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意瞥了卫照一眼,手中拿着一道早就准备的奏疏,淡然说道:“南阳身上有军功,也受到百姓爱戴,她虽小,可掌握着京城内四万兵马,大小将士对她更是心服口服,卫照,她若是公主,便是最好的储君的人选。可她是裴家女,便是皇后的最好人选。”
“原来陛下一直在等着臣呢。”卫照自嘲,自己精心算计,却也上了她的当了。
扶桑反问她:“你若问心无愧,怎会留到今日才说。”
人都有私心,卫照私心不过是想娶南阳罢了。偏偏扶桑也是。
卫照无言以对,面色失落,思忖须臾不甘心问道:“陛下想与天下人作对吗?”
“卫照,倘若朕有难,天下人会帮朕吗?”扶桑反问。最浅显的道理,她的责任是守住大魏,让陛下安居乐业,至于她的私事,天下人不该过问。
卫照细想,上辈子陛下遇难,天下人知晓无人敢伸出援手,人心子时,试问,谁能不偏不倚呢?
卫照自认做不到,人都有七情六欲,也是为七情六欲而活。
陛下说的不对,她却不知该怎么辩驳,“陛下所言甚是。”古今帝王,薄情者多、暴戾者多、贪于享受更多,而像今上这般,三十而未曾有皇夫者从未有过。
今上确实是合格的帝王,她该是明君,会青史留名,但有了皇后一事,只怕后世不会再说她的功绩。
扶桑又问:“卿的下一步是什么,让南阳回到裴家吗?”
“陛下又在算计臣了,既然您问,臣就说,下一步如何让她成为皇后,但在这之前,就是议储。”卫照叹气,“大魏损失惨重,此刻并不是立皇后的最佳时机,待到民间灾情平复后,您再议储。议储可让皇室不敢反对您立皇后。”
陛下无子,从皇室中择优而选,到时人人都在争,不会轻易得罪陛下,这是其一,其二立后,陛下无子,才对他们更加有利。
扶桑听后,笑说:“卿心思玲珑,朕明日召县主为你议亲,除了南阳外,天下女子随卿择选。”
卫照苦笑不言,除了南阳外,谁都不想要。
筹谋多日,为了旁人做嫁衣,卫照郁闷地走出议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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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媚自尽了,剑插入腹中,死在了屋内。
天问亲自去收尸,南阳亲自刻了墓碑,葬在了后山。未过头七,天问带着红昭离开,临走前,将自己的配剑插在林媚坟头上。
南阳失笑,“你插剑做甚,一辈子不碰剑了?”
风声呼呼,坟头上的白幡飘动,随风摇曳不止。南阳一身红衣,纤细的腰肢上悬着铃铛,她轻轻拨了拨铃铛,天问不觉低头看了过去,“师父也爱在腰上悬挂铃铛,她说铃声好听,叮叮当当。殿下,您为何留下我呢?”
师兄妹五人,独独留她一人,这不是饶恕,是折磨。
南阳拨动着铃铛,笑说:“本座已说过,你是陛下陛下的人,本座动不得。”
“师父。”天问突然喊了一声。
铃铛声戛然而止,南阳双眸低垂,修长翻卷的眼睫挡住了眼内的情绪,可是很快,她又抬首,眼内一片清澈,铃铛当当作响,她笑了,“再喊一声,本座割了你的舌头。”
天问突然笑了,“这才是重尊。”
言罢,她将剑抬了下来,寒风肆虐,剑锋朝下,砍向自己的手腕。血光眯眼,南阳眨了眨眼睛,目光映着面色苍白的天问,“以后,别说你是重明的弟子,丢人。”
南阳转身走了,天问砍断自己一只手腕,疼得站不稳,相比较其他四人,她能活着,就是万幸,至少自己还有红昭。
有红昭,人生足矣。
天问领着红昭走了,祭祀一事还在准备中,牢内的无悔突然死了,是被饿死的。
饭菜送进去,他自己不愿吃,好像知道自己会遭到折磨,索性自尽了。
饶是如此,南阳依旧没有放过,吩咐下面的人:“剥了皮,骨肉剁碎了喂狗。”
祭司也是一位女子,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道袍,面带黑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忍不住询问:“教主,为何罚得这么重?”
“欺师灭祖,罚得轻了。”南阳回了一句,“你也是重尊教导的,她死了,你不伤心吗?”
“属下也很伤心,可天问断腕,无悔林媚自尽,教内也是一番损失,您该知晓良才难求。且这些年来明教依附朝廷,惹了江湖众怒,若被他们知晓,只怕不会有安生日子。”祭司也是为难,重尊座下弟子不多,仅此五人而已,如今都没了,旁人知晓不会善罢甘休的
南阳笑了,“本座在,你怕什么呢?十多年来教内就没有培养出好弟子?”
