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有一长阶,九九八十一阶,扶桑止步,下意识看向身侧的小不点,“自己走?”
自己走?南阳惊讶,就她这双小短腿爬上去还有命吗?
南阳拼命摇摇脑袋,不等女帝拒绝就抱住她的长腿,如同狗皮膏药一样黏在她的身上。
“阿娘抱、阿娘抱……”
扶桑倒也没有拒绝,坦然地抱起她,拾阶而上。
南阳习惯趴在她的肩膀上,抬首看向她身后的人与物,宫廷森严,竟比她的明教还要恐怖。江湖人说明教是无间炼狱,恐是因为他们没有进过大魏宫廷。
扶桑一口气爬上来,抱着半大的婴儿微微吐气,粉面生汗,面上温和的神色也掩住了,唯有森森帝王仪态。
她将南阳放下来,回望着阶梯,睥睨着下面的侍卫与缓步来赴宴的朝臣,微微一笑,她觉得自己的心冷硬了,面对这么多吃人的妖魔,她要学会活下去。
南阳站在她身边踢踢腿、扭扭腰,下一刻,伸开双手抱着小女帝的腿,“阿娘抱、阿娘抱……”
这回扶桑没有让她如意了,她牵起她的小手,回身朝着殿内走去,南阳回身看了一眼阶上站立的侍卫,威武不凡,就是不知功夫怎么样。
她的明教侍卫,功夫都是一顶一的好。
殿内辉煌,地砖清晰照人,南阳抬脚踏了进去,看着自己倒映在地砖上的影子后愣了下来,然后抬起自己的小短腿,猛地踩下。
扶桑被逗笑了,怜爱般摸摸她的脑袋,然后伸手抱起她。
南阳得逞地笑了,在阿娘耳边蹭了蹭,闻着香气,感觉舒服极了。
人有趋善避恶的意识,孩子靠近着自己的母亲也在常理中,扶桑并没有感觉奇怪,将南阳放在自己的龙椅上。一侧伺候的女官顾椋忙低呼不可,扶桑轻笑,“一介稚子罢了,是生是死在朕的手中,还怕她翻天不成。”
听着如此霸气的言语,南阳抬起小脑袋,龇牙咧嘴,露出几颗糯米小白牙,“阿娘。”
小女帝真是自信,自信的女人格外有魅力,就想她当年吸引了无数少男少女。
南阳笑了,女帝接着坐在,她就规规矩矩地将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
扶桑很满意,赞赏般看了她一眼,南阳冲她咧嘴笑了。
母女二人相处很融洽,顾椋看了也很惊奇,她凑到女帝面前:“臣已打探过来,今日赴宴的郎君都是襄王门下的勋贵世子。”
闻言,扶桑面上温柔的神色散了,余下唯有冷酷,她冷冷道:“今日随机应变。”
顾凉一脸沉思,目光落在南阳身上,南阳百无聊赖地在玩女帝腰间的玉佩,白嫩地小指戳进了玉佩地小洞.里。
小小的指尖一扣一扣,慢慢地将女帝身子拉得偏向她一边。
扶桑察觉后并没有在意,稚子爱玩是常事,她将玉佩解下来塞到南阳的手心里,继续与顾椋说话:“今日朕不会妥协。”
南阳抬首看向小女帝,小嘴张了张,想问她:要打架吗?明教重尊干什么都不行,打架是无敌手的。顾凉点点头,想说话又迅速咽了回去,襄王大步走进来,下面的朝臣跟着起身行礼拜见。
襄王年过四十,穿着鲜亮的朝服,神采奕奕,漆黑幽深的眼睛像是深潭水,剑眉入鬓,彰显出几分锐利的神色。
他走路虎虎生风,袖口甩出冷风,两侧的朝臣见到他都不敢抬起头来,而他笑着走到女帝面前,“臣见过陛下。”
扶桑微微一笑,“叔父有礼了,就座。”
襄王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下首的位置,接着,朝臣陆续地进来,没过多久,开宴了。
南阳乖巧地坐在扶桑身侧,手中捧着一盘子点心,正卖力地往嘴里塞去,自从重生后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小阁内的饮食都是定时的,乳娘不给她吃甜腻的点心,说是对牙齿不好。
南阳听笑了,她上面牙床加下面的牙床长出的牙齿都没有两个巴掌,坏哪门子牙齿。
她吃得津津有味,小女帝突然将她抱了起来,拍拍她的小屁股,“下去。”
南阳怔忪,揉揉小眼睛,下面站着三五人,锦衣华服,手持弓箭,似乎是要比试。
她回头看了一眼女帝,女帝朝她微微一笑,颔首示意她下去。
南阳用吃着点心的小胖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认命地爬下御阶,说是爬一点都不不为过。她的腿太短,直立走下去是不可能的,跳是不成,跳不好容易骨折。
她叹着气,一屁股坐了下来,两条腿放在阶上,接着双手一撑,屁股挪下来了。
她重复多次后,终于下来了,拍拍小手朝着人群走去。
顾椋看得皱眉,下意识看向女帝。扶桑却好整以暇地品酒,目光一寸不离地落在南阳身上。
南阳走到人群中,拽着箭靶旁的人,拿手指着远处,“远些、远些。”
内侍被拽得身子晃了晃,下意识看向小不点,心里犯疑,而下一刻,南阳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远些、远些。”
比箭的几人停顿下来,纷纷看着前来搅局的小殿下,他们对视一眼,都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一言不发。
内侍被踢了几脚后,终于将箭靶往后挪了一丈。
南阳依旧不满意,又喊了两声,“远些、远些。”
最后,内侍将箭靶挪出了殿,放在丹陛前,南阳这才满意地点头,回头冲着这些男人们喊道:“阿爹们,射它、射它……”
龙椅上的扶桑笑了,唇角弯弯出几分浅淡的弧度,与顾椋说道:“朕去见南阳的时候,世子妃正要掐死她。”
顾椋心惊,“为何要掐死小殿下?”
