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回

贾宝玉被那姑娘的问题给问懵了，什么叫做自己和这里颇有缘分？什么太虚幻境, 这里到底是何处？而且自己明明就是躺着休息, 一睁眼就便来到了此处, 根本就不是自己寻了来的。小宝玉心中生出些不满，瞧着这个姑娘模样生得倒是挺好, 怎么性格却是如此凶巴巴地，一点也不讨喜。贾宝玉也不愿和其多言，想着既然此处有人在, 不问她问问旁人也行的, 反正自己找人问清楚回去的路便是了。

贾宝玉也不在搭理此人, 伸着脖子四处张望，想看看能不能再遇到个什么人。

“我问你话呢, 怎么不回答？”

贾宝玉面带不满道：“既是问人, 便是有求于人, 好言好语相问自然是答的。哪有上来便是质问人的？”

那姑娘微微一愣道：“果然性子还是没变, 依旧是个油滑的。我只问你一事，此番没了人接引你来, 你自己怎么寻了来的？”

贾宝玉此时已颇不耐烦道：“来了又如何？横竖又不是我自己愿意来, 本来我是睡下休息, 哪知一睁眼就来到此处, 我倒还想知道为何我会来带此处呢。”贾宝玉顿了顿道：“素日里府上的姑娘姐姐妹妹都是礼貌和善, 举止得体的，没想到离开府上，竟然女子是这样的一番风骨, 看来素日老太太说我那番言论不对，如此瞧着还是老太太见识广博。”言罢，贾宝玉也不愿和此人多说，眼前似乎有了条小路，自己索性便自行向前而去了。

那姑娘听了贾宝玉如此一番话，倒是一愣，再抬眼，见贾宝玉往前走了，忙又追了过去道：“此处是太虚幻境，你一个男子不得擅闯。”

贾宝玉停住道：“这位姐姐总是说什么太虚幻境，我想请问一二，此处究竟是何处？属于哪个州府？若是我要回京的话，该如何走？还请姐姐相告一二，若是不愿相告，那也请这位姐姐莫要再拦着宝玉去问问旁人了。”

“太虚幻境乃是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的放春山遣香洞中，属于女儿家的清静之地。”

贾宝玉听了，心里暗自叹道，清静之地？是破败之地才是真的吧。怎么女儿家的清静之地竟然是如此个地方，真是太让人感到意外了。女儿家的清静之地难道不应该是朱栏玉砌，绿树清溪，真是人迹不逢，飞鸟罕到，让人去了留恋往返，恨不得一世便留在此处的地方吗？这里如此凋敝败落，哪里适合如水纯净般的女儿家。

贾宝玉想了想又问道：“这里真的是女儿家的清静之地？太虚幻境这名字听着倒是有几分仙家之地的意思，可是如此瞧着倒真有些名不符实。”

“凡人肉眼凡胎也只认一些虚晃飘忽的繁华以为是好，我到瞧着如此破败了才算是清静呢。”

贾宝玉听这姑娘如此说，觉得与其再说也是鸡同鸭讲多说无益，自然是不再接话茬，专心走路。

“你既是贾宝玉，那我问你，你祖母现在如何？”

听见对方如此问，贾宝玉停下了脚步，又好好打量了那人一番，才开口说道：“你问我家老太太？你究竟是何人？”

“我和你家老太太是好姐妹。若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我才懒得搭理你。如今警幻昔日做得事情已经败露，废了法力看管起来，如今就等着我的好姐妹早早了去了尘世的俗缘，归来时将再昔日等宿怨都一并了结了，如此才好呢。”

贾宝玉自然是听得一头雾水，自己眼前的女子，怎么看最多也不过二十岁的模样，可是自己祖母已经古稀之年了，再如何也不应该和她是好姐妹啊。还有什么尘世、俗缘之类的，都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么听着，此地应该不是在人间了。莫非自己已经死了。想到此贾宝玉倒是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哆嗦着问：“我是不是已经亡故了？所以这里不是京城的荣国府？”

那姑娘听见贾宝玉忽然呆呆问出了这么一句，噗嗤一下笑出声道：“方才不是跟你说过了么？这里是太虚幻境，自然不是你们什么荣国府。你不过是出魂神游罢了，怎么就亡故了？况且你好歹前世也算是有仙位的，按理就算是亡故了，也应该归来处去，又怎么偏生来到此地。可见既是如此，你便是没有亡故，怎么这一世竟然如此呆笨。”

贾宝玉无言，不过知道自己没有亡故也算是件好事，虽然那姑娘说的那些自己也听得并不是很明白，不过被其说自己呆笨倒是头一个。贾宝玉张张嘴想反驳，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是忿忿的不吭声。

