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夏.....对不起,你的勋章......我原想把天....交给你..会比较好.我就,就想留下这个......我..."
阿光张合着嘴,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的手战斗着,支持着放在我面前,而我任由泪水横流,怎么也无法去接那个沾满血的勋章.
勋章跌落在草地上,
阿光的手也无力的滑落.
森林里响起一只野兽凄烈的哀嚎.
我眼前,又看见那一天给我勋章时,阿光掩映这夕阳的微笑.
那应该是阿光第一次要以虚假的表情来遮掩自己的不舍吧.
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12
雨后的泥土湿润而松软,大家掘坑的手却沉重无比.
谁想把阿光就这样留在这里?
谁又留的住他?自 由 自 在
所幸的是,我们都知道,不久后,我们都会像阿光一样----
归于尘土.
坑,挖好了.
十多双手托着阿光已经僵冷的身体缓缓的放到坑底.
没有人流泪,是军人,就等着到战场上去流血.
但哀痛,像驱不走的毒,始终窒息着每个人的喉咙.
我跪在坑边,把还粘着血迹的那枚勋章轻轻的放在阿光的胸口上,贴着他红色的太阳文.
我说:
"阿光,这原本就是你的."
眼看着泥土掩住阿光的脸,阿光的手,最后是他的整个身体.
我的眼前是一片黑暗.
已经在黑暗里走了太久太久.
我看不到其他人,我只想看见天哥.
但整个葬礼上,都没有他的人影.
自从司令从他手里接过已经再无体温的阿光后,天哥就把自己关进密闭的帐篷里.
不见任何人,也不去参加葬礼.
他还没有准备好接受阿光已经再不会回来的事实.
而没有人知道,一旦天哥接受了又会如何?
天哥是不是还会是以前的天哥?
...........
阿光的葬礼结束,司令就宣布了我们最后的死亡任务.
彻底摧毁S国在Y国中部修建的导弹基地.自 由 自 在
"我们已经为自己的祖国做了一切我们能做的事,也背负了足够的痛苦.所以,这次任务之后........."司令顿了顿,看着面前无数次从死神眼皮低下逃过的战友,异常温和的说:"如果有活下来的人.请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吧."
这句话几乎是玫瑰色的.
却没有人敢于拥抱着这个幻想.
通过截获与维西身上的定位仪同样的电波密码,阿莲得知了Y国在五天后将对我们的基地进行最后的清剿.
我们耐心的等待着那个时刻,因为,那正是我们反击的时候.
那也是我们死的时候.
战友们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
阿特儿和泰加有时在空地上练习埋身战,练着练着就抱在一起滚到地上.
一边的战友便会悄悄走开.
没有人愿去打扰这对在世界末日前拥抱的恋人.
凯茵和我联系狙击时,总是用温柔的话安抚着我,我却一句都听不进去.
我的灵魂已经快要在焦灼中熬干了.
落日之下,我疲惫的走到天哥封闭自己的帐篷前,却是一句话都喊不出来.
说什么?叫天哥忘了阿光?
连我自己都作不到,又怎么叫天哥去作.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卑微的看着他们的角色,没有想到还有更悲惨的境地.
说服不了自己,说服不了任何人.
我掩着脸跌坐在帐篷前,只能用嘶哑的声音毫无意义的问着天空.
阿光,你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阿光,你死了,我又是什么?.........
夜来临.自 由 自 在
我不知不觉倚着帐篷睡着了.
和我长着同一张脸的男子又飘入我的世界.
他带着凄凉的神色,无奈的看着我.
嘴一张一合,我仍是听不见他说什么.
我竭力的问他,却发现自己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骇然惊醒,又是那一场噩梦.
自从被天哥抱在怀里,我已是很久没有作这个梦了.
此番再次被纠缠,我有股不好的预感.
突然,帐篷的门被掀开了.
天哥走了出来.
他没有发现倚在帐篷边上的我,手里端着自己的爱枪,身上背满了弹药,大步向营区外走去.
他要干什么!?
难道又要一个人去复仇.
一想到这,我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连忙喊道:
"天......."
他应声回头,一双让我陌生的冰冷的眼睛让我的呼喊冻结在半空中.
就像又回到了在监狱第一次见到他时.
让我感到害怕.
天哥就着月光的打量了我一下,突然扔掉了手里的枪,向着我过来.
我竟然控制不住身体的向后缩.
走到我面前,天哥蹲了下来,我才看见他两个眼睛肿的很厉害,整个人更是憔悴不堪.
我满腹辛酸,轻轻去抚摸那已是胡子拉杂的脸.
天哥伸出手紧紧的把我抱住.自 由 自 在
我几乎想跪下来感谢上帝了-----我没有想到,天哥还会再次拥抱我.
原本心都死了.
我被抵在帐篷壁上,几乎被天哥吻的不能呼吸.
那是炙热的,热烈的吻.
我的心慢慢的温暖了.
在喘息间,天哥看着我,眼神迷离.喃喃的喊道:
"光..........."
我的心又瞬间降到冰点.
吻变成了鞭子,一下一下的抽着我刚刚做完一场美梦的灵魂.
