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对视一眼,离朝当即大喊:“啊,我的荷包呢?!”
接着四下张望,“发现”了晃晃悠悠的醉汉。
“是他!”
随着二字迸出,那醉汉轻功一起匆忙逃窜,她们自然毫不犹豫地追上去。
风于胡同巷子游窜,一道道目光追随着风。于风止,至胡同尽头,人影尽无。
此时的她们已是跟着醉汉走进暗道,暗道昏黑,唯以三个火折子勉强照亮四周。
“那个……这位兄台,你可是赤网的人?”离朝发问,亦看出这醉汉一点没醉,脚步扎实得很,且对方的气凝实而满,武功定是不俗。她不由得额上冒汗,因为无有完全的把握能打败对方,如若对方为敌人的话……
觉察出离朝有些紧张,挽君衣宽慰道:“不必担心,此人非是敌人。”
闻言,醉汉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下,转而笑问:“嗯?姑娘何以见得?”
其音恰似春风,爽朗而不凝沉,又蕴藏无拘无束。再观其背影,粗布麻衫,发不束冠,手拎酒葫,腰别翠剑,瞧上去颇为潇洒不羁。
正要开口作答,突然眼前一黑,挽君衣转眸看去,只见离朝撇着眉盯着自己,一副不高兴的模样。那双充斥温柔与暖意的眸子仿佛在说“你看我,不要看他”。
竟是吃醋?她眉目浅弯,忍俊不禁,伸出手指点了点这霸道之人的鼻尖,同时作答。
“感觉阁下对我与妻无有恶意,是以我笃定阁下非是敌人。”
“妻”字一出,离朝立马欢喜,将挡住君姑娘双目的手收回,顺势抓住她未来得及收回的手,置于唇边,亲了一下。
脚步一顿,挽君衣的面颊霎时染上绯红。她煞是羞涩,赶紧抽回手并瞪了这人一眼。
对此,离朝可是傻笑覆面,欢喜得很。
这小插曲不过几息,前面的醉汉无有察觉,注意还在方才挽君衣所言之语上。他自是注意到“妻”这个字,不过并无多少想法,左右于他来说很常见,而真正让他关注的是“感觉”二字。
凭借着感觉,或者说灵识去辨别敌友,还如此笃定,可谓上天赋予的才能。虽然知晓这两位姑娘很特别,也知晓她们的身世,但果然还是让人很惊讶。真不愧是“天地灵气”,就是灵敏,看来不需要费工夫取得信任了。
醉汉笑了笑,说:“姑娘的感觉不差,我确实不是你们的敌人,不但不是,还是能帮你们脱出此局的朋友。”
“朋友?”挽君衣纤眉微挑。
“对,朋友。我名羌少康,在这里等了你们三年。这三年可是无趣,不过也没有办法,毕竟是师傅的委托,无论如何我都会完成。”
“师傅?”
步伐渐止,羌少康推开暗道尽头狭小的门,微弱的烛光透了出来,洒于其身,他微微回首笑道:“嗯,你们都认识,巫陵大魔头江曌,她就是我师傅。”
晴天霹雳,二人大惊,开口无言。尤其是离朝,她可从未听说过自己有什么师兄,且不知为何心下有点不痛快。
仿佛洞穿了她的想法,羌少康转身面对她们,言:“说是师傅,但她并未直接教导我,只是给了我秘籍,让我自行修炼而已。你不知我是你师兄也正常,严格来讲,她也确实只有你一个徒弟,不过我和另一个人还是厚脸皮地将你当作了师妹。你可会介意,离朝?”
“我……”离朝一时有点无措,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以至于呆愣,说不出其他话,自然思绪也混乱。
就在这时,清灵音起。
“羌公子,莫为难我妻子,先进去可好?”
“嗯,当然好,是我太过激动,抱歉。”说着,他走进屋中,让出路来。
于是挽君衣便小心地拉着心不在焉的离朝走进去,门也随之被羌少康关上,屋中的酒气霎时萦绕鼻尖。她倒是不讨厌,毕竟自己的妻喜欢。
拉着离朝来到桌前,余光扫到桌上有四个杯子,分置四方,好似有人在此喝过茶。坐下后,一股熟悉的淡淡兰花香让挽君衣微微蹙眉。
“小师妹应是喜欢这个。”
恰似春风的声音兀的乍响,同时桌上多了一坛酒,羌公子亦落座于对面。接着酒水倾倒于碗,为其推向这边。
瞧了眼这酒水,挽君衣觉着可以此让离朝回神,只是看离朝的样子,约莫无法自行饮酒……她眼睫轻眨,微叹。
“可否请羌公子暂时背过身去?”
