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君看向了赫连幼清。
致师时双方各派一方将领对决厮杀,一是鼓足士气,二是彰显实力,三则一战成名。
头顶乌云滚滚,似有大雨倾盆之势。
细微的雨滴时有时无的落在了脸上。
赫连幼清头顶撑起一支伞时,顾文君正抬起手,接着一吹即化的落雨。
黑云盖地,天边浓雾压城,擂鼓鸣号声中一道雷声在云卷中炸裂。
忽然一庞然之势自敌军传来,阵阵威压似含有滔天骇然汹涌磅礴,飓风滚滚而来。
烈烈飓风喧嚣而上,滚着道道雷霆竟让城墙下的众将士颠倒一片,马鸣不断。
风息。
一头戴斗笠黑袍白脸的刀客立于两军之间。
那刀客虽未即一言,但周身气势令人望之不免两股颤颤。
其中城下一将领恼羞成怒,驱马正欲上前,马蹄刚刚扬起,便立时碎尸万段。
城墙上一江家谋士惊惧的看着凭空出现在战场上的刀客,面色苍白疾步走到江家统领低声说话,那江家统帅面色聚变,而后吩咐左右令城下将士莫要轻举妄动。
赫连幼清的脸色沉寂。
尤其是在听到了齐景行的禀报后。
“此人属下若没有猜错,应是高句丽大宗师高阜达。”
当今武林仅有五名大宗师,便有一人高阜达虽是高句丽王室,但居无定所,尝尝来无影去无踪,在五大宗师中,最是诡异,一手断刀据传能杀神断鬼,雷动苍穹,破空时如龙吟虎啸,开天辟地。
众武林好手在其手下不足一招身死,更别说这些寻常将领。
一人敌千军万马不在话下,百万军中取人首级更如探囊取物。
螳臂当车。
不过早前,大宗师间便隐有约定,不能参加俗世争斗。
如今两国开战,高阜达的出现明显是毁了盟约。
就在众人暗自警惕时,站在两军之间的高阜达却开了口,含着内力的话音在整个战场荡开。
“吾不会大开杀戒,但尔等想留下性命,仅交一人足矣。”
众人面面相觑,对方这般看似并不是要大开杀戒。
高阜达抬起头看向了城墙这边,平静冷淡的话再次传来。“赫连幼清。”
第60章
高阜达的话引起军队上下轩然大波。
军心立时不稳。
仗固然要打, 却不能徒劳。
以凡人之躯抗衡大宗师,无疑是螳臂当车。
但显然有些人并未见识过大宗师的实力。
城下领头将领左都尉大喝一声带领一众人马冲锋上前,但马蹄只看看扬起尘土, 百余人顷刻间尸首分离。
血流成河。
大宗师,一人抵千军万马, 绝非道听途说。
“皇室宗亲, 既被万民供奉,理应为万民所福。”高阜达声音平淡。“赫连幼清, 仅有你一人,这百万人可性命保全。”
“我等便是拼上性命, 也断不会受尔等屈辱!山河不可破, 万民归心, 你高阜达毁盟约于先,于天地不合屠戮杀伐,便是犯了七杀, 天理难容,如此无视天规,届时我中原武林宗师也定取你高句丽王室人头!”江宇庆大喝一声。“众二郎们, 听我号令,便是浴血山河,也要护我皇族!”
