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也是满心无奈,轻叹一声道:“这般真情实意,倒显得老朽是坏人了。不过,温丫头或许无暇参与,她近日窥得大道,早已闭关,等她出来,说不准律法已经制作完成喽。”
唐木溪一顿,这才想起自从那日将感悟交给师尊后,就再也不曾见过对方。
“窥得大道吗……”她笑道,“如此甚好,说不准等她出关时,已经不同往日。”
她的猜测对错平分。
得到神皇亲自摘录的道义感悟后,温斐的确陷入了顿悟之中。她跟唐木溪的道义截然不同,但对大道的追求却无甚区别。因本就触碰过天阶的奥秘,此刻得到点拨,只觉豁然开朗,很快就将其掌握。
与此同时,突破的瓶颈逐渐松开,曾经拥有过却又失去的力量再次回归,周身气势越发凛冽。她的确变得不同,但那也不过是重新寻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等她从顿悟中脱离,突破至渡劫修为时,新岛不止律法制定成功,甚至已经接受了第一批修士。
这些人大多来自焚香谷附近,都是谷中的家族的旁支,无论地位还是实力都不甚起眼。正因如此,才在惨烈的争战中得以保全性命。经历过战争鬼灾,心底也更加明白和平的难能可贵。
因而当听闻妖域神皇愿意接纳他们,给予庇护和安宁时,心中感激不尽,很快就成为皇的簇拥者。
他们乖顺听话,懂得感恩与回报,无论温明玉分配给他们什么工作,都欣然接受。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往后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前来投奔。姜垠对人的劣根性了如指掌,并未因为平和的表象而放松警惕。相反,她深知日光下的阴影才更污浊。在这些人进入新岛的同时,便按照约定,将镜月楼的总舵迁移至此。往日里阴狠狡猾的杀手组织,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为了新岛的实际管理者。
不过,在姜垠的亲自监督下,无论是镜月楼,还是新岛,都不曾出现半点差错。
对于安生修养的听话之人,她从不约束,但若有人胆敢生异,无论条律上如何书写,都一定会从重处罚。
哪怕只是出言不逊,也绝不姑息。
然而即便如此,也依然有人敢触碰底线。
“靠,这混账地方,我真是呆够了,每日都有黑衣人巡逻,把我们当成囚犯看管吗?!”开口的是一名元婴散修,因白日与旁人发生冲突,毁坏了一座新建房屋,被罚一万上品灵石,并且要在接下来一月,帮助建造十座楼房。
往常在自家府中,从来都是他说一不二,又哪里受过这等气。
“唉,那又能怎么办?如今鬼患严重,就连仙盟都难以抵抗。神皇愿意庇护我等,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暂且忍耐着吧。”回应他的也是前几日被罚的同伴,正因遭遇相同,才有所感触。不过这位实力方至金丹,在镜月楼的化神修士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敢怒不敢言。
“呵,忍耐?!忍得了一时,还要忍一世吗!一万上品灵石,那可是我的心血,就被这么掠走,岂能甘心!”元婴散修咬牙切齿,“什么狗屁神皇,缩头乌龟罢了,自己躲在妖域明哲保身,却要我们在外受苦。此刻接纳,说不准是拿我们当挡箭牌!若有涉险送死的苦差,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让我们顶去!”
“不行,绝不能让这群混账得逞!且看我寻人,掀翻你的镜月楼!”元婴散修自顾自地陷入复仇幻想中,却分毫不曾注意到,方才还在听他倒苦水的同伴,已经许久不曾吭声。不止如此,就连周围的旁听的修士,也仿佛遇到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连连遁走。
姜垠铁青着脸,冷笑一声,艰难地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掀翻镜月楼?”
近来新岛在她的管理下有条有理,姜垠十分自得,听闻师妹想要同前来探查,立马邀功一般带着她前来参观。本还想看看师妹惊叹的表情,谁知刚入新岛,就遇到有人出言不逊。
别说炫耀,这分明是将她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一边的唐木溪也分外尴尬,虽早料到不会太过顺利,却没想到会有人这般恶意揣摩,难免会有些心寒。
两位合体修士的怒火可不是区区元婴小卒能够承受,如若识相,此刻应该立马自罚请罪才是。然而,那名散修却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依旧沉溺在复仇的幻想中难以自拔。面露贪色,痴人说梦道:“何止镜月楼!还有那妖域,被所谓的神皇护得这般严实,必然是珍宝无数!定要想个方法攻入其中,一探究竟才好!”
