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自窥探他人宝物,可不是君子之举,易长老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吗。”
背后的大门忽然打开,大长老抚摸着胡须,双眸闪烁着锐利的精光。
易封的确足够小心,但却并不知晓,陷阱触发的同时,就会向大长老发送讯息。即便他躲过击杀,也无法避免消息泄露。
见他到来,易封似乎也知晓自己的下场,索性破罐子破摔,打出一张火符掩护,随后立刻将纸符往乾坤八卦上按去。
旬邑自然不会让他如愿,打散火焰,祭出长剑直直地朝他打去。
大乘修士的实力,又怎是区区合体能够抵抗。在巨大的境界差距下,易封犹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不过一个照面,就被生生削去右臂。
鲜红的血液喷薄而出,经脉碎裂的刺痛令人冷汗涔涔。易封吃痛,感受到死亡的剑风迎面而来,吓得大声呼救,祭出玉牌寻求庇护。然而听信谗言,到底是他的愚昧。
直到尸首分离,脑袋搬家,他还以为鬼帝会救他性命。
“哼,蠢货。”旬邑冷冷地将长剑上的血液甩开,狰狞血迹溅落一地。
因不想脏了自己的眼,命人将易封的尸体随意丢到荒郊野岭。
然而他却忘记了一件事,身死之人若不搅碎魂魄,便会因亡魂无法进入鬼门而逐渐癫狂。
易封尸首分离,魂魄却完好无损。被丢到荒山之中后,腰间的玉牌却缓缓亮起。藏匿其中的幽冥符虚影侵入亡魂,很快就将他彻底掌控。他没有像其他亡魂一般被死气污浊神智,而是沦为了幽冥符的忠实傀儡。
一个早已身死的人,本该不具威胁,此刻却在鬼符的催化下成为了被所有人忽略的暗棋。
*
“快逃!那些族长早已反叛魔界,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拿到社稷图!有神器在,焚香谷终会东山再起!”
谁能想到,曾经在灵修界不可一世的一流势力,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
谷主战死,族长反叛。门下近万子弟,在短短数日之中全部陨灭。甚至连仙盟的援军都未曾见到,这古老的势力便彻底破灭。唯有忠心耿耿的听琴长老——笪雁,保护着神器和少谷主侥幸出逃。
“师尊,我们逃去哪里?父王呢?他可还能出来?”年幼的孩子环住女人的脖颈,声音中充满了脆弱和恐慌。
这几日他见过太过人死去,若非有师尊时刻相守,脆弱的心灵早已破碎。
亲朋好友,玩伴青梅,这些人全都在突如其来的战火中逝去。
“谷主会平安无事的。”笪雁不善言辞,说不出巧妙的话语哄骗稚子,只能笨拙地安抚,“我们去九煞殿,那里的新君是师姐的爱徒,她会接纳我们。”
稚子听出她话里的安慰,心情却半点没有好转。
他知晓,强大的父王也要离他而去。
两人披星戴月地逃亡,一路上掩人耳目,连城镇都不敢停留,每日只在荒郊野岭露宿。
然而身怀神器,任凭他们如何低调行事,也终究难逃劫难。
眼看着即将抵达盘龙王都,最为强大的索命煞星却出现在他们面前。
笪雁探风回来,刚靠近隐秘的洞穴,便察觉到封印被破坏。她的心狠狠沉下,急匆匆地进入洞中,却看到年幼的谷主被一名黑衣男子抱住。
庞大的手掌紧紧握着纤细的脖颈,仿佛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将其折断,然而熟睡的稚子却毫无察觉。
“殷升……”笪雁的心彻底降入冰谷,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他。
“他是你的孩子?”殷升脸上的表情阴狠孤寒,一双冷眸似要将他活剥。
笪雁自嘲一笑:“你竟还会在意这些?”
