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喝光了一盏茶,轻咳一声道:“想必两位已知周某是从京城而来,是什么身份吧。”
“爹爹已经告知,臣女丘瑾宁拜见贤王殿下。”
丘瑾宁起身行礼,周二不说穿,她便可一直装傻,如今周二有意道明身份,就要按礼数来了。
秦初见状也放下筷子,跟着丘瑾宁一起跪下:“秦初拜见贤王殿下。”
二皇子已经出宫建府,封号为‘贤’。
“本王如今只是九曲县的学正,两位快快请起,无需在意这些虚礼。”周二一副礼贤下士的作态,自称却不自觉地改了,一口一个本王。
秦初见丘瑾宁站起来,便有样学样,也不想着吃了,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周二严肃地看着她们:“本王此次来九曲县是身负皇命,两位可知多年前国师曾留下一个预言,称牝鸡司晨,周氏天下不过千年,如今已是百钺九百九十七年,还有三年。”
秦初不明所以,丘瑾宁则点了点头。
那个预言本来没有传开,三十多年前先皇遇刺,当时的皇子们一个接一个出事,皇位还是落在了如今的女皇周姰手中。
国师临终前的预言也随着那场宫变,传了出来。
如今百钺四海升平,女皇兢兢业业是个贤明的君主,预言不攻自破。
周二长叹一声:“可那则预言却不止于此,传出来的只有前半部分,后半部分是若想周氏绵遂千年,九曲见凰。”
秦初听得满头雾水,不由去看丘瑾宁。
丘瑾宁见她似是不解,便解释道:“古有神鸟凤凰,雄为凤,雌为凰。”
“说得不错,本王此来九曲县便是奉母皇之名,来寻这个凰女,带她进宫。”周二说着拿出一张纸打开给她们看,上面画着一只疑似凤凰的红鸟。
秦初瞄了几眼,待看到那只火红的凤凰是一只腿时,太阳穴突突直跳。
丘瑾宁也怔了一下:“此画何意?”
忍着心里的激动,周二指着画道:“本王来九曲县有些日子了,一直暗中寻访与钦天监所画之图有关联的女子,直到秦家设品酒宴那天才有了一些眉目,这才向丘县令道明身份,请而二位来此。”
钦天监按照星象推演出的凤凰是火红色,独腿。
秦家大小姐秦初瘸了一条腿,县令千金丘瑾宁喜着绯衣。
周二直觉这两人之中有一个便是预言中的凰女,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其实在皇室中还有一个不外传的消息,得凰女者得天下。
他原本是想先做个学正,慢慢与秦初、丘瑾宁二人接触,查明哪个是天命凰女后,再与之培养感情,纳其为妃。
可是昨夜京城传来消息,他那两个兄弟也派人来了九曲县,情急之下便想借皇命直接把秦初和丘瑾宁都接回京城,大不了一起纳了。
秦初沉默了,不用说,她就知道二皇子要找的人是丘瑾宁。
天降男主配女主,还扯上什么国师预言,搞得神乎其神的,写这篇文的作者莫不是个神棍,真TM狗血。
丘瑾宁看了眼画像上的红色凤凰,也猜到了二皇子的心思,淡淡道“我并非一直着红裙,只是今年才偏爱红色,二皇子怕是找错人了。”
秦初闻言,忙附和道:“对对对,我只是左腿有点瘸,可不是断了一条腿,这也太牵强了。”
那红凤凰是一条腿,这不是瞎扯吗,她两条腿都在呢。
这一次换二皇子沉默了,他预想到讲出这个消息,这俩人或许会狂喜,或许会相互攀比,万万没想到竟是一起推脱。
王妃的名号这么不受人待见吗?这跟他想得不一样,京城的那些大家小姐们明明对王妃之位趋之若鹜,怎么这俩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似的。
关键他还不好强求,不然就等同于把这俩人推到了对立面。
气氛沉默了一瞬,店小二推开雅间的门,放下一壶好酒,推门而去
周二烦闷之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本王也不想为难两位,可此事关乎国运,关乎我周氏命数,还请三思。”
秦初看向他面前的酒杯,这个二皇子怎么说话不算话,说好的不饮酒呢。
“二皇子。”
“秦小姐请讲。”周二面色一喜,莫不是这个秦小姐对王妃之位心动了,他就说嘛,到底是商人之女,难掩逐利的本性。
【作话】
大家早点睡,晚安啦~?
