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主任你看看,没错吧。”那个医生侧过半个身位让唐棣挤过来,唐棣眯着眼睛紧盯屏幕,眉头紧皱。
“是的,一个孕囊。”唐棣说。
不只是孕囊,唐棣还看到了,宋意发育畸形的、微小孱弱的生殖腔。
“唐主任,你跟我过来一下。”B超医生对唐棣耳语。
“病人的情况有点复杂,她这个孩子可能不太好生。”门后,B超医生对唐棣说。
唐棣点了点头,“我看到了,你也不用这么委婉,她这种情况,这个孩子想要正常生出来是不可能的。”
“我从没见过这种情况。”B超医生悲观地说,“也许,根本没人见过这种病例。”
唐棣没有接话,她觉得或许有个人见过。
在唐棣和B超医生谈话的时候,屋里的宋意躺在床上,一直盯着屏幕上那个跳动的影响信号,看得出神。
作者有话说:
本文所有关于医学和科研的说法纯属胡诌,请一个字都别信!!!?
第10章 决定
三个小时后,唐棣的办公室里,宋意坐在一堆复杂的文件面前,她一张纸也看不懂,每张纸都在告诉她,她的身体里有了个孩子。
在过去的三个小时里,唐棣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做了各种各样她叫不上名字的检查,从,现在所有的接过都摊在桌面上了,唐棣给她塞了一杯热水,宋意知道这是让她自己决定。
决定,这个孩子,是要还是不要。
她和普通相A教子的Omega不一样,她有一份普通Alpha都望尘莫及的事业,她正在密集的拍摄工作当中,连抽出一天时间来医院都需要她抓住机会跟导演卖惨。在这部《云烟》之后,还有那部她肖想了很多年的《女将》。
当前途和梦想一起和孩子摆在天平上的时候,做出什么选择应当是显而易见的,早在十年前,宋意就明白生育并不是她人生的必要条件,她做了十年冷淡无情的Omega,她从前不需要孩子,现在这个关头,她更不能有孩子。
“打掉吧。”这句话随着一声叹息,吹散了宋意捧在手心的那杯热水上飘渺的白雾。
唐棣说这个孩子只有六周左右,宋意心里清楚,是48天。这还不能称作一个孩子,它只是一个胚胎,一团细胞,一块产生自不负责任的意外的肉。
B超医生后来指着屏幕给宋意看,孕囊、胎芽、胎心,那又怎样呢,宋意什么都没看到,黑乎乎的一团,那根本不是一个孩子。
和她求之不得的出演《女将》的机会来比,根本不值一提。
“打掉。”宋意又说了一遍,这一遍像是对她自己说的。
“你考虑好了?”唐棣穿着白大褂坐在她对面,腰板挺得很直。
唐棣是记得十年前的那个宋意的,在沈遇还不明白那纸报告单对一个按部就班成长的乖顺Omgea来说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宋意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好的,你的意愿最重要。”唐棣提起唇角给了宋意一个短促的微笑。
她拿出来另外一沓检查单,这是一开始不曾摆在宋意面前的,宋意迷茫地看向唐棣。
“你的身体自成年之后奇迹般地开始了第二次发育,但很遗憾,你目前的发育程度并没有达到孕育一个孩子的程度,这个胚胎的产生是一个奇迹,而我们目前并没有把这个奇迹带到世间的把握。”唐棣对宋意说。
“所以……这个孩子……本来就留不住?”宋意艰难地理解唐棣的意思。
唐棣点了点头。
自己决定放弃这个孩子,和被人告知她其实并无法拥有这个孩子,两种感觉是不一样的,宋意忍不住咳嗽起来,有一瞬间,她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猝不及防的盛夏。那些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那些令人作呕的怜悯目光,她以为她已经全然忘记的情绪,一瞬间全都翻涌上来。
“你还好吗?”唐棣拍了拍宋意的后背,宋意咳得蜷缩起来,如同一只痛苦挣扎的虾米。
宋意艰难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如果这个孩子根本不能生,你还让我自己决定什么?”宋意弓着腰仰头看向唐棣,锐利的眼角挂着生理性的泪水。
“我不想让技术性的原因影响你的判断,只要你想要这个孩子,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我知道有个专家是研究Omega成年后生殖器官再发育的,我去请她来,或许有办法……”
“不用了,”宋意打断了唐棣的话,“不用了,我不需要孩子。”
唐棣沉默着看着宋意,良久,她轻声道了一声好。
“你的孕周目前处在可以药物流产的时间分界点上,你的身体情况特殊,我不建议你使用药物,我请孕产科的同事来为你安排择期手术,你待会可以去约时间。”唐棣恢复了职业医生的模样。
“好的,麻烦你了,尽快手术吧。”宋意捧着那杯热水,指尖却依旧没有温度似的发白。