城下士气高涨, 擂鼓鸣号声愈加响亮。
一叠叠震天擂鼓声中, 白脸刀客仰天大笑, 内里尽出, 引得众人一阵耳鸣,更有不受控的晕倒在地。
“不错不错,江家儿郎果真不负盛名。”白面刀客朗声又道:“天地规则七杀不可犯, 凡人之躯祭刀确实不可为。”
他说着悠扬叹息。
江宇庆确实说中了要点。
大宗师虽有力劈山河、偷天换之能,但似乎他们之间也在遵循着自古以来不得不遵守的‘规则’立于天地。
不妄开杀戮,不妄杀平民,若违此规,身死道消。
虽说关于身死道消多为以讹传讹,但据文书记载,近百年间,有数位大宗师者破了此规,功力立减不说,想要更进一步却是难于登天,最后倒也落得个功力散尽,‘身死道消’。
尽管无人得知高阜达为何会干扰两军交战,但其想借此行径‘偷天换日’避开‘天规’显然是不成。
江宇庆正是知道了这一点,才公然敢与高阜达对立。
站在城墙上的众人屏息凝神,齐景行和已经登上城楼的祝尧警惕的陪护在赫连幼清左右。
雨淋淋的落了下来。
在剧烈的鼓点中弹悦飞起。
“但若是以这二小儿交换,不知长公主意下如何?”白脸刀客话落,众人才见对方从身后拿下一个布袋,布袋散开,却是露出一双小儿惊惧的面容。
赫连幼清勃然变色。
那两小儿不是旁人,却是本该在城内的小圣人以及阿暖。
高阜达的态度显然让人捉摸不透。
赫连幼清身边高手如云,便是高阜达武功高强想要突围却有些难度,更别说城下百万将士筑成‘壁垒’,高阜达既对‘天规’有心忌惮,便不敢轻举妄动。
可如今对方将小圣人擒在手中,显然让众人一时没了章程。
若说高句丽想要以捉住赫连幼清以此来控制皇室,那么对方既然已经拿下当今,又何必多费周折。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时,高阜达继续开了口。
“不过仅是这两小儿,让吾破戒却并非难事,杀戮不过是不广泛杀戒,断不会坏了七杀之过。吾向来耐心不全,不允,便是三声之下,一人祭刀。”刀客这时已然抓起被捂住嘴哭着挣扎的阿暖。
江知奕目眦尽裂,一脚踏出却是被顾文君按住肩头,他心急如焚,抬起头时就见顾文君早已面沉如水。
“一。”
“高”
赫连幼清和高阜达的声音还未道出,城墙之上一人已霎时消失原地。
伴着雷霆之势,滔滔混元真气在半空中荡开。
雷电交错,轰鸣声中雨水凝滞。
炸裂滚滚滔天十足,山河欲摧。
刀客原来所在之地登时炸开半径百米的深坑。
浓烟滚滚之中,雨滴落下。
刀客擒着哭闹的阿暖,冷面肃杀,居高临下持着宽面断刀站在巨石之上。
烟尘散去,仅见一秀雅青年言笑晏晏,衣袂翩飞不似凡尘中人,手握纸扇似能颠倒乾坤。
“阁下好大口气。”青年抱着怀里晕厥过去的小圣人,待看人无恙后,才将小家伙交给紧随其后的坤八,略一抬手,坤八立时领命,闪身回避。青年抚了抚袖口,目光摇摇望向石上之人,挂着的三分笑面,到底是笑意未尽眼底。
“来者何人?”白面刀客的面色一如既往阴寒如鬼。
反倒是那青年笑如揽月入怀,折扇轻击掌心落下一语。“你祖宗。”
立时风雷电滚,鬼哭神嚎,强大的劲风随着劈落的阵雨爆发迸出,在她二人之间形成化为重云的漩涡。
两道残影在空中快速交错,幻影之下化为虚无,却又在霎时立于雨下,滚滚风声激荡,穿雨而过之时一叠叠凄厉的呼啸声起起落落。
混元真气抵不住威压轰然散开,顿时飞沙走石,狂风不歇,尺椽片瓦之中震荡着雨势都犹如凝滞,地动山摧。
大雨倾盆。
凝聚的风元素圈于掌心,大雨之下活跃的能量元素在掌心旋转,顾文君一扇祭出撞上戾气刀光,炸裂之声轰然响起。
雷声滚滚,道道惊雷自乌云下霹雳砸下,刀客虽位及宗师,但在顾文君眼中相比逍遥子到底是略差一筹。
何况如今她玉蝉傍身,能量元素源源不断,高阜达一手擒人行动多少不便,两人竟一时不相上下。
眼看高阜达重心不稳,顾文君以身饲刀,刀锋砸向肩头之时她用此空隙将阿暖抢回怀中,目光触及城墙之上,一瞬,身子有片刻凝滞,又在转瞬间躲开刀客攻击。
血染肩头,顾文君翻身后跃踉跄后退半步。
阿暖早就晕厥了过去,顾文君将阿暖交到已经站在后方将圣人护住的暗卫和坤卫。
“世子。”坤八连忙上前,想要搀扶着半边身子都染血的顾文君。
“阁下好身手。”那刀客面色越加白的渗人,笑淋淋更如阴间恶鬼。
顾文君摆手示意坤卫不必上前,她敛眉不语,却是一时沉默。
变故便在这时发生。
高阜达步如游龙,残影过处飓风横行,顾文君折扇如雷霆浩瀚,身若电光卷入其中。另有天边十数余人踏空而来,却是之前冥教一十二众长老携着滚滚腥风步雨前行。
暗卫与武林盟等人与之缠斗,却因后劲不足,在顾文君与刀客对撞的轰然声中,赫连幼清被一长老胁迫卷走,顾文君与高阜达身陷海域不明踪迹。
战场上早已一片狼藉,大雨未停。
赫连幼清被冥教带走显然让江家军军心不稳,而顾文君身死不明更是体力不支的坤八连忙回城调转人手。
但高句丽的军队却未近一步,不仅如此,他们反而撤退百丈以外,似是伺机而动。
江知奕面色苍白望着顾文君消失的地方,他先是不信的踉跄的下了城楼。待发现顾文君消失的地方后,眼睛充血,发疯了要去寻找掉入海渊的顾文君,被坤五抓时挣扎起来。
“放开我!狗奴才!你们放开!”