扶桑浅饮了一口酒,目光阴沉下来,“不知。”
而站在‘阿爹们’中间的南阳正捧着苹果在啃,可惜她牙齿太少了,一口下去只舔到了味道,苹果肉也没有啃下来。
她抱着正准备啃第二口的时候,襄王将她提溜起来,“南阳,你闹什么。”
南阳下意识将苹果塞到襄王嘴里,眯眼笑了,“吃果子、吃果子。”
襄王将苹果丢给侍从,提着小儿就朝扶桑走去,将人丢给对方,“陛下该管一管。”
“朕宣皇夫,南阳选阿爹,她自己提要求并没错,倘若连她这关都过不来,如今让满殿朝臣呢。”扶桑微笑,柔声说道。
襄王皱眉,想要反驳,却听到下面的郎君们一声接一声的叹气,而殿外的箭靶孤零零地,没有一支箭能射中。
他低眸看着女帝怀中的南阳,眸色锐利,而南阳冲着他笑了,接着在女帝膝盖上站了起来。
扶桑托着她的小屁股,冷冽笑了,“叔父给朕选的皇夫都是些花拳绣腿,究竟是何用心呢。”
南阳抱着小女帝的脖子,回头看了襄王一眼,然后当着他的面亲了亲小女帝的脸颊。
真软、真嫩。
襄王面色铁青,未曾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被小儿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南阳:阿爹们,射它、射它。
这章开始,重明就改为南阳了。
我设了定时,以为昨天更了,可一看评论区,没更….
第3章
殿内骤然安静下来,比试箭法的几人更是面面相觑,射出的箭都跟着脱靶,无一射中。
而女帝抱着南阳从龙椅上缓步走下来,她将南阳放在地上,手点了点她樱红的小嘴:“阿娘给你表示,你看好了,射箭要用心,光用眼睛是不行的。”
南阳扬起小脑袋,故作姿态般点了点头,心里却想:小女帝惯会做作的。
殿内顿时寂静下来,她顺势环视周遭,突然目光一顿。
江湖与朝堂息息相关,江湖人不服朝廷的管教,而朝廷总想着统领江湖,两者碰撞中就会生出许多‘异类’。
她曾有五个徒弟,善谋略、善医善毒,亦不乏武功高强者。
而这五个徒弟合谋弄死了她!
