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她了。”宋意老老实实答。
　　“你爱上她了？”陈念盯着宋意的眼睛，这个问题问得依旧没有底气。
　　孩子都有了，都住在一起了，能不爱吗？
　　陈念后悔把宋意塞进《云烟》那个剧组了，相当于是她亲手给宋意创造了个和沈遇朝夕相处的环境，还记得刚入组时宋意还会专门打电话跟陈念表达不满，后面就再没了音信。
　　她以为是宋意自己处理好了情绪，但现在看来，她错得离谱。
　　宋意是陈念带过最优秀的艺人，是陈念心里最前途不可限量的Omega，她要求宋意像现在自己一样冷静理智，宋意也一直表现得很好。陈念从来不担心她和普通的Omega一样沉湎于虚无缥缈的爱情，为了个Alpha放弃自己的追求。
　　所以哪怕她知道宋意和沈遇荒唐地发生了关系，她还是同意了安嘉禾的请求，把宋意和沈遇安排在一起，她相信宋意不会被这点小事影响。
　　而且，她亏欠安嘉禾在先，安嘉禾拿那件事出来说，她不可能不答应。
　　现在看来，她对宋意估计错误，没有吃过亏的Omega永远不知道情爱于自己有多疼。
　　宋意终于还是走上了她的老路。
　　“陈姐。”宋意站起来，宽松柔软的家居服垂下来贴在身上，四个月的孕肚若隐若现，她声线平直，听起来如从前一样冷静。
　　“我不爱她。”宋意说。
　　陈念抬眼望过去。
　　宋意下意识轻抚上自己的小腹，“我只是舍不得这个孩子。”
　　说起孩子的时候，宋意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放得有多轻。
　　“那你就演不了《女将》了。”陈念说。
　　母子情深的温馨场面没有打动陈念，她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偏在动人的时候提起最艰难的选择，把宋意一直以来追求的事业和这个孩子放在一起，把柔光滤镜敲碎，逼着宋意做出选择。
　　“是的，那我就演不了《女将》了。”宋意轻声重复。
　　她看上去很伤心，虽然没有泪水流下，但这个选择足够把她的心撕成两半。
　　她从青春期开始追随的心灵寄托，指引她做下人生选择的偶像，她一直以来努力争取却无数次错过的角色，终究还是要失之交臂了。
　　宋意沉默着，等着她的经纪人骂她。
　　她的确不争气、不中用，是个感情用事的Omega。
　　陈念走过来，抱住宋意，拍了拍她的背。
　　宋意太瘦了。
　　良久，陈念忽然笑了，“就是一个网剧而已，韩青山又能怎么样，拍了也没用，又不可能评奖。”
　　她知道宋意心里不好受，所以故意把那部剧贬得一无是处，虽然她和宋意都明白那一定是个伟大的作品。
　　陈念也很喜欢上一版的《女将》。
　　“我只希望，你做出的所有选择都是基于你自己的考虑，没有其他因素，尤其是其他Alpha干扰你的选择。”
　　“我见过太多优秀的Omega，她们初出茅庐时血管里都刮着野心勃勃的风，但很快，她们自己遇上了生命中最重要的Alpha，那些Alpha轻而易举地就能拿走她们的风，她们好像一下子不记得自己年少时对着朝阳许过的愿景了。”
　　“你不能爱上Alpha。”
　　我也不能。
　　“嗯，我保证。”宋意靠在陈念的怀里点头。
　　陈念又一次拍了拍宋意的背，这一回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把掉在地上的A4纸捡起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已经被人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标记，角落里陈念张扬的字体写下了批注。
　　陈念其实很不甘心，她对这个角色有很多想法。
　　宋意也是一样。
　　“陈姐！”宋意忽然叫住了陈念。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就是忽然很不甘心，期待了那么久，准备了那么多，可是她不可能带着孩子再去拍这部戏了。
　　她想要看着自己心里的女将走上荧幕。
　　“你能不能推荐沈遇去试镜？”宋意问。
　　她可以指导沈遇，让沈遇演出她心里的女将，沈遇会听她的话，别人都不行。
　　“什么？”陈念愣住，继而脸色变得极为阴沉。
　　“你想让我去替沈遇争取，我凭什么，就凭她是你的Alpha？”
　　“这是属于你的机会，你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把它让给Alpha了吗？”陈念反应很激烈。
　　“你还记得你刚刚说的什么吗？你说你不会爱上Alpha，你跟我保证你不会让Alpha拿走你的风。”陈念的眼睛红了。
　　“我知道，我当然没忘，我不是让你帮沈遇铺路，你只需要说上一句话，让她有资格去试镜就行了。”宋意着急了。
　　“就凭她，试镜也白试！”
　　陈念甚少这样直白地表露出对某个演员的不屑，但沈遇恰好占了她讨厌的所有特质，不自律、不努力、是个Alpha，现在还要再加一条，是害宋意错失机遇的罪魁祸首。
　　“陈姐，沈遇很有天赋，给她机会她可以的，”宋意盯着陈念的眼睛，缓缓道，“而且，我会指导她。”
　　“我想让她替我演。”
　　“她会通过试镜的。”
　　陈念不发一语，盯着宋意的眼睛看，似乎想要从中看出点不同寻常的东西，但是没有。
　　宋意和那些痛哭流涕求陈念关照她们的废物Alpha伴侣的Omega演员不一样，宋意不是在示弱，也不是在哀求，她眼睛里燃烧着战意，和她第一次自信地走进导演面前争夺主角的时候一模一样。
　　陈念忽然意识到，宋意和曾经的她不一样，她不可能成长为第二个陈念，那么她或许也不会走上陈念的老路。
　　她愿意试一次，不是因为她相信沈遇，而是因为她觉得宋意可以。
　　作者有话说：
　　沈遇：？我就去看个房子，老婆打算我把送进剧组坐牢？?


