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神同她一般,原本强装镇定的表情也维持不住,严厉肃穆得能结冰。
一边的温斐见此,知道恐怕是徒儿那边出什么异样,也是心急如焚。
她们的表情皆是不大和善,可周琴却视若罔闻,施施然推门而出,勾唇笑道:“几位登门拜访,不知所为何事?”
她的视线漫不经心,似乎不把任何东西放在眼里,但唯独经过温斐时停顿片刻。
先前还觉得这人同师尊很像,如今细看也不过如此。
温和柔软,这样的气质怎么能比上那人。
温斐却不知她心中所想,只道:“无需装傻,你抓走我徒儿必然有所谋求,直说便好。”
周琴凝眉,听她对徒弟如此护短,心中有些烦躁:“谋求?若我什么都不要,偏偏取她性命又如何?”
温斐微愠:“你在戏弄我?如若当真欲取性命,又出来见我们作甚!废话少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只要将徒儿归还,我们尽力实现。”
徒儿,徒儿,又是徒儿,叫得可真亲切。
周琴没由来地恼火,冷笑一声:“要求?好啊,我想让你亲手将徒弟大卸八块,这样你也肯答应吗!”
“你!”温斐气急,濒临合体的威压悉数放出。
姜垠和幻神也被周琴的话激得怒火中烧,手中暗暗运转力量,随时准备动手。
周琴面对三方咄咄逼人的杀意,却分毫不在意,双眼中的漫不经心缓缓散去,一瞬不瞬地盯着温斐,好像非要向她讨个答案。
既然对方不给面子,温斐也不是任人欺压的性子,将神识扫过对方,冷怒道:“若是玩笑,我只当没听过此话。若不是,我想阁下该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你现在不过元婴修为,任凭有什么通天本领,也能在举手投足间将你彻底抹杀。我从不是什么有耐心之人,若一味送死,不如直言。”
说到最后,温斐双眸如炬,半点不怕地看过去,同时传音身边的两人,做好奇袭的准备。
周琴没想到这人真会维护徒弟到死,心中的燥意逐渐转化成嫉妒与偏执。
眼看着双方就要一触即发,在屋内的唐木溪再也坐不住,连忙高声呼喝:“且慢!”
随即推开木门,从里面慢慢走出去。
周琴没想到她会此时出来,精神立即紧绷。
唐木溪是她唯一的筹码,一旦交出去,便只能任由宰割。
周琴几乎下意识操纵血丝,想要通过束缚心脏逼迫对方回去。然而血丝刚刚异动,便忽然被极为强大的力量压制。
那股气息从未感知过,只是无比厚重广阔。在它面前,仿佛世间万物都是蜉蝣,不值一提。
血丝被强行挣脱,周琴则因损失精血而遭到反噬,脸色一白,忽而吐出一口浊血。
“你……竟能挣脱!”周琴捂着胸口,满脸不可置信。
紧接着,她便看到唐木溪眼中闪过的一抹冰蓝色光芒。速度很快,像是流星转瞬即逝,但绝美的色彩却令人此生难忘。
唐木溪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心口倏尔一热,环绕四周的血丝便尽数碎裂。
时刻悬在头顶的威胁消失不见,就连身体都仿佛轻盈不少。
“咦?血丝不见了。”她按着心口满脸茫然。
姜垠见到师妹出现,徒然暴起,以星移决的力量快速奔去,几乎眨眼便将唐木溪夺回,同时大喝:“前辈,幻神,快快出手!”
温斐时刻关注这边,见到姜垠不再忍耐,心中便明白她的想法,在她动手的同时跟幻神联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攻势。
心中恼火,但毕竟理智犹在,温斐没有当场斩杀对方,只是第一时间将其压制,封锁修为。
而幻神则负责对抗浮尘伞。
浮尘伞虽是天阶,却并不擅长进攻,而且用材比之幻神相差不是一星半点,威力大大不如。
周琴早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见到姜垠出手,第一时间催动浮尘伞,企图将众人拖入天阶法器的幻阵中。但毕竟落后半步,又遭到血丝反噬,实力大大下降。
还没等浮尘伞完全发挥威力,便被幻神强行击破。同一时间,自己修为被封,落入敌手。
第111章
“师妹, 身子如何?可曾受伤?”
姜垠把唐木溪救下后,立即在她身上四处摸索,又是掀开衣服, 又是撸起袖子, 若非脸上神色焦急忧切,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登徒子。
这还是当着温斐和幻神的面, 唐木溪羞恼地红起脸,赶紧按住姜垠的手:“师姐, 大家还看着呢!我没事!”
