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开始之前她才会强调只是ONS；所以，醒来之后她才会想要不辞而别。
　　以及，此时此刻她才会选择对陈孟鲸的问候无动于衷。
　　虽然合拍，但没有以后，也不能有以后。
　　她们，没有以后。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周相许依然坐在桌前，像被陈孟鲸那句简短的“到家没”攫住。
　　直到院子里传来声响，是妹妹的笑声。
　　周相许忙拿起手机，最后看了一眼陈孟鲸发来的消息，然后将它删除。
　　她把日记本放进抽屉，起身离开房间。
　　刚拐到楼梯转角，她便看见立在玄关处的妹妹。
　　“姐！”周相映的脸上还挂着笑，她左手提着一个盒子，右手拉着行李箱，耳朵上戴着无线耳机。
　　“你在跟谁说话？”周相许走下楼梯，并没有要去帮妹妹拿行李的意思。
　　周相映放开行李箱，歪着头将无线耳机摘下来，边走进厨房边说，“是爸爸啦，他本来说送我，但最近家里很忙，我就自己来了。”
　　“哦。”因为心里还想着陈孟鲸，周相许语气淡淡的，“怎么提前来了，你不是30号才开学吗？”
　　“昨天爸妈叫你回家，你说忙。姐，你真的很忙哦？！”周相映将盒子放到餐桌上。
　　周相许也进了厨房，目光落到纸盒上。“我是忙。”
　　忙是真的。不想回家也是真的。
　　“这是妈妈做的蛋糕，本想着一家人给你过生日，结果你缺席，所以妈妈才让我提前来，给你补过生日。”
　　“没必要。”
　　“你自己跟爸妈说吧，蛋糕带到，我任务完成。”
　　周相映把肩上的双肩包放到餐桌旁的木凳上，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礼盒，“喏，我送你的礼物，生日快乐！”
　　周相许接过来，“谢谢。是什么？”
　　“你拆开不就知道了。”周相映拿起桌上姐姐喝剩的水，仰头咕咚咕咚喝下去，“热死了，夏天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过去！”
　　她们姐妹俩都不喜欢夏天。
　　周相许没搭话，她小心地拆着礼物。
　　周相映放下杯子，走到灶台旁，拧开水龙头马虎地冲了下手，
　　返回餐桌旁，一双湿淋淋地手伸向纸盒。
　　周相许忙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她，“先擦一下。”
　　“姐，你今天气色很不错欸！”
　　“哪有？”
　　“你脸粉粉的很好看，看起来像陷在幸福里的女人。”
　　“胡说八道什么呢！”
　　不过是ONS而已，怎么就能像陷在幸福里的女人了？
　　周相许觉得妹妹的言辞不免夸张。可她也知道妹妹并不是一个浮夸的人。
　　“诶，你和冬哥昨晚是不是做了那啥——”
　　“周相映！”周相许呵止，“你一个高中生，能不能纯洁一点？”
　　“哼！敢做不敢当。”
　　“根本没有！”
　　因为薄怒，周相许脸上的红色变得更深了一些。
　　“冬哥昨晚不是给你过生日了吗？”
　　周相映很失望，昨晚八点多她看到李去冬的朋友圈更新了一条状态：他和周相许一起晚餐，照片上有花，有小蛋糕，当然也有周相许。她忙把这件事告诉父母，才说完，李去冬的父母就来到他们家，双方父母热烈地讨论了一番，说他们的儿女终于开窍要忙正事了……
　　“你怎么知道？！”周相许心想，李去冬不是八卦的人。
　　“你要是有看朋友圈的习惯就会知道我们为什么会知道了。”
　　“冬哥发了朋友圈啊？”周相许感到不可思议，他不是忙到连花和蛋糕都是助理帮忙买的吗？
　　李去冬是周相许的邻居，比周相许大三岁，算是邻家哥哥。
　　小的时候，他没少在周相许家蹭吃蹭喝。
　　两家人都很希望他们走到一起，这些年来两家的亲戚明里暗里已经不知撮合过他们几百次，奈何当事人从没点过头。
　　见他们也不跟别的人恋爱，于是，两家人一逮到机会总不厌其烦地继续撮合他们。
　　“真没有吗？”周相映不死心。
　　“没有。”周相许斩钉截铁。
　　昨天晚上吃完饭，李去冬提议去看电影。
　　电影过半的时候，他出去接电话，