南阳心底惹不住唏嘘,眼睛盯着自己站在襄王身后男子。
男子穿着官袍,剑眉星目,眼中若深渊无痕,是她的三徒弟欧阳情,他擅长使用毒术。
南阳到底是有些震惊的,明教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朝廷也是明教的敌人,欧阳情竟然为敌家卖命。
她忽地笑了,有些讽刺。
这时,殿内想起雷鸣般的呼和声,南阳转头去看,箭靶上赫然插着一支箭羽。
小女帝竟然中了,可见臂力非寻常男儿可比。
南阳会心一笑,小短腿一瞪,跑到小女帝面前展开手臂要抱抱,回头看了一眼欧阳情。
逆徒,为师早晚收拾你。
扶桑弯腰将南阳抱了起来,走至襄王面前,冷冽地笑了:“叔父看中的这些小郎君就连朕都不如,谈何保护朕、护卫朝堂。”
南阳朝着襄王狠狠点头,小嘴巴嘀咕嘀咕:“叔父看中的这些小郎君……”
没说完,她咬了自己的舌头,话太长了,呜呜呜。
襄王面色阴鸷,睨了一眼南阳,同扶桑笑说:“既然陛下未看中,便也作罢。”
扶桑颔首,抱着南阳回到龙椅上,吩咐筵席继续。
话音落地,箭靶撤了下去,一群曼妙的女人涌入殿内,吵闹的殿内突然安静下来。
南阳看看女帝,又看看殿内朝臣,最后目光落在伶人身上,她陡然明白了为什么都不说话了。
伶人衣裳穿了一半,肩膀、肚子都露在外面呢。
她嗤笑,小女帝也是好色女人。
扶桑好整以暇地看着伶人,手却不自然地捂住南阳的眼睛。南阳并非稚子,哪里肯被遮住眼睛,她欲挣扎,女帝将她翻转下来,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不许胡闹。”
小南阳安静下来了了,脸色涨得通红,小女帝又打她屁股。
扶桑将南阳抱起来,放在龙椅上,拿了一块糖塞到她的嘴里,顾椋看得眼皮跳了跳,“陛下,小殿下还小,咬不动硬糖。”
扶桑低头看了一眼,暗恼自己的鲁莽,连忙道:“吐出来、吐出来。”
言罢去撬开她的嘴巴,南阳逮着机会,张口就咬住伸到她嘴里的手指,狠狠用力。
女帝皱眉,却没有喊疼,只掐住南阳的后颈,南阳被迫松开,张牙舞爪还要再咬,女帝捂住她的嘴巴,“小东西,报复心挺重的。”
南阳瞪着她,本座乃是明教重尊,被你压着打,哪里还有颜面。
小南阳不说话,扶桑却勾唇笑了,下一刻,刀光剑影,她当即捂住了南阳的眼睛。
伶人不知哪里得来的匕首,持着匕首朝女帝刺来,“狗皇帝,拿命来。”
话音刚落,匕首插进一郎君的肩膀,小郎君一脚踹翻了伶人,轰然倒地。
众人高呼救驾,扶桑却将南阳紧紧抱在怀里,低眸看了她一眼:小东西,朕待你如亲女,将来你若再敢前世一样弑母,朕定不饶你。
伶人很快被拿下,嘴角溢出鲜血,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快,掰开她的嘴巴,别让她咬舌自尽。”
话说得虽然快,可伶人在话音落地的时候就已经倒下了。
死了。
襄王却喊了一句:“暨阳侯、暨阳侯……”
他怀中的小郎君鲜血浸透衣裳,染红了半边身子,就连唇角都失去了血色,甚为凄惨。
扶桑吩咐道:“宣太医,替暨阳侯诊治。”
她怀中的南阳朝着小郎君看了一眼,呵呵笑了,苦肉计啊,有些蹩脚。
小女帝不会看不出来吧?
内侍匆匆去请太医,扶桑慢悠悠地端起一盏酒品着,殿内诸人不敢说话,瑟瑟地躲在自己的座位上。
南阳拿手戳了戳女帝娇软的脸蛋,她想提醒这位单纯的女帝事情诡异,可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微微思考了下,伏在女帝的肩上,凑至耳边,悄悄地开口:“坏、坏。”
扶桑将酒盏放下,悠悠问道:“谁坏?”
南阳立即指着襄王扶着的暨阳侯:“坏、坏。”
扶桑诧异,抚了抚小南阳的脊背,眸色闪烁。确实,暨阳侯是坏人,上辈子,因救驾有功,她立暨阳侯为皇夫。
她到死都没有自己的孩子,虽说不在意,可背后透着的是襄王的阴谋。
她没有孩子,就只能将帝位传给南阳。
扶桑低眸看了一眼南阳,唇角弯弯,悄悄问她:“哪里坏。”
南阳拿手指着自己的脑袋:“这里坏。”
说罢,她又指着自己的嘴巴,“这里也坏。”
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坏东西。
扶桑笑了,亲昵地蹭了蹭小东西的脸蛋,悄悄说道:“都坏,阿娘坏吗?”
南阳怔松了,她现在是一孩子,如何用孩子的方式回答。
她略一迟疑,轻轻地亲了亲小女帝的脸颊,嬉笑道:“南阳喜欢阿娘。”
演戏罢了,本座也可以!
不久后,太医来了,将暨阳侯送入偏殿,襄王身上的官袍都染了血,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走到女帝身边,恭谨道:“暨阳侯倾慕陛下,甘心为陛下挡刀,足可见其心意。臣恳请陛下,立暨阳侯为皇夫。”
扶桑不语,上辈子叔父也是这么一番话让她倍加感动,她以为找到了良人,实则不过是一出苦肉计罢了。
南阳紧张起来了,小女帝啊,要带脑子,脑子是个好东西。
“倾慕朕者多如牛毛,倘若朕都要纳入宫廷,朕的宫廷都塞不下。暨阳侯替朕挡刀,朕会赏赐,至于皇夫一事,朕觉得他不配。”扶桑拒绝了,语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