赤月瞥见两位主子的面色越发难看,知晓不能再任由对方说下去,上一步就要制止,不曾想还未开口,就被姜垠拦下。
她抬头跟姜垠对视,触碰到那凛冽清寒的目光时,连心都忍不住一颤。
赤月没敢妄动,将一切交给姜垠。
“果真是活得太过安逸,什么畜生都能得到庇护。”姜垠不再容忍,冷笑一声祭出囚魔刀,用力地向前刺去。
这一击不曾动用太多魔息,但双方境界相差太大,魔刀又锋利无比,怎能是区区元婴修士能够抵御。
方才还在大放厥词的家伙,不过眨眼间就被贯穿丹田。
脆弱的元婴在神器面前毫无抵抗的余地,瞬间就被搅碎。
一切发生的太快,等到那人从剧痛中回神,身体已经不可掌控地摔落地面。肮脏的尘土与鲜红血液混合,将畏惧和战栗烙印全身。
眼看着就要因吃痛惊吼,却被姜垠毫不留情地掐中咽喉,发不出半点声音:“再出一声,我保证割掉你的舌头,废去四肢,丢入黄泉海中。”
散修双眸骤缩,被她吓破胆,捂住嘴巴不断点头。
“带下去,将他治好,丢出岛外,我要他一辈子活在恐惧之中。手无寸铁,身无修为,用后半生去悔恨今日。”
姜垠的话字字诛心,不仅吓住了散修,更让以赤月为首的镜月楼众人战栗不已。
在这样尔虞我诈的修真界,还有什么比无能为力更加令人畏惧的事。
赤月不知为何想到了自己,身子一颤,恭敬地上前领命。
唐木溪虽然也觉得师姐有些过分,但一想到这人并未丢失性命,便不知从何劝起。她心底善良,却也并非傻子,旁人已经觊觎妖域,还要施以仁善。
剥夺修为也好,起码以后不用担忧对自己不利。
她轻叹一声,将心寒压下,笑道:“师姐果真是气势凌人,三言两语,竟比我这皇还让人畏惧。”
“师妹吓到了?”令人恼怒的家伙消失,姜垠心头的火气也逐渐消散,听到师妹有意缓和气氛,也并未抓着不放。
“嗯哼,吓得不轻。”话是这么说,脸上却半点不显。
“油嘴滑舌,晚上看你还嘴硬。”姜垠伸手捏捏她的脸,眼中难掩失落:“本想邀功,却刚入岛就如此扫兴,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或许我还要再多下一点功夫。”
唐木溪见到师姐兴致缺缺,大有转身离去的意思,连忙拉住:“别,即便不在新岛转悠,也至少带我去镜月楼玩玩,今城主可在?霜寒姑娘的伤势又怎样了?自上次离去,我可还没见过呢。”
姜垠一眼就看???出师妹在哄自己开心,跟她晶莹的双眼对视片刻,败下阵来,无奈道:“既然你亲自开口,师姐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近日镜月楼刚刚迁移过来,今长老时常守在此处。但霜寒姑娘身体羸弱,应当在幽冥城调理。你若是想见她,我们去幽冥城即可。总之传送台已经部署完全,来回不过抬抬脚的功夫。”
唐木溪也觉得甚好,点头应下:“那就先去见今城主,待会再去幽冥城!”
第218章
在姜垠和今亦冷两人的打理下, 镜月楼近来发展迅速。先前还只能屈居在幽冥城的一座狭小宅院中抱团取暖,可现在不仅大幅扩建,甚至还分化出主舵和分舵。
新岛辽阔, 初初发展, 除却一些最基本的楼房商铺之外,连个像模像样的茶楼都寻不出。市坊与住宅混在一团, 界限模糊。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管理中枢的镜月楼, 自然位处新岛中心。被众多宅院商铺圈圈环绕, 倒当真应了“众星拱月”四个字。
从远处抬头望去, 一眼就能看到低矮楼房中央的高楼。莫说新开的雪灵阁,就连建立在此的聚宝阁分舵也无法相比。门框之上并无牌匾, 而是专门立碑,用飞舞的刀法刻上“镜月楼”三个大字。建筑用材算不上奢侈豪华,却也绝不简陋。梁柱墙壁并未染色, 反而有一种沉朴肃穆的感觉。
唐木溪意外地挑眉,笑道:“几日不见,如隔三秋。没想到先前还不起眼的阁楼,如今却变得这般大气。怨不得近日师姐频频往新岛上跑,竟是假公济私,暗渡陈仓去了。”
当初师姐提议让镜月楼迁移至此, 严格监管时, 她还不觉有异, 但此刻看到明显壮大的楼阁,才忽然反应过来。
设定律法, 巡逻护卫, 不正是“朝堂官府”的工作?