唐棣噼里啪啦地敲打键盘,将宋意的检查结果传给了孕产科,她给那边详细说明了宋意的情况,然后孕产科主任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这个情况相当棘手,器官发育不完善,从片子上看生殖腔和周围组织的黏连很严重,我怀疑血供也严重依赖代偿。”孕产科主任说。
唐棣听着电话,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的意思是,咱们这做不了?”唐棣问
“我跟你说实话,她的器官畸形不是先天畸形,而且据你描述和我们的分析,她的器官发育一直在以一种缓慢而隐秘的方式进行着,我们谁都没见过这样的病历,可能不止我们这做不了。”
唐棣垂下眼,“好的,我知道了。”
外科手术发展至今,早已形成了一整套完善的术式以及相应的护理流程,按照患者不同的情况,医生选择相应的治疗方案往上套就行了,不排除会遇到书记文献和医生经验以外的患者,但这种情况的发生率极低,在医学上被称为罕见病。勇于向罕见病亮剑的医生,成则声名鹊起,败则很有可能背负上人命,而两手一摊说自己做不了,把患者推到别家门,则不用承担任何风险。
唐棣也是医生,她懂得这个行业中大家心照不宣的共识,宋意是个名人,她要是在自己手上出了事问题只会更大,谁会愿意那自己的职业生涯和宋意的命冒险?
“做不了?”宋意问。
“不一定。”唐棣答。
她当着宋意的面打开邮箱,重新找回那篇已经被她扔进垃圾箱的论文,世界上真的存在成年后激发的Omega二次发育,这篇论文不是胡编乱造,那么支持作者深入到基因层面探索这种机制的理由是什么?
在宋意之前,世界上还有一个这样的Omega。
唐棣从第一个字开始仔仔细细地研读,她相信文章中一定会有所体现,忽然,唐棣的眼睛亮起来,在论文讨论部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作者提到她们的团队曾经完成过一例成年后再发育畸形的Omega的剖宫产手术!
竟然是活产,母子平安!
唐棣激动地差点原地跳起来,既然有人做过足月剖宫产,那只要把她请过来,宋意的问题也能解决,还能更安全地解决!
“可以做?”宋意问
“可以做!我从外面联系个专家给你会诊,你先回去,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唐棣说
宋意点了点,眼神里闪烁着不知道是喜是悲的神色,短短几个小时里,她发现自己原来可以怀孕,她得知自己的孩子生不下来,她听说她做不了流产手术,到现在,有人可以给她做手术。
挺好的,这样她就可以打掉这个孩子里,自此,一身轻松。
宋意站起身,转身向门口走去,她看上去比一般Omega还要单薄,拉开办公室的门,走廊上的风呼啸而入,她宽大的衣衫霎时间被风灌满鼓起。
唐棣看见宋意下意识抬起手护住了自己的小腹。
“宋意,”唐棣忽然开口叫住了她,那一瞬间完全是情绪作祟,她开了口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任何理由建议宋意更改自己的决定,她无话可说,但是宋意已经看了过来。
“那个Alpha,她……”唐棣小心翼翼地问。
宋意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一副不愿多提的模样。
“好吧,你自己多保重。”唐棣叹了口气。
始乱终弃的混蛋,唐棣在心里给那个Alpha盖了个章。
宋意离开后,唐棣重新进入审稿系统,看到自己那封轻佻无知又自鸣得意的审稿意见下面标注着“已送达”字样,不由得头疼。
她给杂志社编辑写信:
“很抱歉我提交了不成熟的审稿意见,经过再三审视,这篇论文毫无疑问有绝对的创新性和令人惊叹的工作量,作者团队完成了令人瞩目的开创性工作,我为我不成熟的看法道歉,并希望收回上一封审稿意见。”
“我希望杂志社能够在双盲评审的框架下网开一面,让我在论文见刊前获悉该通讯作者的联系方式,我院收治了一名患者,和论文中提到的假设存在部分重合,希望能和作者一起探讨该患者的诊疗方案。”
“再次向杂志社和作者道歉,希望主编能够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同意我的申请。”
唐棣这封信写得卑微又恳切,毕竟她提出的要求称得上过分了,希望编辑能看在她积极自打脸的份上,以及冠冕堂皇的人道主义精神,把那篇论文作者的邮箱发给她。
这是完全正直正义的学术交流,编辑没道理在科学的世界里建造人为的偏见。
除非……
两个小时后,唐棣收到了来自杂志社的邮件,上面附着唐棣想要的作者信息,以及一句话:
“很抱歉告知您,审稿意见不能撤回,因为您的审稿意见已上传至系统并被投稿者查看,但我们会根据您的新观点重新考虑该论文的录用结果。”
作者有话说:
唐主任:艹?
