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小仙哆哆嗦嗦地解释道:“回禀上仙, 小仙实不知是何缘故。今日例行打扫, 不慎将此判词卷册碰落, 这卷册跌落展开时便是如此了,小仙说得句句属实, 还望上仙息怒。”
警幻上前将那卷册一把抢过, 原本应是记载判词的地方有不少墨迹像是被水洇开一般, 字迹画面变得斑驳, 已难以辨认了。警幻又忙将卷册朝后翻看,只见这本卷册上的判词大多都变得模糊不清, 只有后面几篇还依稀勉强可以辨认出部分字来。警幻仙姑怒气冲冲将卷册一合问道:“这是哪个司?哪个省的?”
“回上仙的话, 这是薄命司原籍金陵正十二钗的判词卷册。”一听这话, 警幻仙姑不由得一愣, 身子一软瘫坐在凳子上, 木呆呆只管出神,而堂下小仙也不敢吱声,生怕再惹警幻动怒, 大发雷霆。
不知过了多久,警幻猛得一拍桌子道:“好你个史菲儿!你可真是胆大妄为!”那小仙被警幻一喝,吓得赶忙跪倒在地,警幻瞧见怒斥道:“你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将薄命司金陵籍的副册、又副册,一并取来我看!”小仙哪敢耽搁片刻,忙起身又奔出堂去,一路小跑着将那些个判词卷册抱着送来。
警幻仙姑忙打开又副册一看,上面判词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便将其撂到一旁,又掀开副册查看,那副册的判词到也还在,只是墨迹不似先前清楚。警幻仙姑将册子合了,又捧起正册的判词又看了一遍,结果一如方才所见,墨迹洇开字迹难辨了。
出了这样的事,警幻再也坐不住了,横眉立目斥责道:“你们日日究竟是如何办事的?这判词卷册已成这样却不知不晓!是瞧我平日里待你们太过宽厚了,如此事事不上心?既然如此还留你们何用?”
闻讯赶来的司掌薄命司的小仙更是不敢开口辩驳。但心里却忍不住愤懑,此番明明就是警幻让史菲儿去来往洞将金陵十二钗中一人判词改了,如今定是这史菲儿所作所为影响了诸人的命数,故而这判词才变得混沌不清。只因现在尚未定论,若是有了定论,这判词就会自己改过了。这又与我们何干?只是不知为何这正册十二钗的判词都有改变?想来这史菲儿倒也真是厉害呢,怨不得她当日敢当着众人直接与警幻争辩一番呢。
小仙自顾自想着,可她哪里知道史菲儿被警幻设计,因秦可人伸了援手,才阴差阳错穿成贾母。如今史菲儿成了贾母却能总控全局,从根上将影响十二钗命数的因素逐步更改,才有了这番变故。
“警幻姐姐勿恼。”众人屏息之时,有一人款款而出,众仙瞧着原来是私掌暮愁司的仙子。这仙子款步走到警幻身侧出言安慰道:“姐姐勿恼,这判词虽说是被人影响了,但毕竟也是没有定下。既没有定下,也不知那判词最后是将命数改得更好或是改得更糟。之前有些波折,阴差阳错另尘世凡人也知晓此事,如今改了也不算露了天机去,若是改得比先前还差些,倒也是合了入这薄命司的命数。”
警幻听了此话,怒气倒是消了些。这话说得的确不假,如今趁着判词未定,若是还能扳回也能算化险为夷了。
见警幻怒气稍平,那掌管暮愁司的仙子也松了口气,之所以出言安慰,皆是因史菲儿竟然穿到了贾母的身上,而贾母的判词却是在这暮愁司里的。不知当日谁偷走了贾母的判词,又给了史菲儿。警幻知道此事后,将暮愁司好一通责骂,但不知为何警幻却未将此事声张,因此此事知晓的人也甚少。战战兢兢等了数日也未见警幻责罚,自己才稍微放了心。此番史菲儿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仙子怕警幻旧事重提,再翻旧账迁怒与暮愁司方才出言安慰。
警幻将众人遣了独坐堂中,一人想着对策。如今旧判词已无,新判词未出,的确是个可以更改的好时机。况且若是日后上仙知晓,责问泄漏篡改判词一事,也可以尽数推到史菲儿身上,如此自己便可以摘个干净。只是如何能将命数改得比先前更糟,这的确需要细作打算。
况且也不知上次自己交代给癞头和尚的事,他办得如何了?若这贾元春能入了宫去,那日后贾府又何愁不倒?没了贾府当靠山,这些人命数又能有多大起色?虽说如今自己无法亲往去收拾史菲儿,但是还可以没事让这癞头和尚与空空道人去折腾一番。反正凡人最容易被蛊惑,偏听偏信的多了去了,警幻暗自盘算着。
只是史菲儿哪能知道这警幻仙姑所思所想去?依旧按部就班生活,因惦念贾瑚病情,翌日一早便前去探望贾瑚。才进院子,便听见贾瑚的哀求声音:“太太太太,今日可不可以不吃这药了啊?”
