是真的,他现在不能没有我,就像我不能没有他一样。即使不能爱我,还是希望我留在他身边。
  只要他说,我就说留下,只要他开口。
  直到有个小小的东西从他松开的指间滚落到我的脚边。我弯身捡起后,发现原来那是他送我的婚戒,幸福的刻着我们名字的纪念。我仰天长笑,笑着流泪,像要同时把两种感情排出体外一样的发泄不止,雨水,泪水混合着流进我的嘴里。我甚至愿意把灵魂交给恶魔来换取他的生存,可是,已经不可能了。
  他连我说抱歉的机会--都不给。
  "那戒指你还戴着吗?"小翼抓起男人的左手。
  "当然了,"他伸伸了无名指,"不是有句话吗?当你不能在为一个人做任何事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常常想念。"他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喃喃自语,"森没有什么亲人,我作为他最要好的友人帮忙整理了他的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他的日记,在征得同意后我观看了其中的内容。原来森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曾经想实现在那个人身上的事实。"男人的声音降到最低,他像确认温度一般的拥紧了小翼,将头埋进了他的肩窝,"我连个死去的人都赢不了,"他的声音在颤抖,"就连回忆,也是假的--"
  本来就空荡荡的房间更加加剧了落寞的气氛,小翼只是努力的攀紧了男人的胳膊,扶上自己的手,与他十指交缠。
  "像法国电影吧?"他抬起头来,原先的神情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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