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神很喜欢,被折磨已久的心情稍稍改善一些,轻轻扬唇笑了下。
姜垠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反应,心里的古怪之感越发鲜明。
不对,有哪里不对。
视线落在幻神脖子间新炼的玉石法宝,这种古怪几乎上升到极点。
“你是谁?!”她忽然站起身,厉声质问。
尽管对方的身上有???十分浓郁的唐木溪的气息,但却有十分尖锐的违和感。
师妹虽然本就愚笨,偶尔做出荒诞之事,但绝不会这般古怪。方才开始便一声不吭,对她和师尊都不闻不问,这绝不正常。
躲在暗处的唐木溪一惊,这座浮游仙岛归她所有,受穹窿玉所控,因而只要她想,任何人都不可能发现她的行踪。
可现在姜垠竟然察觉到不对吗!
天阶法器的幻术竟对她无效?
幻神也是不可置信,但仍然临危不乱道:“师姐?”
“莫用这两个字称呼我!你不是她!”姜垠隐隐发怒,祭出囚魔刀,浑身煞气展露无遗。
平日里囚魔刀对唐木溪也最为亲密,甚至远胜她这个主人。
如今被拿出来与面前这人针锋相对,偏偏却半点都不抵触。
姜垠更加确定此人并非唐木溪。
一边的温斐见她忽然暴起,连忙将幻神护在身后:“你做什么?!疯了吗,竟然拿刀对着你师妹!”
姜垠在囚魔刀上施了伪装,温斐并不知这是囚魔刀,但能够从那把漆黑的刀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忌惮,心底惊骇无比。
姜垠却不为所动,眼神锐利地看着幻神,恨不得将她刺穿。
她不是师妹,那师妹去哪了?
从何时被替换掉?始作俑者究竟有何目的!
一瞬间无数的惊疑涌入脑海,未知的恐惧让她内心越发难安。
幻神哑然,看到囚魔刀的一瞬就知道自己已经露馅。
九方神器由天亲铸,对她的主人有强烈的亲昵,自然不会认不出她这个赝品。
“主人,被看破了怎么办?”她放弃挣扎,直接将视线投射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温斐循声望去,任凭她如今化神期大圆满的实力,也无法察觉出丝毫不对。
然而就在下一刻,空间忽然微微颤动,原本空无一人的角落凭空出现一个人影。
温斐看着面前的唐木溪,又看看身后的“徒儿”,一时间陷入凌乱之中:“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是谁,我在哪?
为什么有两个徒弟?
姜垠没说话,但是见到真正的唐木溪出现后,手中的囚魔刀霎时间传来狗腿的情绪,慢慢地放下心来。
收了刀,也收敛一身咄咄逼人的气势,平平淡淡地扫一眼唐木溪。
虽然没开口,但谁都知道她的意思:给我一个解释。
唐木溪咽了口口水,嘿嘿笑两声,对幻神摆摆手,对方就乖巧地变回弓箭,飘回唐木溪的手里。
温斐见此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那是幻神?!”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这种功能?而且就连她都没察觉出异样!
这当真是地阶?
忽然一个荒诞的念头升起,温斐微怔,滚着发热的嗓子问:“它认你为主了?”
虽然自己也不相信,但使用多年,温斐对于幻神的力量了如指掌。如今突然出现未知的力量,绝不会是她的疏忽。那么便只剩下一种解释,尘封已久的封印被解开,幻神认主,力量不再受到限制,重新回归天阶。
天阶法器,真正至高的存在,可望不可及。
唐木溪谦虚地嗯一声:“这把弓吸收我的血液之后,封印就莫名其妙地解开了。”
中间那段幻神的记忆,唐木溪没有心大地说出去。
倒不是避嫌,而是因为那是属于幻神的隐私。她不愿跨过对方的意愿,擅自泄露给他人。
即便那个人是她敬爱有加的师尊。
温斐张开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时间心底有艳羡,有惊骇,甚至还有一丝妒火。
但复杂的感情几番轮转,最后还是归于平淡。
她一早就明白徒儿的天资,如今虽然惊讶,但细细想来竟又觉理所应当。
幻神跟她百年之久,那是她寿命的十分之一,若往后有幸突破大乘,便是十五分之一。
这么长的时间依然未能解开封印,只能说她的确有缘无分,怨不得他人。
“恭喜。”温斐轻声祝福。
唐木溪嘿嘿笑两声,应下,然后偏头,眨着眼睛看向姜垠。
姜垠眼皮漫不经心地盖着,捏捏手指,问:“师妹说完了?”