“瞧你如呆头鹅一般，看来此番你真是误入此地了。也算是我多心，既然是误入，我便送你回去便是了，你且随我来。”

贾宝玉此时更觉得这个姐姐太过奇怪，不过她既然愿意送自己回去，倒也是好事。贾宝玉开口道：“那就谢谢姐姐了，敢问姐姐贵姓？”

“我姓秦，你好生跟着我走便是，这里本就是仙境，不是你这样的凡人该来的地方，不许乱问、不许乱动，也不许乱翻。”

贾宝玉只得点头，心里巴不得早早离开此处才好，只管跟着那姑娘急急向前，忽然间贾宝玉灵光一闪道：“怨不得瞧着秦姐姐眼熟，方才我才想起来了，你是有几分像我的姐姐，是我家太太认下来的女儿，也是姓秦。”

“收声，你只消好好走路便好。”

贾宝玉见其面上露出些许不悦之色，也不敢再多言，这人喜怒无常，谁知道万一自己一会儿要是惹恼了她，翻了脸不送自己回去了怎么办。贾宝玉索性将目光移开，四处张望着。既然不许乱问、不许乱动、不许乱翻，那我随意看看总行吧。

两人沿着小路一直向前走，贾宝玉忽然瞧见路尽处，有一石坊，上面书写“太虚幻境”四个斗大的字，贾宝玉心想看来那人说的倒是真的，绕过石坊又瞧见一处宫门，上面又书“孽海情天”四个大字。贾宝玉心中自然又诸多疑问，但是也不敢多言，只得继续跟着向前。

两人一路前行，路过不了不少楼宇，贾宝玉也是一路仔细瞧着，见到有些地方上面会有牌匾，上面写着“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夜怨司”之类的地方，只是这些地方空空荡荡，也没有人在，屋里似乎也没什么东西的样子。贾宝玉心生奇怪，方才这姑娘说，这里是个女儿家的清静所在，怎么自己走了这么久，除了这位秦姐姐，再也没瞧见其他人。而且好好的女儿家住的地方，取名字怎么回如此丧气。况且叫什么司怎么听着也像是判什么的存在，女儿清静地怎么搞这些东西？

贾宝玉走了一路，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问，不过这回倒是秦姑娘先开了口道：“警幻不再当值司掌后，原本这些地方便不再启用，过去那些旧物，有些封存，有些改了，反正如今便是这样了。只是门上的匾额还未改罢了。”

贾宝玉倒是有几分惊诧，这么自己还未开口，对方就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了，只是其回答的东西自己依旧听不懂其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姑娘笑道：“这一切可是要托你祖母的福。你不懂也好，若是你日后能记得，只消告诉你祖母一件事，她所忧心的事都解决了，如今薄命司里已经再无金陵十二钗卷册，而且这里应该也再无薄命司了。”

“金陵十二钗？那又是什么？”贾宝玉忍不住问道。

“你不需知道，其他莫问，能告诉你的，想告诉你的，我自然会说与你听。”

二人又向前不断行走，渐渐院落变得稀少，越往前走，又是一片凋零之境，接着眼前又是一片荒芜之地，贾宝玉心中发慌，心想这里真的是回家之路？可是秦姑娘并没有停下脚步，依旧向前走个不停，贾宝玉一路小跑着才能勉强跟得上。终于秦姑娘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眼贾宝玉道：“此处你便可回去了。”

贾宝玉往后退了几步，眼前是一条河，而且河面宽广、河水混浊，里面又有暗流漩涡翻滚，贾宝玉心想，这哪里能回去啊，简直是要去送命才对。可是只见那秦姑娘只是伸手一抓，贾宝玉便发现自己身体不听使唤起来，自己直直向前，任凭自己如何努力，也是毫无作用。

秦姑娘道：“对了，回去给你祖母捎个话，我给她送了东西，记得拿。最好她也早些回来。”说完便隔空对着贾宝玉一推，贾宝玉便觉得自己身子一轻，接着直直向河面坠去。

“啊！”

贾宝玉一声惊呼，接着直直从床上坐了起来。接着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旧是在自己的床榻之上，只是身上冷汗不停。一旁有守着的丫鬟，原本还在打盹，忽然被宝玉这一声叫惊醒。见宝玉睁了眼坐着，倒是一脸欣喜。

“宝二爷，宝二爷，你可是醒了呢。”

第三百一十五回

贾宝玉忽然睁眼醒了过来，这让屋里的丫鬟们倒是都松了口气。好端端地先是丢了玉, 便已经是大过一桩, 接着主子病着, 丫鬟们却不知道去请大夫，也不去太太和老太太处禀告, 两桩错事加在一起，太太若是真追究，怕是这整个屋子的人打一顿板子后统统都撵出去也不为过。