她从未像今日这般后悔,早知当初该杀死这人。当初心善收留魔子,令对方生出不伦之情,不仅自己坏了名声,还牵连整个焚香谷破灭。这是她的罪孽,一生都难以偿还。
殷升冷笑一声,双手骤然发力,眼看着就要将稚子掐死。
笪雁却忽然出声阻拦:“你放过他,我将社稷图交给你。”
她不是殷升的对手,也只能在对方抢夺之前主动让出。若能为此替焚香谷保留最后的血脉,也算是稍稍赎罪。
殷升没想到她会如此识相,竟当真没有夺取稚子的性命。
“社稷图。”他冷声道。
笪雁随手扔去一张画卷。
殷升接过,探入神识,不曾想却反被画卷震慑。若不是身上带着天魔戟,得以抵消神器影响,怕是要因此受创。
错不了,这的确是社稷图。
有了它,便可以真正地重现阊阖祭坛,获得永生之力。
殷升心情甚好,没再为难她,一个闪身离开洞穴。
他走之后,笪雁颓废地跪在地上,再一次因自己的无能而黯然落泪。
*
“魔皇殿下亲自出马,果真令人安心。”
鬼帝见他带着社稷图回来,心中十分喜悦。若要获得永生之力,主宰天地,除却魍魉印破碎之外,最为关键的便是社稷图。有了它,就可以打开祭坛,真正地窃取天地权柄。
“那是自然。”殷升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倒是鬼帝阁下办事不力,这么久过去,竟依然没能破开妖域结界。前几日探子传来消息,神皇幸得神物,将有碎裂之兆的朱雀法相彻底修补,反而令结界越发凝实。与阁下谋事,当真令人无法安心呐。”
晁厄笑道:“西域的法相隶属神皇,看守严格,的确难以动手。我原本以为要破除四方法相才能令结界消散,但经先前一事后,却发现并非如此。”
殷升凝眉,忍不住发问:“你是说……”
晁厄肯定他的猜测,继续往下说:“不错,法相虽然各自震慑一方,却牵一发而动全身,那日的魍魉印碎片只对朱雀动手,却引得其余三相共同反攻。我猜测当初神皇设置时,令四座法相彼此关联,以此来形成更为强大的结界。”
“不过这样一来,却反而给我们便利。西域法相难以动手,但东域却有大把的官员暗自归我麾下。如今乾坤八卦被旬邑暗藏,他必然不敢拿到明面上。如若此刻令他们暗中破坏青龙白虎法相,虽然无法直接破除结界,却也足够重创。”
殷升也觉可行,但依然有些难以相信:“妖域之人视神皇为天地,即便愿意与你我共事,也不过是各取所需,又有几人会同莫筑那般被仇恨驱使?哼,想让他们主动破坏神皇亲自设立的神兽法相,只怕难如登天。”
“魔皇殿下所言不错,活人的确有二心。但……死人却不同,这段时日东域互相夺权,已经谋害许多修士。昨日易封长老被我手下的探子设套,亡魂被幽冥符入侵,已经沦为忠实的傀儡。有它暗中扩散鬼符,那些死人要不多久便会成为最忠诚听话的下属。莫说让他们破坏法相,哪怕是占领东域又有何难!”
晁厄哂笑,且看旬邑那老顽固还能守护东域多久。
有这些亡魂在,任凭他如何挣扎,也终究要败倒。说来他还要好好感谢旬邑,若不是对方放任纵容,他也不会这般轻松地渗透。如若有朝一日,他君临神域,获得主宰天地的神力,旬邑必然是头等功劳。
至于神皇,不过是他的祭品罢了。
第215章
自从数月前东妖王逝世之后, 东王域都不甚太平。
王女连依月不愿卷入权力纷争之中,每日以守孝的名义待在祠堂。但她如何都想不到,即便已经尽力将自己淡出朝堂, 也依然会有人对她下手。原因无他, 身为唯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人,她的身份太过引人注目。
“何方贼子, 竟敢在先王祠堂鬼鬼祟祟!”这日连依月同往常一般早起守孝,却不曾想刚一迈入墓园祠堂, 就敏锐地察觉到藏匿其中的陌生气息。
知晓来者不善, 她不敢大意, 第一时间祭出灵剑。身形徐徐后退,一手执剑, 一手???在背后暗自运转法术,希望能召集护卫。
然而似是早已洞察,还没等她成功传讯, 就有一只手按在她的手腕上,毫不留情地捏碎灵光。
“我等邀请王女殿下亲密交谈,可不需要旁人插足。”
连依月身形一滞,没想到自己化神期修为,在这人面前竟如此无力。不说反抗,竟连对方是如何抵达自己背后都不曾察觉。
知晓抵抗无用, 她索性放下灵剑, 转头看清这人的面容, 冷嗤一声。
“原来是新上任的禁卫将军,渡劫期的修为果真有些德不匹位, 竟连王族祠堂都敢擅自进入, 不知礼仪, 目无尊卑。”
何跃呈大笑,“早就听闻王女殿下伶牙利嘴,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不过,我可没功夫同你闲聊,先王已逝,东域无主。你身为唯一的继承人,不该沉浸在悲痛之中。朝堂之中各怀鬼胎,反叛者十有七八,竟不约而同地将你忽视。既如此,便让我来伸张大义,扶持新君。”
连依月闻言,冷笑一声:“扶持新君还是掌控傀儡?将军大人又何必同我做戏。”
何跃呈勾唇,并未否定她的话,一把抓住王女的手腕,转身便要往朝堂走。
他已经提前串通几位长老,拿王女的身份说事,任何人都不能否决。至于意愿归降西域的那一派……鬼帝大人会亲自替他处理。
何跃呈胸有成竹,本以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不曾想还未从宫城离开,便迎面撞上最为棘手的家伙。
“王族墓园,哪怕是各位长老也无法擅入,将军初初上任,竟连这等规矩都不知晓吗?”旬邑眯着眼睛,轻抚胡须。
他的身后跟着一群修士,各个武装充足,看来是有备而来。
“何跃呈擅自踏足王族墓园,绑架王女,图谋不轨,乱臣贼子,得已诛杀!来人,将他押入牢中,听从发落!”
