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情似水————樱似雨
樱似雨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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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微微堵住一口气,食指绞紧衣襟,我屏着呼吸,慢慢移动视线,望向他。
"如果你完全像那个人的话,我无论如何都会将你锁在我怀中,如果你完全不像那个人的话,我也会毫无顾忌的爱上你,决不放手,"见深从旁摘下草茎,叼住根部,"偏偏造化弄人......"
"这并不是我的错吧?"有些疑惑,我皱起眉宇。
"是我的错。"见深坐起身子,吐出口中的草茎,左手用力覆住我的双眼。
眼前突然一暗,有微风拂面,是见深密密的吐息萦绕在我鼻端。
"是我的错!你便是你了,我是想的太多,所以才会失去你。"见深的右臂环住我的腰,肢体暧昧的交缠着。"我,果然还是个笨蛋啊!"
温热的液体"啪"的落在我的颈项,灼灼的渗入体内。
下雨了吗?看不见的我猜测。
可是,为什么着从天而降的沧浪中有着悲伤呢?
落下的雨只有一滴。 自 由 自 在
"多情则坠,莫若一生无情。母后用一生得出的教训,我却要用一生来体会..."沙哑的声线被压的低低的,若抚摩过纱巾,给人以粗糙的真实质感,"可是,为什么我却从没有后悔遇见你呢?伤害,痛苦什么的,是由你带给的,便足够了。"
"佛说,生是苦,老是苦,病是苦,死是苦,与所怨憎聚会是苦,与所爱分离是苦,所求而不得是苦,五蕴皆苦。"我拉下见深的左手,望向他眸中的潋滟如波,"这是世间所有生灵难以避免的痛,便是天命所归的帝王,也不得不面对。"
"所求而不得吗?"见深喃喃,手指滑至我的脚踝,扣住,眼神却是异常的明亮,"捏碎你的骨,锁住你的人,这样,可留的住你?"
我侧首,迎风扬袖,将手心张开,问道:"见深,你可抓得住这无限清风?世间只有消亡的风,而没有驻足的风。"
"说的也是,"见深起身拂了拂衣裳,然后抱起我,温柔一笑,"你要走了吧?我送你。"
蓦然离地,我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你真肯放我走?"
"自从你倒下的那天我就想,我终究做不到像父王一样,宁愿死亡也不愿失去。失去你也罢,纵然寂寞会像慢性的巨毒,从皮肤一寸寸的渗入骨髓,也决不要你再那样绝望,世间无一物比你当时的眼神更让我懂得心碎的道理。"见深小心的抱着我,简单的回答。
"如此,我唯谏君王以《十思疏》,"安稳的躺在他怀中,让他抱着我慢慢穿越花丛,"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惧满溢,则思江海下百川;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忧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虑壅蔽,则思虚心以纳下;惧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以怒而滥刑。总此十思,宏兹九德,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并用,垂拱而治。"
(看见能引起自己欲望的东西,就应知道满足;想要营建宫殿苑囿,就应知道适可而止以便安民;想到自己的帝位高而险,就不应忘记谦逊,提高自己的能力;担心骄傲自满,要想到江海在百川之下,却容纳众水;担忧自己以狩猎为乐,就要以祭祀,享宾客,充君之庖为需要而控制;忧虑自己松懈下来,就应考虑到慎重的开始并慎重的结束;担心耳目被蒙蔽,就应虚心接受下面人的意见;怕爱陷害他人的邪恶之人在身边,就应端正己身以斥退奸恶小人;广泽恩惠时,不能因为自己喜欢就随便奖赏;施加刑罚时,不能因为自己讨厌就随便惩罚;总共十思,扩大九德的修养,选拔有才能的人任用,选择好的意见遵从,这样的话,聪明的人出谋划策,勇猛的人拼死效力,仁爱的人散播恩惠,诚信的人为他效忠;同时任用文武官员,帝王不用亲自处理政事,垂衣拱手,便可治理天下。)
"果然......"见深一声轻叹,飘渺的几乎不存在,透着一骨子寂寞。
我知道他叹息什么,也知道他想听到什么,可是,我不能开口。
风起,繁花阵阵,柳叶翻飞。
微微缱绻的细长草叶在风中唱着"呜呜"的鸣歌。
我合上眼,偎近见深,散漫的结束:"听......风的声音......"