第24章
秦初扫了一眼酒杯:“我不能喝酒, 最近连酒气都闻不得,可否先叫小二把酒壶拿走?”
“呃--”周二语塞,秦家不是酿酒传家吗?这个秦小姐还酿出了新酒, 这会儿竟然说不能闻酒气?当他是傻子吗。
况且, 现在是说酒不酒的时候吗?
秦初闻着空气中的淡淡酒气,眼尾扫着丘瑾宁的脸色,止不住担心。
丘瑾宁适时配合:“臣女也不便饮酒, 一闻到酒气就头疼。”
她的心跳已经有些加快, 呼吸也微微失控,酒气仿佛诱到了情蛊, 诱的它不安分起来。
周二感到一阵心塞,他又给自己满了一杯酒, 这才拿起酒壶走出门去, 交给店小二。
秦初趁着这短暂的功夫, 用力握了握丘瑾宁的手,这样接触应该能有些作用吧。
情蛊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发作。
丘瑾宁默默回握, 两人十指相扣了一下,又飞快分开。
周二走了回来:“本王知道此事过于离奇,奈何皇命难违, 还请两位小姐为了百钺天下着想, 尽早随本王进京。”
不能让大皇兄和三皇弟的人见到这两个人, 为今之计只有先一步把人带到京城安顿下来, 如此一来, 能接触到这两个人的便只有他。
他才有胜算。
秦初与丘瑾宁对视一眼, 谁也没吭声。
去京城?人生地不熟的, 秦家在九曲县, 她才不去, 就算是想见识一下京城繁华,也不能跟着这个不知所谓的二皇子去。
周二见她们都沉思不语,慢慢饮了一口酒:“本王也知此事有些强人所难,两位若是顾及家人,秦老爷和丘县令那边本王自会安排妥当,你们大可放心。”
秦初蹙眉,顾及家人?安排?她怎么觉得这话听着像是威胁呢?
丘瑾宁也听出了周二话里的意思,冷声连问:“若我们不愿进京,以违抗皇命论处吗?进了京可否入自由?还是形同幽禁?”
周二被问得哑口无言,默默又喝了一口酒,酒香扑鼻,入口却只有苦涩。
“本王怎会幽禁两位,若是不便出入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
仿佛被戳中了心思,周二眼神闪躲,他乃当今二皇子,到哪里不是众星捧月,结果现在喝杯酒都不能尽兴,还处处小心着,真是糟心。
若不是母皇吩咐不得怠慢凰女,他哪里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
丘瑾宁见他没有否认,淡淡道:“若我是二皇子便不会滞留九曲县,二皇子被圣上封为贤王,想来不是浪得虚名,可否听臣女一计。”
周二扬了扬眉:“丘小姐请讲。”
这位县令千金的话里虽然带着刺,但尚在能忍受的范围之内,他倒要看看丘瑾宁怎么说服他离开。
丘瑾宁面色平静:“二皇子应该明白,把我们推出去,只会让您的处境困难,只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才是良策。”
“怎么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法?”
“如今已是五月,我本打算秋季进京,参加今年的会试,秦小姐亦会随行,如此一来只有您知晓内情不是吗?”
跟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她相信这位贤名在外的二皇子不是蠢材。
周二沉思片刻,抚掌大笑:“丘小姐所言极是,方才多有冒犯,本王明日便启程回京,静等秋日到来,这是贤王府的府令,若两位到了京城,还望递个信,告辞。”
此女智计过人,不管是不是凰女都不能推去对立面。
最重要的是,丘瑾宁把他说服了。
丘瑾宁起身,接过那枚半个巴掌大小的黑玉令牌。
秦初听得不明所以,只顾看着丘瑾宁的脸色,见她面色微红,便忍不住担忧悄悄伸手,在桌下摸了摸丘瑾宁的手背。
周二饮完剩下的半杯酒,便匆匆告辞。
秦初这才去问丘瑾宁:“他怎么走了。”看着跟逃开似的。
丘瑾宁微微颔首:“二皇子是个聪明人,他今后不仅不会接近我们,明面上还会远远避开,如此才能掩人耳目。”
只有让另外两位皇子觉得他没有找到人,或者找到的凰女另有其人,她与秦初才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这样一来,知晓她们身份的便只有二皇子一人,方可万无一失。
秦初隐约有些明白了,这意思是二皇子会瞒着她们之中有人是凰女的消息,若想不引人怀疑,自然不能常接触。
“你方才说我们秋日进京,是诓他的还是来真的?”