“可以哦。”应着,羌少康脚一动,转身。
待确定其不会偷看,挽君衣才饮一口酒,未咽下,旋即红着面站起,捧起离朝的脸,躬身前倾,双唇相贴,以口渡之……
几乎是瞬间,离朝被这烈酒以及独属于君姑娘的味道冲击而回神,回神之际情|欲上头,她不自觉伸出手,想抱她。
然而挽君衣未沉溺于此,反应迅速地起身后退一步,气息稍有不稳。
吧唧吧唧嘴,离朝有几分欲|求不满,她凝望着羞涩的君姑娘,开口就想再来一次,全然是忘了羌少康还在这儿。
“咳咳。”好在背对着她们的羌少康咳嗽了两声,让某人彻底清醒。
清醒之后,离朝倒是不觉害羞,还站起拉着羞色未退的君姑娘重新坐好,又直接将桌上的蜡烛吹灭。
这样君姑娘应该会觉着好些。她不错眼珠地凝望自己的妻。
静默片刻,挽君衣伸手轻拍了下离朝的头,以示惩戒,虽然这惩戒让某人笑得更傻。待得重新点燃蜡烛,她才出言让对面的人转回来。
转回身来的羌少康于心中无奈一语:其实姑娘你多招呼小师妹两声,她就能回神,无需这般让人脸红心跳……虽是想这么说,但八成会让她们感到尴尬,还是算了。
毫不废话,他直接进入正题。
“你们应该有不少疑问,就趁现在问吧,能回答的我都会回答。”
对此,二人复又对视一眼,挽君衣开口问:“羌公子,你之前说‘等了三年’是何意?”
“三年嘛,就和字面意思一样,师傅早在三年前就料到你们可能会在临山城被算计,于是派我以及几位赤网中人过来,还给了我们一份图纸。”羌少康悠悠答之。
“图纸?”
“嗯,建造暗道以及暗室的图纸,自三年前就开始偷偷地建,在去年秋完工。多亏师傅在这几年作诱饵般周游,邪道并没有发觉我们在临山城的动作。”
“这暗道可是直通城外?”
“聪明!”他笑,以手指沾酒水在桌子上画着这暗道的路线。
暗道确实可以通向城外,但是因为施工时日不长,暗道的长度就有限制,仅仅能抵达城墙外——无有任何遮掩之处。如若敌人围城,自这暗道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这即是脱局的最大问题所在。三人皆是明了。
“调虎离山。”
无需多想,挽君衣当即道出最合理也是最简单的计策。
“哈哈,就是如此,我们的计策非常简单,只要在脱局的那一日,利用一些手段将围城的洛月兵,以及邪道全部引到另一侧,你二人就可以趁机逃向安星。”
他一边说一边在桌上画着路线。
“‘我们’是?且羌公子又怎知我二人欲前往安星。”
他轻笑,回道:“我是赤网中人,当然是有赤网的同伴在暗中协助我。除此之外嘛,想必你们也知道南景一方的人也在城内,他们也在‘我们’之中。至于第二个问题,倒也不必隐瞒,赤网一直在关注你二人,师傅也安排了不少人协助你等去那‘三个地方’。”
此言出,离朝的瞳孔猛然收缩,不禁喃喃自语:“师傅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脑海轰鸣。
说来自十六岁出山寻师傅以来,不管走到哪儿,遇到什么情况,自己都会得贵人相助,能够自险境逃脱。从前以为是运气,现在一想,怕尽皆是算计……
玲珑客栈的老板娘,威灵地宫中的无名兄,凤岭碰到的疯兄、孟兄以及那位老前辈,还有卫凌关的义父,雪山的雪神,竹叶镇的蒲婆婆,盟会……藏锋掌门与恒兄亦是对自己予以教导。在最后那场比武中,恒兄明明可以轻易胜过自己,但他却为了引导出自己的势,在那场比武中受了不轻的伤。
在皇宫也有二兄相助,他送来了地宫的地图。
若再往深处细想,如嫣姐姐、道兄、宁苏姑娘,甚至是笑笑胡,他们与师傅、与赤网怕是也有不浅的关系……
也就是说一切都在师傅的算计之中。
怎么回事?离朝的双眉缓缓倒竖,双手的青筋逐渐绷起。
为何我会……这么生气?
……
另一边,某胡同尽头的破旧木屋内。
包括孙巍在内的七个壮士睡倒在地、鼾声四起,地上到处散落着酒坛酒碗的碎片,唯有一人还稳稳站立。
那人立在门口,手中攥着卫氏玉令,泪水顺着脸颊一滴滴坠落。
“对不起,兄弟们……对不起,我没有办法,也没有退路……”
话语飘落,脚步声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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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感谢评论收藏灌液的小天使们~(≧▽≦)/~
感觉越写越差(T_T)……
第228章 临山城(六)
“离朝,离朝……”
“离朝!”