翌日,应约至中庭。
九王爷荣升太子,府中的下人若非得到一笔不菲的遣散费,便是鸡犬升天,跟着九王爷入主东宫,整个王府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我不解的看着那株梨树,虽绿叶婆娑依旧,却已然失去生机。
为什么?我抚着树干,明明有着三百年的修行,怎么会在一夕之间失去生机呢?
"巽先生。"
身后传来的是邀约之人的声音,我不再多想,转过身。
"梨溶在京之事已了,自当遵守约定,离开王府。"唐梨溶于三尺之外站定,冷冷的眸移了过来。
"唐公子明白就好,"我点头,"江湖始终是江湖。"江湖人永远无法融入宫廷生活的,不是寂寞而死,便是消失无踪。
"梨溶明白,此来只求先生一事。" 唐梨溶竟低下头来。
哦?我稍有些吃惊:"唐公子请说。"
"求先生留在王爷身边。" 唐梨溶猛然抬首,明艳的容颜亮的刺人。
楞住,无意识的捋了捋袖口,然后才开口:"此事,与你无关。"
他逼近一步,白皙的脸因激动而泛起红晕:"怎会与我无关?若可以,我宁愿用一切来换取陪伴在他身边的机会,偏偏他心中只有你一人,我在他身边,也只不过是增加他的困扰而已。"
我瞟了他握不成拳的手一眼,困惑的回答:"此事,与我无关。"
我想我是激怒他了,唐梨溶以万钧之势一拳挥向我的面门,拳风来得猛烈,刮得脸颊刺痛。
如果说我不知道唐梨溶为什么如此愤怒那就太矫情了,可是,我还是想说,此事,与我无关啊。
因为见深爱的是我,所以不惜折膝求我留在他身边吗?这位大少爷还真是世间男女的楷模。
迅疾的拳头离我面颊一寸处嘎然止住,拳头后面的是唐梨溶绝望至极的悲哀,连喉间挤出的也是泣血的痛苦。
"你竟如此绝情!" 自 由 自 在
我不懂,为何如此说,又或者,正是因为他的痴情,才衬出我的冷心肠?
"我只是不懂人类的情爱是什么而已。"略微低身施礼,我打算离开。
"不爱也无妨,"唐梨溶反手一记小擒拿手,牢牢扣住我的手腕脉门,"我知道,他只是想你陪在他身边。"
"我拒绝。"
"我知道你必定不会答应。" 唐梨溶突然笑了出来,如疯了般,一把将我推倒,狠狠压在我身上,袖中滑出一柄墨色的匕首。
原本墨色的刀刃在阳光下反射出血光,一瞬间四周的空气被撕裂般,发出锐利的悲鸣。
脑中浮现出这柄匕首的来历,我大吃一惊,右手滑进腰间系着的香囊,想取出定风珠。
唐梨溶左腕横陈在我眼前,凝滑如脂的皓腕被匕首轻轻吻过,莫名的出现一丝红线,突然间山洪暴发,红线化成一道口子,鲜血一滴又一滴,一串又一串的撒在我脸上。
白色蜡烛落下的殷红蜡泪,烫进了我的眼内,又像烟花般爆开。
眼前只剩一波血海,波涛汹涌。
"痛..."咬着牙,不让呻吟逸出口,因为看不见,双手用力的四处挥打,试图摆脱唐梨溶的桎梏。
绝对,绝对不可以让他......