丘瑾宁淡然一笑:“我本就打算进京赶考,情蛊不解,便离不得你,秦小姐可愿随行?”
进京的话是暂时敷衍二皇子,却也是她原本的打算。
只是多了秦初这个变数,她原本的打算里并没有要与秦初同行。
秦初点头:“自然要随行。”
丘瑾宁见她点头,微微抿唇:“你方才是何意?”
方才?
秦初想到了凤凰图,想到了丘瑾宁是女主,是预言中的凰女。
她想了想道:“凤凰图所指或许是真的,你我之间大约有人就是那个凰女。”到底还是没说出丘瑾宁就是凰女的话来。
那样岂不是直接点明丘瑾宁天定女主的身份,把人推给男主,她不愿也不想那样做。
到底是私心占了上风,她不想把丘瑾宁推开,她想把丘瑾宁紧紧抱住。
只可惜情蛊一解,她就没有理由守在丘瑾宁身边了,隐隐的,她甚至希望不要找到陈年烈酒,她们便不会分开。
可那样是不对的,韩神医说得对,若当真心悦,应坦坦荡荡去追寻。
待找到陈年烈酒,解了情蛊,她便坦坦荡荡去追寻。
此刻,她已然无法再忽略自己的心思,无法不去正视那抹心动。
丘瑾宁睫毛颤了一下,看向桌子上的茶杯:“我不是说凤凰图的事,我是问你方才为何在桌下-在桌下摸我的手?”
秦初:“…”
“我方才见你面色不对,担心你情蛊发作,所以才-才拍了拍你的手。”
丘瑾宁与她对视,意味深长道:“是吗,我以为你有别的意思。”
秦初有点懵了,别的意思,摸摸手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难道…
秦初猛地站起来,举手作发誓状:“我可没想占你便宜,我是正人君子。”
丘瑾宁凝视着的面前的人,莞尔一笑:“我知秦小姐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秦初听得更懵了,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夸她。
第二日,新来的学正大人便卸任回京了,据说是找了他想找的人。
那个人是得知他的皇子身份主动找上门的顾三姑娘,周二当即心生一计,大张旗鼓地护着顾三回了京。
大皇子和三皇子的人一到九曲县就听说了此事,当下顾不得停留就快马回京,路上飞鸽报信:二皇子已寻到凰女,且已携其赶往京城。
秦初与丘瑾宁这才松了一口气,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我们秋日再进京,丘小姐觉得如何。”
丘瑾宁淡淡道:“过几日便进京吧,总要未雨绸缪。”
她不打算遵照二皇子的吩咐等到秋日,会试是明年三月开考,大哥已经先行一步,她打算早些赶赴京城。
一听要提前进京,秦初不发放心道:“过几日便进京?可我爹爹还没有回来,秦家就没了主事的人。”
“想必令尊此时已经回府了。”丘瑾宁想起秦老爷一大早送到县令府的十坛白酒,虽是北方烈酒,却年份不足,只是几十年的陈酿。
秦老爷没有寻到百年陈酿,办完事就回来了,只带回了十坛烈酒,一进九曲县就吩咐仆从送去了丘府。
此刻他已回到家中,听秦管家讲完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哈哈哈,初儿张大了,出息了,我秦家竟然也有秀才了。”
秦老爷尝完新酒,又看了朝廷的嘉奖文书,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收不住。
古往今来,士农工商,商排最末,秦家再有钱在那些士族、读书人眼中也低人一等,儿子顽劣,女儿身体有残,他原以为秦家这辈子都不会出一个读书人了。
没想到女儿给了他这么一个大惊喜,若不是因为品酒宴才刚过去没几天,他恨不得大宴三天,以慰心中之快。
待到秦初闻讯赶来,还没见到人,就听到了院子里传出来的爽朗笑声。
听到秦初说要进京,秦老爷不仅没反对,还赞同道:“初儿是该去外面涨涨见识了,往后也能更好的接手家业,为父有意把新酒推广出去,黄酒受地域限制,只在南方畅销,啤酒就不同了,你且先行一步去探探路。”
秦老爷应得爽快,看着秦初连连点头,差点忍不住狂笑,不愧是他的女儿,秦家后继有人啊。
至于儿子,那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就当个闲人养着吧,秦家也不缺他一个人的口粮。
秦初便又在家待了三天,也听秦老爷笑了三天,临走,秦老爷听闻她与丘瑾宁同行,又放心不少,命人送来一个木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