第11章 啪——
唐棣照着杂志编辑发来的通讯作者邮箱给那边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长信,在信中她详细讲述了宋意的病情,并附上了她所有的检查结果,她恳请对方能够分享上一例畸形Omega手术的经验,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能邀请到这位专家为宋意主刀。
邮件发出之后,唐棣很忐忑,毕竟是她出言不逊在先,这个时候再装孙子,不知道对面买不买她的账。
应该会买的,只要那边和她一样,胸怀悬壶济世的理想。
叮——
邮箱发出收到新消息的提示音,唐棣激动地点开:
“我们关注到您六个月前曾在我刊投稿,我们诚挚地邀请您,分享您最新的研究成果,我们杂志社会为您提供最快速最优质的服务……”
妈的,邀稿信。
唐棣的邮箱每天都要收到数不清的来信,这类邀稿如同小广告一般无孔不入,大多数她连点都不会点开。
唐棣烦躁地抓着头发,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窗外月朗星稀,月光下的小径空无一人,那个通讯作者不会这么早就睡下了吧?真的有科研人员这么早就睡下吗?她怎么睡得着的?
唐棣在自己办公室里踱步,咖啡的清苦从舌尖一路传到大脑皮层,让人清醒而亢奋。曾经无数个宁静的夜晚,她都一遍给自己灌着咖啡一边坐在她的电脑前整理数据和思路,夜晚,才是思维的狂欢。
叮——
邮箱又一次发出提示音,唐棣快步走回办公桌旁,一封没有标题的邮件弹出来,正文言简意赅四个大字:
“可以,面谈。”
唐棣激动地一脚踹翻电源,屏幕瞬间黑下去,倒映出她闪烁着亮光的双眸。
第二天清晨,唐棣查完房之后跟同事换了班,背着电脑踏上了出省的飞机。两个小时后,飞机落地,来自北国的寒气扑面而来,让唐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来到通讯作者张之翎的地盘,在来之前她做足了功课,这所高校的医学院举世瞩目,而张之翎是附属医院孕产科主治医师,同时也在学校里面担任教职。
萧瑟的秋风扫落了一地枯叶,北方早已入秋,学院里飘荡着雪松的清香,张之翎约她在教学楼下见面。
唐棣抱着胳膊静待张老师下课,她走得匆忙没带厚衣服,此刻正用人类最原始的取暖手段——抖,来抗寒。
终于,下课铃响起,教学楼掀起一阵喧嚣,年轻的面孔从她身边穿过,唐棣一时恍惚,仿佛又回到了自己不分昼夜拼命苦学的那几年。
“唐主任,你好。”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唐棣猛地转身,入眼是一个比唐棣还要年轻的女孩子,身上柔软的羊毛开衫带着室内走出来的暖意,金丝边眼睛斯斯文文,看起来像是从不会记仇的模样。
“唐主任?”她又确认了一遍。
“是我是我,”唐棣赶紧握手,“客气了,叫我小唐就行。”
张之翎勾起唇角:“好的,小唐。”
*
片场,一场戏刚结束,宋意坐在场边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喝水,吴晗在和副导演讨论下一场的分镜,沈遇在手舞足蹈地跟吴晗比划她的设想。
她和沈遇的对手戏要逐渐多起来了,剧中她饰演的冉墨遇上了两起非常相似的案件,她走进犯罪心理学的教室,站在最后排旁听客座教授郁容讲述连续杀人和模仿作案之间的区别。此后,在她的牵线搭桥下,郁容作为心理专家逐渐介入到案件侦破过程中,并且发现郁容越来越严重的精神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