"你逃不掉的," 唐梨溶的声音很遥远,遥远的似乎不存在,"吾谨以吾之命,献给一切能够满足吾愿望之神,就此立下制约。"
眼前的血海越来越浓稠。
"你疯了?你可知道,那柄嗜魂有多么危险,就算你陪上性命,也无法满足它的渴求!"我用尽全身的气力控制住自己的颤抖。
没有想到,这柄早就被封印了的邪咒刀居然出现在人间,甚至还有人类知道它的咒语。
"我知道,所以,"只听见低低惨笑,"吾谨以吾之魂,献给一切能够满足吾愿望之神,就此立下制约。"
"吾愿以任何为祭品,将此人锁在吾爱之人身畔,若有违此誓,便教此人五感俱闭,生不如死。"
揪紧衣襟,我摇头:"你何必,魂魄一旦献给嗜魂,便将受业火煎熬,永无转生之日。"
"因为我是这么的愚蠢,只懂得这个傻办法让他幸福啊!"
虽然眼前仍是一片血海,我却依稀可以感觉到他倒下去之前的轻松笑容,摆脱一切的,最后的笑容,一直到失去呼吸,依旧挂在他的唇畔。
再次醒来,是三天以后。
我联络了六师兄,让他带我离开。
"真的可以吗?"六师兄抱着我,站在屋顶上。
"恩。"将披风的帽檐遮住眼睛,我点头,"这是我的决定。"
嗜魂的咒力正在生效,想必唐梨溶也早已下葬了,浪费了自己的灵魂,却还是没有办法达成心愿。
或许不是浪费......可是,即使丧失五感,我也绝不会因此改变主意的。
世人皆是如此吗?明知道不可为仍不得不为之。
第15章 摆脱
全身无力,不要紧,有人愿意抱着我走一辈子。
目不能视,没关系,有人愿意永远代替我的眼睛。
口不能言,怕什么,有人总是能明白我要说的话语。
嗜魂的咒力果然不能小看,自出京城起我便陷入五感俱失之境,除却每日子时咒力减弱时,我可醒来,其余时辰,我虽有意识,却不能视,不能闻,不能听,不能嗅,不能动。
首先恢复的是触觉,这种颠簸摇荡的感觉是在小舟之上,其次恢复的是嗅觉,淡淡的水汽因是来自蔡河,接下来是听觉,入耳的是幽幽琴韵。
张开眼,转过头,面对的是六师兄对月抚琴的背影,转瞬,背影回身,露出笑颜:"你醒了。"
换了一口气,我才出声:"这是哪儿?"
"刚过陈州门。"六师兄将我扶起,"我知道,你一定打算回天机谷一趟,所以就干脆雇舟南下。"
"此刻,并非子时。"我闭上眼,只有在一种情况下,嗜魂的咒力才有可能减弱。
"他追来了。"
"停下吧。" 自 由 自 在
清风浮水,明月窈窕。
我坐在船头,静待。
岸边疾驰的是千里宝马,俯在马鞍上的是天下至尊。
手指拂动琴弦,琴音远扬。
见深在岸边勒马伥望,从怀中取出一管洞箫,待我琴音转折之时,箫声骤起。
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我摇头,十指如风。
琴音厚重如山之巍巍,仿如一位樵夫,徜徉苍苍山川,以天地为家,麋鹿为友。
箫声清扬如水之荡荡,仿如一位渔夫,荡漾碧波绿水,
以江山为居,社稷为伴。
扁舟中的渔夫偶闻山中传来歌声,返歌相还。
渔樵问答,琴问箫答,彼此相濡以沫,两两相忘于江湖。
樵夫不会下水捕鱼,渔夫亦不能上山伐薪。
一歌终了,终究还是要回到自己的生活,就此擦肩,便永不再相见。
我与见深,便是这样。
我说唐梨溶与他陌路,其实我自己何尝不是,朝堂生涯原是梦,一梦千古,终需转醒。
见深也不愧是见深,最后的送行亦明白了我的心意。
小舟顺流光而下,将黑色的身影远远拉下。
我闭上眼,躺在六师兄怀中,下次醒来,应是回到天机谷了吧?
答应过师傅,无论如何都要回去见他一次。
"师傅,师傅,"我在心底长长一叹,"为什么要抚养我呢?"