突然,我感到天哥的手碰到了我的下身.
一股呕吐感涌上胸口,我连忙捂住嘴.
事实是:天哥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那在他怀里的我到底是什么!?
不!不!不!不!自 由 自 在
"我不是阿光!!"
我的精神终于崩溃了,叫喊着发疯一样的推开天哥,跌跌撞撞的逃离他的身边.
突然,我的头发被抓住,一股很大的力气把我的脸按在地上,泛着腥味的泥沙呛进我的肺里,让我完全喘不过气来.
在头晕目眩之际,裤子已经被人拉到了膝盖.
感到天哥粗重的呼吸响在耳边.我恐惧的拼命挣扎.
没有用.
完全没有用.
毫无预兆的炙热刺透了我的后穴.
我感到我完完全全被撕成了两半,从身体到灵魂.
天哥已经没有理智,他完全陷入了黑夜里,只是靠着本能寻找着发泄悲痛的缺口.
而现在的我,却已经承受不起了.
我干涩的哀嚎着,在地上乱抓的手摸到了一块转头.
在意识到来之前,砖头已经敲上了天哥的头.
我沉重的摔在地上.
一记重拳跟着甩到我头上,我感到耳朵一热,似有液体淌出.
我的衣领被揪起,我的脸无法逃避的面对着天哥.
他的额头上流着鲜血,满是凄绝怒火的眼睛看不到一丝感情的存在.
这时候,应该要低声求饶吧,就像以前没有名字时一样,只管跪下,交出自己的身体.
但是,现在的我却不再是从前的我.
我有名字了.
是天哥给的.
我嘴角滑过一滴苦涩的泪,我说:
"天哥.......我不是阿光...........阿光已经死了......"
一声闷响,我的脸被打的歪到肩膀上,鼻血合着泪水流满我的衣领.
我再不能作阿光的影子.......
够了,已经够了.自 由 自 在
在天哥的拳头再次挨上我的脸时,我静静的闭上眼.
"不!!!!!!!!!!"
随着一声怒吼,天哥被打翻在地上.
凯茵俊秀的脸愤怒的变了形,他像狮子一样扑在天哥身上,没命的痛殴.
我被莲轻轻的扶在臂腕里,他的手捂住我的一只耳朵----耳膜已经破裂了.
"没事了......沙夏."我嗡嗡作响的另一只耳朵隐约听见他对我说.
我缓缓摇摇头,青肿的嘴艰难的说:
"我........不是...阿光........"
"当然!"凯茵拽起天哥的头发,吼到:"你当然不是!你是沙夏!不是这小子的阿光!!!"
怒吼声中,我恍惚看见天哥糊着血的脸如梦方醒的望着我.
但我已经累了.
不管莲怎么呼唤,我都再睁不开眼睛.
我真的累了..................
高烧,噩梦,头痛反复折磨着我.
一只冰凉的手摸上我的脸,我张开眼,看见了和我长得一摸一样的脸.
.........是死去的...哥哥?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哥哥摇摇头,对我怜惜的笑笑.
这一次,我终于听见了他说什么,那声音鬼魂一样冰凉的飘进我的身体里:
"如果........就忘记吧........"
忘记什么?
我的意识又再次陷入黑暗.
.........................
再次醒来时,我总算摆脱了幻觉,看见了莲那真实的,熟悉的面孔.
"你小子啊!!!真能睡啊!!很怕你真的一直睡下去,我们没有办法等你啊."他还是光着上身晃来晃去.
我惊呼出口:"今天第几天!?"
这一叫扯的我左边脸生疼.
"耳膜破了,半边脸肿的像猪头!还有力气喊."莲端来一杯热牛奶还有一碗粥,笑我:"慌什么,今天第3天.赶不及去死啊."
这种事也只有他能拿来开玩笑.自 由 自 在
我一边暗叹一边呲牙咧嘴的喝粥.
帐篷门被掀开了,凯茵和另外一个陌生的军人走了进来.
见我醒了,凯茵的脸上满是喜悦,我看到他也像看到亲人一样,马上叫起来:
"我还怕我已经错过和你们一起........."
"一起去赶死啊?"凯茵看我这么有精神,笑道:"你才没有那么好彩!"
他旁边的那个军人用怪怪的眼神看着我,让我觉得有点不舒服.
奇怪,怎么会有我不认识的战友?
凯茵见我傻瓜一样的愣在那里,便用肘抵了他旁边的军人一下,低声说:
"你发什么呆!看沙夏都不像有记仇,你还别扭个鬼啊."
那军人粗犷的脸上竟然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勉强对我点点头.
我尴尬的对他笑笑,说:
"你好,你是.......我可能有点糊涂了....忘了你的名字."
那军人的眼睛睁大了,整个脸上全是惊异的表情,好像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我真的不认识他.........
凯茵一个箭步扑到我面前,摇着我的肩膀说:
"喂!你什么时候学会吓唬人了?!"
我无耐的摇摇头,抱歉的说:"可能是记性不太好......"
莲也把脸凑到我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
"我是谁!?"
"你是暴露狂!"我笑道.
莲竟然不顾我是病人,狠狠的敲了我一锤,然后转过脸去和凯茵面面相觑.