第45章 两个经纪人
　　“我拒绝！”沈遇大喊。
　　她听宋意的话去看了小助理给她买的豪宅, 房子很好，有严格的来客登记, 也有江景大落地窗, 但这一切如果没有宋意的话将没有任何意义，她草草验收了一遍，在外面消磨到了下午, 然后垂头丧气地回了宋意家。
　　她还想再努力一次，劝宋意搬进去住, 结果一进家门, 宋意劈头盖脸就交给她一份剧本，交代她周日去试镜并且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这是想把她打包塞进剧组里，眼不见为净！
　　宋意是不是后悔了，不想和她保持关系了, 就因为早上沈遇说错了话，趁着把沈遇赶出去看房子的空档，马不停蹄地给沈遇找了个去处打发掉？想也别想。
　　“我不，你为什么要给我接戏，我有经纪人。”沈遇反问。
　　沈遇的满腔情谊被宋意一桶凉水泼下来, 好不容易出去自己散心勉强重整旗鼓回来, 宋意又这样直白地把她往外推，一次两次加在一起, 沈遇的脾气也上来了。
　　“我不去，谁爱去谁去。”沈遇赌气道。
　　“导演是韩青山。”宋意抱臂看着沈遇闹脾气。
　　沈遇一顿，然后继续仰着脸趾高气昂。
　　圈内谁不知道韩青山的大名, 大奖拿到手软, 沈遇这样的电视咖三生有幸也未必能进韩导的电影里打一次酱油。
　　“这部戏不会公开选角, 所有角色都看内推, 你觉得你的安姐能搭上韩导这趟车吗？”宋意抱臂坐在沈遇对面，冷静地给沈遇摆条件。
　　这对沈遇来讲是个绝好的机遇，虽然这部戏注定无缘奖项，但如果能接这个机会给韩导留下好印象，还愁以后没有合作的机会吗？多少人奋斗一辈子也未必能遇上这样的机会，这一行除了努力以外还要运气和人脉，陈念这样的顶级人脉帮沈遇牵线，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沈遇，你最好不要不知好歹。”宋意冷着脸。
　　“不知好歹？我不知好歹？”沈遇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宋意，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拿奖要当影后了？”
　　“对，我就是混日子的，我有没有戏拍都无所谓，和不和韩青山合作我也不在乎，你眼中的好未必是我的好，你把你的想法强加给我之前为什么不问问我想要什么？”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沈遇深吸了两口气，装作一目十行地扫剧本，把眼睛挡住，用力把眼泪憋回去。
　　这算什么，一点补偿吗？出尔反尔不要她了，所以给一点甜头吗？
　　“我在乎。”宋意说。
　　“我非常想和韩导合作，尤其是这部戏，四年前我听说他要翻拍《女将》，我为此准备了四年。”
　　沈遇愣住了，为一部戏准备四年对她来说是不可想象的，那就意味着宋意在毕业出演自己的第一部 作品之前，就在为此准备了。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沈遇问到一半，闭上了嘴。
　　宋意为什么不自己去演，答案不是明摆着吗，她怀孕了，怀了沈遇的孩子。
　　沈遇忽然变得窘迫起来，眼下的形式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到她脸上，她又犯浑了。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沈遇低声跟宋意道歉。
　　“可是，连你都要准备这么久，我……韩导怎么可能看得上我呢？”沈遇苦笑。
　　她还是想跟宋意腻在一起，拍一部戏动辄几个月，说不定等拍完宋意的孩子都生下来了，到时候宋意用上抑制剂，她就彻底出局了。
　　“我可以把我思考的都教给你。我很了解你的天赋和能力，有我帮你，你一定可以拿下这个角色。”宋意说。
　　这回沈遇连笑也笑不出来了，宋意和她朝夕相处拍了三个月的戏，她水平如何，上限在哪，宋意都摸得门清，宋意竟然这样说，就是连最后的退路都给沈遇堵死了，她想要在试镜的时候故意发挥失常都会被看穿。