“这么多年来,明教势力扩张,可十多年未曾开教选弟子了。重尊走后,五位宫主各自不服气,四位宫主离开,林媚管着教务,也并未在意教内弟子的功夫。杀琴等人算是出类拔萃者,往下、往下,就不能看了。”祭司叹气又自责,“教主功夫好,不如您今年选些弟子入教,慢慢教。”
“本座过两日就会离开,京城内有事情去办。让杀琴选些资历好的孩子,这回不必跟着本座离开。”南阳知晓天赋高的弟子难求,尤其是在武林中,功夫好,才让人敬畏不敢欺负。
祭司询问道:“您不收弟子吗?重尊当年教导了不少弟子,这才使得教内大放光彩。您功夫好,不如亲自教导些。”
“不教了,本座眼光查。”南阳不耐,她不想再收弟子,若教的话,当年早就教导红昭,也不会让她自学。
祭司不敢再劝,“教主何时离开?”
“就这两日。”南阳心里盘算着回去的路程,要赶在月底前到京城。
无悔的尸身处置后,天罗来了。
天罗风尘仆仆,入教后就直奔大殿,不等脚步站稳就开口:“京城内陛下废了南阳公主的公主爵位。”
宝座上看剑谱的南阳蓦地抬首,无措地眨了眨眼睛,将剑谱递给婢女,“你说真的?”
“慕容堂主让我给您传话,让您自己注意些,最好别回京城了,避一避风头。”天罗喘着气,连日奔波,身子有些吃不消。
“是吗?有那么凶险?”南阳单手托腮,目光沉了两分,“看来本座得到自由了,天罗啊,你要娶媳妇吗?教内弟子多的是,你挑一人,只要对方答应,你就带走。”
天罗跺脚,“我的小殿下,您还想着我做甚,您想想您自个啊,你被抛弃了。京城都回不去了,您还是留在教内。”
“不留,你来得正好,我们回一趟京城,正好看看动静,若是真的,本座就回来娶媳妇。”南阳很高兴,想起扶桑诡秘的性子后又觉得不大可能,难不成她要金屋藏自己?
她站起身,又坐了下去,天罗叹气,“您回去做甚,自寻死路吗?”
“怕甚,本座从惧流言蜚语,再者皇帝都是本座的女人了,怕什么呢?”南阳决定先回京城探探状况,外间的话不能当真。
事情突出状况,总教不能久留,杀琴留下,杀棋杀画随着南阳一道回京。
一路快马,在正月底的时候到了京城。
走时寒风肆虐,回来时绿意萌生。
南阳勒住缰绳,头戴帷幔,下马缓步走着,杀画担心温软,先策马回公主府。
娇阳似乎,没有风,暖阳吹在身上也很舒服,街上见不到人,听闻前阵子朝廷散粮,每人发了一月的米粮,将各地难民都打发走了。走了一阵,见到巡防营的士兵在巡防,南阳及时避开,她想了想,还是先回巡防营。
巡防营的兵符还在她的手中,她不是公主了,却还是指挥使。
转道去了巡防营,营内一切如旧,将士们在操练,小徒孙亲自来接,“殿下来了、不对,应该唤您指挥使了。”
“这里可好?”南阳没有进去,听着声音就知晓他们在操练。
小徒孙牵着缰绳,皮笑肉不笑,低声说道:“眼下只废了您公主的爵位,其他还要等威远将军回来,倘若您是裴家女,就迎您回裴家。陛下说了,宫门对您敞开,出入自由,进出不需通报。”
“真好啊,陛下如此善良,让本座都想去见见了。”南阳迎着阳光眯了眯眼睛,薄唇抿出嘲讽的笑。
扶桑究竟是想做什么?
第137章
陛下善良吗?
南阳心里骂了几句,面对现实,她学会妥协,想得很周全,她不会去招惹扶桑。
从巡防营离开后打马入宫,到了宫门前,她摘下帷幔,露出面容,跳下马,宫门口的御林军立即跑了过来,“姑娘回来了。”
前面指挥使,到了宫门口又是姑娘,南阳神经都被挑得绷着了,懒淡地扫了对方一眼,“你这声姑娘让我颇不适应。”
这么多年来旁人都喊公主殿下,几乎无人喊姑娘。姑娘一声喊,凭白让人羞红了脸。
南阳慢慢抬眸地看着对方,“你是什么职务?”
“属下殿前司虞候韩令武。”青年跪地行礼。
“抬起头来,我怎么没见过你。”南阳心里翻了嘀咕,虞候是从五品,虽说官职不大,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得不去多问一句。
“属下是永安伯长孙。”韩令武不敢抬首,肉眼可见,耳朵都红了。
是勋贵家的贵公子,南阳也猜出几分道理。她玩味地看了一眼,上前走了两步,不觉恍惚:“你脸红什么?”