猛然惊醒,离朝急忙偏头看去,只见君姑娘蹙着眉,额上冒了些汗,好似在忍耐?
“君姑娘……”
“你怎么了”四个字还未出口,离朝就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匆忙放开她的手。目光也随之落于君姑娘白皙漂亮的手上,只见其上印着几道可怖的指印,微微发紫。是自己做的,刚刚……不,不要找借口,就是自己害的,伤害了她。
眼泪即刻涌出,离朝的双手止不住颤抖,不敢碰自己的妻。心下不断喊着“对不起,对不起”,可嘴巴张开,却吐不出一个字。
许久,那三个字才要脱口,然嘴唇被微凉的指腹抵住。
“傻瓜,我已是听到,不必再言。”挽君衣弯眉一笑,用右手拭去眼前这傻瓜的泪,又倾身上前轻轻一吻,左手始终掩在衣袖中。
离朝眨着眼,泪珠一滴一滴滚落,她的妻便一点一点帮她拂去。她凝望着君姑娘温柔澄净的双目,好似能读懂其中的话语,好似在说“我没事,不怪你”,可是愈感后悔,心也愈来愈疼,不知该如何是好。
察觉到此,挽君衣站起,躬身将离朝抱住,温柔轻抚她的发,于她的耳畔轻语。
“离朝,我是你的妻,是能包容你的一切,与你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的人。即使你强硬些,亦或无意间伤害到我也没关系,莫自责自愧。
于我而言,你远比我的身体更为重要,我更在乎的是你。如若你觉着痛苦,我亦会痛苦,这份心中的苦痛远非身体之疼痛可比。我知,是以不愿你如此,你可愿我如此?”
“不要,我不要你感到痛苦。”离朝摇晃脑袋,极力否认,可手臂却像是被什么禁锢一般,动弹不得,无法拥抱她。
温柔的话语便继续在耳畔徜徉。
“在这世上,你我即是彼此的唯一,是最为亲近的人。亲近者之间可会有怕?你若怕我,若不拥抱我,不亲近我,我未免太过可怜,亦太过痛苦。我希望与你亲近,与你之间不再有不安与惧怕,你可愿如此?”
“当然愿意!怎可能不愿意……”离朝答得认真又郑重,起初声音颇为响亮,在意识到是在君姑娘的耳边时又将声音放得极轻。虽未有明显伤害,但刚刚那声也定是让君姑娘的耳朵不舒服,她不由得又生出几分悔与怒,斥责自己这般不小心。
“唉……”挽君衣颇感无奈,“你怎得这般傻,偏是要将我当作瓷娃娃,碰不得伤不得?你可知我并非手无缚鸡之力,我亦身怀武艺,我是人,非仙非神,身体怎可能金刚不坏,你要每一次都自责后悔,每一次都不亲近我,都让我痛苦?”
“不,不是,我怎么会如此。”离朝否定,心下急切,然双手毫无动作。
“既不会,为何不抱我,为何不亲近我,我都说得如此明了,你要我等到何时?”君姑娘温柔的声音蕴藏着几许不悦,夹杂着撒娇的意味。
还要等?怎可能!
离朝当即将她拉入怀中,让她侧坐在自己腿上,接着一手紧抱她的腰,另一手则是按压她的后脑,让彼此更为亲近。
吐纳紧促,唇齿缠绵,霸占彼此,情曲浅哼。
好在外人早已识趣地离开暗室,于暗道坐等,不然怕是要尴尬得想钻入地底,虽此时他就在地底……
而暗室中的二人并未太过火,缠绵少时即分开,只是皆气息紊乱。
“可还怕?”挽君衣平复着气息,轻言这三字。
三字入耳,离朝傻傻一笑,握着她的左手,轻轻按揉,同时四目相对,答:“不怕,只是心疼。”
闻言,挽君衣嫣然浅笑,抽回手轻点她的鼻尖,细语:“是该罚你心疼些。”
末了,她想起什么,问:“方才为何会那般生气?”
提起方才,离朝的笑容渐渐落下,她垂眸瞧着君姑娘受伤的手,拾来继续轻轻按揉,同时回答:“就像是傀儡一样,刚刚我有这种感觉,好像从始至终都是,不论是去往何处还是结识何人,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师傅算计好的……就像人生不是自己的一样,像是受摆布的傀儡,很生气也很害怕……”
原是如此。挽君衣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双目比之以往还要通透有亮,她轻轻一笑,道:“非是如此,你从不是傀儡,傀儡无有心亦无有神志,乃至不知情为何物。离朝,娘亲拜托你护我周全,可未说让你对我动心,你会心悦于我莫非不是因为有情,而是被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