　　“宋意……我不想错过这几个月，怀孕期间你一个人会很辛苦，我想陪着你，也想亲眼看着我们的孩子来到人世间。”沈遇决定服软，用怀柔政策一点一点磨到宋意心软。
　　“沈遇，”宋意打断了沈遇的感情攻势，“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想要打掉这个孩子，后面又改主意了吗？”
　　“为什么？”沈遇摇头，她确实不知道。她原本以为是宋意舍不得孩子，Omega一般都重家庭重感情，但是既然宋意这么问了，那答案就肯定不止这么简单。
　　“本来《女将》的档期就在《云烟》后面，我拍《云烟》就是为了给《女将》积攒经验，所以当我得知孩子的存在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打掉她。”
　　“后来，陈姐告诉我《女将》项目无限期推迟，我才下定决心留下这个孩子。”宋意说。
　　“那……那你该不会……”沈遇顺着宋意的思路往下联想，一下子慌了神方寸大乱，“我去演，你千万别打孩子的主意！”
　　宋意笑了，“你想什么呢？”
　　“你以为我会打掉孩子去参演《女将》吗？我们的孩子已经四个月了，她甚至都会动了，我怎么可能忍心拿掉她？”
　　“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有多希望自己能出演《女将》，现在我演不了了，但我希望你能代替我去演，把我心里的女将演出来。”
　　“所以你答应了对吧，你刚刚答应了。”宋意笑起来，琥珀色的眼睛弯成新月，像一只得逞的小狐狸。
　　*
　　清净的茶馆，外面没有悬挂招牌，狭小的入口需得有熟人领着才能进来，绕过一片亭台水榭，在闹市之中硬生生用钱砸出了一放世外桃源。
　　陈念是这家茶馆的终生会员，她看重这里环境清幽雅致，更重要的是会员制足够安全嘴严，她能爬上现在的位置少不了和人的利益互换，在这一行消息和人脉比什么都重要，陈念经常和人在这里喝着茶，谈笑风生间搅动未来几个月甚至几年的圈内暗流。
　　现在，坐在陈念对面的是沈遇的经纪人安嘉禾。
　　小亭翼然临于泉上，侍者上了茶远远地推开，亭子里视线开阔，周遭一览无余。
　　陈念把一张名片扣在桌上推到安嘉禾面前。
　　“这周日，《女将》主演选角，韩青山导演，带沈遇去试镜吧。”陈念说。赫拉
　　安嘉禾眼睛一亮，惊喜地摁住名片一角，嘴里仍在像模像样地推拒，“这怎么好意思呢？沈遇是个什么材料我还不知道吗？学姐你不用帮我这么多，让她自己扑腾去吧。”
　　陈念端起桌上的三才杯抿了一口茶水，君山银针的清香瞬间充斥满口，透过杯口飘渺的白雾看过去，她发现安嘉禾和当年那个看谁都不爽的小狼崽子一点也不一样了。
　　会奉承，会讨巧，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陈念扶了扶额头，指尖带着茶水的热度。
　　“你家沈遇，的确不是什么好材料。”陈念淡淡道。
　　安嘉禾谄媚的笑一下子干涸在脸上，她抬起头望向陈念，问：“学姐怎么这么说？”
　　陈念沉默。
　　安嘉禾眼珠一转，意识到肯定和宋意有关，是她求陈念让宋意跟沈遇合作的，沈遇那个人嫌狗憎的性格，肯定又惹了宋意生气，宋意是陈念的宝贝，陈念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怪不得突然约她出来。自打十年前一别她们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虽然她们各自留有对方的联系方式，但因为有人心怀有愧，所以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免产生任何交集。
　　上次见面，安嘉禾顺势提出了那个请求，把横在两人中间的那个人情用掉，从此以后再无亏欠，陈念再也不用背负那些过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