史菲儿听了一笑,开口大声说道:“不可不吃。”
贾瑚一听是贾母声音,连忙跑出屋来,瞅见贾母,便三步并两步奔至贾母跟前,双手抓住贾母的衣襟下摆,仰起头,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睛瞅着贾母,一脸可怜地哀求道:“老太太,老祖宗,可不可以不吃那药了呀?”
史菲儿瞧着贾瑚冲自己撒娇,笑着拍了拍他的小脑袋道:“病了就要遵医嘱,按时吃药。”
贾瑚见哀求无效,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又转了转,小手抓着贾母的衣襟下摆摇了摇,道:“老太太,可是瑚儿已经好了呀。今日热也退了,脸上也不太疼了。”
史菲儿弯腰捧着贾瑚小脸细瞧,摸着倒是不烧,可是小脸依旧有红肿,史菲儿伸手戳了下贾瑚的小脸,贾瑚疼得一咧嘴,可又逞强用牙将嘴唇咬住,只是小鼻头微微泛红,眼眶里似乎有眼泪要溢出。
“老太太,媳妇给问老太太的安。”张夫人给贾母请安,瞧着贾瑚正缠着贾母撒娇耍赖,想要不吃药,忙开口又道:“瑚儿痄腮还劳烦老太太记挂着,日日派人询问,这两日倒是较之前好了不少,只是这孩子刚好了些,便嫌这药苦,每次喂药要好一番哄劝。”
贾瑚见了母亲,身子一转躲到贾母身后,探出个头来小声说:“太太,我真是好了。而且这药汤也实在难喝。”
张夫人看了无可奈何,又不能直接过去将贾瑚抓了过来。史菲儿见了,便伸手将贾瑚从身后拉出,笑道:“哪里是好了?你这小脸还不是肿着呢?一碰便疼得直咬牙。”
贾瑚见隐瞒不过,耷拉着脑袋,小声道:“老太太,实在是那药太难下咽了。”
“这良药苦口利于病。”史菲儿语重心长道,“我瞧着我的瑚哥将来是能成大事的。而成大事者哪个不经历些磨难苦楚去?若是连给自己治病的良药都因为怕苦要逃避了去,又如何能担大事?”史菲儿说完,冲一旁立着的张夫人丢了个眼色,张夫人会意,立刻将那碗煎好的汤药端了过来。史菲儿接过递与贾瑚接着说道,“今日我倒是看看我家瑚儿是不是个能担大任的?”
贾瑚瞅瞅面前的药,回头瞧了瞧自己母亲,又抬眼瞅了瞅贾母,皱着眉头将药碗端了起来,深吸一口气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者,何惧这碗苦药乎?”言毕将药碗端起,咕咚咕咚一口气将药喝干,喝完将药碗往丫鬟手里一放,伸出舌头叹了句:“好苦!”一旁服侍的丫鬟又忙备了温水,贾瑚忙着漱口,好将口中的苦味冲散些。
张夫人见贾瑚一气将药喝干,也才笑着道:“还说老太太有法子,劝这孩子喝药着实困难,这几日眼见好了,便更不肯喝了。这药热了凉,凉了又热可是要折腾好几番去。”
史菲儿拍拍贾瑚肩膀道:“我果然没看错,瑚儿是不惧苦的。给你带了点心,吃上一块去去苦味。”贾瑚听了,乐得朝提着食盒的白鹭奔去,白鹭笑着将盒子开了,让贾瑚来挑。
史菲儿前行几步,避开贾瑚对大太太道:“这小儿年幼诸多事只遵循自己喜好,此乃天性。不过这教导之人却不能因此纵着去,劝解多半会助长其气焰,让其认为,你是求着他去,反倒不如激将。”张夫人听了连连点头。
史菲儿又道:“为母心软也是常理,但慈母多败儿。若为长远计,怕还是略严苛些好。”张夫人听了,面上一红,朝贾母施礼道:“媳妇记住了,谨遵老太太教诲。”史菲儿摆摆手,“不过是闲话家常罢了,哪里是什么教诲。我瞧着你这几日倒是清瘦不少,虽说这小儿生病,母亲必担忧。可还更应在意自己身体些,毕竟这普天之下他也只有你一位生母。任谁对他再好也不能强过他生母去,你说可是这个理?”张夫人听了连连称是。
贾瑚吃了块点心,洗了手,又跑来扯住贾母衣襟道:“老太太,好几日也未曾给我讲过故事了。今日可否给瑚儿多讲两个?”