韩令武头埋得更低了,握剑的双手泛着青筋,可见是很紧张的,他不敢抬首,支支吾吾道:“姑娘长得好看、属、属下……”
南阳惊讶,慢慢捏着自己腰间上的铃铛,轻轻晃了晃,“那你想娶我吗?”
“啊……”韩令武惊讶地抬首,少女神色娇媚,五官精致如同丹青精致描绘出来的一般,一眼惊鸿。
京城内少女多的是,出身尊贵的也不少,惊鸿一瞥,让人心动,也只有眼前这位。
南阳轻笑一声,将缰绳递给对方,自己转身走了,吩咐道:“别让我的马跑了。”
“是,属下领命。”韩令武的声音陡然提高了,握着缰绳的手更是紧张,目光追随曼妙的身影。
她很好看,更若春日骄阳,美得让人心动。
南阳不理会这些,悠悠闲闲地朝宫里走去,路遇到不少宫人,往日点头行礼,今日看见一眼后就不再理睬。
世态炎凉,趋炎附势。
走到议政殿前,更有几名朝臣从殿内走出来,南阳止步,对方也一眼看到了,几人面面相觑,如避恶魔般避开她。
南阳端详几人面孔,似乎有些印象,却又记不得名字,罢了,懒得去管了。
走至殿前台阶上,秦寰出来了,立即笑脸相迎,“您回来了,陛下恰好得空。”
“你可知我很不习惯。”南阳说出了郁闷点,“众人如今对我的称呼稀奇古怪,我不大适应。”
秦寰笑了,“不过是些虚名罢了,陛下说你若愿意可以住在宫里。”
“金屋藏娇吗?”南阳唇角抿了抿,她惯来薄凉,说出的话也不大好听。
秦寰已经习惯了,她二人并非母女,往日过分的亲密就有些不对劲了,但秦寰不会说,也不会问,只会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想,事情到了这般地步,想必陛下早就有了退路。
秦寰不敢应了,退后半步,吩咐内侍推开殿门。南阳也不推辞,提着裙摆跨过去,殿内仅有扶桑一人。
扶桑高坐在龙椅上,姿态端庄,可在见到南阳的那刻不自觉站了起来,欣喜道:“朕以为你不回来了。”
“陛下在我教内安插了多少人,我若不回来,明教都会掀翻了。”南阳嗤笑,不疾不徐地走到殿中央,环视一圈后,确认无人,朝扶桑招招手,“你过来。”
她的话有些不规矩,扶桑也没在意,坦然地走到她的面前。
两人四目相接,南阳眼中多了些玩味,手轻轻落在扶桑的面容上,低声道:“我挺想你的。”
扶桑的视线落在她干净的脸颊上,看出一些不对劲,她没有回答,静侯片刻。果然,南阳又说道:“我挺想你哭的。”
扶桑面红耳赤,拍开她的小手,“胡言乱语,你想住哪里?裴琅还没有回来,裴家回不得。”
“我自己有宅子,明教也有堂会,不必去裴家,也不必住宫里。”南阳懒洋洋地,对眼前的处境丝毫不担忧,或许有许多人看她笑话,但她不在乎。
“留在宫里。”扶桑目光慢慢地从南阳的眉眼落在唇角上,接着,她伸手,抬起南阳的下颚,微微靠了过去。
她想做什么,南阳清楚。南阳避开了,冷眼望着她,“陛下,我对你,已无往日的情分了。你有苦衷,我有厌恶,既然这样,不如做君臣。你放心,巡防营在我手中,不会背叛你。陛下对我,是愧疚过多。”
扶桑性子冷淡,又是帝王,手段有、心思深,会不顾一切喜欢一姑娘吗?南阳私心觉得是不可能的,扶桑对她是想要控制罢了。她记不清陛下何时喜欢她,只知晓陛下对她,从头至尾,都是纵容罢了。
喜欢都是假的。
扶桑轻笑,没有生气,抬手摸摸她的脑袋,“朕想立后。”
南阳呆了呆,以前一句玩笑话,她当真了?
“南阳,若有人为你不顾生死,你可会心动?朕做了一个梦,梦里朕养你多年,可你为一己私欲害了朕。梦醒后,朕对你提防,想着孩子一面白纸,朕慢慢地教你,你就会听朕的话。因此,朕阻断你与襄王府的一切联系。你确实很好,优秀,朕以为朕的办法是对的,但是梦境困扰,朕觉得朕对你不放心。梦里的疼,朕不想再遭受,因此,朕想到了药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