师妹?
咯噔。
唐木溪心底重重一跳,忍不住退后半步,试图解释:“嗯,事情就是这样,没有恶意,就想测试一下效果……”
“师姐明白。”姜垠缓缓上前,将指尖按在她柔软的双唇上,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姜垠挨得很近,指尖微压,力道不轻不重,却不容忽视。唐木溪被扰得有些心乱,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皮一同轻颤。
明白?然后呢?
很快她心底的疑问就有了答案。
姜垠凑到她耳边,湿润的呼吸清啄耳朵,柔声细语:“晚上回去领罚。”
第71章
唐木溪很不开心, 以至于整顿饭吃得都无精打采。
晚上回去领罚。
大魔头的话在她脑中不断回荡,每重复一次,压在她心上的巨石便重一分, 整个人的活力肉眼可见地下降。像是一株枯萎的小草, 半死不活地被秋风□□,随时都可能倒地不起。
可恶, 凭什么又要罚她。
大魔头好坏,天天总会拿这种事情威胁她, 一点气度都没有。
小肚鸡肠, 斤斤计较, 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这个可爱活泼比小棉袄还要温暖的小师妹的!
唐木溪咬牙切齿,身上的怨气几乎肉眼可见, 一双充满不服的双眼气鼓鼓地瞪着姜垠,像是发怒的小老虎,一张口就能将人咬得皮开肉绽。
但姜垠却恍若未闻, 悠闲自在地吃饭,甚至偶尔还会给唐木溪夹两片肉,贴心地嘱咐两句。
十分虚伪。
晌午过去不久,外面的风雪越发剧烈。
天气阴沉沉的,浓云挤压在一起,像是一块块巨石堆在空中。
温斐听着大风拍打窗户的响亮声音, 忍不住担忧:“这般大的雪, 莫不会来不了了吧?”语气有些失落。
毕竟特意换衣裳, 若临了失约,心里总会难过些许。
唐木溪收回怨气, 也看向窗外:“我来看看。”
整座浮游仙岛都归她所有, 因而只用将神识作用在穹窿玉上, 便可轻而易举地感知每一个地方。
她尝试透过仙岛的法阵向外散开神识,凝视许久,忽然在天边一角见到了快速飞来的身影,立马起身:“明玉姐到了,我去带她进来。”
说着身形一闪,跑出岛外。
托星移决的妙用,最近唐木溪在自己的地盘上跑得越发得心应手,常常一眨眼就不见了踪迹,有时候就连姜垠和温斐都跟不上她的速度。
不过这也是沾了穹窿玉的光,离开仙岛,她的速度便大大降低。
半刻钟之后,她带着温明玉走进屋内。
客室的小桌正巧是方桌,可容纳四个人。
唐木溪跟姜垠坐在一边,剩下只有温斐的身旁有空位。
温明玉刚进门,身上还落着雪花,见到熟悉的身影,鼻头一酸,吸了吸道:“姨娘。”
多年未见,姨娘的眼中多了几丝沧桑与阴郁,也不知究竟遇到怎样的折磨。
她在看温斐,温斐同样在看她。自从忙碌起来之后,她便极少再见这丫头。
如今细细一看,除却容貌之外,竟再难寻到往日的气息,举手投足皆是老成。
温斐轻叹,一边拉她坐下,一边用手拨开未化的雪花,深深感叹:“明玉长大了。”
两个多年未见的亲人在对面唠家长里短,互相关心,气氛十分温馨。可另一边的师姐妹就不怎么愉快。
唐木溪心底仍然气恼,坐下之时故意将软垫挪开一些,拿着茶杯拉开距离。
姜垠淡淡偏过头来,她便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在生气。
幼稚又可爱。
姜垠掩唇,忍俊不禁。
她不想打搅对面的两人,心里又带了挑逗的意味,因而说话时故意贴在对方耳朵旁边:“不服?”
唐木溪没料到她还敢提这事,当下就暴起:“自然不服!”