姜垠抿唇, 不甘不愿地放下手, 但表情却没收起半分,有些气急败坏:“没事?我方才还听闻‘血丝’二字, 莫不是这人使了什么手段?若有半点损伤,我一定将她千刀万剐!”
说着,偏过头对一边已经沦为阶下囚的周琴怒目而视, 浑身煞气翻涌,杀意腾腾,只恨不得当场将人斩杀。
纵然只是出言不逊,也当真惹恼了这位心狠手辣的昔日魔君。
唐木溪生怕这人当真动手,连忙拉住她:“我真的没事,不信师姐你看。”一边说着, 一边牵引姜垠的力量进入自己体内, 却偏偏对血丝一事避而不谈。
姜垠透过魔息感受到唐木溪的经脉完好无损, 血液依然散发着浓浓生机,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看她一眼, 却并未吭声, 转而来到周琴面前, 抬脚踩在她的指骨上,微一用力,纤细的骨头应声而断。
周琴顿时冷汗涔涔,倒抽一口凉气,却死死咬住牙,未吭一声。
凡人断骨,需要修养上百日,若期间诊治不当,甚至可能永远落下病根。但修士的恢复能力更加强大,一截指骨至多十天便可完全治愈。
周琴冷笑,已经做好继续遭受折磨的准备,“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然而话语落下,对方却再无动作。
“听闻公主生辰时,主妃曾赠给她一把天阶法器,名曰浮尘伞。力量强大,可至千人迷失心智。近来七玄戒严,只因看押在此的‘公主’逃走。”姜垠从幻神那里接过华光溢彩的丹青墨纹的伞,左右打量几眼扔到地上。
这把伞受到幻神攻击,伞布上破损一块。但即便如此,也丝毫不影响法器的威势。
“若所猜不错,你便是七玄的公主,周琴吧。”姜垠居高临下地俯视,双目如炬,似看破一切的天火直击心神。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皆是惊骇。
“她她她是公主?”唐木溪说话都有些哆嗦,想起师姐方才还踩断人家一截骨头,后怕不已,凑到姜垠耳边细语,“师、师姐,她不会报复我们吧?”
毕竟这里是九煞殿境内,公主那般尊贵,又怎甘愿受人折辱。
这话没用传音,大家又都是修士,虽然音量很小,但都听得清清楚楚。
姜垠嘴角一抽,竖掌为刀,轻打一下唐木溪:“师妹当真可爱,所思所想总是与众不同。”
“不过……无需担心,这位公主怕是不受宠爱,被生母亲自关押在此。”姜垠轻嗤一声,语气尽是嘲弄。
周琴本也没有刻意隐瞒身份,听到对方折辱也能面不改色。
总之对方所言不虚,自己也没必要再反驳。
反倒是温斐有些惊讶,慢慢地松开扣押住对方的手。
“我竟没认出来。”
早些年她同九煞殿也有交集,彼时殿主周宇之子尚且年幼,她还与之有过一面之缘。时间荏苒,一晃而过,不曾想当初的稚子已经亭亭玉立。
周琴倒是不认得温斐,见到对方凝着眉看过来,双眸中温和清灵,似要将泥泞不堪的自己看穿,下意识地抬手挡住双眼。
只是这动作终究慢了一步,自身修为又被封锁,施展在双眸上的伪装很快便被识破。
温斐见到紫光闪烁的瞳孔,微微一怔,“眼睛怎么回事?”
周琴最厌恶这双眼眸,自卑又敏感,如今听她突然问起,倨傲的气势尽数散尽,急急阖上眼皮,低头羞怒:“若要取我性命尽管来,何必费心羞辱!”
温斐一顿,下意识想开口解释,但还没出声就被姜垠抢先一步。
“魔瞳一事果真不错。”语气轻佻,带着戏弄。
周琴的左手攥紧,五指深入清寒的土壤。
寒冬时节,土层坚硬,刺得发痛,她却恍若未闻。
“师姐,魔瞳是什么?”唐木溪并无敌意,只是好奇发问。
“公主幼年筑基进入修仙门槛时,曾经走火入魔,醒来后便双眸绛紫,魔光闪烁。传言是魔气入体侵蚀经脉留下的影响,因而私下里取绰号魔瞳,但是真是假便不得而知。”
上一世姜垠作为魔君,曾经大肆进攻灵修界,九煞殿作为灵修中的一流门派,手中又掌握着神器九煞剑,自然是她最大的阻力。
姜垠记得彼时九煞殿内四分五裂,殿主和主妃双双殒命,公主和神器也下落不明,反而是旁人代为把持朝政。
不过那人实力太过弱小,根本无法阻拦登峰造极的自己。
再往后,姜垠带着魔族连连突破数城,手握灵修大片土壤。
但这势不可挡的攻势,在手刃唐木溪时徒然中断……
姜垠思绪紊乱,有些心不在焉。
唐木溪却是狐疑,这具身体并无灵根,可以吸收任何灵气魔息,因而对各个力量之间的细微差别十分敏锐。
她接触周琴半日,甚至还触碰过对方精血,除却精纯无比的灵力之外再没感受过别的力量。
若说对方体内残留着魔气,她绝不相信。
那么这双紫瞳……究竟是什么?