我看见那军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特别是那双眼睛......让我有点心虚,不敢直视他.
他突然冲过来把我抱住,想要把我窒息在他怀里一样吼到: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是我不对!可是你看看我,我是左天啊!"
我的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左天?自 由 自 在
"左天!冷静点!"凯茵拼命的把叫左天的军人拖出帐篷.
帐篷里只剩下惊愕的我与莲.
许久,莲叹了口气,坐在床边,用手摸摸我青肿的嘴角,认真的问道:
"沙夏,你是不是在开玩笑啊?"
我拼命摇头,又扯的耳根剧痛.
看见莲闷闷的样子,难道我真的忘记了什么事?
第二天,左天被莲叫道司令的帐篷里.
"左天,沙夏的事我都听莲说了."司令面色凝重的对左天说.
左天僵直的坐在司令面前,黑着一张脸冷冷的说:
"这事难怪沙夏这样,错在我!反正司令要怎么处罚我都领了!"
看样子,他认为沙夏完全是故意装作不认识他的.
司令无奈的摇摇头,说:
"我不想再提你那次的行为.但现在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是的,昨天我觉得沙夏也许真的是可能有点问题,就回来在网上查了他的资料........"莲走过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沙夏有什么好查的?!"左天没好生气的说.
"他根本没有哥哥."莲的话像尖刀一样刺进左天的心里:"他在孤儿院就是一个人.......另外,被继父和继父的儿子侵犯的,其实就是他本人."
左天的拳头紧紧的握着,颤声道:"难道..........."
"没有错,他在梦里看见的和他长得一摸一样的人应该就是他自己,沙夏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所以,他一直以为被虐待,被强暴的是他的'哥哥'"莲缓缓的说道:"所以,左天,沙夏也许是真的忘记了你,就像以前忘记自己的名字,自己的遭遇一样."
"天哪!...都怪我,我都对他做了什么.......我......"左天抱住自己的头狠狠的擂着,喉咙已经哽咽.
司令的拍着他的肩膀,说:
"不过,阿莲也发现了一件奇迹......"
左天抬起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不解的看着司令.
"沙夏的本名.....原本就叫沙夏."司令温和的笑道:"所以你不要绝望,也许你们在冥冥中早就认识了."
"不可能.....不可能.........."左天眼底闪过一丝亮光,但还是难以置信的念道.
"你现在一定要好好珍惜他."司令道:自 由 自 在
"你知道,那可怜的孩子和我们都没有多少时间了."
.............
在我练枪的间隙,那个叫左天的军人来了.
我礼貌的对他笑笑,他也对我笑了.
我觉得那笑容很温柔,都不适合出现在他刚毅的脸上.
他用低沉的声音说:
"明天........就要去了."
我点点头,说:"我不怕."
"我知道你不是胆小鬼."他又笑道,这次却笑得有点苦涩.
"怎么你很了解我似的?"我奇怪的说.
他摇摇头,道:
"我了解的太迟了."
我语塞,没有再接上话题.
僵硬的空气在两个人中间蔓延开来,我受不了这个气氛,便拿起枪,说:
"我去找凯茵..........."
话没有说完,身体已经被人一把抱住.
我的枪掉到地上.自 由 自 在
左天的一只手搂着我的背,另一之手紧紧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口.
我甚至听到了他重重的心跳声.
我有点惊惶,却又发现自己不想逃开.
"你知道我们的名字在Y国的语言里是什么意思吗?"左天在我耳边说,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茫然的摇摇头.
"沙夏是一种名字叫光的小鸟的叫声.......一到夏天,那种小鸟就到处'沙夏沙夏'的叫....."
"那你的名字哪?"我问道.
"左天是Y国神话里风神的名字,他脾气很暴躁,却总是在小鸟的翅膀下睡觉....."
说完,他放开了我,上下细细的看了我一遍,喃喃的说道:
"要是.........还有时间......"
一阵林鸟惊飞,吓了我一跳.
待我回过神,他已转身离开了.
........................
决战的日子终于到了,一列敢死队队伍要先去导弹基地上方的火山湖安置炸弹----那里也布有S国军队.
留下23人准备袭击基地.
维西静静躺在帐篷里-----等死.
只要他在这里,敌人就会以为我们也还在营区.
司令郑重的将一把手枪交到他手里.
维西安详的笑了,有了这把枪,他就能死的像个军人一样有尊严.
我们轮流与维西拥抱了一下,跳上吉普秘密开往基地.
离基地还有600米.
我们埋伏在树林里.
等待着.自 由 自 在
终于,我们看见大批队伍从基地方向往我们营区开进.
等他们全都开进森林,战友们开始向基地冲去.
我和凯茵要留了下来.
我们是狙击手,要在外线掩护战友.
叫左天的军人在跳上吉普时,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我的心莫名的揪痛.
还能再见到他吗?
我看看自己的手.
手上是一个炸弹遥控装置,如果一小时后袭击基地的战友没有发出信号,那说明他们已经全军覆灭.我就要引爆火山湖,让湖水把基地和我们全都冲的干干净净.
把我们的生命连同死亡,全都冲的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