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开始慢慢接受慕云珠的治疗。
　　然后一直到几年前，她察觉到了异样，慕云珠対她似乎区别対待，対她这个人，也対她这个病。
　　慕云珠治疗的病患里，已经有五个人自杀了。
　　只是，她治疗的病人都是精神疾病非常严重，基本都伴随着妄想症，自杀倾向，思维混乱，有暴力倾向等重症，病人最后选择了死亡并不是让人意外，所以从来没人把自杀这件事跟慕云珠扯上关系。
　　直到上次的幼儿园杀人案件。
　　终于让她対慕云珠产生了怀疑，她的病人一个接着一个自杀，她却又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平静的上着班。
　　这很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翻遍了资料，孤儿，优秀学生，温柔医生。
　　似乎没有任何疑点……
　　贺岚闭上眼睛，揉着眉心，“一定有哪里不対劲，一定有！”
　　突然，她睁开眼睛。
　　“孤儿！”
　　不，慕云珠不可能是孤儿。
　　脑海里回想起她之前去慕云珠那里治疗的时候，慕云珠在吃长寿命，说是自己的生日。
　　她当时问过，跟慕云珠的教师资料刊物上的生日不一样。
　　慕云珠当时回了一句什么？
　　她说：“我老家习惯过阴历生日，资料上写的是公历。”
　　贺岚站起来，眼底透着一抹光，“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是不可能有阴历阳历生日的。”
　　她低头，目光落在慕云珠的资料上，最后一页写着她学术贡献。
　　《多模态异常感觉体验研究》《外界干扰対犯罪动机的助长研究》《认知失调后的协调能力研究》……
　　手机突然响了。
　　她接起电话，目光却还是落在那几个学术论文上。“喂？”
　　宋思音说：“姐姐，他们找到王中天了！”
　　贺岚眼神一怔，没有丝毫犹豫，她转身往外走。
　　“我立刻来警局。”
　　“王中天在外地逃亡，刚被控制住，要明天才能带回来，我现在告诉你，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贺岚顿住脚步，“什么心理准备？”
　　“王中天在吸毒，他整个状态很糟糕，一直喊有人要杀他，所以一直在逃亡，他的口供，不一定能信。上面说明天他被带过来后，要找心理医生过来评估他的状态，如果他的精神状况很糟糕，是不能提审的。”
　　从她从周彤那里看到王中天照片，里面的人骨瘦如柴，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她真的很怕，如果贺岚没办法从他口中得到真相，该有多失望？
　　贺岚握紧手机，问：“他们要找的心理医生是谁？”
　　“慕云珠啊，她已经答应明早到警局帮忙了。”
　　贺岚垂眸，“我知道了。”
　　“姐姐，我今天早点回家。”
　　“嗯。”
　　挂了电话，贺岚回头看了一眼茶几上的资料，又是慕云珠，似乎只要跟她有关的事，慕云珠一定会扯进来。
　　是巧合，还是别有预谋？
　　第二天一大早，贺岚载着宋思音到了警局，绑架案里贺岚是受害者，她有权出席。
　　慕云珠看到她，笑着打招呼：“你好久没去找我了，看来你的状态很好。”
　　贺岚平静地开口：“嗯，不错，我想我以后都不用再吃药了。”
　　说完，她从她身边走过，留下表情复杂的慕云珠。
　　上午十点，一辆警车开进来，宋思音担心贺岚的心情，站在她身边，抓住她胳膊。
　　“我没事，音音。”
　　这件事折磨了她二十年，她都没跨，不会因为快要接近真相了垮了。
　　车门开了，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被带了下来。
　　男人头发很长，黑黑瘦瘦，眼窝凹陷，整个人仿佛只吊着一口气似的。
　　贺岚呼吸重了几分，她努力想从面前男人脸上看出一丝当年的模样。
　　男人路过贺岚的时候，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即，露出惊愕表情，“你，你，是你……”
　　他疯了一般挣扎要跑，被两个警察硬按在地上。
　　“老实点，王中天！”
　　贺岚缓缓开口：“你还认得我，看来精神没问题啊。”
　　“他有没有精神问题，适不适合被提审，需要我出具报告。”身后的慕云珠开口：“这是他作为公民还没被剥夺人权之前，依法享有的话公民权利。”
　　这话不止提醒了贺岚，也提醒了周围的人。
　　有人开口：“把人拉进去，做心理评估，慕医生，麻烦你了。”
　　“好的。”
