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落,他想起什么,又说:“现在外面的雨虽止,但天色仍阴,放火艰难,必须得用油,还得于屋中放火。”
“知道了,等我换好御甲卫的衣裳,我等即出发。”恒桀已是信了这些大臣几分。
“那个,大人,您若是带着额……您背着的人,恐怕难以实施这计划,可否先将其藏于此处,待得放完火之后,您再来接她?”为首大臣不瞎,当然瞧得见恒桀背着个人,就是不知是谁。
闻言,恒桀颔首,将腰上绳子解开,放下泠儿。
“竟是常公娘娘,她……”大臣没有再说,因为发现其已死。
“您可是要将常公娘娘带出宫去?”
许是见恒桀铁面覆了几许柔情,大臣的惧意消散些许,这话语就不由得多了起来。
好在恒桀已是相信了他们。
“是啊,她不喜这皇宫,我得带她出去。”
此言令大臣们复又面面相觑。未几,为首大臣叹息一声,说:“都是可怜人呐……大人放心,我等必诚心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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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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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皇城变(八)
朝龙殿、掌书房、银库,皆是在皇宫里侧。御甲卫应是觉着江湖人若逃,必将靠近宫门,是以大多人分布在宫门四周,比较靠近这三地的御甲卫还被大臣以发现江湖人踪迹为由引走,如此只剩两三队御甲卫在这三地巡逻。
这数十人,于恒桀来讲与不存在一样,但对青衣大臣而言,这可是会要命的数目。他建议恒桀避开,毕竟若不能悄无声息地除掉御甲卫,敌人将会蜂拥而至,到时再想放火可就难了。
然恒桀咧嘴一笑,让大臣在角落里藏好,而他则是去悄无声息地解决掉敌人。
不过一刻,这三队御甲卫尽皆命殒。大臣瞅着这些尸体,不禁又是一叹:都是权势者的棋子,这命如草芥……卑贱呐。
来到金碧辉煌的朝龙殿,殿檐还滴着雨水,伴着时不时响起的电闪雷鸣,总会让人想起皇帝将谒相下狱的那一日。
那时丞相派可是真觉着天要榻了,虽说丞相并非什么好人,但比之喜怒无常的帝王强一些,出手也不小气,亦不排斥新官。不像保皇派,内里盘根错杂,让人难以融入,哪怕是当官没两年的人也能察觉到——保皇派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比起简简单单从里到外皆是贪污腐败的丞相派,保皇派就像是平静的湖水,湖底有几数吃人的水草,难测。
害,不过真小人与伪君子的差别,实属半斤八两。青衣大臣自己都不由得讽刺这乾的朝廷。
回神,见拿着火把与猪油桶的恒桀已是踏入殿中,大臣便赶忙躲在石狮之后——望风。
朝龙殿内,因无掌灯,故于这阴雨天昏黑得很,可即便如此,恒桀也能晓得那龙椅上坐了一个人。
他放下猪油桶,点燃火把,光亮稍稍爬上阶梯,照亮那人的衣摆——玄黄、盘龙,约莫是皇帝。
“狗皇帝,你坐这儿是在等着我来?”恒桀冷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人质自己送上了门。
音落,静默。
见此,恒桀一步步走上阶梯,火光也逐渐攀升上皇帝的脸。皇帝一如既往懒散地坐于龙椅,嘴角噙着一抹不知意味的笑,双目微睁,眼神直愣,好似死了一般……
他真的死了。
意识到这件事的刹那,恒桀心里“咯噔”一声,脑海中亦盘旋着“中计”这二字。果不其然,身后乍起多足踏水之声,迭起不断。
“真是可怜呐。”
青衣大臣之语传来,恒桀回首,眼神冷冽至极。
“呵、呵、呵……江湖人,愚蠢之至。”
一句落,大臣后退一步,雷荆眨眼即至他跟前,然“当”的一声,出现两名黑衣客,将恒桀的枪弹开。同时御甲卫已在大臣身后,随时准备涌入宫殿。
“你,是何人?”恒桀利眉倒竖,握枪之手青筋绷起。
“吾为何要告诉你?”青衣大臣笑,“快快将此人杀死,莫要耽搁。”
此音未落,风声疾发,朝龙殿内短兵相接,朝龙殿外——
哀鸣四起。
青衣大臣一惊,忙扭头看去,只见御甲卫像中了邪一般咽喉喷血,乱作一团?!