旬邑一声令下,身后修士齐齐出动,不过转眼的功夫,就将他按下。
一听诛杀,何跃呈忽然心慌:“我可是禁卫将军!旬邑尔敢!”
旬邑冷笑:“区区虫豸,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杀你又如何?即便是屠你九族,也无人敢言,滚!”
似是不想再听他胡言,旬邑言罢,忽然动手,生生击碎他的咽喉。
这一击并未下死手,渡劫期的肉身又极为坚韧,因而并未令其殒命,不过也大差不差就是了。
做完这些,他摆摆手,令修士将他拖下去。
连依月怎么都没想到,最终将他救下的,竟然是当初抢夺神器的大长老。
修为甚高,城府颇深,地位权柄无人能及。跟其他人相比,这位才真正令人畏惧。
连依月这段时间闭门不出,除却躲避权力纷争,便是避免引起他的注意。
等旁人离去,只剩他们时,旬邑才将审视的目光投到她身上。
“青龙族人呢?”他记得先前,青龙王族虽然被他压制,但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等地步。
“不知。”连依月对他没什么感情,有得只是满心防备。
旬邑凝眉,没想到那些人竟对王女不管不顾。
不过也是,如今这朝堂已经被外族孽障渗透,除却他的势力,再无一片净土。前些时日还有古怪的符箓出现,能操控他人意志,令逝去亡魂化作傀儡。再这般混乱的状况下,又有谁能注意一名手无权势的王女。
青龙王族,东妖王的子嗣,不该在肮脏的泥潭中艰难苟且。
他随手丢过去一方黑白两色的八卦盘,道:“东域已无前途,带上神器,去投靠神皇。”
言罢,转身离去。
连依月一愣,看着手中的乾坤八卦,有些匪夷所思。
这人……似乎也没有她想得那般歹毒。
*
唐木溪这段时间有意初尝政事,一有时间,就喜好待在苍鸾殿内。
她是神皇,温黛却只是半个妖域的王,孰尊孰悲卑显而易见。按照礼数,温黛应该让王座给唐木溪,但偏偏这人不是偏好地位权势的性子,坚持背个小板凳,坐在一侧。
寻常处理政事还好,但每逢半月一次的大朝,或者又下臣单独禀告,温黛都分外尴尬,在王座上如坐针毡。
谁都知道小板凳上的那位是当今神皇,自己却厚着脸皮坐在上方,有仗势欺人的嫌疑。因而每每有人奏禀,她都会先过问唐木溪的意见。
今日也是一样,并非大朝,只有下臣前来商议。
温黛索性不坐王座,在木桌边与人商讨。
正在三人专心探讨时,门外忽然有人闯入。
“报!!边境大将军求见!”
“奉恺?”温黛凝眉,不明白这人怎么三天两头地往都城跑,但知晓多半又是有要事,道:“快宣。”
一边的臣子知晓妖王和神皇此刻无心顾及自己,十分识相地起身告退。
片刻之后,奉恺一身冷肃铠甲,也未卸去腰间佩剑,就这么直愣愣地走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因遮掩了容貌,掩蔽了气息,显得分外神秘。
奉恺往日面见温黛时鲜少行礼,但今日看到神皇也在,便老老实实地秉拳躬身:“参见神皇大人,参见妖王殿下。”
神皇?
他身后的女子忍不住抬头,好奇又敬畏地朝着唐木溪看去。
容貌柔和,气质温软,全然没有上位者的凛冽。
原来传说中的神皇……竟是这样的人吗?
连依月有些意外,也跟着行礼。
“参见神皇,妖王大人。”
温黛不识得此人,见奉恺竟然当着生人的面揭露唐木溪的身份,微微不悦:“她是何人?你今日来,就为引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