这话声音有些大,温斐和温明玉都被吸引地看过来。
唐木溪一顿,满腔不服被迫压了下去,偏开头喝茶。
“小师妹怎么了?可是谁惹你生气了?”温明玉到底是客人,进门之时未曾行礼问好已经是失礼,现在自然不能再视而不见。
更何况,今日除却拜访姨娘之外,她还有要事要请小师妹相助。
唐木溪撅嘴,摇摇头,指桑骂槐:“没有,只是方才不走运,无意踢到一只老狐狸,不曾想却被那斤斤计较的家伙追了半个山头。”
老、老狐狸……
姜垠手指一用力,捏碎茶盅一角,眼神发冷,嘴角却微微勾起。没等温明玉开口,便抢先回答:“本是师妹无礼在先,怎反而埋怨旁人。”
先前是大魔头,现在是老狐狸。很好,她可爱的小师妹胆子越发肥了。
唐木溪还想斗嘴,但见到姜垠手里捏碎的茶盅,登时噤声,有点害怕。过了一会儿,又觉认怂太没面子,梗着脖子哼了一下。只是这回明显底气???不足,声音柔柔弱弱的,十分好笑。
温明玉在各种势力之间混迹许久,自然是人精,见此也回过味儿来,没再不长眼地继续追问,插科打诨地将这件事情揭过去。
一阵嘘寒问暖,又问姨娘几个问题,温明玉放下心来,恢复往日里谦和。
她拿出一个精美的锦囊递给姜垠:“姜小姐,这是先前说好的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心意?”温斐凝眉,在她们之间扫两圈,总觉的有哪里不对。
哪有朋友之间送礼用“心意”和“笑纳”的。
温明玉解释:“嗯,之前欠姜小姐一些东西,今日正巧还上。”
温斐半信半疑。
她没有直言欠什么,又是为何而欠,十分识相。姜垠对此颇为满意,接过锦囊,略微探查一下。
一条完整的魔脉,而且力量充沛,以及足足一湖的黄泉水,分毫未少。
除此之外还附送一枚精巧的储物锦囊,诚意十足。
姜垠微微惊讶,对于她的大方有些意外,原本以为要推辞许久才会到手。
“我收下了。”说着,将锦囊塞进储物戒中。
“对了,我今日前来还有一事。”温明玉暂且压下见到姨娘的喜悦,表情正色起来。
前些时日说好拜访,不曾想夏家的难题比想象中还要棘手,这才耽搁许久。
“可能拜托小师妹帮我炼制一瓶丹药。”
唐木溪没深想,点头就要答应,不曾想姜垠却制止她,凝眉问:“什么丹药。”
温明玉眼底闪过一丝苦涩,心说这人好生敏锐。
本来还想稍稍利用一下唐木溪的单纯,骗她事先答应自己。像唐小师妹这样真挚的人,就算后面知道真相,也不会轻易违约。
然而姜垠却一句话就把她的计谋戳穿。
温明玉微微叹气,事到如今也没办法继续隐瞒,只好实话实说:“散魂丹”
这三个字一出,温明玉和姜垠的表情都不太好看,唯独什么都不知道唐木溪狐疑:“散魂丹是什么?”
饶是是她活过这么多世,也从未听过这种稀奇古怪的丹药。
“散魂丹是以活人的三魂六魄凝练的大凶丹药,只有一种用途,依靠丹药内的生魂之力强行使服用者魂飞魄散,是尸修鬼修等的天克之物。”
但散魂丹代价昂贵,往往上万条生魂才能灭杀化神的尸修鬼修,而且极大概率会形成阴煞血腥的大凶之地,因此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用。
如今温明玉竟拜托她炼制散魂丹,恐怕出现了真正的歹毒阴邪鬼物。
生炼活人的魂魄……
唐木溪想象到那个场景,脸都吓白了,颤着嘴唇问:“明玉姐,为、为何要炼制散魂丹?”
温明玉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红唇轻启,只吐出一个字:“魙。”
在场的人俱是脸色剧变。
修真界中,任何活物死后都会化为亡魂,进入鬼域,然后重入轮回。少数亡魂执念颇深,死后可化为厉鬼,修炼渡劫后会成为同原生鬼族一般的鬼修。
鬼修若死,便是真正的魂飞魄散再无来世。
但据说有一种名叫魙的凶物,分明为鬼,却寿元未绝,含冤虐杀,死后又遭惨不忍睹的折磨,被六道轮回抛弃,再度身死,化而为魙。
这只是没有源头的传说,无从考据。
上万年来也从未有人见过真正的“魙”。
但人云亦云之中,也为魙之一字添上几抹神秘鬼蜮的色彩,令人生畏。
温斐有些坐不住,惊慌地拍桌而起:“明玉!莫要妄言!”
魙的力量阴毒,以亡魂血肉为食。又因不在六道之中,寻常攻击根本杀不死它。
若其现世,恐怕比曾经震动修真界的旱魃尸修更加骇人,是真正的劫难。
温明玉深深叹气,眉眼间俱是疲惫:“我知此事荒诞,但除却魙之外,我着实不知该如何形容‘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