未待他想清楚是怎的回事,但闻身前兀的乍现两道闷响,再回首时,只见恶鬼发癫狂之笑,以及“噗呲”一声,胸口绞痛,鲜血自口中喷出,染红须发。
“扑通。”青衣大臣死不瞑目。
訇然,大雨复来,更为凶猛。
恒桀扛着枪踩过大臣的尸身,且摘下顶上御甲卫的头盔,接着手一松,头盔落于地,激出脆响。
声起,残影飞。
踩着惊闪,和着闷雷,手中长|枪挥舞,盖雷霆之势。他于人群游窜,刮出血花点点,与雨水交融,坠洒于身。
“哈哈哈哈哈——!”他笑得猖狂,身上的伤越多越猖狂,与那无形之人配合,将这数百御甲卫杀得片甲不留。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枪尖即刺穿最后一个御甲卫的身躯。在这倒霉人落于尸山血海之际,无形之人现出身影,果然是——
“老爷子。”于恒桀目中的冉廆,全身上下皆为血红染透,那原本花白的须发早已丢失本色,那本是慈祥明睿的双目,此刻只剩狠厉与冰冷。
藏疯。
他不由得一笑。真真是殊途同归,藏锋果然从上到下都是一群疯子。
“恒桀,入得先天之后更要勤加练武,你年轻,兴许能看到我等瞧不见的风景。”冉廆咧动嘴角,许是敌人的血凝固,这笑容瞧上去实是有几分僵硬。
“老爷子,怎么突然说起这话,我刚入先天,不懂得还很多,等出去了你再与我多说说。”恒桀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感知一番,发现老爷子的气势比以前弱了不少。
“吼呵呵,好。恒桀,老朽已经决定将掌门之位传与封扬与费渡。”冉廆将手中枪杵在地上,枪如人,苍老却依旧锋利,即使有再多伤痕也依旧顶天立地,撑着藏锋的天。
闻言,恒桀盯着老爷子足下的血海,笑笑说:“那很好啊,他们一定能将藏锋双武道发扬光大。”
大雨毫无停歇之势,于这相向伫立的片刻,已是洗去二人身上不少血污,他们原本的面貌逐渐显露。
“恒桀,不要再执着于仇恨……”
“抱歉呐,老爷子,恒桀此生已是只剩下报仇这一件事。我已经知道真正的仇人是谁了,您是对的,江曌不是真凶,她是被冤枉的。我不会放过真凶,也一定会走完作为疯子的最后一程。”
决绝之意尽显,冉廆无法再劝什么。他叹口气,遥望阴沉的天,雨水滴入眼眶,将冰冷与狠厉带走,慈祥与明睿复又归来,只是有些浑浊。
“吼呵呵,今日是阴雨,好生遗憾呢……”
“明天,会是晴天……”恒桀微低着头,紧咬着牙,将这话自牙缝中挤出,断断续续,“老爷子,我失去了妻子……您不会,让我连‘爷爷’也失去,对吧?”
“……吼呵呵,你还是第一次唤老朽‘爷爷’,老朽很高兴……”冉廆喘了口气,眼皮稍有些沉重……他说,“恒桀,向西跑罢。老朽……累了,就在这儿,歇会儿。”
语落,冉廆缓缓坐于血水中,闭上眼,气息愈加微弱。
“累了我背您,爷爷。”恒桀迈开脚,快至他面前时,不知为何突然脚软,竟跌跪于血水之中,好在有雷荆撑着。
“恒桀……老朽很幸运。年少时遇到封之洋,做掌门之后,遇到你们这些小娃娃……吼呵呵,让老朽最后助你……一臂之力吧。”他说着,手搭在跪于身前之人的肩膀上,将所剩无几的真气尽皆传渡于他。
“莫带着爷爷这累赘……爷爷喜欢火,想随着风……看看这天下……”他长舒一口气,笑道,“吼呵呵,愿我武林太平……愿君武运……昌隆……”
“当”,枪杆坠地,溅起水花。
恒桀以拳砸地,雨水扑面。他闭目咬牙扬声应:“孙儿,遵命!”
与此同时,在外随二皇子杀敌的封扬、费渡,以及一众藏锋弟子,兀的面容狰狞、死咬牙关,不让口中那悲戚流露半分,只有雨水拍打着他们的脸,予悲,予清醒。
皇宫内,大雨下,升起一把火,烧在朝龙殿中。
于这簇火光旁,恒桀磕地三声响,而后站起又拾起雷荆与老爷子的枪,道别:“爷爷,来世再见。”
说罢,他转身,紧握两把枪,踏入雨幕。他得去接泠儿逃出去,亦暗自发誓要找到那杀死泠儿与爷爷的人,定会让那放暗箭的混蛋血债血偿!