如今镜月楼在新岛上威名赫赫, 虽然名义上是神皇统御,但实则却是师姐的一言堂。此刻的新岛,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被师姐掌控。怨不得最近妖王和大长老频频暗示她再派专人替师姐“分忧”,想必是早看出其中关键。说是“分忧”,实为分权。
他们怕师姐的势力在新岛上根深蒂固,最后将其夺走。这里是进入的妖域的跳板,被人占领无异于枕边磨刀,如何能安心上塌。
姜垠见她戳破,也并未掩饰,大大方方地承认:“所为管辖,不正是如此。怎么,师妹难不成怕我哪日造反,将你吞没?”
唐木溪轻哼:“你每晚造的反还少吗。”什么吞没,分明早就将她吃干抹净。
姜垠一怔,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时,师妹已经先一步踏入楼中。
她摇头失笑,匆匆追去。
*
镜月楼是新岛的管理中枢,相当于处理政事的朝堂王宫。寻常修士若要靠近,必然会被两侧的巡卫拦截。这段时间楼中招纳不少修士,此刻驻守在两侧的皆是新人,并不认得唐木溪。
但她身后跟着当今楼主姜垠,两旁修士看着两人有说有笑亲密无间,皆不敢上前打搅。
唐木溪推开大门,新奇地在四周打量一圈,见到墙壁上悬挂着形形色色的刀剑枪戟,有些惊讶。
“师姐怎在屋内摆这么多武器?”
金属的寒光闪烁不定,锐利无比,哪怕只是远远看着都让人心有余悸。
姜垠走到大堂中央,环视四周,却分外满意:“刀光剑影,杀气凛然,这是权力不可亵渎的象征,有这些武器在,即便我不出一言,他们也会恭谨守分。师妹难道不喜吗?”
到底曾是高高在上的魔君,虽然对权力没有刻意的追求,却也依然喜欢它带来的威势。
唐木溪仿佛看到前几世的师姐,一时间竟有些被震慑到。
幸而她如今已经恢复神皇记忆,不然怕是要再次陷入前世的阴影。
“师姐当真是越发有气势了。”唐木溪忍不住感慨,“说不准哪日,就要骑在神皇头上。”
有了先前的调侃,现在的姜垠已经学聪明。深深勾唇,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师妹莫怕,骑在头上不会,至多不过压在身上,师姐可是很善解人意的,除此之外绝不会逾矩半分。”
唐木溪闻言一愣,一双耳朵羞得通红,本想骂一句不知廉耻找回场子,但忽然想起自己方才进来前的荒淫言语,竟有些无从开口。憋着一口不上不下,最后轻哼一声,不再理她。
另一头正在处理事务的今亦冷察觉到有熟悉的气息出现,一个闪身来到大堂。见到唐木溪和姜垠都在,躬身行礼:“今某参见楼主,参见神皇大人。”
先前他并不知晓唐木溪的身份,只将她当成恩人。可前些时日跟妖王殿下商议律条时,偶然从她口中得到答案,心中惊骇交加。原本只以为是心地善良的女修,不曾想竟是天地亲授的神皇大人。尊贵无比,殊荣无双。
如今再见,心底除却救妻之恩的感激外,皆是满满的敬意。
唐木溪还以为是姜垠事先嘱咐过,忍不住责备地看她一眼,随后才回应对方:“城主快起,这段时间你多有劳苦,替师姐分忧,已是恩待,又怎能受您大礼?”
今亦冷依言起身,只当她在客套,并未当真。
“行了,你们两个也别互相辩论了,好不容易相聚一次,与其在这里废话,倒不如坐下来慢慢叙旧。来人,上些酒菜。”姜垠逐条吩咐下去,很快就事情安排妥当。
唐木溪和今亦冷见此,也不好再你来我往的寒暄,跟着姜垠来到二楼的客房内。
“等等,师姐,不如我们回幽冥城叙旧吧,今日天色不早,此刻坐下,再去寻霜寒姑娘,岂不麻烦?换个地方,还可以凑到一起。”唐木溪见到下人还未正是上菜,连忙叫停。
一边的今亦冷闻言,恍然大悟:“原来是为探查霜儿的伤势,多谢唐姑娘关心,无需两位劳烦,我这便将她寻来。”说着,便起身,大有即刻出发的架势。
唐木溪连忙叫住:“不用!霜姑娘神魂不稳,乘坐传送台稍有不便,若是令她涉险,反倒是本末倒置了。我们寻她,也不过绕些弯路,花费不了太久。”
姜垠也是赞成:“我们寻她便好,长老这般推辞,莫不是府中有至宝,不愿我们前往吗?”
“这……”今亦冷知晓姜垠在故意难为自己,无奈轻叹,“既然二位执意,那便随我来吧,我替她谢过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