　　没多久，周相许收到他的一条短信，“公司出了紧急状况，我得回去。看完电影你自己打车回家。”
　　看完电影，还不到十点钟，在路边等车的时候，
　　周相许忽然产生想放纵一下的念头，
　　忽然产生的念头在等车的过程中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循规蹈矩了二十六年，她忽然想要做点不一样的事情，于是就把李去冬送给她的花，她说过很多次她不喜欢玫瑰，可李去冬给她的依然是玫瑰，车来的时候，她把那一束玫瑰放到了身旁的绿化带上，然后告诉司机，她要去盘丝洞。
　　她的心捣鼓了一路，直到下车时，想要改变自己的决心才坚定下来，可到了酒吧门外，她又徘徊了好半天——
　　“真失望！”妹妹的话将周相许从思绪中拉回。
　　“你失望什么？”她心不在焉地说。
　　午间分别时，陈孟鲸懒散而冷漠的模样又霸占了她的脑海。
　　“算了，吃蛋糕吧，我饿了。”
　　周相许泡了一壶金骏眉，这是她姨婆崔蓝伊——也就是她目前住的这栋老宅的前一任主人生前喜欢的红茶，周相许受其影响，也喜欢金骏眉。
　　周相映点了生日蜡烛，还唱了生日歌。
　　吃蛋糕的时候，她不死心地问：“你和冬哥是不是在搞地下情？”
　　周相许口中的红茶差点喷出来，“没有！”
　　“真失望！”周相映瘪嘴。
　　“你到底有什么可失望的？”
　　“冬哥看起来多可靠，长相帅气，白手起家，事业有成，知根知底——”
　　“请不要在我面前重复爸妈说了百八十遍的话！”周相许打断妹妹。
　　“你就天天宅家里蹉跎岁月吧，看你还能年轻多久？”周相映学着父母的语气，老成地说。
　　“就算我天天往外跑，也不会年轻更久。”周相许无情地怼回去。
　　“无趣。”
　　“我也没打算变得有趣。”
　　周相许对幽默感没有什么野心。
　　周相映边吃蛋糕边问，“姐，所以你还是处女吗？”
　　“周相映，请不要问这种私隐的问题，我不想回答。”
　　“果然还是！”周相映狡黠一笑。
　　想起陈孟鲸，想起昨晚，周相许转移了话题，“暑假作业做完了吗？”
　　“周相许，请不要问这种私隐的问题，我不想回答。”
　　“呵呵！”……
　　夜深人静，周相许睡不着，翻出陈孟鲸的微信账号，点进她的朋友圈，没想到她很久前就——


第6章06
　　最近两三年，陈孟鲸朋友圈更新的频率很低，平均下来估计一个月一条都不到。
　　从她朋友圈的内容不难看出，她喜欢女人是公开的；
　　她是母单，也有一些蛛丝马迹，比如：很忙，没时间恋爱。或者，不想恋爱这件事，说倦了；
　　她对英文、电影和旅行更感兴趣；
　　她说她喜欢的类型，是看上去有文艺气息又不失少女感的那种……
　　很快周相许就翻到了她们成为校友的那段时间，
　　她依然记得，第一次见陈孟鲸是在她研究生复试的那天。
　　当时，周相许作为一名助教，学院里研究生复试这种事情，联络、通知和确认工作基本都是她一个人在负责。
　　在陈孟鲸来面试之前，她见过她的证件照。
　　很多时候，女生的照片周相许都会不自觉地多看几眼。
　　见到陈孟鲸本人之前，她就记住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清明透亮，闪闪含光，特别灵动，好像会说话。
　　翻译学院研究生的复试时间在三月。
　　陈孟鲸的面试在一个礼拜三的早晨。下雨。
　　眼看面试的时间快要到了，周相许却没见到她的身影，就在她准备发消息确认时，陈孟鲸的电话忽然打过来，“周老师你好，现在我在英语学院的正门前，请问我要怎么去翻译学院？”
　　基于英语学院和翻译学院之间复杂的路况，加上陈孟鲸在电话中的焦急语气，周相许怕她赶不上面试，便果断说，“你在那儿等我。”
　　七八分钟后，她看到了被春雨溅湿裤脚的陈孟鲸。
　　她扎着马尾，看起来依然青涩，人长得又高又瘦，皮肤白得惊人。
　　周相许打着一把透明的雨伞走近她，用很冷静的语气说：“不会迟到的，跟我来。”
　　陈孟鲸跟在她身后走下台阶，急匆匆地路过一个十字路口，又绕了几个弯，再穿过一个花园，跟着走进一栋不太起眼的教学楼，最后，她们总算在十点前的几分钟赶到了面试教室门外。
　　就在陈孟鲸准备敲门时，周相许忙打断她，“等一下。”