……
另一边,因为鬼军的介入,赵锋残军反受夹击,他们难免记起去年的那一天。在凤羽山上,七千人马被行如鬼魅的三千人,犹如割草一般残杀,那是他们不愿回想的噩梦。
此时见得“天敌”出现,赵锋军当即溃散,慌不择路地逃窜,可谓兵败如山倒,将本就乱成一锅粥的战局搅得更加混乱。
这逃意还感染了禁军与天成军,哪怕那十数天成军师嘶喊着让他们重整旗鼓、列阵杀敌,这些已萌生逃意的兵也听不进去。
敌军士气就在这一瞬间彻底溃散,也意味着除非大将降临压阵,否则再无重聚可能。
可以说,鬼军的到来让敌人的后手完全作废。
于是不一会儿,这南城门前就只剩下二皇子军与鬼军。
终于,二皇子高举手中剑,扬声:“诸君——此战,我军胜利!稍作休整,随后与吾一鼓作气冲出皇都!”
“是!是!是!”人声鼎沸,压过雷鸣。
旋即二皇子来到鬼军统领江闿面前,郑重抱拳、躬身致谢,并许下承诺:“他日吾登基,必将还江氏以清白,予鬼军以名号。”
对此,江闿扯了下缰绳,架马转身,同时回道:“鬼军无需名号,还将军清白即可。你等前行,追兵我等解决。”
此言入耳,乾思泓并未勉强,仅再度抱拳致谢。
稍后,出发之令下。众人抹去眼泪,告别葬身于此地的同伴,陆续跟上二皇子。
“走罢。”费渡拍了下跪在尸骸中的伍武之肩膀,又言,“带着他一起。你得活下去,连着他的份。”
这话许是有点用,垂着头的伍武终于有了反应。他悄然攥紧拳头,却是低语:“费渡,我要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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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就切回主角了。
第193章 皇城变(终)
“留下来?你想寻死?”费渡皱眉,目光尖锐,暗暗谋划着即使将这小子打晕也要把他带走,不然对不起死去的伍道。
“不。阿道说过他想成为大英雄,作为兄长,俺得替他圆了这愿。”伍武的声音沙哑而又平静,他依旧低垂着头,雨珠仍源源不绝砸在他的头顶,好似不想让其抬头。
沉默两息,费渡平复心境,将面上的雨水抹去,问:“你想怎么做……不做大侠了吗?”
“俺……”伍武沉吟着,缓缓站起,转身面对费渡,面上依旧覆着难以舍去的哀色,他回答,“等俺圆了阿道的愿,俺就去成为大侠,圆自己的愿。”
稍顿,他垂目接道:“俺也不知怎么成为英雄,俺觉着安邦定国的人就能是英雄了吧,如果能被写入史书,那就是大英雄。”
雨声渐趋淅淅沥沥,费渡抿唇不语,然声音却飘出,来自他身后。
“乱世出英雄,若有平定乱世之功,必然是英雄,受万民爱戴。可惜你们江湖人不掺和战事,你独自一人又力量微小,怕是做不成英雄。”
此音落,费渡侧身,眼神中蕴藏敌意。虽然这赤面人所言不差,但如此灭他人之愿想,未免太过心狠,何况伍武刚失去弟弟……
未想伍武竟平静地认同了赤面人的话。
“嗯,俺也这么想,所以俺要离开江湖,俺要加入军队,上战场。”
闻言,赤面人轻扯嘴角,道:“加入现在的乾军,你到死也达不到目的。你也加入不得其他国家的军队,因为你是乾人,就算能,你身为乾人却为他国效力,于青史上留名也是恶名。你应该不想这样……”
话语未尽,意已显。费渡不知伍武有无听懂,左右身为朋友,他会替他把关。
“哎哎,别自说自话。你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此言直接,赤面人倒是并无不喜,也无有隐瞒之意。
“吾名江闿,现任鬼军统领。不知你等江湖人有无听过鬼军名号?至于目的,我鬼军是三千军,在追杀赵锋残军时折损了些人手,现在需要新人补缺。
恰好这位小兄弟有意加入某支军队,吾便来邀请,理由的话……就是合眼缘,吾觉着小兄弟是颗好苗子,能助我鬼军将三千人马之力发挥至极致。不知这回答阁下可满意?”
他的语调平平稳稳,让人难以觉察其真实情绪,不过倒也算是有诚意。
瞥了眼闭口不言似在沉思的伍武,费渡轻笑一声,又问:“加入鬼军,就能成为英雄了?”
“不知道。”江闿毫不犹豫地答,“但吾敢保证,无有任何一军有我等目光清晰,也无有任何一军有我等自由。至于能不能当英雄,看你自己。”
这话自是对伍武说,而伍武抬头与江闿对视,充斥悲痛的眼神中显露坚定,他抬手抱拳,郑重道:“请让俺加入鬼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