“小公子,你冷静一下,小公子!”坤五手忙脚乱,张牙舞爪的少年人用力的想要撕开坤五的桎梏。
最终还是坤八看不过,一个手刀将江知奕劈晕过去。
坤八面色不好,急调转人手去寻海域中下落不明的顾文君,坤五扛起江知奕,摇摇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城墙,武林盟和皇城暗卫晕厥大半,便仅剩下的祝尧和齐景行,也只是堪堪扶着城墙的一角,神色晦涩难辨。
夕阳西垂,镇南王世子仍旧下落不明。
小姑娘自醒来后哭着守在昏迷的江知奕身边,别人无论劝说什么也不能让小阿暖离开,与她一起的还有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的小圣人。
司琴司画寸步不离,徐嬷嬷仅一下午便肉眼可见的苍老的厉害。
坤一双臂环抱一柄长剑,他站在门外,看了一眼室内的小阿暖等人,才折返离开。
室内,坤五呲牙咧嘴的揉了揉双臂。“小子年纪不大,力气倒不小。”他散开上半身的衣裳。“我看着武林盟和暗卫倒像是被早早的下了药。”坤五小声同坤八嘀咕。
“若不然,怎么会被冥教钻了空子?”坤七依旧是那副老实敦厚的模样,他手上一用力为坤五正骨,疼的对方倒吸了一口凉气。“别说是他们,就连咱们都中了些药。”
“我和你们可不一样,这中了毒药的人里没有我~”坤五耸肩。
“那是你运气好,早上才到海州。”坤七冷笑一声,咯嘣一声脆响,坤五疼的差点直不起腰。
坤九站在窗前。“世子可有下落?”她说着这话时却是看向坤八。
“没有。”坤八摇头沉声道:“不过世子只留两字。”他将茶水倒在案上,划出两字。
【不寻】
“这事情蹊跷的很呐。”坤五摸着下巴。“长公主被擒,众人又中了药,莫非江家军里有细作?”
“你担心细作,我反而担心另外一件事。”坤七叹道,他看向坤九。“九姐,只怕这次咱们要躲上一躲了。”
站在窗外的坤一探出头。“我们为什么要躲?”
“长公主遇袭失踪,世子恢复内力下落不明,我等又全身而退,暗卫和武林盟怎么会不盯上我们?”坤九目光落向窗外。
“想来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夕阳日渐西沉,月明星稀下,城墙外重兵把守巡视。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推开书房,站在他身后的女人亲手点上了灯。
火光猝然亮起。
纪祚缓缓叹道:“世子深夜造访,何不现身?”
第61章
帘后慢慢走出一青年。
青年身上虽稍显狼狈, 但面容极为秀雅,一双含情眸在碎片的烛光下越加显得深情款款,她嘴角掀起一抹凉薄的笑意, 眼底划开深不见底的凛凛寒光。
她轻轻地咳嗽着, 肩膀微微抖动。
“早有耳闻顾世子文武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纪祚微微垂下眼帘。
“北静王机关算尽, 却是让顾某甘拜下风。”
顾文君话音未落,纪祚身后的女子已快如闪电的向她行刺而去。
“婉儿不可!”纪祚惊呼出声, 但到底是晚了一步。
破空之声轩然乍起, 门窗破碎,顾文君与女人于月色下缠斗起来,顷刻间, 女子只觉面上一凉, 待到站定时,已然暴露真容的她转瞬掷出银针。
数枚细针快势如破竹直击顾文君面门, 锋芒之下戾气犹如细网,铮铮声中道道钉入她身后的柱身。
顾文君拎着手中的□□,朗声一笑,翻身跃起。“我道是谁,竟然还是熟人。”
此人不是旁人, 正是顾文君曾护送小活佛时遇到的女刺客之一。
女人笑容温婉, 手捏银针,声音婉约低媚。“世子果真是藏着大本事之人, 倒是让小女子错了眼。”她说罢,根根银针犹如利剑破鞘,噌噌恍若尖细的雷鸣划破虚空。
此女虽被纪祚救于冥教,但其本身也是冥教护法之一, 武功不差。
不过这也仅对旁人。
被顾文君一手掐住咽喉时,女子已失去大部分力气。
早前与大宗师争斗显然耗费了顾文君大部分力气,她剧烈的咳嗽着,身体抖得厉害。