不知为何她十分在意,就好像曾经接触过一般。
幻神在一旁倾听许久,见到大家都陷入沉默,忍不住问:“该如何处置公主?”
一句话,让众人回神。
若是旁人做出此事,不过一个杀字解决,但换成公主便有些棘手???了。
殿主疼爱公主,虽然如今失势,又下落不明,但仍是九煞殿名义上的统治者,单论实力无人能及。
姜垠凝眉:“不如交与丰原?”
恰巧最近丰原在寻找公主,近来又频频受他照顾,不如送他一个顺水人情。
这对她们来说是最省事的做法,但对周琴来说却是最糟糕的下场。
回到钦殿,没收浮尘伞,说不定终其一生都再难逃出。
不可!
哪怕是死!
她刚要奋起反抗,便听到唐木溪出言反驳。
“我觉得不好,丰原虽然好说话,但他背后还有城主。上次只在背后看过那人一眼,一看便知相当棘手。若引起对方防备,说不准会引火上身。”
况且今日师姐运功,已经在周琴面前泄露魔息,对方很可能反咬一口。
姜垠也知师妹的弦外之音,却并不在意,丰原是化神后期,她尚且不怕,更何况面前这位只有元婴的公主。
大不了也拔去灵丝,篡改记忆便可。
唐木溪想想,又顿下身子问:“我先前听闻你说,进入盘龙城需要归一令和浮尘伞,可当真?”
周琴隐约猜到她的意思,但并不确定,只道:“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唐木溪抿唇,心说这人当真欠扁:“我们来到七玄,本来便是想进入盘龙一探究竟。但苦于封城大阵,只能徘徊在周遭城池。若你所言不假,便只要再拿到归一令,就可以顺利进入王都。你既然是公主,想必一定知道归一令的下落吧。”
虽然表面上在说进入王城的方法,但实则是暗中发出招揽之意。
周琴不可置信地抬头,见到这人清彻认真的双眸,所有讥讽嘲弄的话全都咽下,鬼使神差道:“归一令在城主手中,你若护下我,便是……与九煞殿为敌。”
如今她和父亲早就失势,整个朝堂都掌握在母亲手里。她不信有人会这么蠢,愿意为她铤而走险。
就在刚才,她还毫不犹豫地打算取这人性命。
花言巧语,也比不过实际行动。
“你这人好生奇怪,九煞殿难道不是殿主的天下?我救下他的女儿,阻拦主妃与鬼域的阴谋,难道不是有恩与他?又何来的树敌?若所猜不错,你抓我而来也是为了王都之事吧,那不如一起行动。”
唐木溪说得理所当然,并未迟疑。
周琴却有些看不明白,修真界尔虞我诈,多少人为了一点资源挣得头破血流。莫说威胁性命,就算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也要时时提防。
周琴身为公主,多年浸淫在官场中,目睹过太多蝇营狗苟之事,最终也被迫变成不择手段的人。
然而如今听到唐木溪的话,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有别的选择。
挣扎半响,她还是低下头:“若你愿意既往不咎,并且伸出援手……感激不尽。”
她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就连父亲都不一定能救出来。但若有人愿意帮忙,说不定可以做到更多更多。
大恩不言谢,但现在落魄至此的她,也唯有这一句单薄无力的感谢。
唐木溪欣喜不已,“那就这样决定……”
然而话还没说完,脑袋便被人不轻不重地打一下。
“师妹好威风,竟然敢擅自做师姐的主。”姜垠似笑非笑,“师尊是不是也觉不妥?”
温斐一顿,没想到这人使坏还要拉上自己:“我其实觉得还好。”
姜垠却对这句话恍若未闻,笑道:“你看,师尊也觉得不妥,只是好面子不愿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