我并非对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有疑问,只是对自己缺乏自信而已。
每个人渴望的都不是自己,每个人期待的都不是自己。难道我的存在没有意义吗?有时候,这种疑问还是会由心底浮起,让月知道了,一定会臭骂我一顿吧。
证明自己存在的方法是什么呢?被人需要吗?
可是,我的存在并不需要通过他人来显示,我便是我,若因此受心魔所桎,只会让自己不自在罢了。
我是谁,我是巽浓,我只需随性所至,这便是我。
"为什么不在天机谷系缆?"我看了看江边的风景,好奇的问。
"你睡着的时候师傅来过,他说,原本是想告诉你你的身世,既然你已经知道,那么,相见不如不见。"六师兄支着下颌悠哉的盘坐于船首,手中钓竿一颤一颤。
"是吗,"我随着他坐在船头,褪去鞋袜,将双足伸进江水当中轻轻划动,足尖甫一触及江面,便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映着冷冷的光,层层铺开,打碎了浮载于江面的月色,"月下垂钓,六师兄因何有如此雅兴?"
"风清月朗,佳人在伴,本当酾酒临江,横槊赋诗,以尽风雅,奈何风雅是填不饱肚子的。"六师兄一脸苦笑,"船上的干粮没了,我连今晚晚饭的香味都还没闻着呢。"
我望向竹篓中活蹦乱跳的几十尾鲜鱼,大笑:"还是我来烹调吧。"
六师兄使毒固然是个中楚翘,但对于这庖厨之事却不求甚解,想来从日落到子时,一直都在为此烦恼。
"难得师弟肯素手调羹汤,我倒真真是有福了。"六师兄大喜,扔开手中钓竿,上岸生起篝火。
"六师兄,若我一世都只能像现在这样,你还打算一世守在我身边吗?"将清理鱼鳞,剖腹去脏等粗工交给六师兄,我专心在火堆边翻转着鱼身。
"若此,一生别无他求。"六师兄畅快大笑,笑意淡淡倦倦,却如一生之久。
"不久之后,我就会死去。"洒上佐料,我清闲的继续说道。
"春天就要过去了,不知我们是否赶得上火莲盛放的那个时机?"他似是未曾听到我所说,抱住我的肩头,沉静的问,篝火的火影在他脸上跳跃着,将他的眸子衬的格外明亮。
"快马加鞭,应该还来得及,只是,此花生于至阴至寒所在,常人难以到达。"将烤好的鱼递给六师兄,我自行去江边净手,"以我现在的状态,只怕你刚带我到山顶,就被风雪淹没了。"
"那么我们岂不是应了生不同衾死同穴这句话?"
只此一句,我便知道六师兄决意与我一起生死。
没有想过劝阻,这是他的心愿,为什么要阻挡呢?
生存的意愿是由自己决定的。 自 由 自 在
至于我,有他在身边,也许,就不会这么寂寞了吧?
漫天狂飙的雪块遮住了所有的视线,大颗大颗的雪粒砸在脸颊上,已经没有知觉的肌肤无法作出任何人类该有的表情,像石头一般。
我还活着吗?试图眨眼,事实上可能并没有任何动作,我顶着风雪,缓缓睁眼,眼前的景色的确是不属于人间界的幻境。
红烈若炎的花在凛冽中灼灼盛放,妖艳胜血,花瓣在花萼上摇摇欲垂,颤颤巍巍,欲坠未坠,若离未离。
硬邦邦的转过脖子,几乎可以听到咯吱咯吱的声响。
六师兄被雪湮没的容颜在我面前,眉须皆白之下的眸子在风雪中也仍然熠熠生辉,明亮如星,唇角勾起的一丝笑意即使僵硬也未消去。
"吹寒,"我用尽全力喊出声,"吹寒!"
刚出口的呼唤立即被这雪山中的肆虐吞没,连自己也听不清自己发出的声响。
没有再浪费力气,我艰难的顶着风力从他紧抱的怀中挣脱,已僵直的身躯狠狠摔落在地,没有痛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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