　　陈孟鲸懵然回头，对上周相许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睛。
　　“雨伞不用带进去，我先帮你拿着。”周相许将手伸过去。
　　陈孟鲸呆呆地将湿淋淋地雨伞递给她。
　　交接的时候，两个人的手不经意地触了一下，对方的温热的手让她想起早晨这一场误事的雨。
　　周相许接过她的伞，又说，“再等一下，你的头发有点乱了。”
　　刚才太匆忙，陈孟鲸都没发现刘海大半都垂散了下来，这一刻的她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在周相许的注视下，她胡乱地往两耳后顺着头发，却总是有几绺不听话的一而再地垂下来。
　　周相许见状，忙把手中的两把雨伞放到地上，然后利索地从自己头上的摘下一个小发夹，“不介意的话，先用我的。”
　　陈孟鲸感激地点头，将发夹接过去。
　　是很简单的款式，却一点都不扯发丝。
　　她别好头发，周相许又指着自己的左鬓角说，“你这儿粉底没推匀。”
　　陈孟鲸伸手去抢救，却总是错开粉底堆积的位置。
　　周相许见她慌张，便说，“不介意的话，我帮你。”
　　陈孟鲸再次感激地点头。
　　周相许掏出一块白色的手帕，擦了擦右手指尖，然后向前一步，手伸向陈孟鲸的左鬓角，来回轻轻地推了几下，退回去之后轻轻地说，“可以了，进去吧。别急，祝你好运。”
　　陈孟鲸被周相许温热的气息扑得大脑一片空白，回过神，她只木然地回了一句，“谢谢你。”
　　在周相许面前做了个深呼吸，她笑了笑，转身敲门进了教室……
　　过了这么久，那天的事依然清晰如昨。
　　周相许发现，那段时间陈孟鲸朋友圈更新的相对频繁，便一直往下拉，一直拉到她们第一次见的时间点前后。
　　她才发现，她们第一次见，没错的，那天是三月二十一号，陈孟鲸发了一条朋友圈：
　　“今日星座运势：会有好事发生。然而，研究生面试的路上，雨大得可怕，道路拥堵得让人窒息，到了大学后还被人指错路。
　　“你们一定以为我完了对吗？
　　“并没有！一个姐姐替我阻挡了这场灾难，她就像踏着七彩祥云来拯救被天气和路痴祸害的我，的盖世女英雄，及时地将我带到了面试教室。
　　“今天真的有好事发生。”
　　配文的图片是她们见第一面的英语学院的正门，还有那天陈孟鲸撑的那把大红色的雨伞。
　　周相许的心忽然像被什么揉了一下，
　　微微痛，但又不失温柔感，
　　不过，她算什么盖世女英雄呢？
　　连回复陈孟鲸消息的勇气都没有。
　　往回拉，周相许才发现，初成为校友那段时间里，陈孟鲸的朋友圈，和她相关的内容占了非常大的比重，
　　不，应该是说，她们为数不多的交集，
　　几乎全被陈孟鲸记录到了她的朋友圈里，
　　完全没有赤/裸的示爱，可作为当事人，从陈孟鲸的字里行间，以及从她的配图，看清她的意图已经绰绰有余。
　　现在，周相许终于明白——
　　为什么在那一年元旦，陈孟鲸要问自己的娃娃亲是不是真的？
　　当时周相许只以为她和大家一样，都是八卦和好奇，
　　因为，在问完娃娃亲之后，她看不出她有进一步探询的意图，
　　周相许想当然地认为，陈孟鲸的询问并没特别的意思，所以就像对待别的不算亲密的朋友那样，也没对她敞露心扉；
　　为什么昨夜在盘丝洞，陈孟鲸会为自己而撂开她的朋友们；
　　为什么她能够在顷刻之间懂得自己的邀约；
　　在自己强调只是ONS的情况下，事后她还会试图挽留；
　　被自己拒绝之后，她虽然表现得冷漠，却还是发来一句看似不经意实则充满关心的“到家没”……
　　全都是因为，喜欢。
　　全都是因为，由来已久的，喜欢。
　　周相许现在信了，陈孟鲸真的跟自己一样，是彻头彻尾的母单。
　　昨晚在酒吧里她表现得游刃有余，不过是在自己面前故作成熟；
　　而深夜里的热情，是她在释放积压已久的秘密。
　　看清陈孟鲸高傲表情之下所掩藏的这一切之后，周相许忽然有点想哭——
　　在学校的时候有那么多时间，明明可以更直接，但陈孟鲸却选择了沉默和远离。
　　如果那时候她再勇敢一点，或者，自己那时候就看到她的朋友圈，或许，两个人最终的结果依然是分开，但她们至少可以拥有一段可以成为美好回忆的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