史菲儿点头应允,贾瑚一见更喜,奔回屋去捧了一本书出来,说道:“这是父亲拿给我的,说里面有好多好听的故事典故,可惜我字认不全,父亲也没空与我讲完,今日老太太来了能不能给瑚儿讲讲?”
史菲儿点头将书接过,贾瑚拿来的书是一本《全相二十四孝诗选集》,史菲儿翻开一瞧不由皱了眉。贾瑚在一旁继续央求着:“老太太,讲吧讲吧。”
史菲儿嘴角一扯,露出一丝蔑笑,道:“今日我们就好好讲讲这二十四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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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责任小剧场…………
史菲儿:忽然想过圣诞节了。
贾赦:老太太,那是什么节?为何要将蛋剩下?是不是和寿诞糕有些瓜葛?难道说那糕里的蛋是不能吃是要剩下的?
史菲儿:……你就当我说了句梦话。
贾赦:……为何有种胜利的喜悦感,老太太,我们再说些剩蛋节的事吧,老太太……
………………
玩笑而已,请勿在意
第六十七回
史菲儿一手捏着那本《全相二十四孝诗选集》,一手牵着贾瑚进了屋。贾瑚请贾母先坐了, 这才挨着贾母坐下, 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瞧着贾母。
张夫人也跟进了屋, 见贾瑚一脸期待等着贾母讲故事,忙劝道:“瑚儿你也不让老太太休息休息。”
史菲儿将手中的书扬起, 说道:“自是无碍,这瑚哥好学是件好事,况且此书还真是值得讲讲。”张夫人听贾母如此说, 也自觉闭了口, 本想坐在一旁听听, 怎奈这丫鬟禀告,说是有婆子要回事, 这张夫人也只得先去忙, 毕竟一连几日都在照看瑚哥, 这府里的事自然也就耽搁了些。如今瑚哥渐好, 自然府中的事也不能耽搁了。
这二十四孝的故事自己也是读过的,其中还有不少故事让自己印象深刻。以现代人的思维反观这二十四孝中的某些故事, 宛如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史菲儿甚至觉得这二十四孝中有些故事可以入选《名人奇葩行为录》了。
贾瑚拿着的这本书, 明显是给小儿蒙学用的。本朝蒙学除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声律启蒙、增广贤文、千家诗外还特别加了这本二十四孝诗集。可见本朝对于孝道的重视。这书做的很是有趣, 有图有诗有注释, 样式倒是很适合启蒙用, 但对于里面的部分内容,史菲儿可是不敢恭维。
史菲儿也认同中国文化渊源流长,其中这孝也是非常好的传承文化之一, 不是有句俗话叫“百善孝为先”么。只是再好的东西,有时过于追求极致,结果反倒是本末倒置了。
“老太太,快些讲吧。”贾瑚在一旁催促道。史菲儿依言将书翻开,问道:“你父亲给你讲到哪了?”
贾瑚眨眨眼睛道:“老爷也是挑着讲的,老太太也不必按顺序,无论讲哪个瑚儿也爱听。”史菲儿正好翻至卧冰求鲤这一则,心内暗笑,道:“今日就从这则讲起便是。”贾瑚将小脑袋凑了过去,一字一顿说道:“卧冰求、求、求,老太太这最后一个字我不认识。”
“卧冰求鲤。”史菲儿接着将书中的诗词念出:“继母人间有,王祥天下无。至今河水上,一片卧冰模。”
“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贾瑚不解。
“是说晋朝时有个叫王祥的人,尽管继母对他不好,他仍然很孝顺,他继母病了,大冬天想吃鱼,于是他就跑到河上,可是河已冻住,他便脱了上衣露出胸膛,将身体贴在冰面上,河冰自己融化,水中跃出两条鲤鱼,继母吃了,病好了。”
贾瑚听完沉默了片刻,歪着头道:“老太太我有一事不明?”
“尽管说来。”
“这生病了,不是应该吃药吗?就像瑚儿一样,虽说药苦但可以治病。可是她为什么吃鱼病就会好了呢?瑚儿不解。”
史菲儿心说,别说你不解了,我也不解呢。估计这编二十四孝的人大概酷爱吃鱼,特别是鲤鱼,否则为何二十四则故事中就有两则是鲤鱼自动跳出,供人食用的。未等史菲儿回答,贾瑚又问道:“冬天那人脱了衣服卧在冰上不会被冻上吗?而且人又不是火炉,为何一卧上去,河冰就融化了?还有继母要吃鱼,若是家穷买不起,也可以凿冰洞钓鱼啊?瑚儿冬日还曾钓过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