一屋子人战战兢兢熬了半宿, 好歹宝玉是醒来了, 这才都松了口气。见其额上渗出汗来, 忙有大丫鬟急急地去绞了帕子给宝玉擦汗。宝玉此时仍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然觉得脸上一凉, 自然是一惊, 一把将丫鬟的手腕子紧紧攥住道：“太太、老太太……”话未说完便觉得嗓子疼痛的厉害, 又改口急忙叫茶。

早有丫鬟端了温水过来, 宝玉急急抢过一饮而尽，方才觉得自己的嗓子才略略好些。

一旁的丫鬟苦着脸道：“太太方才就来过了, 因失了玉, 屋子里的人都急得不行, 都撒出去帮着寻了, 因此才没顾上宝二爷, 原本只以为二爷是累了，哪里料到二爷是吃了风，竟然病倒了。太太来了, 我们这才知道二爷病了。太太在这儿守了半夜才回去，让我们一有了信就去报告与她。”接着一屋子的丫鬟都跪下了，大丫鬟道：“素日里谁都知道宝二爷最怜惜我们，明日二爷见了太太，还请二爷给我们求个情，让太太轻点发落吧。”

贾宝玉此时倒是有了九分清醒，只是还依旧沉浸在方才的那个噩梦中，虽然梦中的内容很奇怪，但梦中的地方很真实，虽然自己是被吓坏了，但是那个姐姐倒是真的算是说话算话，送自己回来了，只是那个姐姐似乎还让自己给老太太捎句话，是什么来着。正垂着头想着，一抬眼瞧见地下跪了满满当当，贾宝玉道：“你们都跪着干嘛，都熬了一夜了，都下去歇着吧。明日自我会跟太太说情，而且此事也怨不得你们。”

一屋子丫鬟听见贾宝玉如此说，这才都放了心。又有小丫鬟端了药，看着让宝玉喝了，又奉了茶来漱口。瞧着宝玉气色又稍稍好了些，这才又服侍其躺下休息。屋子的里的丫鬟可是不敢再出什么纰漏，都守着不敢去睡。

众人好容易熬到了天明，大丫鬟便急急去跟王夫人回话。王夫人也是愁了一夜，不敢合眼。好容易等天微微亮了，就像早早过去看看。正好宝玉房里丫鬟来报，说是昨夜宝玉已经醒了，似乎热退了一些。昨夜醒了还喝了药，今早现在虽然仍未醒，但是已经不烧了。

王夫人听了心里微微松快了些，但仍是放心不下，带着一众人过来瞧瞧。过来时，宝玉已经醒了，丫鬟正端着汤药伺候呢。宝玉见了王夫人，强撑着要起身行礼，忙让其坐下了。贾宝玉道：“昨日在园子里贪凉睡了凉凳，吃了凉风才病着了，让太太挂念了。是孩儿的不是。”

王夫人将汤药碗从丫鬟手中接了过来，自己端着药看其喝下才道：“如今也算是大了，还要多些小心才是。”

“太太说得是，孩儿都记下了。此次便不要责罚她们了吧。”贾宝玉低头应声。

王夫人见宝玉病已好了大半，又训斥了一番屋里的丫鬟们，让其多上些心，此次之事暂且记者，若是日后还有旁的事，到时候一并狠狠责罚。屋里的众丫鬟自然是忙着谢过。

虽说宝玉这病瞧着是好了大半，但是玉仍是未找到，王夫人依旧觉得不妥，而且昨夜老太太听闻宝玉的玉丢了，也打发了人去找，就连静养的王熙凤也惊动了，毕竟宝玉是来瞧了自己之后才丢了玉后病了的，少不了也打发人四处帮着找玉呢。今日也不知道有没有个结果。自己也过去瞧瞧，也好送个信过去。王夫人想到此便又仔细交待了几句，让丫鬟们好好照看着，别再生出事来，才去往贾母处。

史菲儿早早便醒了，见王夫人从贾宝玉处来，便问了问宝玉的病情，听说已经见好，也是出言安慰了一番。王夫人发愁玉没找到的事，史菲儿也是好言劝解一番，说是东西便是如此，越是急着找，便越是寻不见，若是哪一天不寻了，转眼便出来了。王夫人自然是知道贾母是说这番话让自己宽心，但如今也只得如此了，只得让人继续去寻。

贾宝玉静养了两日，这才来贾母处给老太太请安。史菲儿此番倒是分外仔细瞧着，这个宝玉和书中宝玉倒是有些不同之处，至少没因为丢了玉而变得呆傻，说话言语道也正常。难道说现在这个通灵宝玉和贾宝玉之间的关系不大了？史菲儿也是好奇，想不明白其中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