　　看和王中天被带走，看着慕云珠从她身边走过，贺岚眼底风云骤起。
　　慕云珠会阻止她得知真相。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且焦急的，贺岚坐在长椅上，只要慕云珠证明王中天可以被提审，她就能知道真相了。
　　“姐姐，喝点水吧。”
　　宋思音蹲在她身边，把一杯水递到她跟前，“我知道你很着急，但人已经抓到了，真相就在眼前了，我们不着急这一会儿。如果他现在状态不好，那人也在我们控制范围内，治几天病，等他好了，我们还是可以提审，只是早晚的区别。”
　　贺岚接过杯子，“嗯。”
　　过了一会，她突然站起来，喝了一口水，然后把杯子递给宋思音，“我去找周彤说点事。”
　　“好。”
　　宋思音担忧地看着贺岚的背影……
　　两个小时后。
　　慕云珠走了出来，“嫌犯现在患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他没办法现在就接受审讯，需要立即住院。”
　　周彤不解地问：“住院？就不能提审结束，再送去医院吗？”
　　“这我没办法决定，司法程序中的犯罪嫌疑的人权保证只是需要我出具报告。”
　　副局长走过来，“行了，那就送医院，派人盯着，一旦可以接受提审，立刻录口供。”
　　周彤还想转争辩，被副局长瞪了一眼。
　　等王中天被拉走后，副局长才走到周彤面前，压低声音说：“我们跟法院那边走的程序不一样，别最后让他们揪着细节不放。”
　　“知道了。”
　　慕云珠往外走，路过贺岚的时候，被她叫住：“聊两句吧，慕医生。”
　　“好啊。”
　　两人一起往外走。
　　宋思音看着两人的背影，除了担心，才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外面花园。
　　慕云珠笑着问：“贺岚，怎么了？想找我继续治疗吗？”
　　“治疗，还是继续当你的小白鼠？”
　　慕云珠表情怔住，脸上的笑意敛去，静静看着贺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到底是谁？从大学接近我，到后面治疗我，再到现在阻止我查清真相，你一会帮我，一会害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慕云珠惊诧的说：“贺法医，你说笑了，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贺岚张了张嘴最后没有开口，她冲动了，这里人多眼杂，是问不出什么的。
　　怔愣间，慕云珠挥了挥手，“贺法医，我先走，有事你可以去我办公室找我，期待你能想通回来继续接受治疗。”
　　盯着慕云珠离去的身影，贺岚猛的握紧了手掌，这个女人一定有问题。
　　


第76章
　　贺岚没有阻止她， 而是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离开，一直到身后传来宋思音的声音：“贺岚，你没事吧？”
　　她收回视线， 回头看向音音， 笑着回道：“我没事。”
　　宋思音走过来， 说：“两个同事跟着王中天去医院了。”
　　“嗯，我还在停职查看期间， 不能在警局待太久，你好好工作。”
　　宋思音不舍得她离开， 但也知道现在以大局为重。
　　贺岚走出警局， 一上车， 就掏出手机给周彤打电话。
　　接通后， 她直接开口：“怎么样？”
　　周彤一边在电脑前调控， 一边握着手机， “贺岚， 我这可是在冒很大的险，如果慕云珠真的没问题， 那在她车里装监听， 我就是盗用警备资源谋私，是要受处分的。”
　　“不相信我？”
　　周彤哼了一声，“我要是不信你，我能这样帮你？话说，真的不告诉宋思音？”
　　“别说，她现在已经很忙了。”手扶着方向盘， 她看向远处的警局门口， “为了我，她已经做了很多了。”
　　“这倒是， 画像这么折磨人的工作，她一声苦都没喊，加班也是第一个往上冲，看不出来啊，刚毕业就有这韧性，有点我当年的影子。”
　　“别给自己戴高帽了，把监听频道发给我，慕云珠这边，我来盯着。”
　　“OK。”
　　周彤飞快地在电脑上敲着。
　　等东西搞定之后，贺岚就准备挂电话，刚拿离耳朵几厘米，她又强调了一句，“你们都在警局，帮我提醒她吃东西。”
　　“知道了。”
　　挂了电话，贺岚戴上蓝牙耳机，耳机里传来沙沙的声音，然后就是离合油门的声音，这是慕云珠车里的声音。
　　确定能听得很清晰之后，她收起手机，发动车子离开当前位置。
　　她不可能一直待在家里等音音帮她查资料，她也不喜欢被动等待，二十年前的绑架案，凌天集团的洗黑钱案件，既然跟她扯上关系了，她就不会坐以待毙。
　　既然警局那边，她暂时没办法插手，那就从慕云珠入手。
　　晚上。
　　宋思音画完最后一个张画像，眼前已经开始出现重影了，她起身走到洗手间，洗了把脸，然后走到阳台吹冷风。
　　“别吹冷风，容易感冒。”
　　她猛地看向声音来处，就见周彤靠着阳台，手里端着一杯咖啡，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别这样看我，我对你这类型不来电，是贺岚叮嘱我，让我照看你的。”
　　宋思音翻了个白眼，“我也看上不你这样的。”
　　周彤突然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贺岚吗？”
　　她吓了一跳，赶紧左右观察一下，周彤怎么敢在警局说这种事？
　　周彤倒是一脸无所谓，走过来，靠在她身边的阳台上，“放心，没人的。”
　　“你为什么喜欢贺岚？我以为你会喜欢娇小可人的软萌妹子呢。”
　　“那是你不知道贺岚小时候也是一枚软萌妹子啊，像公主一样穿着蓬蓬裙，头上戴着公主王冠，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我那个心哟都要酥了。”
　　宋思音看着周彤一脸怀念的表情，心里一股醋意涌上心头。
　　贺岚的过去，她这辈子都没办法参与进去，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可惜啊。”周彤看向她，“那场绑架毁了她，她从天真烂漫的小公主，变成了被恶毒父亲和恶毒继母伤害的灰姑娘，我一直想等自己变强了，当她的骑士，保护她，结果灰姑娘自己变成了骑士，她不需要别人保护了。”
　　“你是不是想提醒我什么？”
　　周彤拍了拍她的肩膀，“果然没看错你，宋思音你才不是小白兔，你就是个牙还没长齐的小猎犬。”
　　她推开周彤的手，“别拐弯抹角，说清楚。”
　　“我有个预感，非常糟糕，贺岚要面对的真相也许是她无法承受的，到时候，记得撑住她。”
　　“不管她会面临什么样的真相，不用你提醒，我永远都会站在她身边！”
　　周彤往办公室悠闲地走去，举高咖啡，背对着她摇了摇。
　　“祝你们好运。”
　　宋思音忍不住问：“周彤，你是不是查到什么线索了，跟贺岚有关？”
　　“无可奉告！”
　　一个‘无可奉告’让宋思音的心七上八下的，也不准备熬夜了，十点多就回家了。
　　到了家，贺岚还没回来，宋思音坐在沙发上等着她。
　　十一点半，有门锁开门的声音。
　　她抬头看向门口。
　　贺岚打开门，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人，也是一愣，“音音？你们今天不通宵加班？”
　　“周彤他们还在加班，我的任务暂时告一段落，现在就是随时待命，姐姐你去那里了？怎么这么晚回来？”
　　“我……去墓园看我妈妈去了。”
　　贺岚没有看着宋思音的眼睛说，因为这句话是假话，事实上，她一直跟着慕云珠，想要查到线索，结果一整天，慕云珠就是医院和家两头走。
　　晚上开车回去的时候，还接了几通病人的来访电话，其中一通电话是一位女性打的，对方咨询了几句就走了。
　　可是那个女人的声音让贺岚很不舒服，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又夹杂着陌生感，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她妈妈。
　　一个她午夜梦回都不敢去做梦的人，因为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如果她没有好心去扶那个孕妇，妈妈就不会死。甚至最后连遗体都没能找到，只能立衣冠冢来聊以□□。
　　她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是帮凶！
　　因为，她早就看到孕妇是假的，因为她的假肚子露出来了，可她还是跑了过去，是为了好奇她为什么装孕妇？还是别的什么？
　　她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当时的想法了。
　　这件事，一直隐藏在她内心深处，即便是对慕云珠，她也从未透露过，这份愧疚一直折磨着她，让她日夜难安。
　　一听到去墓园，宋思音立刻担心地上前，握住她的手，发现冰凉的时候，直接伸出双手帮贺岚取暖，“怎么这么晚去？下次再想去，带我一起吧，我也想去祭拜一下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